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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饭菜我做得喷香,这个一日三餐,陆景都是埋头苦吃,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出诊,跟我无话可说。 没赶我走,也没说我可以留下。 我是卖身的奴婢,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能逃。昨晚说什么留宿一晚,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不提,我也装傻。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他采药问诊,我洗衣做饭,互不干涉,但每日用了多少铜板,我吃了几碗饭、几片肉,我都偷偷在墙角记着。 不欠他的。 可每日早上,不管我起得多早,陆景明总比我先出门。 水缸是满的,锅里总备着新鲜的蔬菜,每日桌上都放着的铜板。那铜板我没怎么用,缝了小袋子装着,越攒越多,满满当当。 一个子儿不敢乱用。 我盘算着白天做酱菜,晚上绣帕子卖钱,等赚了钱,给自己赎个身。 可绣线、绣绷都要钱,最后还是用了他的铜板,在房间角落置办了一套。 这日下雨,医馆没人,陆景明闲下来时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一样,皱着眉头问:「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我心里一紧。 沈家富贵,下人用度都要精打细算,他一个穷郎中,这账肯定是要算清楚的。 我忙不迭解释:「我没偷你钱。」 「账我都记着。」 一碗米饭值多少铜板,可以抵给他洗衣几件,肉菜吃了二两,可以用几天洒扫相抵…… 「针线画布花了一吊钱,但我卖了绣品就能把铜板补上,不白拿你的。」 陆景明听得一愣一愣的,安静了半晌,说道: 「你误会了,这些钱是给你自己花的,不是家用。」 我愣了愣。 他失笑,眼底荡开一片暖意: 「我妹子出嫁前,我每天都给她留点……女孩子不都喜欢买珠花、手绢什么的吗?」 「我给你的,你想怎么花都成,不用还我。」 「给我的?」我不敢置信。 「我留了字条的。」 陆景明顿了顿,恍然大悟:「你不识字么?」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在沈家十年,沈子稷满腹经纶,却没有教过我认字。当我用烧火棍在地上照着他丢的草稿乱画时,他只会在一边嗤笑。 连他身边的几个小厮都会认字,我偏目不识丁。 对此,吉祥帮我争取过的:「小满姑娘聪明,少爷为什么不给她认字读书?」 沈子稷说得头头是道:「女人,会读书认字后知道的东西就多了,就会得寸进尺,要得越多,野心大不听话。」 「读书作甚?」 吉祥偷偷地抱歉看我一眼。 公子决定的事,认定的理,谁都扭不过的。 陆景明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问:「那……姑娘想学吗?」 我猛地抬头,眼睛发亮:「想的!」 学了字,至少以后若再被卖,知道卖了多少钱,卖给了谁。 陆景明转身去医馆拿文房四宝,脸上带笑,问: 「先写什么呢……先写你的名字,程小满,怎么样?」 我点点头。 清了饭桌,小心翼翼地铺开宣纸,又往砚台里添了点水。 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我盯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心跳得厉害。 陆景明手指修长干净,不像我的这般粗糙。 他蘸了墨,一笔一划写得极慢。 程、小、满。 我学得不像,每一笔都像涂鸦似的,最后一笔在纸上晕开,像在纸上贴了一块狗皮膏药。 歪歪扭扭,难看极了。 陆景明却睁眼说瞎话:「是我教得不好……我再写一遍,你慢些学。」 这小大夫,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8 陆景明采药回来时,肩上还沾着山间的露水。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取出一匹提花棉布,油纸包着,一点都没有被秋雨淋着,橙黄的底子上缀着细碎的白梅。 他说是给我的。 我从沈家出来时就带了两身衣服,都是穿了很多年的粗布麻衣,打满了补丁,跟他这破落医馆相得益彰。 这布料子,应该很贵吧? 「放心,不贵的,我有些积蓄,我给掌柜娘子看过病,她给了我折扣。」 陆景明转过身,又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 「天转冷了,你裁身衣裳,别冷着了。」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布料,细腻柔软的触感能让每个姑娘爱不释手,当然,这也包括我。 这花样我认得,上月跟沈子稷去绸缎庄时,我多看了两眼,心生欢喜。 那一眼喜欢,被沈子稷发现了。 我只是看看,没想要的,但并不妨碍他出口嘲讽。 「你简朴节约惯了,又爱干活,穿这个糟蹋了。」 他指了一匹粗麻:「这个吧,公子送你。」 那时我想,我也不是爱干活,我也有累的时候,也想偶尔偷偷懒,像老夫人那样坐着扇扇风,水榭歇脚。 但我想起沈子稷的冷嘲热讽「你是来享福的?」「我家不养蛀虫。」时,那想偷懒的心一扫而空。 我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蛀虫,不白吃他的。 陆景明不仅买了布,还买了香脂。 我猛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手上冻疮。 在沈家这些年,秋冬洗衣,手指总会冻得裂口子,我习惯把手藏在袖子里。 无人注意,沈子稷还嫌我攥着手不干活。 可现在,才几天时间,就被人发现了。 陆景明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盒,掀开盖子,淡淡的桂花香飘出。 「以后别给别人浆洗衣服了,天冷,手会疼的。」 「我不想当蛀虫。」 我低着头,鼻子突然发酸,哑声道:「我可以干活的……」 「我知道。」 「但你也可以偶尔偷个懒。」 「没关系,有我呢。」 我抬起头,看见陆景明笑得温和,眼睛弯成月牙。 原来,不是得做千金小姐,才配被人放在心上。 9 我吃完最后一颗桂花糖的时候,官府媒差来了,是来给陆景明相看姑娘的。 陆景明直截了当: 「家贫,不想耽误姑娘家,今年还是交税银吧。」 官媒点了税银,目光一转落到我身上,提醒道:「程娘子也快满十九了,再不嫁,你是主人家,也要给她交税银的。」 陆景明愣住了:「你不是才十七么?」 「快十九了。」 差媒一走,陆景明就开始翻箱倒柜。床底的瓦罐,灶边的竹筒,连药柜最里层的暗格都翻了个遍。 铜板叮叮当当落在桌上,我数了数,还不够两吊的税钱。 这傻子,一直以为我年纪小,把攒的钱都给我买了棉布和香膏,已经不够钱交税银了。 若交不上,官媒便会强嫁强娶,即便是瘸腿痴傻的,也由不得我不嫁。 陆景明苦笑一声,故作轻松: 「没事,我早上多采点草药卖钱就成。对了,过年的时候,还能写对联,总能把钱补上。」 凑了今年的,那明年的呢? 明明只要开口说娶我,或者干脆把我卖了就能一劳永逸。我有些姿色,如果卖去窑子,应该还是有人要的。 或者干脆催我通宵做酱菜绣花,努力点沿街叫卖,这钱也是能凑齐的。 我眯起眼,不可能有人傻成这样。 最是负心读书人,他肯定是还没想到。 我静静等着。 陆景明起得更早了,提着灯笼就出门采药采山货,为了卖个好价格,往往多走几里路去东市卖货,忙得不可开交,从不抱怨。 这日,他又上山了。 午后,黑云压城,雷声隆隆,隔壁王婶子探出头来,「这天气……上月山上刚遭劈死头牛。」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先不说打雷,这入冬后,山上下雨能冷死个人。 我想也没想,抓起蓑衣就往外跑。 陆景明蜷在树下躲雨,冷得瑟瑟发抖,看见我时眼睛瞪得溜圆。 我火气上来:「你傻了吗?打雷不能在树下躲雨。」 这破蓑衣用上了。 盖着两个人,狭小得没有一丝空间,我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肩挨着肩,手臂擦着手臂。 贴得太近了,呼吸喷在我脸颊上,温温热热的,带着些甘草的甜味。 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 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雨水顺着蓑衣边缘往下淌,我不经意瞄了眼,他把大半蓑衣都让给了我,自己半边身子都湿了。 雨声很大,我小声问:「草药,采够了吗?」 「再采几天,定不让你随便嫁人。」 「陆景明。」我突然抬头,「你娶我好不好?」 「能省两个人的税钱。」 他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将我一起带摔,整个人都僵住了,脸红得像灶膛里的火。 搂着我的手在抖,手心的热气隔着衣物传来,沙哑道:「……跟着我,要吃苦的。」 「我很能吃苦的。」 「我可能连嫁衣都没钱给你买。」 「你昨天多给我三个铜板,够买红烛了。」 陆景明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小满。」 阿娘给的红盖头,也终于用上了。 10 沈子稷足足在钱塘游玩了两个月。 酣游方归,下人捧上热茶,他抿了一口便搁下,眉头微蹙:「太烫了,味道不对。」 新来的丫鬟不得泡茶要领,怎么都冲泡不出沈子稷要喝的味道。 晚膳吃了一口饭菜,他又说咸了。 喝完药时,满嘴苦味。 管家小心翼翼回答:「药没变,还是按老方子煎的……少爷在找什么?」 沈子稷已经有些不耐烦,问桂花糖呢。 管家茫然,伺候的下人也茫然。公子娇贵,夫人怕他蛀牙,府里一向没有小孩零嘴。 可他明明记得,每回喝药,药旁都有一颗桂花糖。 比起蛀牙,沈子稷更怕苦。 大少爷不高兴,处处都可以挑出错处。 门口的西府海棠没有修剪好,明春开花不好看。箱匣衣服的熏香不对,熏得太过,显得俗气。连廊下的鹦鹉都叫得不如往日清脆。 处处都不对。 回来一天,沈家上下都觉得少爷难伺候。 直到半夜,夜凉如水,沈子稷辗转反侧不得好眠,总算知道哪里不对。 以前他出门回家,总有个灰白身影小跑着迎出来,替他解披风、递帕子,倒的茶水八分满七分温,入喉刚好。 原来是今日不见程小满。 这性子,磨了十年,也还是有些倔,躲起来不见他呢。 算了,婚后再调教一下就是。 沈子稷从枕下摸出一支木簪,嘴角却微微上扬。想着,程小满见到他带礼物回来,不知要有多高兴。 毕竟公子送过的姑娘不多。 「程小满!」 他对着门外唤道,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进来的却是吉祥。 「把小满叫过来,本少爷给她带了礼物。」 吉祥支支吾吾了一阵,然后哭丧着脸:「少爷您忘了,您把小满姑娘卖给了陆家,她已经走了啊!」 11 草市九坊十八街,沈子稷没来过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但今天他愿意纾尊降贵。 马车开不进巷子,锦缎靴子刚沾地就缩了回去。 地面湿漉漉的,水光油渍,配不上他的锦靴白袍。 「少爷,里头就是陆家医馆。」 沈子稷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眉头紧紧皱起:「乌烟瘴气。」 他不敢相信,自己身娇肉贵,吃的药竟是出自这腌臜医馆。 吉祥生怕他以后不肯吃药,耐心解释:「少爷的药刁钻稀少,只有陆大夫能采到最好的。」 沈子稷摸出两个铜板扔给吉祥:「你进去,叫程小满出来。」 吉祥正要走,又被他叫住,交代: 「先别告诉她我亲自来接她,省得她高兴得大呼小叫,失了体统。」 吉祥忐忑地看了看自家少爷,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刻,还是进了医馆。不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出来,手里的两枚铜钱原封不动。 「少爷……」 眼神飘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折扇合上,沈子稷踏下车辕,决定亲自接人。 陆景明正在碾药。 「沈少爷是来买药的?」 沈子稷抬着下巴,并不用正眼瞧人:「叫程小满出来,跟我回家。」 「她在你这里叨扰几日了?你列了单子给我,米饭房租,沈家一分不少给你。」 「本少爷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怎的不照照镜子,程小满会看上你么?」 「她不过是跟我置气……」 下一刻,冷嘲热讽被打断。 我撑着油纸伞回来,在门口就大呼小叫:「夫君——今天刀鱼特别新鲜,你想做鱼汤,还是烩鱼?」 在巷口我就瞧见沈家那辆镶金边的马车了,故意大声放话。 陆景明闻声从医馆小跑着出来,眼角笑出细纹: 「娘子回来了。」 接过我的伞,手指自然地拂去我鬓上的雨珠。 沈子稷他直勾勾盯着我头上的妇人簪,声音都变了调:「你……嫁人了?!」 「嫁给了他?!」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准了吗?!」 我弯腰捡起他掉落的扇子,「公子不是白纸黑字卖了我吗?我就是陆大夫的人了,牙行和府衙都有登记的。」 「怎的就不能嫁他了?」 沈子稷伸手就要拽我胳膊,陆景明却先一步揽紧我的腰,亲密却不冒犯。 「沈公子,这是内子。」 沈子稷气坏了,也后悔了,但他依旧骄傲: 「程小满,现在跟我走,我可以去衙署消了你的婚约,我就当你没嫁过人,我还娶你做少夫人。」 吉祥急得跳脚,也来游说:「少夫人,你就跟少爷走吧。」 若是放在以前,听他肯认我一句少夫人,说不定我能高兴得整宿睡不着觉。 我会觉得,他把我当自己人了。 可是,「少夫人」又怎么样,不过是换个称呼而已。 对他来说,什么都没变的。 我没吭声,只是往陆景明怀里靠了靠。 沈子稷脸色阴沉,冷笑一声:「陆景明,不过是就地要价罢了。」 他抛出两百两买我。 「二百两买你够贵了,快跟我走!」 我心里一阵难受。 我在沈家十年,每天从寅时忙到亥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铜板,他却记着我跟着他,吃了多少好东西,得了多少好处。 二百两,我怕是干再多的活,伺候得再好,也还不清的吧。 他不是说我是蛀虫吗?不是说乡下丫头不值钱吗? 我下意识看向陆景明,紧张地绞着衣角。 二百两,这可能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够他置办田宅,翻新医馆,再娶三妻四妾。 如果他又想把我卖了,我也不怪他。 陆景明向来温吞斯文,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脾气,骂道:「小满不是东西,不买不卖!」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沈少爷请回,医馆今日歇业!」 沈子稷被他赶走了。 我声音细如蚊蚋:「陆景明,你亏死了。」 他红了耳尖,只说:「你那么好,多少银子都不换。」 12 第二天傍晚停了雨,阳光把河面照得金灿灿的,我抱着酱菜罐子去河边洗刷。 「跟着那个穷郎中,你要吃苦的。」 声音从柳树下传来。 「我乐意。」 廘潘厄酤鱊喸搪裻洞萖儷奬礎圠矧儒 他没接话,我继续洗我的酱菜罐子,一抔水一抔水地洗着,擦得锃亮。 沈子稷从柳树下走出,眼下两片青黑,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 xU兔~!g兔kuT故F事u屋R提cK取EfC本qy文U勿-Ot私N;自yi搬`运8 「可能因为他喜欢我做的酱菜吧。」 这罐子里的酱菜,陆景明可爱吃了。他会特意送给来买药的人,逢人便夸我的手艺好。 原来我做的酱菜,除了狗,人也是爱吃的。 「也可能百家被比绫罗暖和得多吧。」 他没嫌弃我没嫁妆,腆着脸挨家挨户讨了百家布,被街坊笑话也不在乎,缝了一张百子千孙被,花花绿绿,一针一线都是心意。 他还会给我煮药擦手上的冻疮,会注意到衣裙布满补丁,然后倾家荡产送我一匹棉布,会跟我说,「累了就歇会,有我呢。」 以前在沈家,苦的时候,吃一口桂花糖后还是苦的。 但陆景明这里,每日都是甜的。 我可能就是个贪心鬼,除了吃喝,还想贪一颗真心。 流水潺潺,我想起在沈家的日子,其实沈子稷对我也不是特别坏。 他只不过是摔了我熬三更做的酱菜,不过是说我攀高枝吃白食,不过是嘲笑我土气配不上他…… 这些,好像都没错。 可也是这些「不过」,像我每年攒起来的铜板,一个叠一个,叠成了小山,最后压垮了我那点可怜的念想,把心里的那点喜欢一点点消磨掉。 而陆景明,攒着对我的喜欢和珍惜,一点一点,涓涓长流,在我心里填得满满当当。 「小满……」沈子稷突然蹲下来,递过一支木簪。 「我不知道,你一直过得这么不开心。」 簪子往前递了递,沈子稷眼里带着希冀,第一次放下他的骄傲,轻声轻语: 「我心里有你的,你看,我在钱塘给你买的。」 「你不是喜欢梅花么?」 我瞅了一眼,是街边最常见的样式,且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的东西。这点「心里有我」的心意,也是微不足道。 让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少爷去爱别人,太难了。 我没有接,手上不停,拧干抹布,慢慢擦着罐子。 「你当然不知道。」 「因为你从不在意。」 有些什么东西,在他眼里碎掉了。 13 冬至那日,沈子稷大病一场。 沈家老爷上县令家提亲,替他娶了千金娘子,八抬大轿,喜庆了三天。 士绅之子娶千金小姐,门当户对。成亲后,沈子稷的病当真好了。 可婚后的日子却不如想象中美好。 婚后是柴米油盐、相夫教子、内外往来,而照顾沈子稷的责任,更是落到新娘子身上。 他从小娇惯着宠大,是要千依百顺的,他已经把娇惯刻进骨子里,不懂得体谅别人。 千金娘子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伺候过人,茶烫了要被嫌,凉了又要挨骂。 熬了一宿参汤,沈子稷一口不喝,「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像他的小满。 千金娘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随即哭着回了娘家。 最后还是沈老爷拄着拐杖,押着儿子上门赔罪,才将人接回来。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过日子,貌合神离,得过且过。 开春后,陆景明不采药了,三年一次的乡试即来,知府给他派了个差事,去金陵考场做当值医官。 来回路程,加上考试三天,得有半月不得见。 「能挣二十两银子呢。」 陆景明眼睛亮晶晶的,琢磨着挣了银子回来,把旁边的空地买下来给我扩个绣房,再给我添些衣服。 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我。 我也有计划的。 「那我去衙署领一匹小马驹,给官府养好了,一季还能得半吊钱。」 我们一起,定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陆景明一去就是半月,回来后,给我带了个更大的消息。 知府大人将他引荐给了京城来的郭大人,他拜入了郭大人门下。那郭家世代行医,出入宫廷,是皇医。 这意味着即便陆景明不用科举考试,将来入仕太医院,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这算是我们清河坊飞出的金凤凰了。 消息传开,那些给陆景明看过病、受过他恩惠的左邻右舍都来贺礼送行。 有提鸡蛋的,有送青菜的,都是邻里的小心意。 还有人喊我一声陆夫人,听得我受宠若惊。 只有绸缎庄掌柜娘子拿借条上门。 「不是要债的。」 掌柜娘子当着我的面撕了借条,笑呵呵道:「算给陆大夫的贺礼。」 「赊米赊油的我见过,没见过赊布的,陆大夫是个疼娘子的,程娘子有福气。」 「这料子难得,一匹要十两呢,我本不想赊他的。去看病的人可都是穷苦人家,给不起诊金,他得多久才攒够。」 「可他啊,就是实心眼,说讨好心上人的东西,怎么能将就。」 我婆娑着衣袖的暗纹,暗自腹诽,那小大夫哪里买得起那么贵的料子,竟是赊来的。 这个傻子,自己还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既然要赊,怎么不舍得给自己也赊一点。 夜里,我坐在床边缝补衣物,陆景明在前头医馆拼凑凳子。 「今日绸缎庄掌柜娘子来了,说不用你还钱。」 陆景明听了,直愣愣被凳子砸了一脚,痛叫一声。 「……那我明日去登门再谢。」 半刻后,他探头进来,侧着脸不敢直视:「娘子……可曾见到我的棉被?」 我头也没抬,「洗了。」 春寒料峭,家里就两床被子,他一床,我一床,没有多的。 他站在门口,耳根红得能滴血:「那我……我今晚……睡哪?」 我垂着眼,挪出一个空位,手指微微发抖,轻轻拍了拍床沿:「我们不是夫妻么?」 虫鸣唧唧,所有声音都挡在了门板后。 陆景明的怀抱跟他人一样,温柔而克制,爱意绵绵密密,酿了半个春秋。 一月后,我跟陆景明启程上京,恰好乡试放榜。 沈子稷饱读诗书却名落孙山,连刚入学院十二岁的孩童都考得比他好,叫县令大人和千金娘子好生失望。 可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14 (陆景明) 小满无数次说过:「你真好。」 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都羞愧难当,其实我不好,还很卑鄙。 我一直不敢跟她说,她是我骗来的。 小满姑娘从十二岁起就到我家医馆抓药。 沈家是大户人家,连丫鬟都戴珠花穿棉衣,只有这个姑娘,粗布麻衣,鬓边两条麻花辫,美丽又活泼。 「小大夫,我买药!」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总是一路小跑着进来,两条麻花辫晃啊晃。 「少爷最近咳得厉害,这药要加量吗?」 「少爷最近没睡好,有安神药么?」 「好苦,你的药还能再苦些吗?」 我在抓药时,她手指总会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冬天时,我留意到她手上有冻疮,在寒冬里裂开细小的口子。 她不痛么? 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给你, 涂手的。」 她愣了一下, 露出两个小虎牙, 笑得有些甜:「陆大夫, 你真是个好人!」 男女授受不亲, 我也不能做得太多。 我常路过书院门口,都能看见她提着食盒在等沈少爷, 或雨下, 或烈日下,或雪地里。 沈少爷气急败坏地打翻食盒:「这是给本少爷吃的?狗都不吃!」 小满姑娘红了眼,眼泪在眼里打转。 即便她不开心, 依旧会心细如发地交代沈少爷的身体状况,每一味药都仔细瞧过, 照顾得体贴入微。 那时候我想,如果我能娶到那么好的姑娘做妻子,那该多好。 可沈家少爷不知珍惜。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那个爱笑的姑娘变得敏感忧伤。 我看在眼里,跟着心疼。 邻居大娘撞见我看她的眼神,悄声提醒:「那可是沈家未来的少夫人, 是你能想的么?」 我心脏狂跳,猛然惊觉, 自己竟然肖想别人的未婚妻。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骂自己不知羞耻。 我小心翼翼藏起心意, 只敢在她来抓药时,偷偷瞄两眼。 直到那日诗会,沈少爷开了一个玩笑。 我字写得好看,落了沈家少爷面子, 有人嗤笑:「字写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娶不到媳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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