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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珀小说> 顶级豪雄:开局秒赚10亿 > 第38章

第38章

情,面上依旧优雅带笑。 “正该如此,我们做买卖的人,就按规矩行事,一视同仁。” 温行溯眉头微蹙,觉得一视同仁这词有点歪了。 “阿蕴这般,只怕会引人非议。对名声有碍。” 女儿不孝父亲,那可是极大的罪过。 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冯蕴垂着眼帘,轻笑回道:“我与冯敬廷,在安渡城破那日,就不是父女了。” “在世人眼里,你们还是……” “世人是谁?”冯蕴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世人如何说,如何想,与我何干?我只在乎大兄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孝?” 温行溯一愣,眼神温和地笑叹。 “大兄是担心你,不是怪你……” 哪个女子受得了世俗非议? 便是坚韧如阿蕴的母亲,不也深受其害? 温行溯不想阿蕴步入她母亲的后尘,可她如今越来越像,越去越远,他拉也拉不住…… “阿兄不用担心。”冯蕴道:“哪個‘世人’敢胡言乱语,我便让他长长见识,重新认识一下我冯氏阿蕴的道德标准。” 温行溯下颌紧绷,端坐的身躯因为她的话滞了一下。 “由着你吧。” 冯蕴眨眨眼,看着大兄无奈的纵容,轻笑。 “阿兄对我最好了。” 温行溯儒雅清贵有教养,骨子里是个传统守旧的人。 裴獗将议馆安防交给他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料到,第一件差事就是给继父下马威。 依他的性子本不可能在鸣泉镇为难冯敬廷,可负责安防的侍卫故意怠慢,他还是默许了。 冯蕴知道,这对他很不容易,不停逗他开心。 兄妹俩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都是一笑。 这时,葛广从外面进来了,似是有事要说,看到温行溯也在,脚步顿了顿,看着冯蕴不作声。 冯蕴道:“大兄不是外人,直说无妨。” 葛广应声拱手。 “小人得到消息,晋国太后率使团已到安渡郡,旨令大将军前往接驾。” 冯蕴淡淡一笑,脸上不见半点意外。 “知道了。” 李桑若没有等到裴獗去平阳接她,如今人到了安渡郡,短短百余里,她决计是不肯自己过来的。 没有裴獗接驾,如何彰显临朝太后的威风? 又如何告诉世人,她在裴獗心里的地位? 而裴獗…… 这次只怕不好再推辞。 平阳太远多有不便,因急事折返,都可以说情有可原。 那安渡这么近,身为人臣的他,还能找什么借口? 冯蕴决定帮他找一个理由。 - 冯蕴最初入营时,还想求个周全,不愿开罪李桑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到如今,避是避不了的,就算她愿意跪下来舔脚,李桑若也不会放过她。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冯蕴送走温行溯,将葛广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吩咐,葛广频频点头,然后拱手,领命离去。 她这才回屋,沐浴更衣,再熏香小坐片刻,突然又起身打开那口檀木箱子,找出被她塞在角落里折叠整齐的布条。 当初带去并州,一直没有用上。 如今…… 略略犹豫,她拿起来,收入袖中。 “小满,问叶侍卫,将军在何处?” - 裴獗在大营的住所里。 他把赫连骞唤来,安排好军务,刚回屋换衣裳,准备出发去安渡郡,冯蕴就找上门来了。 “将军要出门吗?” 回信州这些天,他的住处,冯蕴一次都没有来过。 今日不仅俏生生地来了,语气还很是小意温存。 她款款走近,香靥娇痴,如清晨新绽的花朵,衣裙迤逦春色,笑容却柔软萧索。 “可是要去安渡郡接驾?” 裴獗微微皱眉。 冯蕴一来,屋子里的气息都变了,他双腿僵硬得有些走不动路,冷峻的面容下是克制的情绪和涌动的热血。 “是。”低低的,他就一个字。 冯蕴笑了,“怪不得将军没有去鸣泉镇,见我阿父。比两国和议章程还重要的,只有太后殿下了。” 以前提到冯敬廷,冯蕴都是直呼其名,不见半点恭敬,裴獗这才会在鸣泉镇晾着他,给冯蕴出气。 她的反应,很是令裴獗意外。 冯蕴没听到他出声,手抚上他僵硬的肩膀。 “将军是要更衣吗?我看看,这件挺衬你的。我来帮你。” 她踮着脚尖为裴獗整理衣袍。 裴獗在穿衣一事上,不爱劳驾别人,所以身边除了侍卫,连个侍候的小厮都没有。 但冯蕴愿意侍候,他便自然而然地松开手,由着她折腾。 “将军……真的不去见我阿父吗?”冯蕴微微垂首,替他束带,露出一截雪白香软的颈子。 裴獗比她高上许多,眼神从上往下,无法不注意到这番美景。 芙蓉花色初绽放,罗绮玉带笼细腰。 他注视良久,喉结滚动一下。 “蕴娘希望我去见他?” 冯蕴嗯声,指尖如同透着寒气似的,借着正衣冠理袍服的机会,把他撩得一腔燥热难平。 她却轻描淡写,好似没有察觉。 “我跟他到底父女一场,嘴上说得再狠,也是血浓于水……” 裴獗双腿站得笔直,黑瞳里满是锐光,“当真这么想?” 冯蕴垂着美眸,苦笑。 “哪有女儿会恨父亲的道理?我是盼着阿父多看我一眼啊。可惜……他原本对我就有怨言,今日又在鸣泉镇受了冷遇,还不知会如何想不开呢……” 一声幽叹,她将脆弱展露无遗。 “我这名声,算是毁了吧。” 裴獗阻止她再帮自己“整理”衣袍,一把将人捞入怀里,托高她的腰,看着那双乌瞳里溢出的雾气,微微一怔,又将她耳侧的头发拨开,轻抚一下那张细嫩的脸颊。 “蕴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冯蕴:…… 她哼出鼻音,顺势将头埋入他怀里。 一股清幽淡雅的胰子味儿,扑面而来。 去安渡郡前竟然特地洗过澡吗? 冯蕴内心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悦。 “将军既然认定是鬼主意,还问什么?” 裴獗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不让她躲闪,眼神幽深得如同一口深井。 “你要什么?” 他问得直接。 冯蕴笑了笑,答得也直接。 “将军有什么可给我的?解药吗,这也不是仅将军才有的东西……” 裴獗后槽牙咬紧,脸彻底黑了。 “蕴娘,不可任性。” 从眼神到声音,全是杀气啊。 冯蕴抿嘴,轻轻一笑,“不过将军药量多。” 裴獗身躯一僵,浑身都散发着冷气。身子绷出的力量好似衣袍都要遮挡不住。 她直接上手,抚向那宽肩窄腰衬出的诱人线条,结实有力。 那瞬间,裴獗脑子不受控制的空了,心跳快得如脱缰的野马,呼吸粗重,喉咙仿佛被人扼紧,发出低沉的喘声。 “将军,你腰真好。”冯蕴突然感慨一句。 然后使力掐一把,便将裴獗难耐的渴望彻底点燃,莫名焦躁,“蕴娘。” “完了。”冯蕴微笑,低头看他,“这样子,将军怎么去接太后?” 第219章 气急气极 她那声音,温柔至极,又讨厌至极。 每个字,都好似带着杀人的刀子,直往裴獗的心窝子里捅。 “怪不得太后如此痴迷,天赋异禀,何人不爱啊。” “好好讲话。”裴獗耳尖微微热了热,下颌线绷紧,认真看着她。 “太后临朝听政,懿旨便是圣旨。” “将军是说我影响了你的公务吗?”冯蕴若有若无地瞄他一眼,声音压低了,听上去便显得委屈。 “今日与齐使见面,本是和议章程。将军不肯去见我阿父便罢了,何须倒打一耙?” 说罢她用力推他一把,往后退两步,娇不胜风地低低苦笑,睫毛轻眨几下,目光里便盈满雾气。 “将军要走就走,我不拦你。” 裴獗皱着眉头揽住她。 冯蕴也不挣扎。 一动不动,安静得只剩呼吸。 “蕴娘。”裴獗叹息,声线透着沙哑,“你讲道理。” “所以让将军走。接太后是正事,接太后就是讲道理。” 昏暗的天光下,女郎白皙的小脸泛着古怪的酡红,好似饮过酒似的,浑身上下软得没有骨头,靠在他身上,不撒娇不说委屈,却更是令人难以自制。 裴獗低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那何须生气?” “没有。” 裴獗眉头紧锁,似乎在思忖什么。 “我身为人臣,若堂而皇之抗旨不遵……” 冯蕴抬头:“太后会治你的罪吗?” 裴獗垂着眼看她,“治我罪倒是无妨。蕴娘可有想过,若满朝文武都说我是被你所惑,这才行事不端,不遵圣令,你会受到多少非议?” 冯蕴唇角微勾,“会要命吗?” 裴獗:“会。” 冯蕴失笑,清眸里有些许邪冷之气。 “那将军会护着我吗?” 裴獗:“护着。”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声音磁性清越,平铺直叙一般,不见半点刻意和煽情,却把冯蕴听得乐不可支。 她自然而然地贴上去,隔着衣料在他身上游走,耳鬓厮磨,像一壶醉人的美酒,一颦一笑,荡出潋滟绮色。 “有将军护着,那我管他们作甚?有人要冤死我,那将军就替我杀了他们……” 裴獗神色微凛,心口像是被勾了一下。 他不说话,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鬼使神差地搂紧她,下一瞬就吻住。 门外有侍卫,冯蕴小心翼翼地回应。 空气里散发着某种靡靡气息,彼此贴合,细致安抚,悄无声息的缠着对方,那不易察觉的声响,使得两人的体温急速升高…… “嗯将军……” 这是要他的命啊。 裴獗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粗重的呼吸,惹来冯蕴喘气阵阵,渐渐失神。 “不公平,好不公平……” 裴獗哑声:“怎不公平?” 冯蕴腿软得站不住,脚后跟好似都在发抖:“将军知道的。” 裴獗心跳如雷,浑身血液上窜,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被她施法打开,紧绷到极致。 “你先回去,我快去快回。” “不要……” 说话的同时,冯蕴的手指猛地收紧。 “我好似又犯病了,将军走了,如何是好……” 裴獗让她说得呼吸吃紧,强忍着直冲颅内的渴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等着她先开口来求。 四目相对。 两人好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冯蕴双眼发媚,盯住他。 “妾想要解药,可将军威风,实在受不住,不如……” 裴獗就知她有后招,“如何?” 冯蕴含混地说:“我把将军绑起来吧?这样便不会伤到我了。” 上次在并州,她说那布条是为他准备的,裴獗不得其解。见她今日竟然把那东西带了过来,迟疑一下,竟是没有拒绝。 然而,等他醒悟过来才发现受骗。冯蕴并不是要绑他的手脚,而是蹲下去,认真仔细地将他绑去一截,缠得牢牢的,这才放心地蹭了蹭。 “威风折半,看你还怎么发狠。” “你这妇人,存心的?” “嗯,存心的。”冯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十分满意地观赏片刻:“你要这般去见太后也成,反正回来我要检查,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的解药我便不要了。” “你……你真是……” “是什么?泼妇,悍妇,妒妇?” “妖精。”裴獗咬牙,翻身将人压下去,扎在怀里,心里仿佛有一头野兽在疯狂地翻腾。 他想冲锋想疯狂想尽兴,想将这小野兽撕碎了,连皮带肉地吞下去,方才解恨。 他已然忘了,马已备好,兵也点齐,他正准备去安渡郡接李桑若。 “将军……时辰不早了。” 冯蕴存心败他兴致,推他肩膀。 “再不接太后,便要抗旨了……” 裴獗呼吸滚烫,气恨至极,把怀里娇娘当成急需攻破的敌阵,在被她绑住后隐秘的亢奋里浑然不知轻重…… “将军。”冯蕴让他折腾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气喘吁吁地盯住他。 莫名其妙就想到上辈子那個别院。 那天李桑若传她前去,炫耀般展露那一身欢好后的痕迹,告诉她那是她和裴獗疯狂纠缠的结果…… 也是在安渡别院。 李桑若现在便是在那里等他。 冯蕴想到那一幕,实在恨极,拳头用力砸在他身上。 就好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发什么疯?”裴獗扼住她的手腕。 “不如,将军也把我绑住吧?”冯蕴道:“绑着我,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裴獗脑子轰的一声,在她颈子里咬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像野兽在啃吃鲜美的猎物,声音满是入侵的警告。 “不要作死。” “你是狗吗,裴獗。” “嘘。”裴獗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示意她外面有人,小声些。 冯蕴气呼呼与他对视,媚眼如丝。 “怕什么,太后殿下又听不见?” 这嘴真是懂得刺人的。 裴獗粗粝的指尖轻抚上她的唇。 她有些紧张。 可还是低估了裴獗的恶劣。 “你们退下。” 他沉声说着,外面传来应诺声。 冯蕴微怔,看着他锐利而狠绝的双眼,来不及反应,一头青丝便轻飘飘垂在枕上。 裴獗抽走她的发簪,托住她的脸,低头亲一下,又拖过一个软枕,垫在她腰后。 冯蕴先是一怔。 接着便睁大眼睛,失神般盯着他,看着他温热而灵巧地轻嘬她一路蜿蜒,滑下去。 她长得好,干干净净地泛着盈润水光,此时含情仰受,任君采撷的模样,让他破坏欲横生,欲罢不能…… 他就像明白她身上所有的机关,轻而易举便可以掌控她,最紧要的是,裴獗身上没有那么多臭毛病,在外面是大男人,房里其实很低得下身段…… “呃。”冯蕴用力扯住他的头发,整个人弯曲起来,贴着软枕的腰绷成一条直线,脑子一时空白。 裴獗黑眸微垂,一言不发地埋首,如贪婪的野兽在啃噬,轻蹭软磨,寻香而入。 难言的酥麻在颅内流窜,天灵盖好似都让他掀开,不断涌现的电流密集攻击,冯蕴痉挛着不可自控,猫儿般软媚。 “夫主……” 总是这时才叫他夫主。 裴獗盯住她,双眼幽深。 持续片刻,她紧绷的肌体这才松开,整个人瘫在被褥上,漆黑的双眼瞳孔微微失焦,只剩大口地呼吸。 二人衣裳凌乱,已无距离。 冯蕴指尖发颤,用迷离又媚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裴獗拉近她,紧紧相贴,忍得浑身大汗。 “松开可好?” “不好……”冯蕴软绵绵的声音像要把人最后的神经绷断。 想着裴獗方才对她做的,她如同发怒的小兽,胡乱地挣扎着,脸色烧红。 “你都要去见太后了,绑住你才不会乱来。不准松开。” 裴獗眼睛发热,让她气笑了,就着那姿势将人腾空抱了起来。 “啊!”冯蕴一声低叫。 “裴獗你想杀妻另娶!” 裴獗低下头,不轻不重地拍她一下,将人丢在榻上,伸手就拉下帐子。 “老实些。” “裴狗。”冯蕴捶打着他的肩膀,撒娇和撒泼齐上,细碎的埋怨着嘤咛不已,那情态很是抓人。 “腰腰。”帐间缠绵悱恻,裴獗拨开她额间湿发,含糊地道:“我想得厉害。” “你说什么……没听见。再说一遍?” 裴獗气紧,黑着脸一言不发。 她却俏然发笑,“你说一句:妻主饶了我吧,我便肯了。” 冯敬廷的马车便是这时到达信州大营的。 他递上帖子,怒气冲天地道: “劳烦禀报裴大将军,齐国先遣使冯敬廷求见。” 两国商量好了在腊月初一,也就是今日去鸣泉镇验收议馆,冯敬廷身为老岳丈,受了女婿一肚子气不说…… 末了,冯蕴还派葛广前来,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 说他弃城献女,胆小懦弱,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说他是看见冯蕴嫁了大将军,这才觍着脸来信州相认,厚颜无耻,妄自为人。 一句比一句伤人的贬低,激得冯敬廷血气冲脑,不立一立规矩,活都活不下去了,所以直接以使臣名义找上门来。 “破坏和议的罪名,我们谁也担待不起,请裴大将军出来,随我同去鸣泉镇,共验议馆。” 第220章 都是好计 冯敬廷在外面候了一刻钟,才有个扶刀的侍卫过来,让人摆茶上点心,将他恭敬地请入花厅小坐。 “使臣稍候,等大将军忙完政务,自会来见。” 冯敬廷来到信州便吃一肚子气,早就耐不住了。可眼下身在北雍军营,多少有点畏惧,又不得不压下火气,假装雅致士人,大肚能容,沉着脾气轻捋美须,坐下来,端盏轻泯。 “好茶。” 他是世家闲人出身,最爱附庸风雅,细品了品,又道:“汤色透亮,回味生津,不知此茶何名,出自哪个雅舍?” 左仲怪异地看他一眼。 “出自夫人之手。” “夫人?”冯敬廷微怔,“哪位夫人?” 左仲道:“将军夫人。” 冯敬廷这时才反应过来,左仲嘴里说的是自己的大女儿。 他笑了下,不置可否。 他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当着左仲的面多说什么。 也亏得他遇上的人是左仲,为人刻板讲规矩,面对齐国使臣,不会太过冷视。 他安抚好冯敬廷,便退了出来。 在花厅外,看到葛广拎着两壶酒一個食盒走过来。 “左侍卫。”葛广笑吟吟的,“夫人说,这位府君,平常就贪两件事。一是美酒,二是美人。夫人孝敬不了美人,那美酒也是要的。” 又将酒塞给左仲。 “劳烦左侍卫。” 举手之劳而已,又是冯蕴的吩咐,左仲当然不会拒绝,他点头接过美酒食盒,走回去,示意守卫拎进去给冯敬廷。 冯蕴没有说错,冯敬廷确实好酒。 而且,他还有一个臭毛病,喝了酒便有些拎不清,容易失态,因此这次来信州,陈氏再三叮嘱他,不可灌黄汤误了大事。 冯敬廷牢记,本来是不想饮的。 可拔开塞子嗅一下,馋虫便入了脑似的,他深吸气。 “喝一杯无妨。” 有下酒菜,有闲时,一杯下肚便是再一杯。 - 内室里。 两个人早忘了冯敬廷在外等待。 绿腰无力春花艳,莺声娇啼香帏酽。 裴獗打定主意让她尝尝厉害,收起怜惜,凶狠地蹂躏着娇红软粉,寻到香径便寸寸侵入…… 他好似疯了。 也不知经了几番轮回,二人几乎同时绷紧身子,十指交握,分不清谁比谁更难受,谁比谁更舒爽,极致的同时蹿向四肢百骸。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冯蕴抚着肚子,玉颈下精致的锁骨线,随呼吸轻动。她肤质很白,剥了皮的葱都不如她细腻瓷嫩,这一番厮磨下来,眼眶微红如染脂,身子温娇的轮廓仿佛坠在人的心坎上,多看一眼,便感慨老天造人的偏爱。 原本就是一朵绝世娇花。 再受雨露浇灌,更是靡艳得如幻似真。 裴獗支起身,吻她。 冯蕴其实吃得不多,但身子像被劈开似的,恹恹地侧过汗湿的头。 “别招我。” 裴獗抚着她的腰,只觉掌中滑腻。 全是汗。 “要洗洗吗?”他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哑意。 冯蕴没有动,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空气里散发着幽淡靡靡的气息,暧昧地钻入鼻腔,并没有唤起她清醒的灵魂,仍是昏昏沉沉,而身上这人,根本就没有疲软的迹象…… 她动了动腰,“不要了。” 裴獗:“这便是你的能耐。” 冯蕴:…… 她心弦一颤。 方才其实她分不清是为了拖住他脚步的想法多一些,还是身子原有的渴望多一些,纠缠下来,更不知是自己在撩他,还是被他撩了。 “累了。” 她不动,却受不得这般摩擦。 温热的气息落下来,烫得她哆嗦。 于是推他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堂堂大将军,不务正业,青天白日躲在营房厮混,也不怕被人笑话。” 裴獗恶意十足地磨她,呼吸微沉。 “治病救人调制解药,本将大善。” “没想到裴大将军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时候。” 冯蕴手指从他带着冰冷汗意的颈子抚过去,懒洋洋的,“将军还是去见见我的阿父吧。” 裴獗皱眉。 方才拖住她的人,分明是她,这会子转头不认,倒是成了他不待见她的家人一样。 这女子惯会使坏。 好在,这次她清醒着,不会事后不认。 “不等已是等了,那你便招待他去春酲院坐坐,等我从安渡回来,再随他去鸣泉镇好了。” 冯蕴轻轻一笑。 都这般了,还是要去安渡郡呢。 “将军果然忠义。” 她推开他起身,径直去了净房。 裴獗听到水声,吓一跳。 净房里没有备用的热水,她竟用凉水漱洗吗? 他连忙跟过去,用氅子将人裹住。 “你做什么?” 冯蕴眨了眨眼睛,“不洗难受。” 裴獗:“你等着,我唤人抬热水来。” 冯蕴并不跟他对着干,轻哦一声,回去坐在榻边,拉下帘子,没什么表情的等待着。 裴獗看她如此,觉得比她事后不认时更是令人难受。 “蕴娘。”他在冯蕴身侧坐下,揽过她的肩膀,“我快马来去,争取入夜前回来。” 他再快的马,又如何? 到了安渡见到李桑若,还由得他什么时候来去吗? 冯蕴扫他一眼,“将军请便。” 裴獗:…… 话都被卡在喉头。 半晌,两个侍卫抬了热水去净房。 两人沉默相对。 等他们离去,冯蕴二话不说就拖着两条光溜溜的腿,大步进去了,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然后舒舒服服的冲澡。 等再从屋子里出来,发现大满和小满过来了,带着她的衣物,满头大汗地候在外面 冯蕴一怔,“你们怎么来了?” 小满道:“纪侍卫方才快马来通传,让我们备上夫人的衣物、巾子速来。这不,气都没喘上一口,就被带过来了。” 冯蕴快速瞥一眼,嗯声,换了干净的衣裳,发现裴獗不在屋子里了。 “将军呢?”她问。 小满道:“别提了,仆女来时,听到府君大发脾气,喊着骂着要见大将军,又在营里乱砸东西,还气得挥剑伤人,闹得乌烟瘴气……” 冯蕴点点头,坐下来轻拭如云的乌丝。 小满怪异地看她表情。 “女郎怎不惊讶?” 冯蕴笑笑,“冯敬廷酒后无德,又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可惊讶的?那冯莹不就是他酒后失德跟寡妇生出来的吗?” 她永远都记得幼年时,亲眼看到父母争吵时的震惊和害怕。 阿母脸上的眼泪,死前的痛苦,她每每想来,心口便灼烧般疼痛,好像被人从中穿了个大洞似的。 冯敬廷扇着自己的耳光,痛哭流涕认错的样子,也就格外恶心。 他说自己酒后失德,不会有下次。 可阿母至死都不知道,他跟陈氏在外面生的女儿,只小她两岁而已。 在阿母发现前,两人已不知苟且了多久。 在阿母发现后,也从来没有断绝关系。 阿母死后,最煎熬黑暗的日子,她怀疑过温行溯他亲爹的死因,会不会是冯敬廷和陈氏勾搭成奸后,祸害死了温铉…… “女郎。”小满看着冯蕴,心里有点犯堵。 “你不要难过。” 冯蕴冷眼而笑,“你看我难过吗?” 小满哑口无言。 入府晚,这些事情早被陈夫人封了口,自然没有听人说过,但她知道,女郎的母亲卢三娘刚过世不久,尚未除服,陈夫人就被抬入了冯府。 那时,她身边就跟着冯莹了。 她心下怜悯女郎,可冯蕴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里还可见凌厉。 她不笑的时候,和笑起来判若两人。 大满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小满低下头,“女郎要去见府君吗?方才小满听到……府君在叫女郎,即刻去见他,很是生气。” “呵。”冯蕴不以为然地道:“那便去见见吧。” 第221章 猖獗的獗 花厅里,冯敬廷被两个侍卫扶着,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嘴里不停地胡乱嚷嚷。 侍卫姜大满脸紧张和忐忑。 “将军,夫人赠酒,府君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 裴獗从进门开始,便没有说一句话。 姜大脊背汗涔涔的,轻抚冯敬廷的脊背,恨不得将他摇醒。 “府君……裴将军来了。” 冯敬廷醉眼朦胧,很是不乐意地撇一下唇,他轻阖眸子,一副风流名士的姿态,将衣襟扯开,懒耷长腿,袒露出一片赤裸的胸膛。 “来者何人,报上,报上名来。” 裴獗声息微冷。 “裴獗。” “裴獗?” “裴獗的裴,猖獗的獗。” 冯敬廷震了下,半醉半醒地眯起眼,仔细打量他。 “不太像啊……” 上次冯敬廷看到裴獗,还是在安渡郡。 当时他身着铠甲,端坐马背,从城头远远地看下去,只知是个修长挺拔,威风凛凛的精壮汉子。 近距离观察,他看到的这個人,不穿铠甲,一身便服,全然不是传闻中茹毛饮血的粗莽样子。 除了身高八尺这一点没错,与传闻和想象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不仅不丑陋粗犷,相反还有一张英俊过人的面孔,双眼炯炯,有力如虎,不是玉质公子,却有天然风流。 “可惜了。” 这般人杰,竟然娶了他那个无才无德,空有美貌的女儿。 “将军……府里有几个姬妾?” “上次赠送来的二十美姬,可还满意?” 姜大听得耳窝嗡嗡作响。 这不是欢场酒桌,这种话不适合。 要是冯敬廷没有喝酒,是断断不会胡言乱语的,可一喝酒,就暴露本性。 “府君还没醒酒吗?”裴獗迎着冯敬廷不住往身上打量的目光,淡淡开口。 冯敬廷直勾勾回视着他,摇摇手指。 “你该唤我一声,老泰山。” 裴獗:“看来酒没醒。” 他说罢示意左右,“来人,带府君出去醒醒酒。” “喏。”几个侍卫冲上来就要去抓冯敬廷。 姜大等冯府侍卫当即上前阻拦,“裴大将军,两军交战都,都不斩来使,何况这是和议期间?” 裴獗不说话,面目凛冽。 纪佑冷笑一声。 “你个鳖货,是没听到我们将军的话吗?带府君醒酒,又不是问斩……” 又略带邪气的挑眉。 “还是说,你巴不得你家主公送死?” 姜大让他说得吓住,不停地双手作揖,仰头道: “今日府君多饮了几杯,行事……行事是有些不合规矩,还请将军大人大量……” 冯敬廷一巴掌挥过来,拍在姜大的脑袋上。 “狗东西,你说谁不合规矩?放肆。” 酒壮怂人胆。 今日被葛广说得那些话激得,他满肚子都是怨气,只想在众人面前证明,他不是懦夫,更不胆小。 “你!” 他扭身指着裴獗,满脸酡红的大喝。 “还不快跪下,参拜岳父大人?” 姜大看得气血翻腾,恨不得把他嘴捂住。 裴獗面不改色。 “丢出去。” 几个侍卫方才还念着他是夫人的亲爹,多加善待,现在将军发话了,不再顾忌,推开护住冯敬廷的随从,抓住他便往外走。 冯敬廷站立不稳,走路都偏偏倒倒了,还在不停挣扎回头,大骂裴獗。 “孽障,孝乃天义,你裴獗如此对待岳丈,必遭天谴……” 纪佑拖住他,呸声。 “天谴不谴我不知道,得罪将军,你是要遭谴了。” 林卓问他:“怎么帮他醒酒?” 纪佑坏心眼,“丢粪坑里?” 营里粪坑的味道,谁闻谁知道,不待纪佑话落,林卓便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当真要?” “哄你不成?” “可他是夫人的父亲……” “早就不是了。”纪佑哼声,“献女乞降的伪君子,也配做我们夫人的亲爹?” 纪佑的话,还有粪坑触发的联想,让冯敬廷酒醒了大半,大声呼救起来。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我乃齐国使臣,你们无权处置我。” 冯蕴便是这时过来的。 小满见状,正要上前,被她拉住。 “做什么?” 小满道:“他们要把府君……” 冯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满:…… 冯蕴带着仆女在原地等了许久,等冯敬廷湿漉漉的被两个侍卫拖回花厅,她这才加快脚步走进去。 “阿父……” 在裴獗面前,她这个饱受委屈还孝善亲爹的女儿,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掩住口鼻。 “好臭。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纪佑尴尬地瞥一眼将军,再将冷得瑟瑟发抖的冯敬廷扶上去。 “府君方才酒醉小解,不慎掉入茅房……” 冯蕴变了脸色。 她真是一语成谶啊。 果然掉粪坑了。 “不过夫人放心,我等已为府君洗净。”纪佑说着看裴獗没有吭声,又道:“属下已派人去找干净的衣裳,很快就拿来给府君换上。” 他又扭头朝林卓挤眼。 “还不快去看看。” 林卓拱手,“是。” 不肖片刻,林卓把衣裳拿来,姜大心疼得什么似的,带着冯敬廷去里间更衣。 冯蕴借口操心父亲,也跟过去候在外面,来回地踱步。 纪佑等人见状,都有点担心…… 裴獗一言不发地坐着,稳若泰山。 “左仲。” 左仲默默上前,“属下在。” 裴獗道:“即刻派人去安渡,就说齐使大闹北雍军营,要本将陪同验馆,无法再前往安渡接驾,请太后治罪。” 冯蕴隔着窗户,看到左仲大步出去,微微扬了扬唇,突然回头问小满。 “我那金闺客快要用完了,得找来材料再配一些才好。” 小满听得一头雾水。 “金闺客?” 冯蕴轻笑:“我每日里用的脂膏……” 平常用的脂膏什么时候叫过“金闺客”这个名字? 看小满懵懂的样子,冯蕴轻笑一声,拉住她过来,细看自己的脸。 “你看我肌肤如何?” 小满看得嫉妒,“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艳羡死仆女了。” 冯蕴轻笑,“这便是金闺客的功劳。你们以为我用的是寻常脂膏吗?” “不寻常吗?” 小满越发不解。 她跟冯蕴的时间其实不长,统共也才几个月,只知冯蕴喜欢自制脂膏,不爱去市面上买。当然,也是乱世底下,卖的也不全然都好,甚至有钱也不好买。 大满闻声,也让她挑起了好奇心。 “难不成女郎的脂膏还有别的妙处?” 冯蕴瞥她一眼,淡淡感慨。 “那是自然。我的命运,全靠它了呢。” 小满讶异不已,“女郎的命运,为何要靠它?” 冯蕴莞尔,轻抚着脸颊。 “你们有所不知,这金闺客,除去牛髓猪胰等寻常脂膏所用之物,还有一些秘方药材。用它涂脸,玉姿白皙,可以修容。用它涂身子……” 她低低一笑,欲言又止地道: “个人妙处实不好提。但有一点,男子见之,必欲罢不能……” 小满还没有当面听冯蕴说过这样的虎狼之词,一时面红耳赤。 大满也很是吃惊。 女郎竟是用了这等神物吗? 冯蕴就像看不见她们的反应,越发妄言,“你们以为将军为何那般看重我?一个敌国女俘,没什么本事,单凭一张脸,便能得他独宠吗?” 小满:“将军原本就看重女郎呀。” “没有原本,只因有它。”冯蕴轻撩眼眸,妩媚万分,语气带点叹息: “这天下男子啊,重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重的只是色。” 小满若有若无,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女郎,那我能用吗?” 冯蕴道:“当然能。只不过,初时会有些不适,你未必受得了。而且,这东西用上了,便要长期使用,不可间断的。” 小满好奇得受不了。 “我要用我要用。” 大满也羞涩地低头。 “求女郎赏赐。” 冯蕴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纸,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 “这是方子,照着弄来材料,我教你们如何制作。但有一点,万不可外泄。” “喏。”大满喜滋滋接过,双眼充满了感激。 - 冯敬廷掉了一回粪坑,又被冷水洗过一回,酒早就醒了,换衣裳出来,就听到冯蕴和小满说的这番话。 金闺客,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在里间停驻片刻,这才慢吞吞走出来。 “十二娘。” 冯蕴好像这才发现他似的。 怔了怔,冷冷一笑。 “久违。” 冯敬廷眉头皱了皱。 在裴獗面前不是一副孝女模样吗? 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难不成你……方才是故意做给裴獗看的?” “不然呢?”冯蕴微微一笑,“要是让大将军误以为我是个不孝女,如何能按你的吩咐,笼络住他的心?” 她说的是反话,冯敬廷却听了个认真。 “十二娘,你对阿父有怨,阿父不怪你。可你如今能嫁得裴大将军,也算是阿父的成全……” 冯蕴冷笑。 “阿父是看我有几分价值,又想回来认女儿了?” “我从来没有不认你。”冯敬廷的眉目里,隐隐含了几分无奈,“当初陛下不肯娶你,我们总得想别的法子联姻。你妹妹爱慕陛下,陛下也不曾拒绝……你当姐姐的,既已配得良缘,就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计较了吧?” 冯蕴冷笑一声,来不及回答,就见裴獗从花厅那头走过来。 冷肃着脸,不见表情。 一直到走近她的身侧,这才轻轻揽住她,看着冯敬廷道: “府君不是要本将同去鸣泉镇,验收议馆?” 冯敬廷咽回自己的话,朝他拱手。 “正是。” 裴獗:“府君请吧?” “请。” 冯敬廷走在前面,见裴獗牵着十二娘慢行在后,一路出了花厅,还当宝贝似的扶她上马车,大有带她同去鸣泉议馆的意思,心下很是震惊。 裴阎王杀人饮血之人,恶名在外,谁不知凶悍残暴? 他竟对十二娘如此关爱…… 果然,那金闺客,是至宝。 要是阿莹也有,何愁萧呈不为她倾心?又何愁家族荣焉,齐国江山不尽在掌握? 第222章 长线钓鱼 安渡别院。 屋子里铺着厚厚的软毯,炉火烧得暖烘烘的,半点都感觉不到室外的寒冷。 李桑若从一个时辰起,就开始沐浴更衣,六个宫女忙前忙后地侍候着,连头发丝和指甲盖都没有放过…… 她自恃是個美貌的女子,可人人都说冯蕴姝色无双,貌比天仙,她便时常在心里比较,冯十二娘到底是有多美,能把裴獗迷得晕头转向…… 无非是出征在外时间久了,寂寞吧? 等他来了。 等他到了近前…… 也会看到她的美。 李桑若的手指细细抚过自己薄透轻纱下的白皙肌肤,脑子里勾勒出一幅缠绵的画面,双眼微微眯起,唇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阿獗。 她渴他太久了。 等得整个人都焦灼起来。 从少女时起,便等着…… 想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命运弄人,他们说不定孩子都有几个了,阿獗的身边也不会出现什么冯十二娘,更不会有别的女人去占有他,那原本属于她的男人,本该就她一个…… 李桑若的目光突然停留在胸前。 那颗黑痣在雪白的肌肤下,很是惹眼。 以前她从没有那样在意这颗痣,可自从安渡传言开始,她每每看到,就心生恼恨,恨不得将它剁下来…… 阿獗要是看到,会不会怀疑安渡那些传言全是真的? 这都是冯十二娘干的。 她一定要撕碎那个贱人的嘴。 “殿下!” 方福才的声音带着颤意,隔着帘子看过去,微胖的身子好似晃晃悠悠的。 “大将军派人来了。” 李桑若表情微怔,坐直起来。 “大将军没来?” 要是可以,方福才希望此刻站在面前的是韦铮,而不是自己。 因为接下来的话,肯定会让太后雷霆震怒,谁在他跟前都要遭殃。 “大将军原是要来的,马都备好了,兵都点齐了,可临了,竟让齐国使者缠住,走不开。” 方福才抬头,“按和议章程,今日是该去鸣泉镇验收议馆的……” “放屁!”李桑若突地打断她,堂堂太后之尊,竟然口出脏字,那张脸气得发白,甚至不顾身上的薄透轻纱甚为不雅,大步走出帘帷,站在方福才面前,她神色里的愤怒、焦急、怫郁……全然到达到失控的边缘。 “齐国使者何人?” 方福才偷觑着她的脸色,“冯,冯敬廷。” “果不其然。”李桑若凌厉的双眼里好似喷着火,重重扯一把帘子,没有扯下来,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径直走到一侧,用力踢向扑跪在地的宫女。 “都和哀家作对!” “故意和哀家作对!” “全然不顾哀家的颜面!” “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方福才在她咬牙切齿骂人的时候,已然滑跪下来。 “太后殿下息怒!” 小宫女死死咬着嘴唇,被她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蜷缩身体,抱头哭泣,但不敢发出痛苦的声音,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激怒太后,说不定死得更快…… 李桑若狂躁地踢着宫女,发泄着情绪。 屋子里鸦雀无声。 方福才都看得有些腿软。 他认识李桑若很多年了。 她容貌变化很大,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刚入宫时,其实她也是个青葱年华貌美过人的小娘子,黑亮的双眼可见单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性子渐渐变得尖刻暴戾,自从裴獗娶了冯十二娘,她更是阴阳不定,动不动就责罚宫人,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毒。 二十多岁的年纪,那眼睛竟似是历经沧桑的老妪,早失去光华…… 李桑若终于踢累了,气喘吁吁地回头。 “方福才,你来告诉哀家,大将军原本是要来的,是也不是?” 方福才低低应一声,“是。将军原本是要来的。” “在他心里,哀家最重,是也不是。” “太后母仪天下,将军自然以太后为重。” 李桑若冷笑一声。 “哀家就这么好骗吗?” 她盯着方福才,心底如有一簇火苗在疯狂地燃烧。 “差人快马去信州,让裴獗即刻来见我。他不来,哀家便不去了,谁要和议便谁去议吧,哀家累了……” 她面色苍白,无声的流泪,如一个失恋后丢了魂儿的闺中女子,全无半分临朝太后的仪态。 方福才吓一跳,在地上咚咚叩头。 “殿下使不得啊。” 李桑若猛地转头,盯住他。 “如何使不得,哀家是太后,临朝太后,让他一个将军来接驾,还委屈他了是吗?” 方福才跪地仰头,道:“和议为重啊殿下。说到底,将军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冯敬廷那老匹夫为了他的女儿,有意刁难,将军总不好太过得罪,如果太后因此与将军生出嫌隙,岂不是正中冯家人下怀,让冯十二娘得意吗?” 李桑若微微一怔。 看着方福才的眼睛越来越冷,可是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方福才额头冒出冷汗,心知这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 又道:“那冯氏有意激怒殿下,殿下万不可中了她的阴谋诡计。太后是太后,将军是将军,君臣有别,等殿下到了信州,大将军敢不来迎驾吗?” 李桑若的情绪,被安抚下来。 她最喜欢方福才的地方,就是这个。 他总有办法将她的颜面从地上捡起来,再擦干净涂上脂粉,变得好看一些。 而且,方福才的话让她突然有些茅塞顿开。 从裴獗有了冯十二娘,跟她的关系便一日不如一日。 碎玉警告、抗旨不遵,全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 她对裴獗应以安抚为主,如果当真由着性子跋扈,岂不是更让他离心离德,哪里还有以后? 素黄的灯火下,李桑若脸上恢复了一点血气。 “罢了。告诉信使,就说哀家体恤大将军军务繁忙,还要应付齐国使臣,就不劳驾他大老远跑这一趟了。” 方福才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小人遵命。” 不待他退下去,李桑若又道: “传哀家的话,明日一早,启程去信州。” 方福才愣了愣,这才应诺。 离正式和议尚有三日,原计划后天启程的,太后为了裴大将军又将行程提早一日,可见是如何的思君至渴。 方福才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信州之行,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如意了。 - 冯蕴和裴獗一行人到达鸣泉镇议馆,在门外便看到了淳于焰的车驾。 这位云川世子很是尽责,身为中间人,全程跟随双方使臣了解了议馆的建筑布局、用料细节,等丛文田将议馆形成的文字奉上来给双方过目,他再看冯蕴的表情,更为佩服了几分。 淳于焰走南闯北做营生,不仅赚得盆满钵满,也算见了大世面,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巧的房屋构造。 好多设计上的小心思,看着简单,可随便单拎一条出来,便是可以转化成金钱的创意。 “冯十二娘真是大才。” 他忍不住夸奖。 冯敬廷听了,却只对丛文田背后的涂家坞堡感兴趣。 “丛师傅心思奇巧,能造出这般房舍,不知冯某有没有机会,到贵堡拜访?” 总而言之,他不信是冯十二娘的本事。 丛文田笑了下,拱手道: “府君过誉,小人就是一个照图施工的老匠人,哪来这等本事?全靠将军夫人指点。” 冯敬廷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当这些人都是在拍裴獗的马屁,这才把功能全往冯蕴身上揽,不以为意。 冯蕴也没有想展现才能的想法,见状慢悠悠地起身告辞,说要去议馆外的小街看看自己的店面。 裴獗神色泰然,看一眼叶闯,示意他同去。 冯敬廷却是板着脸,做出严父的样子。 “你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不该抛头露面,掺和夫主正事。大将军宠着你,不约束你,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裴獗眉头微微一蹙,冯蕴当即便盈盈福身,嘴上应是。 怎么看就怎么乖巧孝顺。 于是看着那一抹纤细的背影,裴獗揉了揉眉心,眼神更为深邃了几分。 冯蕴在食肆里见到南葵。 相视一眼,南葵开心得像过年似的,坐下便开始禀报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冯蕴耐心的听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身上摸了摸,抬头看着大满。 “我的手帕掉在议馆了,你去给我寻来。” 大满应声离去。 冯蕴又找个借口支开小满,沉着脸把葛广叫进来。 “你去议馆,盯住大满,不论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要一字一句的记住,回来禀报于我。” 葛广有些诧异,但没有多说,拱了拱手。 “小人明白。” 冯蕴不咸不淡地吩咐,“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察觉。” 葛广:“喏。” 屋子里没有别人了,南葵这才抿住惊讶得合不拢的嘴。 “夫人不相信大满吗?” 在她的印象中,大满和小满都是跟在冯蕴身边,成日里贴心照料,跟她最亲近的人。 心腹啊! 冷不丁来这一出,着实让她紧张。 冯蕴微笑:“人心难测。是人是鬼,分不清。” 南葵脚都软了,“那夫人信我吗?” 冯蕴看她,“不信你,又如何会让你来主事?” 南葵当即捂着胸口长长松气。 “吓死我了。夫人放心,我和缨娘最是听话的,我们没有别的心思。” 冯蕴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身子又端直了几分。 天空湛蓝高远,是个好日子。 她像一个百无聊赖的钓鱼人,饵已经下水了,对鱼儿咬不咬钩,因为太过笃定反而失了钓者的兴致…… 第223章 阴暗爬行 大满到议馆的时候,裴獗和冯敬廷还在商谈。 她一个仆女,不敢擅自闯入议厅,在门口望了望冯蕴方才坐的位置,不见手帕,又皱了皱眉,退了出去。 冯蕴方才去过哪里? 洗手、更衣?后罩房,胥史室…… 大满想着便顺着冯蕴走过的地方找,双眼盯着地面,眼睛都不敢眨。 可找了好久,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帕子。 到处干干净净,仍有仆从在洒扫…… 会不会是被人捡去了? 她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脚,她猛地抬头。 姜大带着笑,双手抱臂,盯着她看。 大满慌乱地退后两步,行个礼,掉头就走。 姜大三两步蹿上来,拦在她面前。 “躲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大满低垂着头,“姜叔。” “你还认识我啊?”姜大冷哼一声,“还以为你跟着十二娘日子长了,就忘了你姓什么叫什么,是谁的人了。” 大满咬了咬下唇,“大满不敢。” 姜大看着她的脸色,轻哼,“你也不必紧张,陈夫人也是疼你的,怕你在十二娘身边吃苦,这才吩咐我,到了信州,一定要记得问候你。” 大满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嘴唇咬出一片苍白。 “大满多谢夫人惦念。” 姜大左右看了看,勾勾手,示意她跟着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通往茅房的狭道,这才停下。 姜大问:“十二娘给了你一個什么方子,叫,叫金闺客,可有此事?” 大满脸色微变。 “说话!”姜大不耐烦的沉声。 “是……”大满听他说出金闺客的名字,当下明白是冯蕴那些话,让人听了去。 姜大朝她伸出手,“拿来。” 大满瞳孔微微放大,后退一步。 “那是女子用的东西,姜叔问它作甚?” “女子用的又如何?冯家未必只有十二娘一个女子?十二娘用得,十三娘、十四娘未必就用不得?” 大满防备地看着他,沉默良久,低声哀求道:“姜叔,十二娘的性子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她交代我收好的东西,要是从我手上遗失,她饶不了我的……” 呵!姜大冷笑,“我临摹一份,便照旧还给你,你怕什么?” “不行。”大满摇头,“她会知道的……” “那你就不怕,你和陈夫人的关系,让她知情?” 大满吓了一跳,面色惨白的看着他,不吭声。 姜大又逼近一步,“难道你忘了你娘?我是说……生你那个娘……她的心愿你也不顾及了吗?她一辈子都盼着你能认祖归宗,做正经的冯家女郎,可你呢?” 姜大盯住她,双眼刀子似的。 “你如此违逆夫人,几个月来,一条消息都没有传回。你是不是忘了夫人的叮嘱?忘了是谁救了你们母女性命?还是说,你不想要你娘的命了。” 大满的脸上,已然褪去了血色。 “姜叔,不是我不传信,实在是十二娘看得紧,我寻不到机会……” 姜大斜过来一眼,似笑非笑,显然不相信她。 大满眼睛发红,“姜叔,我阿母如何?” 姜大道:“还能如何?每日里吃药,吊着命呢。就她服用的汤药,每月要花一百大钱,要不是夫人心善,花钱养着她,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尽孝?” 大满低垂着头,眼泪啪啪往下掉。 姜大嗤笑,“哭什么?办好了差事,只要夫人一句话,你从此便是许州冯氏的正经女郎,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好日子在后头咧。” 大满眼里含着泪,“可我本就是冯家的女儿,不是吗?” “天真。”姜大摇摇头,“这人的命啦,有贵有贱。从金窝里爬出来,便是凤凰,从野狗窝里爬出来,就是野狗。你和十二娘,十三娘同一个爹又如何?她们母亲贵重啊,天生就是金窝里的嫡出姑娘,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娘呢,一个卖唱的娼妓,野狗窝里爬出来的你,没有贵人提携,你一辈子都是野狗……” 大满泪如泉涌。 同人不同命,她早就知道了。 她和冯氏姐妹一个爹,同样流着冯家的血,却不得不做她们的仆女,下人,任人驱使…… 姜大摇了摇头,“不要胡思乱想了,夫人不发话,谁也证实不了,你是府君的亲闺女?就算你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大满低着头,双手抱臂,“姜叔是好心人,大满知道。可是金闺客的方子,大满真的不能交给你,十二娘会剥了我的皮的……” 姜大看她仍是固执,眼里又凶狠起来。 “你性子这样拧,是要吃大苦头的。你不怕吃苦,就不怕你娘苦吗?她那样的病,她的心愿,你当真不顾了……” 大满泣不成声,低着头,身子恨不得蜷缩起来,躲入她的野狗窝里去,便是跟阿母相依为命,也是好的。 姜大再次伸出手。 “拿来!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大满吸着鼻子,慢慢伸手入怀,将折叠好的黄纸,垂泪交到姜大手上。 “姜叔,你要快些。万不可让十二娘发现。” 姜大松了口气,“等着吧。不会让你难做的。只是你往后,也要学乖点,十二娘那头有什么动向,即刻传信给夫人。” 大满抬头,满眼泪水。 “那夫人何时……给我娘一个名分,给我一个名分?” 姜大抬了抬眉,眼里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会的。等十三娘做了皇后,不仅给你们娘俩名分,说不定还给你指一门正经姻缘呢。” - 炉子上摆着茶具,冯蕴和南葵对座,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满脸都是笑意。 大满拖着脚步过来,魂不守舍。 小满拉她一把,“女郎的帕子找着了吗?” 大满摇摇头。 小满不解地问:“那你怎么去了那样久?” 大满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小满不忍心责怪,小声安慰,“没事没事,女郎也不是计较的人。没找着就没找着吧,你怕什么?” 大满僵硬一下。 她看上去很害怕吗? 会不会让冯蕴察觉异样? 她那样精明的人,一定会发现的。 大满有些绝望,感觉面前就是一道悬崖,她很快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小满见她还在迟疑,拖住她,狐疑问:“阿姐愣着做什么?快去告诉女郎啊?” 大满嗯声,静默片刻才失魂落魄地进去。 “没找着吗?”冯蕴看着她的表情,神色温和,“不用找了。是我忘记了,那条兰香帕子,我没有带出来。” 大满眼圈一红。 无端的屈辱就那样卡在喉头。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么?我说不得你了?”冯蕴微笑,“怎么眼睛都哭红了?” “不是。”大满垂目,“是仆女以为弄丢了女郎的帕子,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我会吃人不成?” 她瞥一眼大满,浑然无事的样子,伸个懒腰,对南葵道: “将军那边也该完事了,我去看看。” 南葵应声,喜滋滋站起来,行了一礼。 “店里的事情,夫人不必操心,有什么状况,我和缨娘会商量着来,要是我们处理不好,再来报给夫人。” 冯蕴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由着小满将她的氅子系好,闲庭信步地从食肆出来。 外面风大。 店前的青旗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 茶肆的门外,淳于焰和姜吟在冷风里相对而立。 姜吟低垂着头,双手绞着帕子,很是紧张,不敢直视那个高出她一个头的云川世子。 淳于焰也没有说话,面具藏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出那双美眸里的情绪,远非跟冯蕴相对时,嬉笑怒骂的肆意,显得严肃而认真。 冯蕴看一眼那场面,笑了笑,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冯十二。”淳于焰扭头看着她。 冯蕴回头,朝他揖个礼,“世子。” 淳于焰眉目有些冷,“你没有看见莪吗?” 冯蕴笑:“看见了。” 看得出来,淳于焰很是不满,可抿了抿嘴,他又将情绪藏了回去,小声道: “我来看看,你这小生意到底赚是不赚?” 冯蕴笑了起来,“世子放心,我唯守信诺,该世子所得,一个钱都不会少的。” 淳于焰挑眉,“那可说不定。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冯蕴闭嘴。 在姜吟面前,这人还一本正经有点世子风度。 跟她说话,就变得这么讨厌。 她懒得理会。 这里离议馆就百步之距,她可不想陪在这里吹冷风。 她微微摆手,大步往前走。 不料姜吟跟了上来,很是小意地看着她。 “妾听缨娘说夫人过来,刚想来问候,就碰到世子……” 冯蕴觉得她不用跟自己解释。 可姜吟双眼怯怯,生怕她误会什么。 “妾没和世子说什么,妾不识得世子,可他突然问起,问妾的身上……” 听她犹豫,冯蕴斜睨一眼,“问你什么?” 姜吟低下头,略略羞涩地道:“问妾的后腰可有胎记……” 冯蕴道:“你怎么说?” 姜吟脊背僵硬一下,点头,“有。” 怪不得淳于焰那样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不对。 按说他找到心上人,不是该快活雀跃吗? 冯蕴摇了摇头,对淳于焰找人的速度和节奏很是看不起,但也没有多关心。 回看一眼仍在寒风里伫立的淳于焰,低笑一声。 “这也是缘分。世子要你,你肯是不肯?” 姜吟低下头,“他长得……太可怕了。” 冯蕴微怔,忍俊不禁。 “或许你可以要求,看一看他面具后的脸?” 第224章 纯爱战神 冯敬廷是连夜从竹河渡口离开,回去并州的。 其实随从都能看出来,他想留在信州,也希望冯蕴和裴獗能留他。 可这夫妻俩全然没有要招待父亲的意识,一个比一个脸黑,公事公办。等着冯敬廷在验收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就让人将他送走。 回到春酲院,冯蕴原本想叫来葛广,再仔细听一遍姜大和大满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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