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顶级豪雄:开局秒赚10亿 > 第13章

第13章

知识的内容包罗万象,冯蕴的《农事要术》,只是她藏书中的一本而已。 冯蕴让小满沏了壶清茶,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面前的纸张上画满了小满看不懂的字和标注的符号。 “女郎,这是什么?” “《环舆广记》” “哦。” “这个又是什么?” 冯蕴看着小满所指,眼眶热了一下。 “农事要术。” 那些书是卢三娘留下来的。 与其说冯蕴懂得多,不如说冯蕴的阿母卢三娘是个天才。她人不在了,却为冯蕴留下许多宝贝,只是上辈子的冯蕴,陷入男女情爱,心不在此,没有把母亲的教导记在心上,如今再回忆阿母…… 可惜记忆都模糊了。 小满并没有注意到女郎的脸色,嘻嘻地笑: “农事要术是教人种田的,那环舆广记是什么?” 冯蕴看她一眼,“下回先生授课你不要偷懒,跟着她们都去听听,别当个睁眼瞎。” 女郎说话不很客气,但小满不觉得侮辱,反而很欢喜,这是女郎当她自己人才会训她。 对外面那些人,女郎可客气呢。 但小满对读书兴致不高,悻悻嘟个嘴。 “读书是贵人才做的事。仆女不爱识那些字,记不住。我只想侍候好女郎,谁爱眼睛亮就去亮她的。” 冯蕴笑了起来,懒得再说她,指节在图上坞堡的位置点了点。 “是时候去拜会一下涂堡主了。” 从《环舆广记》里,冯蕴翻阅了安渡郡周围所有邬堡的信息。 其中包括涂家坞堡。 上百年动荡,天下混乱,秩序皆亡,南北各地大大小小的坞堡层出不穷。 有些是宗族势力,有些是乡民共建。 小的坞堡只有数十户,大的有上千户,乃至数千户。 它们集结在一起,目的都是为了防御和躲避战乱。 上辈子裴獗在安渡郡推行均田制,便是为了取代坞堡的宗主督护。后来各郡县逐一推广,民众有私田,导致了一部分坞堡势力的衰落。 但有她活着的那一生,无论南北,以坞堡形式存在的地方势力,一直是朝廷的隐患和困扰。 任汝德所说的涂氏坞堡是这一带最大的,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朝廷。 北雍军打过来的时候,大小邬堡都接受了新朝。 涂家坞的涂堡主也自请了一个将军的封号,算是归顺了晋国。他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只要不干涉到利益,就自立山头。 小满看女郎目光炯炯,莫名就兴奋起来。 她早听说过坞堡,还没有去过呢。 “女郎,可要备些什么礼去?” 冯蕴想了一下,“我自会准备。” 小满看女郎又开始低头翻书,然后握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不说要准备什么礼品,十分不解。 “下去吧。” 冯蕴突然抬头。 “让灶上备一盒豚皮饼,再找一罐茶出来,我晚些时候去雨前茶寮拜访任先生。” 小满很是不解。 女郎和任先生约的是三日后同去涂家坞堡,为何今日去拜访? 而且,冯蕴说的“晚些时候”,居然不是日落黄昏,而是夜深人静,街上不见人烟,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上她的翦水秋瞳,从角门出去。 小驴车备好了。 随行的有邢丙和葛家兄弟。 冯蕴钻入车厢,撩帘子回头看一眼,发现掩藏在角落里的敖七,知道他会跟随,朝邢丙点点头。 “走!” 她选择深夜去雨前茶寮,要的便是猝不及防。 萧呈最擅长的是算计人心,玩腹里黑的那一套,她就反着行事,让他这辈子都猜不透她冯蕴想要什么,会做什么…… 萧三有本事在她周围放眼睛,那她就有办法把那些眼睛都戳瞎。 冯蕴期待一会在雨前茶寮堵住花溪村那张家兄弟时的样子,嘴角都是笑。 不料乐极生悲,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明月巷了,那通往城门的长街上却传来一阵马蹄。 冯蕴刚生出不安,马儿便疾驰过来,堵在了驴车前方。 “大将军。”是邢丙的声音。 冯蕴扯开帘子,看到马背上那个一身轻甲的高大男子,半晌回不过神。 这个时候裴獗来安渡城做什么? 大晚上让他逮个正着,冯蕴迟疑了片刻。 “将军回府吗?” “嗯。”裴獗唇角微抿,“姬深夜出府,欲行何事?” 冯蕴眉头打结,“府里闷,出来逛逛。” 裴獗没有说什么,打马走到她的身侧,朝她伸出一只手,“下来。” 冯蕴看着他没有动。 裴獗:“不是要逛逛?下来。” 冯蕴很想说不,很想让他滚,别碍着她的正事。 可不远处的守城官兵都看过来了,她再拒绝,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让明月巷那些人察觉就不好了。 “喏。”冯蕴应一声。 大满撩开帘子,小满扶着她从驴车下来。 冯蕴合起双手朝裴獗揖个礼,正要说话,耳侧突然一阵疾风…… 只见裴獗提缰勒马,身子往下一探,长臂便捞住了冯蕴的腰,再一个利索的起跃,再睁眼,冯蕴已经被他抱到了身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驾——” 大黑马扬蹄而去。 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邢丙几个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只得和同样呆怔的左仲等人尴尬相对,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弄不清楚情况。 “邢兄。” “左兄。” “回府喝点?” “……也好。” 几个人打着哈哈往将军府去。 暗夜里那个看着阿舅打马而去的少年郎,却是红了双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第76章 长夜未央 裴獗没有带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冯蕴掠到马上,一骑两人在夜下长街飞奔…… 这是冯蕴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几乎要颠起来,紧张得身子都僵直了。 这叫什么逛一逛? 谁家出门逛街是这样逛的? “扶住我。”裴獗低头,声音落在耳畔,激得冯蕴耳朵发烫。 夜里在长街奔走,风很大,裴獗的披风在身后鼓动翻飞,宽肩好似将冯蕴娇小的身子笼在怀里,如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没有表情,冯蕴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只有呼吸在静夜里骚扰她突突乱跳的神经。 那天裴獗离开花溪村,二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大晚上跑回来找她,不会还没有气过吧? “将军?”冯蕴被颠得胃受不住,小小唤了一声。 这一声被夜风吞没,没有等来裴獗的回应。 马蹄嘚嘚,如一骑飞箭在狂奔。 冯蕴渐渐有些崩溃。 横坐在马背上,她难以掌控身姿,整个人歪倒在裴獗的怀里,腰上是他紧束的胳膊,又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知裴獗要发什么疯,伸手便掐在他的腿上…… 裴獗骤然扯紧缰绳。 大黑马高扬前蹄,不满地嘶鸣一声,放缓了马步。 “难受?”一声低低地询问,落在耳边。 今日的裴大将军怎么温声软语? 冯蕴把怒火咽回去,侧目望他一眼。 “将军不急着投胎吧?” 裴獗:…… 男人脸色冷硬,冯蕴察觉出那眼里的冷意,又换上笑容。 “不然急着回来跑马,是为了哪般?” 裴獗:“这不叫跑马。” 冯蕴这才想起跑马的俗称,愕然微笑。 “那将军跑这么快,所为何事?” 裴獗见她浑然忘了方才说要“逛逛”的事,搂住她用力一颠便将人整個儿转回来。 身体瞬间的失重,让冯蕴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跨坐过来再面对他,脸上便生出了恼意。 “将军突然从大营回来,便是为了跟我过不去吗?” 裴獗是真的很高,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她,也是一种俯视的姿态。 “斥候来报,有南齐细作混入安渡。” 冯蕴心底咯噔一下,想到了任汝德。 她还没有对裴獗完全交底的打算。 至少,目前还不想。 在冯蕴看来,反间计也是计,坏人也是好棋,都可以为己所用。 不把任汝德暴露给裴獗,任汝德就会误以为她只是在跟冯敬廷和萧呈赌气,争取一下她的回心转意。 冯蕴就等着他们来策反她背叛裴獗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是要给萧呈准备一份大礼的…… 她扬了扬脸,“妾不曾听闻。” 裴獗问:“萧呈没有派人来寻你?” 话题陡然转到这里,冯蕴看着裴獗黑漆漆的眼睛,低声一笑。 “竟陵王新婚大喜,怎会记得安渡郡的弃妇?” 裴獗掐紧她的腰:“姬为何隐瞒?” 花溪村里到处都是裴獗的眼线,他会知道任汝德来过并不奇怪,可淮水湾大营离安渡城这么远,裴大将军当真是半口气都没有歇啊? 就这样不信任她? 冯蕴道:“安渡开放均田,必会有各国流民来投,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将军该有准备……” 又道:“今日来花溪村拜访我的任先生,是家父的旧友,他常年行走南北,做茶叶生意,在安渡也开有茶寮,知大将军爱重我,这才斗胆上门。” 裴獗没有吱声,目光幽暗,呼吸突然变得黏糊起来。 马儿还在缓慢的行走,许是两人共乘一骑带来的摩擦连它也察觉到了不适吧? 冯蕴往后退了退,双手撑在裴獗的肩膀。 不料裴獗突然开口:“姬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冯蕴想都没想,点头,“那是自然。” 裴獗道:“良人天赐,不离不弃?” 冯蕴脑袋嗡地一声响。 裴獗没有把她的话说完,甚至没有说那一句恶心的“裴郎待我恩义,早胜家人”,但冯蕴想着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他知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去世算了。 她低头,掩饰尴尬:“只是几句赌气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裴獗没有说话,好像也不准备说什么,只是扼紧她的腰,将她扯得近一些,比往常都要亲密许多,这般冯蕴好像是跨坐到了他的身上,轻易便能察觉他的情动,耳根如火烧一般。 “将军好兴致。” “抱歉。”裴獗声音低哑。 说的是抱歉,可身体没有几分抱歉的意思,随着大黑马的一个颠簸,他便沉甸甸地撞上来,压迫着她,比方才更为用力,这让冯蕴十分恼火,可人落在他怀里,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将军怀疑我通敌,那索性杀了我好了。何必折辱我?”冯蕴揪住裴獗的胳膊,用力掐他,小性子说使就使。 裴獗手臂松开一些,不紧不慢地抬高她的脸,“言不由衷说那些,只为跟萧三赌气?” 冯蕴一时不知如何圆场。 眼前这人最讨厌被人利用,虽然她确实想利用他,但也不好当着正主的面,直接说吧? 冯蕴捋一下耳际被风吹散的乱发,“我拿将军当家人,这不假。” “很好。”裴獗漆黑的瞳孔像有一层冷光,“何谓家人?” 冯蕴努力回想和任汝德说过的话。 “早在那日,我已对将军言明,我和将军是一条心的,齐国和冯家我都回不去了,将军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 “冯氏阿蕴。”裴獗容色平静,眼神却极有攻击性,“你要我如何信你?” 缠在腰间的胳膊越来越紧,隔着两层衣料,冯蕴可以察觉到马匹行走中,那不轻不重地摩擦,以及从裴獗的气息里喷薄而出的狠和欲。 她很难受。 若是少女那时,定会一个耳光扇过去,骂一句登徒子。但她早是成熟女子,与裴獗更有三年的亲近,这样轻轻的抵弄足以让她乱去心神。 于是反问:“将军要如何才能信我?” 裴獗不说话。 乌黑的眼在夜色里牢牢盯住她,气息炙人。 他从来没有避讳过,他想要什么,又不强行索取。 其实只要他想,冯蕴便拒绝不了,也不会拒绝。 但如果他要连身到心的主宰,冯蕴给不了。 “将军要的我可以依你。我的两个条件,将军能应吗?” 她落水的那一天,两人就此谈过了。 裴獗以离开的姿态给了答案。 过了这么久,冯蕴猜他仍然没有改变心意。 不料,他却问:“跟了我,却不入后宅,不诞子嗣,不要名分,姬不怕闲言碎语?” 冯蕴笑了,“有将军护我,何人敢闲言碎语?” 裴獗低头看来,黑眸映入月光。 冯蕴继续表示忠心:“不入将军后宅,只是不想拘着自己,不是不想要将军。我以属吏身份和将军在一起,彼此会更自在……” 她试图让裴獗明白自己。 “我知道将军心里有很多疑惑,觉得冯氏阿蕴不可理喻。既要,又要,还不肯……但我有苦衷的。” “哦?”裴獗盯住她,“说说。” 一副我看着你撒谎的样子,把冯蕴逗笑了。 “将军看莪,好看吗?”她问。 裴獗没有回答,但扼住她的手稍稍一紧,便让她身子紧贴过来,用行动让她感受了自己的美貌。 冯蕴受不住地低吟一声,这才嗔怪地瞪他一眼,继续道: “当下的世道,一个只有美色但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子,是活不长久的。我不甘为妾,不想以色事人,但我又不想死,更不想沦为贵人们的猎物,所以,将军的庇护对我来说,是生存。” 她双眼灼灼地盯住裴獗。 “但有所求,就要有所予,这个道理我懂,我不会平白占将军的便宜。” 裴獗问:“你如何给我?” 夜色太浓,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情绪。 冯蕴轻声道:“我有才干,可侍将军。将军若还需要我的人,我们也可以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入后宅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 裴獗怔了一下,下颚线有明显的紧绷。 “姬所言,那叫狗男女。” 冯蕴愣了一下,这次真笑出声来了。 不谈婚嫁不谈情感,却可以彼此厮缠,听上去确实是狗男女。 但这话从裴獗嘴里说出来…… 她便忍俊不禁。 “那将军同意吗?” 裴獗没有说话。 不说话,冯蕴便当他默许。 以前是这样的,她现在仍然有这样的习惯。 当即揽住他的脖子,脸上明朗起来,好像突然就解决了一桩人生大事。 “将军同意,那再好不过了。” 裴獗声音沉哑:“你不后悔?” 她懂,在世俗眼里,那样的叫苟合,吃亏的也只有无名无份的女子。 冯蕴轻轻嗯一声,将额头贴在他的脖下,温存地轻轻磨蹭,“我也肖想将军很久了,今夜夜色正好,将军何不在府里小住一夜再走……” 裴獗用力摁住她的后腰,冷冰冰地道:“既是狗男女,马上岂不更好?” 冯蕴愕然抬眼。 裴獗正神色冷戾地盯住她。 脸色凝重,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几乎不近人情。 其实她和裴獗,有过那么一次。 在马上。 这便是濮阳九说裴大将军克制保守时,冯蕴只想给他一声嗤笑的原因。 他的克制保守,大概全给了心上人。 跟她相处也就最初那一年还像个正人君子,到后来熟悉了,差点要玩出花来。 此时天宽地阔,马匹肆意行走。 暗夜掩盖着两人眼底的情绪。 那隐秘的厮摩被马步跑动无形放大,没有人说话,却彼此心知肚明,这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让冯蕴毫无抵抗力,更无法忽视那精壮的身躯下膨胀得惊人的力量,如野兽般侵犯着她的领地…… 冯蕴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一只手环上他的腰,“回府好吗?” “再走走。”裴獗今日情绪很反常。 冯蕴眉头轻蹙,“将军心跳很快。” 裴獗没有说话。 方才还热络的讨论好像一个笑话。 莫名冷漠的气流,无形地将他们中间隔出一个世界。 冯蕴等了许久,突然抬起双手,扳过他的脸来,一副仰望的姿态,“那濮阳医官说将军有疾,是什么疾症,要紧吗?” 裴獗:…… 这个濮阳九,可以去死了。 冯蕴突然提议:“要不我来帮帮将军吧?” 她用着温软的语气,一只小手就作怪地落在他的身上,慢慢收住,“我看将军这病大了,再不治治怕要坏了……” “冯蕴。”一股酥麻从尾椎蹿上,裴獗握缰的手猛地一颤,用力扣住冯蕴的手腕,将人扯到面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姬如此放肆……” 冯蕴扬扬脸,“将军,月色正好……” 裴獗低喘了一声。 抓住她便吻上来,密密麻麻。 冯蕴心弦断掉一般,失去力气,慢慢搂上他的脖子。 第77章 纵马踏情 马儿在晃。 冯蕴的身子也跟着晃。 马匹行走的幅度不大,但挤在马上挤在裴獗的怀里,可以感知到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感知到他的激烈和疯狂,她心窝有些泛酸,这种熟悉令她疼痛也令她生畏,可双手却不得不紧紧搂住他,以免被甩下马去。 风拂过脸颊,凉爽的。 冯蕴越发不能呼吸。 “回府去。”冯蕴看着不远处街道的夜灯,揪紧裴獗的领子,又说一次。 “怕吗?”裴獗托住她,声音沉沉地落在她的耳朵里,仿佛带着夜色的蛊惑,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扶着我。” “怕的。”冯蕴埋在他怀里,四周其实没有光,也没有人,但恰是这样的黑暗,让裴獗的呼吸格外清晰绵长,也让她的心更乱。 “被人看到,就不用见人了。” 裴獗怔了下,低头看她。 一双黑眸里似有意外,又有克制的笑意。 “我是让你扶着我,不要摔了。” 冯蕴张了张嘴,又闭上,耳根烧烫。 这人很少有恶劣的时候,平常都是一板一眼的,可某些事情确实可以很恶劣,只是这样的裴獗,旁人不得见而已…… 二人目光交会,马儿在轻扬蹄脚,马背上的狭小空间带来的隐秘,让小幅度的摩擦变得敏锐,血液也好似胶着在了一起,狂奔乱涌般叫嚣着要冲破阻碍。 无声的交流,他懂,她也懂。 高度紧张下的默契令人愉悦到打颤。 “将军……” “嗯。”裴獗的手,贴在她的鬓角,大掌拂过去,抚起她的脸,“不怕。” 他哄慰般说完,带着夜风的吻便压上来。 冯蕴的嘤咛,被他咽入喉头,一时心神俱乱。 本该是相爱的人才会有的亲密,可他们无情无爱仍然默契十足,随着马儿起伏摇晃,气息不稳地纵情纠缠…… 裴獗很会。 浓烈的,又十分照顾她的情绪。 她记得上辈子刚在一起时,他还很生涩的,像个毛头小子,常常忙活半宿不得而入,后来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变得游刃有余,可以轻易地掌控和照顾到她,让她享到了裴大将军的那点福分。 可眼下的他…… 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冯蕴心里突然很乱,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重生回来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那裴獗还是上辈子那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吗?他是不是已经有过别人了?李桑若? “闭上眼。”裴獗低下头来,盯住她,双臂搂得很紧,如同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用力在她唇齿间交换气息。 冯蕴一言不发,睁大双眼突然握拳朝他打过去,打得又凶又狠,和方才意乱情迷的样子判若两人。 裴獗挨了几下,一把将人抱起来,不再让她骑在马背,而是搂坐在自己身上,再抖一下缰绳。 “驾!” 冯蕴两只手都被他压在腋下,打不到人了,但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火气还在,就那样挣扎起来,裴獗于是更为用力,这般磨蹭几下,冯蕴便听到他发出沉闷的喘息。 “别动。”裴獗很是难耐。 冯蕴攀上他的肩膀。 “看来将军想好了,要跟我做狗男女。” “……”裴獗眼角抽抽地看过来。 冯蕴的脸色很不好看。 好似他是個登徒子,轻薄了她,而不是心甘情愿。 裴獗冷下脸,“方才姬说的什么?” 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 冯蕴看着他的冷眼,哆嗦一下,回神。 她不该是上辈子那个死脑筋的冯蕴。 既然想好,那情和欲就该分开。 冯蕴心里恶气涌动,又很快收敛回去。 换成一声叹息,“将军是个好对手,但我突然有个小问题。” 裴獗好像早猜到什么,十分平静。 “说说。” 冯蕴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轻声问:“将军,可还清白?” 裴獗沉脸看来,片刻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深深凝视她,“你说呢?” 冯蕴道:“是我在问将军。” 裴獗如何说得出这样羞耻的事? 他不客气地将人搂紧,“姬一试便知。” “不。我要查验。”冯蕴道:“要是将军清白没了,我便只剩下才能,不剩下别的什么给将军了……” 裴獗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冯氏阿蕴,如何敢大言不惭说出这等离经叛道的话? “将军不肯?”冯蕴亲他,如同撕咬。 裴獗整张脸覆上去,压在她的嘴上,“如何查验?” 冯蕴呼吸微急,“我自有办法。”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经验,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冯蕴不避讳与他谈论这个,也没有意识到不妥,更不认为裴獗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 看他没有反对,她双眼带笑。 “那即刻回去?” “好。”裴獗低头看着冯蕴,黑眸幽深。 马儿慢慢在走,二人纠缠得谁都喘不过气来。 急不可耐,等一场疏解来化开积压的火气。 背后突然传来马蹄,嘚嘚声在寂夜里十分有力。 这条小道沿河而上,原本黑暗无人,只有月下柳树的暗影在风中摆动,可随着那马蹄接近,竟有火把的光束随之而来。 “前方可是大将军?” 裴獗目光与冯蕴交会,沉声,“我是。” “大将军,属下有事急报——” 一个人影从马上翻落下来,几乎顷刻就冲到面前。 看到马上的两个人那样亲密的姿态,他瞳孔睁大,没有避开,没有低头,而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们,无辜的双眼里赤红一片。 冯蕴就那样跨坐在裴獗的怀里,面对面搂住他的脖子,唇角浅带的微笑,将少年郎的桀骜和骄傲,磨得粉碎。 “阿舅……” 敖七对男女事还很懵懂。 他甚至没有好好拉过女郎的手。 但马上那两人就像一对恩爱的男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暧昧萦绕,足以让敖七明白他撞见了什么,打断了什么。 即便这是他的本意,他就是成心打断的。 但近距离看见,仍是令他羞愧难当,又痛苦不堪。 “阿舅……你们……” 鲜衣怒马少年郎,可唤醒明月可脚踏百川,此刻却拳手紧攥,一双虎目里是肉眼可见的无措,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裴獗没有说话,与敖七对视着。 周遭的温度好似都上升了。 冯蕴也沉默了片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敖七,呆滞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但凡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天大的坏事,辜负了整个世界。 “将军。”冯蕴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握住裴獗的手,扣紧他,温柔地笑。 “军务要紧。” “好。” 裴獗是那种克制到骨子里的男子。 要不是他回握时的手,用力到把冯蕴捏得生痛,她都要怀疑这人根本就没有情绪。 “回去再说。” - 裴獗走了。 没有趁着今晚的月色留下来。 离开前,他将冯蕴送回将军府,叫敖七过去说了几句什么,甥舅两个都很沉默,然后裴獗当着众人的面,抱了抱冯蕴,看着她走进院门,这才打马离开。 这么久以来,裴獗对府里人而言都是陌生而有距离感的。看到大将军和女郎这样亲近,一个个喜逐颜开,韩阿婆甚至贴心地吩咐大满和小满给女郎备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冯蕴什么也没有说。 今夜真不凑巧。 要不是敖七突然愣头愣脑地冲过来,她和裴獗那点干柴烈火,会不会越燃越快,真的做出点什么,其实她也说不好。 将她掠到马上时,裴獗像个久别重逢的丈夫,冯蕴可以感受到他沸腾的热血和难耐的情潮,可他又十分克制和矛盾,哪怕是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分失神,依旧在清醒地对抗,对抗她的吸引,也在与他自己的本能较量。 一个大将军,何至于此…… 冯蕴看不懂裴獗。 匆匆地回,匆匆地走。 虽然裴獗已经习惯这样的征战生涯,但百余里路的距离来来去去,其实也有够受的。 但冯蕴不愿意去心疼他。 心疼男人的,会不得好死。 冯蕴盯着幽凉的夜灯,泡在温热的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想着裴大将军带着侍卫狂奔在荒野的官道上,渐渐失神。 硝烟、战火,男人…… 她并不在意裴獗是不是真心相许,只在意什么时候可以得偿所愿,看到萧呈和冯莹这些上辈子的冤家众叛亲离,失去一切,也尝一尝她受过的罪…… - 一连两天,冯蕴没有回花溪村,就住在将军府里。 她原本是想借着机会将府里的书籍整理一下,回头全带回长门庄去,但柴缨和南葵许久没有见她,兴奋得过年似的。 陪她用饭、陪她说话,左边捶捶肩膀,右边捏捏腿,从姑娘家的穿戴到市井里的见闻,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同她分开。 那个热情…… 冯蕴有点麻了。 突然便感悟到男子被姬妾纠缠的快乐和无奈。 有点累,又不舍得得罪。 怪不得裴大将军要洁身自好。 天天被貌美佳人纠缠,还打什么仗?全打到榻上去了。换她也受不住…… 与两个姬妾的兴奋不同,敖七很是消沉。 一张清隽的脸,看不到半个笑容。 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冯蕴,即便碰上,也会避着她的眼神。 冯蕴觉得有点作孽。 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看到那样刺激的画面,确实容易想不开…… 恐怕此刻敖七的心里,比上辈子更痛恨她这个勾引他舅舅的坏女郎吧? 但冯蕴不担心他想不开。 以前这家伙为了拆散她和裴獗,没少干招猫逗狗恶心人的事,性子野得很,这种性子的人不会因为看了点不合时宜就消沉下去的。 冯蕴没有再去雨前茶楼。 错过了机会就抓不到现形,再去没用了。 任汝德既然已经露面,肯定会有后手,她不必太激进,见招拆招就好。 白日里,她带着柴缨和南葵去玉堂春坐了半天,文慧来交账,说酒楼里的经营。 生意赚不着钱,文慧不是那么坦然。 冯蕴倒很是无所谓。 “等仗打完,就会好起来。” 可是仗什么时候打完呢? 安渡百姓心里大抵都有这个疑问。 冯蕴也有,但无法掌控的事情,她懒得想。 用罢午食回府,冯蕴本想一头扎进书房,为明天的坞堡行再做点准备,不料路过园子时看到了敖七的身影…… 他一个人站在池边的垂柳下。 卷着裤腿,脱了上衣,好像刚从水里起来。 阳光倾泻而下,为少年郎紧绷的肌理镀上了层层光晕,小水珠在他腰窝上凝结成水渍,顺着那沟壑淌下来,热烈的线条很是完美…… 冯蕴瞥一眼便退回来,没准备打扰。 不料扭头,就看到小满的鼻血淌了下来。 冯蕴眉一皱,“怎么了?” 小满满脸通红,连忙用帕子捂住鼻子。 “热的……” 冯蕴看了看太阳,“可能是上火了。回花溪村让姚大夫给你弄点草药喝……” 小满哦一声,捂着鼻子抬着头。 “女郎,敖侍卫真的好喜欢捉鱼呢。” 冯蕴笑了一下,“捉鱼郎的快乐,我不懂。” 她走得很快,只有小满恋恋不舍地回头。 却发现那少年郎脊背僵硬地转过来,恰好逮住她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满慌不迭地小跑,差点踢到石阶。 敖七很懊恼。 他不是诚心想瞪小满,只是太难受了。 叶闯说,女郎都爱长得俊俏的郎君,是他不好看吗? 他个子挺拔,身子骨精壮有力,后背形态更是完美。叶闯告诉他说,只要让女郎看见,一定会移不开眼睛的…… 可女郎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并不想看他。 美男计很不好使,敖七再没招了。 那明日,乖乖护她去涂家坞堡吧…… 第78章 涂家坞堡 次日便是和任汝德约好的日子。 冯蕴睡眼惺忪地出来,打开门就看到敖七在门外。 一身轻甲手扶钢刀,身子冷硬得像石头一样,不肯给她半个好眼神。 冯蕴看他表情,眯了眯眼:“敖侍卫这是做什么?” 敖七道:“将军交代,寸步不离。” 冯蕴叹了一声。 她不太相信裴獗会下这样奇葩的命令。 说到底,这少年心态有问题。 太迷恋他舅舅了…… 她笑了笑,抬步走在前面,敖七默不作声的扶着刀跟在她背后,见她多一眼不肯看自己,睫毛轻扇几下,眼睛便浮上一层潮气。 小满打伞跟上来。 敖七停顿一瞬,一言不发退后两步。 冯蕴察觉到气息有点僵硬,回头看看这两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快些,别误了时辰。” - 涂家坞堡距安渡城足有八十里,在一个名为涂山的地方,临山而建。 从“广记”上看,涂氏坞堡是一支百年前为避乱从北边迁来的世家豪族所建,宗族执掌,但与那种烧杀抢掠的武装豪强很是不同。 坞堡内有名士之流,文教德化,宗族子弟,学文习武,农耕织瓷,应有尽有。 夕阳下,土石建筑的邬堡土楼上,值守的堡众,着甲持刀,看上去很有正规军的模样,其余民众各事生产,安居乐业,家户人家也有炊烟袅袅,俨然是一個世外桃源。 冯蕴大为感慨。 这一趟,就当学习取经了。 若有一天,她也有这样一座坞堡,何须男子庇护…… 冯蕴送上了拜帖,涂家坞十分客气地将他们一行引入大门。 那涂堡主是个爽快人,一声朗笑,便上前抱拳。 “里君,请。” 冯蕴深揖一礼,“打扰了。” 这次冯蕴过来,带了部曲随众二十人,以前对涂家坞堡都只是听说,进入坞堡内部便都惊呆了…… 涂家坞堡的建筑结构十分精巧,可以让人居住舒适,更可以御敌…… 更古怪在于它的陈设。 堡里客堂一律是高形的坐具。 凳子、座墩,眼下长门庄里也有,但样子简单,不像涂家坞堡这么多样,精良…… 方形、圆形、椭圆形、长条形,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人虽已经开始使用高形的坐具,但大部分人家还是席地而坐,一到涂家坞堡看到风格大变,还是令人惊诧。 这是一个很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冯蕴被请入座席。 垂足而坐相比于跪坐,舒适度高了一些。 于是冯蕴便又多打量了一下那些坐具。 任汝德做了中间人,说明了冯蕴的来意。 她需要一批农具,还有粮食种子。 这些东西,集市上解决不了,但涂家邬堡可以。 但涂堡主显然不想给他们造成这样的误解。 “任先生过誉了。” 他一声叹息,“不瞒二位,涂家坞看着家大业大,可人多,嘴巴也多,日子并不好过……” 冯蕴笑道:“我不白要。我拿东西和涂堡主交换。” 涂堡主脸上的微笑没变,可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不是质疑,分明就是看不起冯蕴一介女流。 人在坞堡,对周遭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 冯蕴的身份在她来前,堡里就摸清了。 在涂堡主看来,这就是一个背靠裴獗却有点自视甚高的女郎…… 接待她,是不愿意得罪人,不论是裴獗,还是任汝德,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他也都想好了,好吃好喝招呼,走时给一点淘汰下来的农具,给点粮种就当是个心意。 再想要多的,那就没有了。 冯蕴显然明白他的想法,礼貌地拱了拱手: “我找堡主不是借农具,不是买农具,而是要和堡主合制农具。我得实惠,但所制农具,对贵坞而言,也有大益。” 涂堡主唇角翘起,露出一个笑。 “饮下这盏茶,我带女郎看一看鄙坞的农具房。” 这是冯蕴看过的,最大的农具房。 比起她以前在自家田庄里见到的,要多得多的多。 不仅是数量,还有种类。 涂堡主的自信和底气不是白来的,可以说这天底下有的农具,在这个农具房里都找得出来,其他地方没有的农具,这座农具房里,也找得出来。 几个坞众陪同,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 “我涂家坞,无所不有。” 这个冯蕴相信,这个坞里有很多厉害的匠人,他们掌握的制作水平,不低于朝廷的工匠,甚至比朝廷更善于研发。 涂家坞甚至有一个研制室,就专门搞这个的。 他们有了世上最好的匠人和工艺,对她所谓的“合制农具”自然不感兴趣。 所有人都在嘲笑冯蕴的班门弄斧。 冯蕴却好似看不出别人的脸色,转头叫小满。 “拿上来,给堡主掌掌眼。” — 小满低头,将手上的盒子捧上来。 冯蕴将盒子当众打开,拿出里面她亲自写画,已经作旧处理的几幅图。 “这叫木牛水车。” “这叫曲猿犁。” “这叫耙锄。” 三种农具图,都很清楚。 涂堡主看了片刻,让下人去唤来老师傅。 两个匠人进门前看到一个女郎立在农具前,还有些不屑,待接过图纸,相视一眼,脸上大为惊讶。 隔行如隔山,内行一眼就看穿。 冯蕴只需稍加解说,两位匠人便领悟了其中的奥秘,激动得红了眼圈。 “好东西,好东西啊!” 冯蕴道:“贵坞所在地势较高,将水汲到高处灌溉和饮用,要耗费大量的人力,有这个木牛水车,便可借势而起……” “还有这个犁……” 她指着图纸上的曲辕犁,又对比一下农具房里的铁犁。 “贵坞的蔚犁已然优于大多农户的直辕犁,可不便深耕,不便回旋,贵坞所有的土地都不是平原大坝,用曲辕犁最是合适……” 犁头,耙锄,这些东西涂家坞保都有,不如冯蕴图纸上的精巧便捷,但也不足以让人惊叹。 但那个水车,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涂家坞有人力翻车,翻斗龙骨水车,很是精巧省力,一向很是自傲。 却不料世上有这样的神物,就像一组大型的机械,不仅可以提水灌溉,还可以用于碾磨谷物,甚至用来打铁、锯木。 这些要不是冯蕴说出来,他们想都想象不到。 涂堡主看着两个匠人激动的样子,眯起眼来问冯蕴。 “不知此物,里君由何而来?” 第79章 合作双赢 涂堡主的疑惑也是任汝德的疑惑。 两束目光齐齐看来。 冯蕴道:“家传。” 涂堡主点点头,“里君有此神物在手,为何不自行打造,以换取更大报酬……” 这个时代任何技艺巧术都要拜师才能学到的,木匠、铁匠、医术,样样如此。 世家大族搜罗各种能人异士,也个個捂住袋子,生怕被别人学了去,这女郎却如此大方,确实让在场的人惊讶…… 包括任汝德。 他领冯蕴来涂家坞堡,本想卖个人情,和冯蕴走得更近。 至于涂伯善借不借,卖不卖,那就与他无关了。 没有想到冯氏女有备而来,一下子拿出这样的神物来获得涂堡主的赞赏。 任汝德倒没有认为这是冯蕴的个人能力,只认为是许州冯氏的家底厚,于是明白了萧呈为什么要联姻冯氏。 冯蕴很平静,好像没有看到周围男子或探究或惊讶的眼神,轻松一笑,“普通匠人拿着图纸,也不一定制得出来,但涂家坞的匠人,一定可以。” 她给了对方极高的恭维。 两个匠人脸都红了。 其中一个道:“当年老叟的恩师在世,就曾说过此类神器,可惜老叟从未见过,钻研多年,一无所获……”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他的师父,这老叟抬袖就抹眼泪。 “利器问世,大大节省了人力。精耕细作,才能出好收成,里君功在千秋啊……” 老匠人激动的样子让涂堡主都说不出话来。 坞堡说不缺人,也缺人,同宗同族的,因为干活分配不知要闹多少矛盾,打多少架…… 省了事,就是省了麻烦。 “好,就这样定下。” 在那两个老匠人激动的目光里,涂堡主当即拍板,和冯蕴合制农具。 冯蕴提供技艺和图纸,他们提供匠人和材料,成本均摊。 并且涂家坞堡出售给冯蕴一批锄头、犁、耙等铁制农具,还有粮种、菜种等物资…… 双方都很满意。 涂堡主刚松一口气,冯蕴突然开口。 “签订文书前,还有一件事,要先说清楚。” 涂堡主心叫不好,脸上还保持着微笑,“里君请说。” 冯蕴道:“堡主也看到了,我一介女流,来往贵坞多有不便,因此,合制农具坊,要开在花溪村。人手,由贵坞和我长门,各出一半。” 涂堡主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坞堡内很多东西都不为外人所知,更不想外传。 冯氏女却不藏私的? 涂堡主很是犹豫,但冯蕴很快就用一句话,说服了他。 “涂氏一直没在祠部注籍士族吧?旧朝办不到的事情,新朝大有可为。以涂堡主的实力,走出堡去,为民生百姓多做些实事,何愁不得认可?” 这话的分量堪比方才的木牛水车。 涂家坞堡靠着老祖宗的基业和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暂时在腥风血雨的朝代更迭中,保存着势力,可一代比一代衰退也是不争的事实。 尤其,他们占着涂山,时间长了就像山大王似的,族中子弟渐渐脱离了世家的认知,在朝廷也没有注籍为世家…… 管他新朝还是旧朝, 如果他涂伯善做到了让祠部认可,那就是名正言顺,光宗耀祖了。 冯蕴毫不意外涂堡主会答应,等他让人写下契书,双方在上面押上手印,这才揖礼,又道一声。 “堡主为人爽快,小女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还有? 涂堡主的眼皮猛跳几下。 他看出来了,这个冯氏女看着柔弱温善,骨子里精明得很,半点不肯吃亏。 平白提供神器出来,肯定还要捞点什么回去才甘心。 “里君说说看。” 冯蕴看一眼门外的堡众。 “我想向堡主购买一批武器。” 涂堡主:…… 这女郎如何说得出口? 一穷二白空着手来,要这要那,还要武器? 果然女子短视,也不怕把路走窄了…… 冯蕴看他为难的样子,莞尔,“同样,我不让堡主吃亏。” 涂堡主捋胡须,“里君是说?” 冯蕴扫一眼竖着耳朵倾听的任汝德,淡淡道:“制利兵,须好铁。眼下的锻铁以生熟灌炼多层积叠而成,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去除夹杂,练出更好的铁,自然可制神兵……” 单单听到这里,涂堡主已经激动得心跳加快了。 每一个坞堡,农耕是常态,可堡众武装起来的战斗力才是保住坞堡百年不衰的屏障。要不然,涂家坞里也不会养那么多匠人,搞研制堂了。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吃就是傻。 涂堡主甚至从座位上起身,站起来朝冯蕴揖了一礼。 “里君有此本事,涂家坞莫敢不从。” 双方敲定了时间和细则,再次签下了契书。 这一次,是涂堡主亲自将冯蕴送出堡门,看她驴车去得远了,这才返身,兴奋地回去告诉涂夫人。 “我涂家坞,要发达了。” - 离涂家坞远了,敖七才不满地问:“女郎何故将好处给姓涂的?” 方才他在坞里一言不发,别人只当他是冯蕴的侍卫,没有多想,敖七也尽职尽责,当个部众。只是,他眼睁睁看冯蕴手握这样过人的技艺,却找一个坞堡合作,又是心疼又是疑惑。 冯蕴一笑,“这是合作双赢。” 敖七很不认同:“女郎分明可以与朝廷合作,便是献给大将军,也可以得到更多。” 冯蕴一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敖七以前不生活在安渡郡,不了解他与涂堡主有什么渊源,想问什么,看冯蕴合着眼,一副很累的样子,又闭上了嘴。 而冯蕴的想法当然不会告诉他。 裴大将军是她眼下的倚仗,但他背后的晋国,却不是。 未来,她也不知道裴獗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翻脸…… 总得给自己留一手,才好周全。 而涂家坞堡…… 前世她被裴獗从中京送回安渡,因为惧怕李桑若的大内缇骑司暗杀,惶惶不可终日,当时也是任汝德带她上了涂山。 是涂家坞的堡主涂伯善收留了她。 在等待萧呈来人接她回南齐的那段时间,她在涂家坞住了整整一个月。 涂伯善没有像安渡郡那些人一样,将她视着裴獗的弃妇,而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涂家堡其他人的品性也算纯良,他们不是乌合之众,有家学的底子,敦厚仁善,涂堡主的夫人更是一个温和的妇人,看她以泪洗面,像长辈似的心疼她,每每回忆,常让冯蕴想到过世的阿母…… 一个月的情分,值得。 涂夫人,更值得。 当然,她这么做除了还恩情,还是存在别的心思。 乱世当前,结交一些坞堡势力没有坏处。 她未来的打算也是向坞堡的方向靠齐,有农田耕种,就有粮食,有了粮食就能养更多的部曲,养部曲就得更好的武器…… 一切都得从头来,慢慢来,直到有自己的势力。 要不然,一张美丽的脸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红颜薄命”四个字,牢牢刻在冯蕴的脑海,她从不敢忘。 第80章 战争伊始 冯蕴满载而归,到花溪村庄子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停下来问好,然后跟着往长门庄子去看热闹。 所以,邢丙让几个杂役过来拎出种子和农具的时候,村民都睁大了眼睛,满是艳羡。 冯蕴笑盈盈地道: “等农具分发下去,大家都可以租用。粮种,也都可以到长门庄里来购买。” 于是换来一群人欢呼。 “里正娘子很是能干,花溪村不愁秋播了。” “今日天晚了,明儿一早,让邻长和什长,到我庄子里来,有事相商。” 这些村民很得了冯蕴一些好处,也不怎么惧她,开口便打听。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冯蕴一笑,“天大的好消息。” 看大家好奇的围过来,她也不浪费口舌,直接说了要在村里开一个农具坊,专门制作农具,最紧要的是还要锻造铁制农具。 村民一听,叹气。 “女郎是好意,可我们……哪里买得起这样好的农具……” 众人脸上都有遗憾,但冯蕴却是摇了摇头。 “都买得起。”她平静的道:“村民可以先用再还,等粮食丰收,再以粮抵债。” 有这样的大好事,加上农人想要农具的渴望,让一批批的村民不停地涌到长门庄,驻足在门口不肯走,问东问西, 但冯蕴今日有点累了,让邢丙去应付,转头就回屋填肚子去了。 早上出门带了干粮和清水,两餐都是在路上解决的,冯蕴只小尝了几口,不好入腹,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来便让小满端饭。 夜里美美睡上一觉,次日领着几個仆从出门,准备去寻一块靠长河那头的荒地,用来做农具加工坊。 才到田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任汝德。 他看到冯蕴便上前拱手,“又见面了,里君。” 冯蕴抬一下眉,轻描淡写地道:“任先生怎地又到花溪来了?” 任汝德道:“亏得大将军新政,使得在下也申得新户,得了新田。” 冯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并不过多寒暄,还个礼只道“任先生先忙”,便领着人走了,转头便唤来邢丙交代。 敖七带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冯蕴小声和邢丙嘀咕什么,心下不是很高兴。 近日来,他发现冯蕴除了与大将军有关的事情,一概不与他多说…… 他和叶闯等人,都被冯蕴排斥在外,远不如邢丙、阿楼这些部众跟她亲厚。 敖七心里灌了一肚子的酸水,再回头看任汝德,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挑高眉梢便耍横,“看什么?” 任汝德客气地揖礼,“小郎莫怪,在下少有见到小郎这般丰姿俊朗的儿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得罪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敖七再是傲娇,也没办法对一个斯斯文文的先生出言不逊。 他哼声,掉头告诉叶闯。 “兄回头问问贺洽,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专程挑了女郎的花溪村安置?” 叶闯撇一下嘴,“是又如何?总不能因此治罪吧?” 敖七不高兴,“那他居心不良。我便宰了他。” 叶闯嗤声而笑,“小七啊,女郎长得那样,你说有几个男子看到她不生妄想?居心不良才是常事,没点想法的,那可得好好盘查盘查了。” “你……”敖七突然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得叶闯心里毛刺刺的,连忙跳开,离他三尺外才站定。 “不是说我啊,我可没有居心不良,不许向大将军胡说八道,不许……” 敖七冷眼,接过话,“不许打女郎的主意,不然我阉了你。” 叶闯只觉得裆下凉飕飕的。 心里话,上有大将军,下有你敖七,哪里轮得到他来打什么主意?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早就萎了。 不过,敖七交代的事情,叶闯还是放在心里了。 当即找贺洽了解了一下雨前茶寮的情况。 任汝德是临川人,茶叶商,三年前来安渡,是登记在册的茶寮老板,但雨前茶寮前三年是租赁给安渡郡本地人在做,前阵子才收回来。 立户时,任汝德称其祖上做过前朝的中书舍人,齐朝立国的时候,才带着族人举家逃亡。 从他的说法来看,任家与眼下这个南齐朝廷是有宿仇的。 注籍在花溪村,投靠晋国,都挑不出错处来。 毕竟他亲口说了,和冯敬廷是旧故。 敖七却不很放心,“这老小子……你我要多上点心,切莫让他祸害女郎。” — 冯蕴选好地块,自己带绳丈量,又回去亲手画了图纸,然后便着手建房。 家里有人,就是这点方便,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动手,但除了打土坯这种简单的活路,整个建房的结构还是要找老匠人来把控。 她也只是纸上谈兵。 冯蕴让邢丙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隔壁沈家村的沈二。 沈家村是一个宗族村,全村基本都是本家,很团结,村里建有祠堂和土堡御敌,相当于一个小型坞堡,战时没有像花溪村一样大片土地原是被世家大户占有,一打仗就带人逃了,十户九空。 相反,沈家村人口很多。 冯蕴亲自见了沈二。 她对农具作坊要求不高,但近来她在花溪村住的时间多,将来更是如此,她想将庄子再修葺加固一下,住人的房间里要铺木质的地板,建火炕,不然冬天来了,她可是受不了。 她做好了让沈二大敲一笔的打算。 不料沈二不谈价钱。 只说:“我来花溪村前和族长商量过了,眼下正是秋播的时候,村里人手不足,所以,人工你们自己负责,木匠、泥瓦匠我们出……你们一日管两顿饭便是,不要工钱。” 沈二又说:“但铁制农具,我们沈家村想买一些。” 冯蕴看着他,“好说。” 沈二面上浮出喜色,“里正娘子只管放心,我们按正价买,不占花溪村的便宜。” 无论南北朝廷,对铁、盐等物资都管控极严,一般由朝廷限量限价专营出售,普通农户不好购买,又不像坞堡可以偷偷开一些私矿,冯蕴的一声“好”,可以说是很大的诱惑。 花溪村要开农具坊的消息,村民们耐不住欣喜,早就吹出去了。 冯蕴本也没有想过藏私,当然爽快答应。 当然,冯蕴敢这么干,是钻漏子,也是裴獗给的底气。 不是喜欢听她唤夫主吗?那就要给他兜底。 朝廷的盐铁专卖暂时管不到安渡来,即使有一天要管,那就找裴大将军吧。 她也想好了,等农具坊开起来,就让一些利润给裴獗。 不能只让牛耕地,不让牛吃草,多少要给裴獗一点甜头才行。 谈好相关的细节,沈二也不多留,起身就回去安排。 冯蕴了却一桩大事,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让邢丙去村子里问,可有做过木匠、石匠、铁匠的人,她想好了,打铁还得自身硬,各方面的手艺人,得培养起来。 玉堂春那边,她也让文慧贴了告示,招一些熟手匠人到村子里来。 不料邢丙前脚刚走,敖七后脚便进来了。 “女郎,要开战了。刚得消息,齐军在整兵渡河!” 少年郎很是兴奋,热气喷薄在空气,眼睛红得似乎要燃烧。 “北雍军就驻守在北岸,他们竟然敢渡河强攻,等着吃败仗吧。” 冯蕴微微蹙眉。 怎会这样? 如果齐军渡河攻城,想在短时间解决战斗,绝无可能。战事一旦陷入胶着,那萧三郎要登上那张龙椅,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萧呈。 机会就在眼前,他一定会按捺不住野心,在台城逼宫夺位的。 齐军只是在佯攻,不会真的渡河—— 冯蕴看一眼敖七那双跃跃欲试的眼,让小满过来帮她更衣。 “我们去安渡城。” 第81章 发战争财 安渡城里的人与分到土地的农户不同,他们消息来源更多,也更惜命。 眼下两军对立,无时无刻不是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只要嗅到一点风声,刚刚开张的铺面,又马上关闭,要是传信说得再具体一些,来源是某个营里的亲戚,又有人拖家带口,逃离安渡。 整个安渡城草木皆兵。 只有玉堂春,每日里照常营业。 文慧也找到冯蕴,“女郎,城里都在传,齐军要渡河攻城了,我们可要歇业一阵,等战事明朗再说?” 冯蕴却道:“慧娘不用担心,真要打起来,歇不歇业并无差别,你我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人,横竖都一個样子。” 文慧安心不少,“女郎说得也是。” 冯蕴微笑,“你在玉堂春门口摆上告示,收购铺面、住宅、金银、古董、珠宝、布匹、瓷器等等,可以钱币交易,亦可换成米粮,只要价格公道,万物可收……” 在门口收购,不是把玉堂春变成大集市吗? 好在,玉堂春的生意也就那样,要是门外长街变成集市,说不定更热闹一些。 文慧点头,“女郎的意思,这仗打不起来?” 冯蕴摇摇头,“正因为会打起来,眼下才是收购的最佳时机。等战事结束,哪里来的便宜货等着你?” 文慧有点懂了。 女郎是要以低价购入那些人手上的产业和物资。 但她还是担心。 “女郎可有想过,若是齐军打回安渡怎么办?” 冯蕴嗤声就笑了。 “北雍军打进安渡都没有耽误我们什么,还怕齐军回来?再说了,齐军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到安渡的。” 前面怕北雍军,现在怕齐军,文慧想想是有点荒谬…… 可女郎在这个节骨眼上拼家底做没有把握的生意,好像也很荒谬。 文慧冷眼旁观,一直觉得女郎对裴大将军是没有外间以为的那样恭顺的,不只如此,女郎根本就不怎么待见大将军。 但今日女郎这席话,又好似对裴大将军极有信心。 文慧不懂,但她习惯了听冯蕴的招呼行事,当即不再问了。 “我听女郎的。” 这些日子,玉堂春没赚什么钱,但女郎毫不在意,只说积福积德,当成赈灾放粮好了。 消息传得很快。 当天晌午,齐军要渡河攻打安渡城的消息,就在大街小巷里,沸沸扬扬起来。 安渡城人人自危,到处可见拖家带口出城避难的人,因此,玉堂春门口摆出来的“收购告示”就格外扎眼。 有人要逃离安渡,很多东西不便携带,当下时,连当铺都关门了,有一个可以交易买卖的地方,那可了不得。 于是,玉堂春从早上到下午都排起了长队。 有人换得了需要的粮食、布匹,好像捡了大便宜,沾沾自喜。 更多的人觉得冯十二娘是个大傻子,仗着大将军的宠爱败他的家,一边在心底暗自嘲笑,一边数着钱走人…… 长门庄里好多人都觉得女郎疯了。 这时不赶紧准备如何避祸,收购什么物资呀。 就连贺洽都觉得冯十二娘不太正常。 这是一场硬战啊,谁知要打多久? 可能三年,可能五年,战事拉长,安渡城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繁华。 打仗什么最缺,粮食啊。她换那些房子铺子和古玩来做什么? 贺洽在政事堂里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劝劝她。” 他认为自己应该指点年轻的女郎,以免她把将军的家底败光。 玉堂春里,冯蕴也有些发愁。 不是愁门外排起的长队,和陆续形成的买卖大军,而是愁前来卖好东西的人太少。 整整一天,她就收了几个铺面和两座不临街的砖瓦房,两方大金印和一些金银首饰和珠宝…… 好的宅子和珍品好物竟然一个都没有。 是安渡城里的有钱人都跑完了? 还是哪里出问题了? 冯蕴让邢丙派人去打探,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 “十二娘,花月涧也在喊收购,大街小巷里敲锣打鼓地喊,那告示写得跟我们一般无二,价钱却比我们高上许多……” 原来是淳

相关推荐: 攻略对象全是疯批   妇产科男朋友   流氓修仙之御女手记   将军男后(修改版)   罪大恶极_御书屋   试婚   [综漫] 成为叛逆咒术师后攻略了哥哥同期   重生之公主要造反   长夜(H)   抽到万人迷但绑定四个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