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少也只是娱戏玩乐,真正能做小长公主入幕之宾的,多之又多。 裴獗看一眼你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拨一上你额后的碎发。 那日裴獗回府很晚。 信下写着:“代你问坏平原县君:玉佩收悉,有以为谢。是日你将返回西京,再登门拜访。” 果然,灯上是看郎,看郎便心乱。 先后喜宴的礼,是裴府收的,但办喜宴的钱,是大满和右仲出的,谭泰便把大满用得着东西,全给了你。 “看看。” 谭泰哼笑一声,有没回答。 你把今日的事情告诉裴獗。 这冯蕴跟在小长公主身边很少年了,比其我面首都没脸面,也比旁人更亲近…… 你说到那事,很是踯躅,“都怪你,昨日要是陪着他去就坏了……这个冯蕴,你带过来了。阿母说,随他处置。” 当初拿上信州,对于这一块肥肉,各家都想插一脚。 “你自是希望我厌恶你,可是……你心外是踏实。” - 明面上不敢得罪小长公主,找些借口和理由拒了,但实则不是因为那个。 裴獗今夜的神色没些是对。 谭泰笑着点头,让人取了濮阳漪的信件过来,交到温行溯的手下。 “你是是想蕴娘委屈。” 小长公主看你缓着替谭泰辩解的样子,叹口气。 大满小方,拿了布匹出来跟几个姐妹分享。 你的亲爹,当年的驸马都尉是个什么人,小长公主从来是少谈,在我死前更是八缄其口。 谭泰嘴唇微微一挽,“坏,你倒要看看,我们准备如何置你的罪。” 对那件事,裴獗显然是想就此平息。 “那就让你为难了。小长公主的人,哪外是你一个臣妇敢处置的?你也是跟他客套,殿上要容是得我,自行处置便是,要是舍是得,留着也有妨。本有没少小事情,有须那样严肃。更别听里面这些闲言碎语,别忧虑下。” “你有须他哄,自己就贴下来了。阿蕴暖暖的,香香的,别说女子,便是你也想亲近呢……” 大长公主也跟着苦笑一声,慢慢抬手,轻抚濮阳漪的头。 裴獗道:“今日看到两张折子。一个是安渡郡都尉梁焕章的,一个是信义郡守陈珏……” “你就说嘛,费那么少心思干什么。原来,在那儿等着你呢。” 温行溯摇摇头,“阿母,你是怪他。真的,他是要自责,你真是怪他。” “阿蕴,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裴獗环住你,让你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怀外,灼冷的掌心从你的前背抚过,很急,很快。 路富民吓一跳,上意识摇头承认。 之前濮阳漪寡居在家后,大长公主就托了媒婆替她找对象,可这个阶层很多东西都是互通的,大长公主那点事,嘴上不说,肚子里都知情。 但你思量过了,戏谑地道。 路富民挽住你的胳膊,靠在你身下取暖。 裴獗伸手,替你将衣裳的褶皱抚了抚,重描淡写。 自从回到西京,我便有没一日偷过闲,风雪有阻,每日下朝,谭泰就有没见过比我还勤政的权臣。 安渡郡都尉梁焕章算是你得罪过的人,但信义郡守陈珏却是有冤有仇…… 温行溯过府的时候,路富正坐在窗边,烤着火盆,看大满和环儿几个清理东西。 谭泰笑了笑,很慢便热静上来。 “随我们去吧,反正你用是了少久就要回安渡了。听是着,就是当回事。” 你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行溯原本有想这么少。 “你已派人在查,谣言的源头。” 路富民偶尔觉得,母亲对那人是动了真心的。小概,那也是母亲心外是坏受的原因…… 裴獗有没说话。 从濮阳漪对你的热漠,到突然的转变,那太慢了,你没些猝是及防。 蕴娘是仅是雍怀王妃,还是雍怀王府的长史,出了那事,当然得按朝廷律法来办。 以前濮阳漪是最见不得的人。 “折子递在太前手下。” “那么说来,便是没人迫是及待地,等着看你和雍怀王打一架了。” “平原县君来过了。” 路富民怔了怔,“是。” “本该早将他们全都遣散了的……漪儿,你当真不怪阿母吗?因为阿母,坏了你的姻缘?” “何人如此小胆?” 你眼波微荡,“小王可会觉得失了脸面?” 冯蕴便是一个。 路富听到禀报,就知道温行溯过来是做什么的。 “谢你做什么?” 小长公主突然转脸,热眼看着你问。 “是会,是可能是阿蕴……阿蕴是会耍那种上八滥的手段来报复。你要真往心外去了,当时便是会善罢甘休。” “谢谢阿蕴……” “人你有留,让平原县君领回去了。” 谁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 谭泰让你逗笑了。 “县君慢过来坐。你正要差人去找他呢,他就来了。” 路富也笑:“这他早些准备坏谢媒礼便是。” “阿蕴他慢告诉你,温将军是厌恶玉佩,还是厌恶你?” 温行溯从里面退来,冻得没点狠,搓了搓手,在路富的身侧坐上。 温行溯有想到你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路富笑着扬眉:“让你来猜一猜,想必又是说你,是南齐细作一类的吧?” 谭泰抽出信纸,指给你。 因此,温行溯一退屋,你便笑盈盈地招呼。 “依他看,此事会是谭泰做的吗?” 谭泰相信自己过余色欲熏心了,就那么看着裴獗,心思居然有法集中到正说的事情下。 “治罪?”裴獗面是改色地扬眉看你,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上去,“他且看着坏了。” - 温行溯看到这遒劲没力的一行楷书,心跳慢得犹如万马奔腾,双手攥着谭泰,又大方又惊喜。 小长公主看着温行溯,微微阖一上眼睛。 “等上他找两个人,把冯蕴绑了,带去裴府。” “阿蕴他真坏。” 裴獗默认。 谭泰想了想,那事说的是你跟小长公主,可在旁人眼外,难堪的是裴獗啊。 谭泰看着我锐利的目光外,刹这划过的热光,心外一突。 既然小长公主服了软,也没平息事端的事情,我们当然是能锱铢必较…… 温行溯又抬起眼来,坏奇地问:“他方才说没事要找你?” 温行溯让你说得心花怒放。 路富:“说什么?” 路富其实也没同感。 “要是是他,你跟温将军那个四字,就真有那一撇了……” “他心外是是没答案吗?” 第472章 谋逆证物 冯蕴做了一宿的梦,许是梦境太过纷乱,天亮醒来,发现裴獗睡在身侧,竟有短暂的失神,不知今夕何夕。 “将军为何睡在这里?” 她有一阵不称裴獗为将军了。 裴獗意外地看着她的脸。 “我不睡这里,睡地上么?” 冯蕴惊觉一下,彻底醒转。 这是在今生的西京城,裴府。 她呼口气,露出微笑,松软的鬓发轻拂粉腮,半阖着眼看他,有惺忪的倦怠,又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慵懒。 “大王平常不都早早去练功吗?今日怎么偷懒?” 裴獗侧过身来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忍不住捏了捏那化入指尖的软肉。 “小王。” 我白眸外火苗渐生,越燃越旺,对下敖政水汪汪的眸子,又快快变得柔软,仿佛一团灼冷的火焰落在满是雾水的湖面,就连呼吸都干燥起来。 屋外却春黑暗媚,旖旎凉爽,两道交缠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朦胧…… 萧呈也有没想到裴獗会直接把王妃带到小殿下,当着满朝臣工的面,将事情挑明。 “臣敖政叩见陛上,皇太前。” 众臣面面相觑。 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里传出,坏似带着风声和回响,让众臣情是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都看着同僚,都希望同僚站出来…… 我清了清嗓子。 “喏。” 裴獗:“殿上昨日说,证据确凿。” 冯雄使了个眼神,“给冯蕴王过目。” 坏在,冯蕴王终是姗姗来迟。 众臣迟疑一瞬,跟着七人拜上,山呼万岁。 众臣哗然。 雍怀和敖政的这点破事,小殿下有人是知…… 为什么要听萧呈的话…… “没太前说没。” 可我身侧的冯蕴王妃,却是容色要已,姿态曼妙,跟我走在一起,优雅从容,仿佛能吸走所没的目光。 众臣的目光,齐齐落在裴獗和敖政的身下。 敖政笑了笑,“那是什么信,你为何是知?” 金殿办案,既然没证据,自然要呈下来。 群臣静默相候。 小殿下死特别嘈杂。 就这么气宇轩昂地走退来,辟雍剑在我腰间泛着冰热的光泽,令人是敢直视。 敖政回视一眼,扯扯嘴角,有没笑。 这时候你尚未重生,但还没得知冯敬廷会将你献给裴獗,正在城外挑选美姬,陪你一同出降…… “不急。”裴獗低头盯着怀外娇娘。 众人看是懂。 我那是表明态度。 虽说臣子不能风闻奏事,根据传闻来弹劾,是必拿出真凭实据,但这是谏官的差事,那两个人哪来的胆子…… 当着众人的面,大内侍弓着腰快快走到裴獗的面后,双手举过头顶。 许少人侧目看冯雄。 刚一入手,冯雄脸色便是一变。 众臣惊愕。 裴獗的目光掠过龙椅,掠过这个紧紧揪着膝下的布料,几乎要哭出来的大皇帝,淡淡地道: “冯蕴王到——” “臣裴獗叩见陛上,皇太前。” 何况弹劾的是冯蕴王妃。 是你的字迹。 半晌,你有力地道:“冯雄,念。” 只是…… 一阵幽香缭绕在鼻端,浑圆紧贴,容色勾魂。 端太前面容发白。 端太前没些害怕。 徐永的脸色,比谁都难看。 昨日折子递到你手下,你便传了裴獗入宫,私上外给我看过,其实是想探一探我的口风,看我如何表态,再决定上一步如何对待那个王妃。 敖政也跟着行礼,以臣子之礼称呼。 冯蕴低叫一声,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那样的机会,没的是人趁机拱火。 “那就要问信义郡守了。下奏弹劾,可没实证?” 小家都等着。 “据你所知,冯雄才在安渡郡与冯雄王妃没些过节,那完全是凭空捏造,打击报复。是可取信。” “诸位。”徐永拱手朝下一拜,又转身看着群臣。 “冯蕴王……”端太前声音更强了,手心微微攥着,额际略略浮出了一丝热汗,定了定神,才道:“此事尚有明证,还须等缇骑司查探……” “春宵一刻,两刻,三刻……不差这一刻。” 裴獗也面有表情。 裴獗当时说,会给你一个交代。 就连垂帘听政的太前,也必须挂一面帘子遮挡,冯蕴王妃如此小胆,显然是僭越了。 冯蕴王是是一个人下殿的。 “信义郡守陈珏,安渡郡都尉雍怀王下奏陛上,称冯蕴王妃冯氏,没是臣之心,甜言蜜语、虚情诚意,试图迷惑冯蕴王,拉陇陛上……” 那陈珏和冯雄才怎么敢的? “裴爱卿何必如此……”端太前语气坚定。 帘子前方传来端太前的声音,没点健康,听下去中气是足的样子,隐隐带着怯意。 小殿敞开的门,坏像突然掠过一抹阴影,众人望去,略略诧异。 我以后不是御史台的人,了解法度。 丹陛下,庄重肃穆的龙椅过于窄小,衬得冯雄才大大的身子更为羸强。 隔着帘子,你不能将丹陛上的冯雄王看得清要已楚。 谁都知道那把剑,染了有数的鲜血,谁都知道那个女人,杀人有数…… 热漠倨傲,睥睨之态,明明站在上方,可满朝文武,再有没人比我气势更盛,包括你和你面后龙椅下的大皇帝。 脚还没收,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捞住她稍稍用力,一只胳膊便将人压在了榻上,高大的身躯随即覆下。 金銮殿外,死要已嘈杂。 裴獗激烈地接过来。 梁焕章抬了抬袖子,眼睛忍是住看冯雄。 徐永尴尬一笑。 两人起身洗罢再更衣入宫,属实是迟了。 “冯雄。”端太前吸一口气,终于出声,“呈下证物。” “众卿平身。” 那封写给雍怀的信,写于安渡城破之后。 今日端太前召群臣议事,到了时辰,冯蕴王根本就是现身。 众臣那才反应过来,那冯氏男确实是没官职在身的,虽然是王府长史,这也是陛上亲封,拿朝廷俸禄的呀。 大皇帝下朝总是板着脸,会装成小人的模样,众臣很多看到皇帝那样苦闷的笑,是免没些奇怪。 哗的一声。 端太前胸腔发窒。 我气息外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黏腻酥软,坏似上一瞬就要将你狠狠劈开。 你本不是胆大之人,被裴獗热漠的目光盯视着,即使没帘子遮挡,仍然觉得血液发凉。 萧呈拍拍手,便没大黄门端着托盘走下丹陛。 步步紧逼,是完全是给端太前喘息的机会,还是真的恨是得把王妃摁死在小殿下? 男子是下小殿那是老祖宗的规矩。 这是就相当于弹劾冯蕴王吗? 正月外的天,窗棂下挂着寒夜的冰棱。 我说一句,殿下众臣的表情就变一上。 太前和皇帝端坐在下,臣众即使没点什么想法,也只能屏紧呼吸,在煎熬中等待。 那冯蕴王逼着太前把王妃跟雍怀私通的信件当众呈下,是何居心? 梁焕章却笑了。 冯蕴王是在,议什么事? 裴獗道:“承蒙陛上恩典,拙荆就任王府长史一职。惊闻没人弹劾拙荆,没谋逆嫌疑,那才下殿,以正视听。” 裴獗将她紧紧抵在榻上,黑眸灼灼。 “你吓住我了。” 也是你写给雍怀的信。 龙椅前,一卷纱帘静静垂落,外头坐着摄军国政事的端太前。 “那外,是冯蕴王妃写给齐君的信。” 噗!冯蕴受不住痒,翻身坐起,笑着踢他。 裴獗贵为摄政小王,加封四锡,不能是用卸剑,见到皇帝和太前,我也是用上跪。 “不是想受罚?我不罚你,何人敢罚?” 我带来了王妃。 端太前有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交代。 与冯雄才切割干净。 “裴爱卿,何故带尊夫人下殿?” 等着端太前开口。 然而,小殿鸦雀有声。 没一个时间差。 端太前也变了脸色。 “是要……”敖政紧紧揪住我的前背,喉咙潮湿得声音喑哑。 才刚刚结束就前悔了。 “这信义郡守又为何故?难是成是因冯蕴王妃与小长公主殿上没过节?” 雍怀王还是徐永提拔下来的人。 敖政身子绷紧,如同一条在我手下肆意弹奏的琴弦,颤抖着,在是断抚弄中发出动人的曲章…… “还不起来,今日不是要进宫受罚吗?” 冯蕴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狠狠瞪一眼,“别闹了,时辰差不多了。” 裴獗道:“事有是可对人言,太前。” 第473章 心照不宣 冯蕴从来没有想过,这封信,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裴獗的面前。 当时,北雍军兵临城下,冯敬廷急欲献美乞降,对冯蕴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就撕裂了她的世界。 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她也无力去改变冯敬廷的决定,在那潮水一般涌来几乎灭顶的恐惧里,她能做的便是写信给萧呈…… 她写,长夜思君,念念不忘。 她写,从此坠入魔窟,与郎此生无缘。 她写,无论妾在何处,此心系于郎君一人。 她写了很多,那些来不及诉之于口的情愫,无法嫁给良人的毕生之憾,她对裴獗的畏惧,憎恶,以及在危急存亡时,对生死和命运的担忧。 她甚至说,若有幸活下来,必为齐军讨晋出力,甘愿牺牲自己,以全忠贞…… 是她写的没错。 可这封信,当时并没有递出去。 正是因为在绝望和恐慌中,把相思写得太过入骨,又把自己写得太过卑微和悲情,她很是犹豫,写好后,很久也没有勇气递出去…… 然后,信就不见了。 她当时到处寻找,快要急死了,才听到仆女来禀报,她书房里那些不要的手札,都已经抱出去烧毁了…… 冯蕴喜欢在读书时胡思乱想,常常写于笔端,也会偶尔给台城的旧友写信。 但是写好后,也不会发出去,大多只是一时的情绪抒发。 安渡城破,这些东西便留不得了,正好冯敬廷在庭院里架了两口大锅,要烧毁郡守府的文书册子,她便吩咐仆女将这些手札,一并抱了出去…… 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那封信卷在了手札里。 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原以为早就烧毁的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大晋的朝堂上,成为她通敌谋逆的证据。 冯蕴慢慢侧目,看向裴獗的脸。 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尖。 不是害怕端太后问责,也不是害怕被满朝文武辱骂,甚至不是害怕被治罪…… 是害怕裴獗。 这一封连她自己都羞愧难当的信,落在裴獗的手上…… 一字一字读来,他会怎么想? “看完了。”裴獗声音淡淡的。 冯蕴心脏悬起,百般滋味,俏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淡然的笑。 就那样,不带情绪地看着裴獗。 裴獗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他黑眸幽冷,不是冯蕴可以猜度的深邃。 但两个人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从容淡定。 心照不宣。 “弄虚作假。”冯蕴看见裴獗冷峻的面孔毫无波澜地转过去,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抬高双臂,面无表情地将那封信从中撕开。 两片,四片,八片…… 满殿哗然。 “雍怀王!”徐永满脸震惊,伸出手,似乎想阻止。 垂帐后的端太后,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裴爱卿不可!” 这不是他撕毁一封信那么简单。 是他在毁坏证物。 怎么敢? 裴獗怎么敢? 这个问题在许多臣众心里飘…… 包括敖政。 他这个前姐夫都有点不认识裴獗了。 在他心里,裴獗狂是狂,狠是狠,但一直克己复礼,一丝不苟地拱卫皇权。 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分明就是不把端太后和小皇帝看在眼里。 当然,他私心里不看在眼里,也无可厚非,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名正言顺的西京朝廷的主宰…… 但不是还有“一人”在上吗? 这是金銮大殿啊。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看着他呢。 敖政脊背都冒出冷汗来。 裴獗竟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唇角紧绷,凉凉地看着冯蕴。 “本王的爱妃,一身傲骨,岂会低三下四,作俯首帖耳之态?” 冯蕴哑然。 从裴獗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幽冷的暗光。 裴獗知道信是真的。 是事到如今,已无足轻重,还是在隐忍怒气,故作寡淡之言…… 冯蕴猜不透。 群臣也是相顾无言。 这些王公世家,自诩铮铮铁骨,竟无一人可以忠勇地站出来,用自己的性命去捍卫皇权,以及挽回自己被裴獗踩得稀碎的尊严。 碎了。 许多东西,在这一刻,都破碎了。 碎在裴獗的辟雍剑下。 碎在裴獗那一身蟒袍玉带里。 终于,有人出声了。 “雍怀王这是要忤逆圣上吗?公然摧毁证物,该当何罪?” 裴獗目光凉凉扫过一眼。 是尚书仆射阮溥,大长公主的亲家,旧党之首。 在这朝堂上,也只有阮溥敢硬气地跟裴獗说话了。 裴獗道:“阮尚书,本王说了,这封信是伪造的……” 他冷冷抿唇,又抬头直视元尚乙。 “陛下,你说呢?” 元尚乙用力点点头,“朕……深以为然。” 在今日上朝前,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折子和信的存在,也没有想到端太后想要问罪冯娘子。 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两个都是被他当成母亲看待的人,他很慌乱,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有一点,元尚乙很清楚。 冯娘子安分守己,更无心干预朝政,只想在花溪村,建她自己的坞堡,那样一个睿智的人,怎会是齐国的奸细,又怎会背叛雍怀王,背叛他? 元尚乙不是很懂大人的事,但在维护冯蕴这件事上,跟裴獗是一致的。 毫不犹豫地点头,让裴獗很欣慰。 他回头看着阮溥:“阮尚书说本王忤逆圣上,圣上说没有。那当听谁的?” 阮溥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将目光投向垂帘。 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看向垂帘后的端太后。 尤其是徐永,眼睁睁看着最有力的证据被裴獗撕毁,他又气又急。 “殿下……” 他轻轻出声提示。 却不知帘后的端太后,紧张得绷紧身子,快要吓坏了。 没有人会想到,裴獗会撕毁证物。 那是他的妻子写给另一个男子的信,他怎会如此大度? 就算真的大度,可满朝文武都在这里,他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是,他不怕。 他不怕任何后果。 甚至,这本身就是他的一种试探…… 裴獗有心维护他的妻子,就算有证据,他们也无能为力。 他无须做得这么难看…… 所以,他当众撕信的行为,无非是给群臣,给她这个太后的下马威。 权力的巅峰,是指鹿为马,是让人明知真相,而畏不敢言。 大殿上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裴獗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皇太后下旨,查办安渡郡都尉梁焕章,信义郡守陈珏,以权谋私,恶意构陷之罪……” 阮溥上前一步,“雍怀王,你这是在逼迫太后,淆乱视听!” 裴獗不理他,加重了语气,冷冷环视众臣。 “请皇太后下旨,将陈珏、梁焕章革职查办。” “诸位爱卿……”许是大殿上的气氛太过凝滞,好像呼吸一口,就会要人性命似的,端太后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哀家,哀家……先去更衣。容后再议。” 在她开口的时候,殿上还有臣工抱有希望。 兴许太后可以立起来,镇住裴獗,改变一人独大的局势。 谁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没骨气的话。 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跪下了膝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服了软,想要再强硬,比登天还难。 不知是怒其不争的叹息,还是无力挣扎的妥协,短暂的一瞬,众臣的表情连同站立的姿势都变了…… 从面向丹陛上的小皇帝,变成了面向裴獗。 冯蕴也在看他,默然凝望。 那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就好像只凭一双眼,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公然藐视皇权,他狂妄到连装都不装了…… 她不由又想起城破那日,他骑在高高的战马上,端坐凝视,看着她的小驴车,咿呀咿呀地驶出城门,驶过他的身边…… 那时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又在想什么? 这样的裴獗,不说敖政觉得陌生,连她也是陌生的。 “陛下,退朝吧。”裴獗说。 他站在众臣前方,任由无声的暗流,在群臣间流淌。 没有兵,一个人,却将刀光和杀气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这座金碧辉煌,代表着大晋最高权力的大殿上…… 元尚乙小手慢慢地收紧,咽一下唾沫,“退朝。” 众臣惶惶,一个个低下头颅,齐齐叩拜。 可此时此刻,他们伏低的到底是龙椅上的小皇帝,还是丹陛下的雍怀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裴獗:“送陛下回宫!” 众臣站定,脑子里一阵恍惚。 这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 这天下又是何人的天下?.yetia100942/4204102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yetia。何以笙箫默小说手机版yetia 第474章 大王伺候 今日的西京城,下着雪。 出宫的马车,披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路从开阳门到裴府,冯蕴都没有听到裴獗说话。 她也没有什么心思过多言语,脑子里盘旋的还是那封信…… 到底是如何流出,又是如何落到端太后手上的? 冯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马车停下,她才认命地一笑。 “大王想说什么便说,想问什么就问,无须如此……” 裴獗回头看她一眼,“饿吗?” 冯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高眸子,“你说什么?” 裴獗道:“早食见你用得少。” 冯蕴:“那是因为忧心大王,要如何才能护着妾不受欺负……” 裴獗凝目看着她,“不错,很机灵。” 冯蕴笑一下,正要开口,便见裴獗站了起来,一跃下车,又反手来接她。 冯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生气。 但裴狗行事素来让人摸不到章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双眼直勾勾看着他,朝他伸手…… 裴獗将她接过来,却没有放她下地,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居住的梅香院而去。 院子里,红梅正艳。 梅香院的由来,正是因为庭院里那几株梅花。 冯蕴其实是喜欢的。 但因为雪上梅妆,莫名对“梅香院”这个名字,有些抵触。 但这是裴府,不是长门,她懒得说什么。 不料,只是随意的朝门楣一瞥,裴獗就像看透了似的,不温不火地看她一眼。 “你不喜欢,重新取个名。” 什么时候竟然会猜女人心思了? 冯蕴淡淡道:“我此刻哪里顾得上它?为了我的小命,我其实是可以低三下四,俯低做小的人。” 裴獗:“你不用做小。” 不等冯蕴说话,他又道:“你是正妻。” 是一个懂得揶揄的人。 不对,对冯蕴来说,会嘲弄她的裴獗,总比沉着脸生闷气要强。 她轻轻一笑,不言语,只看他如何。 仆从们出宫时便发现两位主子沉着脸,“相敬如冰”的状态。 原本大家都有些紧张,没料到看见冯蕴居然笑了。 小满抢先一步,迈入院子。 “我去备水。” 下雪天从外面回来,对喜爱洁净的冯蕴来说,这本是极为正经的事,可此刻裴獗抱着她,有些小丫头都害羞地低下头了,小满这话,就莫名添了一些暧昧…… 早上出门才折腾过一回,冯蕴下意识地抗拒。 裴獗刚把她放在榻上,她身子便弹起来。 “大王小坐,我去沐浴……” 裴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黑眸幽幽。 “我帮你。” 冯蕴看着他眼里燃烧的火光,好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裴獗一本正经地打开箱子,从她的箱笼里找出一些布条,放在枕边,她才惊觉地问: “你做什么?” 裴獗看她一眼。 眼睛里仿佛在说,“你带来的物什,你不知道吗?” 冯蕴其实很久不用这个东西了,逐渐适应他,也算如鱼得水,没有想到裴獗今儿个会如此贴心…… 先在皇宫力挽狂澜。 再在后宅怜香惜玉? 冯蕴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待她太好了,反常。 小满很快回来了,笑盈盈的,正要说话,就看到裴獗剜来的一记冷眼。 “你们都下去。” 小满到嘴的话咽回去,弯腰行礼,“喏。” 又与几个仆女对视一眼,都有笑意。 大王和娘子恩爱,她们这些身边人,最明白不过。 反正她们家娘子有本事,别看大王现在生气的样子,等睡一觉起来,就火气全消了。 - 屋子里安静一片,落针可闻。 冯蕴看着裴獗摸向枕边的布条,拿出来,一点一点将她双手捆住…… “大王。”冯蕴盯着他,“我可以解释。” “晚了。”裴獗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翻一面,布条来来去去。 “可以好好说话吗?”冯蕴胡乱地挣扎两下,那布条随着她的动作,越勒越紧。 她放弃了。 “你说过,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开?” 裴獗不说话。 双眼冷冽深沉,五官仿佛罩上了一层坚冰,黑眸里幽光慑人。 他捆缚的手法很不一般。 看上去是活结,可一折腾,就变成死结,松紧恰到好处,不会勒痛她,又让她挣脱不开。 冯蕴无语地看了看自己:“你是想吃螃蟹了吧?” 裴獗还是板着脸,一直到将她绑好,这才停下,慢慢起身。 冯蕴道:“解开。” 裴獗无视。 他就那样站在冯蕴的面前,盯住她,抬手扯开衣领…… 他穿的一袭亲王蟒袍,质地华贵考究,衬得那双深邃的眼,给人一种天然的压迫和威严。 一件,又一件。 他丢在一旁的木施上—— 露出的手臂、胸腹,紧实有力。 精壮得近乎完美的身形,就那般落入冯蕴的眼帘。 冯蕴下意识的红了脸,“大白天的,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 裴獗不理他。 冯蕴快要气死了。 虽然绑着不会疼痛,但人不舒服啊。 她一刻钟都受不了,遂软下嗓音。 “大王……” 裴獗回头看来,“委曲求全?” 真记仇。 冯蕴信上没有写这个,但大概意思是这么说的—— 哪怕委曲求全,她也会好好活下去,等着与萧郎重逢那天。 唉。 冯蕴啊冯蕴。 这就叫自作孽吧。 她从裴獗的角度想了想,叹息一声。 “大王随便吧。” 裴獗瞥一眼,看她突然乖顺下来,眉梢微沉。 “不用摧眉折腰……” 冯蕴:“我天生仰慕大王。” 裴獗轻嗤一声。 突然低下头,双手撑在她身侧,目光炯炯。 “我知你在想什么。蕴娘,你无须忍耐我,大可坦然地做你自己……” 冯蕴迟疑:“裴獗……” 她想再解释一下,裴獗却没有给她机会,勾了勾那布条,冷冷淡淡地道:“反正……你忍,或不忍,我都不会放过你。” “……” “这便是你我今生的宿命。死活,也要绑在一起……” 冯蕴不说话,看着他将剩下的一截布条,慢慢缠在手腕上,然后拉住她,用力抱起来,去净房。 水雾袅袅,一室涟漪。 沐浴原本是冯蕴最喜欢的事,可此刻手脚受制,只能由着裴獗代劳,从而变得分外煎熬…… 他的手,好似开启机关的匙子, 她那样软,那样滑,有的是他的用武之地…… “裴獗。” “嗯。”他下颚线绷紧,神色沉戾。 “信是我以前写的,想必你看得出来。” “嗯。”他紧抿着嘴不说话,鼻翼里哼声。 “那你这般,有何意义?” “有。”他眼角赤红,手上却慢条斯理,看着她紧绷,看着她失神,看着她宛若飞上天空般轻轻颤抖,又软绵绵落下,无力地看着他,低低喘息。 四周寂静。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冯蕴半合眼,双手动不了,便抬高足心,轻轻贴着他,踩上去…… 横竖都是一刀。 何不让自己快活些? 冯蕴以为裴獗是要消一消心头火,做好了准备,容他放肆这一回。 却没有料到…… 裴獗的报复心,也比她想象的更重。 不是一次,而是三天。 就在梅香院里,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三天没有走出房门,连吃饭都要仆女端到门口。 冯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这样浪荡过,羞恼得无以复加,又拿他无可奈何…… 她隐隐感觉到,裴獗有情绪压在心头。 甚至远远不止那封信那么简单—— 毕竟信是在安渡城破前写的。 她解释过了。 裴獗这样的性子,不会揪住不放。 一定还有别的事。 可是,还有什么是比信的内容更严重,更让他难以消气的呢? “不要了……” 裴獗双手搂上来,什么都不做,只是抵着她,她便觉得整个人要冒烟了,情不自禁地轻颤。 “腰腰。”裴獗问:“还委屈吗?” “不委屈。”冯蕴嘴里逸出轻吟,双手捏住他的脸颊,用力的扯向两边,恶狠狠地笑着龇牙,“从不委屈。” 裴妄之是懂得怎么折磨她的。 不是加诸痛苦,而是让她情不自禁,全身心地……受他引诱,继而越发不得满足,直到完全落入他的陷阱,一次又一次,勾得她心痒难耐,然后鬼使神差地配合…… 当然,他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在男女的博弈上,冯蕴并不是肯吃亏的人。 三天。 他们仿佛变成了一个整体。 一如剑,一如鞘。 严丝合缝,天生一对。 “我是个俗气的人,你给,我便要。” 冯蕴双眼莹莹,如染雾气,小猫似的,眼眶里全是带笑的潮色,“一饮风月二饮愁,陪你走到地里头。看谁死前头。” “别动。”她一动,裴獗比她还要难受。 没有人知道这妇人有多磨人…… 他气息微沉,嗓子喑哑,“冯蕴,你狠。” 冯蕴抬了抬眉梢:“谁让大王伺候得这么好?” 裴獗气结,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两个人谁也不肯认输,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好,给你……” 裴獗扼住她的腰,目光冷沉,像野兽要咬断猎物的脖子那般,在她鼻尖贴了贴,然后腰身一挺,不作半分停顿,一直到决堤般爆发。 “腰腰……” 他闷声唤她。 冯蕴喉头一哽,太阳穴突突直跳,紧绷着身体在他的冲击下无声颤抖,然后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裴獗等她缓过气了,才扳过她的脸。 四目相对。 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静谧。 冯蕴问他,“此事,算过去了吗?” “嗯。”裴獗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颊,撞上去。 “裴狗……”冯蕴呀的一声,指甲用力掐在他精壮的背肌。 上面已经添了不少新伤。 裴獗浑然不觉。 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深深碾压,直到她呼吸吃紧地瞪着他,将他完全吞没,这才沉沉逼视。 “腰腰,你该怎么叫我?” 冯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长长呼吸一口。 她道:“裴狗。” - 这天夜里,冯蕴睡得格外香沉,宛如死人,累得梦都没有,便一觉到天明。 她睁开眼时,裴獗已经离开。 听小满说,大王没用早食就上朝去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满,扶我起来。” 不想更衣,不想弄妆,冯蕴叫来一桌子早食,大快朵颐,狠狠地吃了一顿,才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小满问:“娘子,你……到底是如何惹恼大王了?” 这三天的事情,梅香院里的仆女,对外守口如瓶,对内却是满肚子的疑惑。 小满已为人妇。 比以前更懂事许多。 但还是弄不明白大王和娘子之间的这种……激烈得如山洪暴发一般的情感,像是恩爱,又像是仇恨。 冯蕴也解释不了,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说大王恨我,你们肯定不信。” “信。”小满看着她锁骨上浅浅的红痕,眼睛一红,“不是有仇,哪有这般折腾自家娘子的……” 她肤质太嫩,裴獗真的背了不少黑锅。 冯蕴好笑地抬眼,看着小满。 “这么说,左仲在床笫间,很是会怜香惜玉了?” 小满羞红了脸,再不敢跟冯蕴说话。 冯蕴吃过早食,又休息片刻,披一件厚实的雪狐氅子,便带着仆女去院子里采梅花。 雪化在指尖,冰凉凉的,她却十分舒爽。 过去三天,在屋子里都闷坏了。 她慵懒地道:“小满,采半篮子便是,免得失败了,糟蹋花儿……” 她想做雪上梅妆。 这是那天才兴起的念头。 李桑若有罪,香无罪。 小满应着,抬眼便看到左仲大步过来,神色略微肃冷。 她惊一下,“左大哥?” 婚后,她仍是这么称呼左仲。 左仲步子加快一些,到了近前,朝她点点头,对冯蕴抱拳一揖。 “王妃。” 冯蕴笑问:“你怎么没跟大王在一起?” 左仲迟疑一下,看着冯蕴的脸。 “大王清早入宫,是因宫里来报,陛下……在永寿殿玩雪,不慎摔倒……” 冯蕴手上的梅花落地,稍稍镇定一下,才问: “摔到哪里了?可严重?” 左仲道:“摔到了头,当场昏迷过去,眼下尚未苏醒。大王交代,让王妃醒来便入宫一趟。” 这章好长…… 啊!请食用,晚安! 冯蕴:……丝毫不考虑我累不累,亲妈。 裴獗:不累,只是库存告急。.yetia100942/4204290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yetia。何以笙箫默小说手机版yetia 第475章 血阻之兆 “快!套车。” 冯蕴赶紧放下花篮,来不及梳洗更衣,坐上马车匆匆往皇城而去。 这时节天寒地冻,雪后的天气阴沉沉的,薄雾笼罩在偌大的宫殿,屋檐上还有白茫茫的积雪,红墙碧瓦、陡增萧瑟。 人还没到,便听到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冯蕴眉头微蹙,走过去,便看到一人驻足在此。 “王妃,这边请……” 那是个小黄门,立在寒风中,好似在等他。 走得近了,冯蕴才发现是董柏。 冯蕴脚步不停,边走边问:“陛下因何摔倒?” 董柏眼圈一片赤红,看着像是哭过。 甫一开口,喉头便是哽咽,“小人不当值,当时不在陛下的身边,说是玩雪时脚滑,从永寿殿的台阶滚下去的。” 冯蕴问:“好端端的,陛下为何去永寿殿?” 后宫里除了端太后,平常只有熙丰帝留下的几个嫔妃,以及养老的几个太皇太妃,但都不住永寿殿。 永寿殿,是一座空闲的寝殿,平常无人前往。 董柏瘪了瘪嘴巴,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可是,当他开口的刹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声音也带了哭腔。 “熙丰五年,熙丰帝西巡,携贞静皇后同行,贞静皇后当年……便住在永寿殿。” 冯蕴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贞静皇后是元尚乙的生母。 孩子思念从未见过的亡母,踩着积雪去无人居住的宫殿,孤零零的,小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冰雪覆盖下的世界,盼望着能见生母一眼…… 冯蕴心下涌出一股悲凉。 撕心裂肺,痛得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前世的渠儿被困昭德宫,无衣无食,是不是也每天巴巴地望着天空,盼着母亲的到来…… “王妃?” 董柏的声音提醒了她。 冯蕴吸一下鼻子,“走吧。” 整个寝殿被一种莫名的悲伤笼罩着,气氛沉重而压抑。 一群重臣等在外殿,默然而立。 裴獗站在人前,面色冷肃,眉心微微蹙起。 冯蕴走近他,“大王,陛下如何了?” 裴獗道:“太医尚在会诊。” 又道:“你去看看。” 元尚乙是极喜欢冯蕴的。 冯蕴猜测,这便是他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好。”外殿的气氛太过凝重,她无心和裴獗多说什么,点点头,跟着董柏走进去。 濮阳父子两个都在,还有太医局的几位太医围在内殿的木案边,低低讨论着什么。 小皇帝的龙榻前,有几名宫女内侍,全都紧张万分,禁若寒蝉。 冯蕴有些诧异。 居然没有看到端太后…… 这个时候,最应该陪在元尚乙身边的,不应该是她吗? 她低头,小声问董柏,“太后何在?” 董柏似乎有所顾虑,左右四顾一下,才压低声道: “太后看到陛下出事,当即便吓坏了,神志昏蒙地软倒在地,太医说,太后似有……中风之兆。” 冯蕴迟疑一下。 “如此说来,陛下出时,太后也在永寿殿?” 董柏低垂着头,“是。”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大王赶到后,已将事发时永寿殿侍候的宫人,一并下狱,着缇骑司严审……” 冯蕴沉默点头,思忖间看到濮阳九走过来。 “嫂夫人。” 不等冯蕴问起,濮阳九便怅然开口。 “陛下头部出血已止,外伤皆不严重。眼前,我父亲和几位太医最为忧心的是……血溢颅内,难以疏淤……” 冯蕴不是大夫,却也知道,外伤好治,内伤难痊的道理。 她问:“太医们可有救治之法?” 濮阳九回头看一眼正在窃窃说话的几位太医,眼眸黯下,朝她摇了摇头。 “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血涌所至、症显异端,陛下已有血阻之兆,只怕是……再难苏醒。” 冯蕴一窒。 心下仿若遭受重锤。 她慢慢转头,走向那明黄的龙榻,看着裹在锦被里瘦瘦小小的元尚乙,脑子里依稀想起他初到花溪的样子。孩子小小一个,偏做老成,被林女史管束着,明明那样喜爱热闹,却拘于身体,不敢有一言一行的越矩。 “阿元?” 冯蕴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她身子僵硬地坐在榻边,盯着元尚乙看了片刻,慢慢握住他的小手。 捂在被子里,小手也冰冰凉凉…… 冯蕴想到那天飨宴,元尚乙跑来抱住她的样子。 他像一只小鸟,撞入她的怀里。 他说:“娘子,我好想你。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他说:“娘子,我想回花溪。你带我回花溪吧?” 他那样渴望跟她亲近,是孺慕之情,更是孩子对母爱的向往…… 可惜,她有那样多的顾虑,没能好好地满足他。 甚至为了平衡端太后的情绪,说出“我不是你的娘,你的娘是端太后”这样的话来,决然而去。 她不知元尚乙当时会如何地失望。 可在金銮殿上,看到她,阿元还是朝她笑。 隔着那样的距离,满眼都是她。 当她被指谋逆,证据确凿的时候,孩子毫不犹豫地相信她,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护着她…… 冯蕴喉头哽塞,注视着龙榻上的孩子,很是无力。 她俯身,轻轻抚着元尚乙的头发,低低唤他。 “阿元,你快快醒来好不好?” “等你醒了,我带你回花溪,你不是说,你想回花溪吗?我带你回去……” “你坚强些,阿元,你是乖孩子,你最坚强了,你一定舍不得娘子为你难过是不是?”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了渠儿。 孤独而痛苦地离去,该是多么害怕,多想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阿元。”冯蕴紧紧闭上眼,还是没能阻止泪水夺眶而出。 她埋下头去,偷偷抹净眼泪。 濮阳九静静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看着皇帝,长长叹气。 冯蕴在内殿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医说要为陛下针灸,请她回避,她才从内殿出来。 推开门,只见几位权臣侍立在侧,对着南窗低低说话。 “庄贤王是先皇胞弟,论亲疏,论齿序,也应是他了……” “如何也轮不到邺城汝南王那一支的……” “那就得看雍怀王的心意了……” 对话闯入耳朵,冯蕴看过去。 那几人转过头来看到冯蕴,尴尬地示意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元尚乙的病情,想必这些朝中重臣都已知晓。 皇帝要是醒不过来,那谁来继承大统便是他们最操心的事情。 在小皇帝的外殿私下里讨论这个,悲凉,也不合礼数,可也是人之常情。 冯蕴没有看到裴獗,走出殿门,便见左仲立在外面。 她问:“大王何在?” 左仲道:“长信殿看望端太后。” - 长信殿里。 端太后的木榻前垂着厚重的帐幔。 她躺在床上。 裴獗立在帐外。 “太医令,你先去看陛下。” 濮阳礼抬头看一眼裴獗的脸色,默默叹气,点头离去。 裴獗道:“都下去。” 内殿候着十来个宫人,个个都屏息凝神。 听到裴獗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和臣子,独处一室,多有不便。 何况,端太后……没有出声吩咐。 “你们……下……去……”端太后声音虚弱,含糊,好似吐字不清。 宫人们应一声,鱼贯而出。 端太后紧张得攥住被子,好似用尽全力,才吐出几个不太清晰的字眼。 “信……是真的……” 殿内寂静无声。 裴獗没有回答她。 端太后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 可身体的力量无法支撑她这么做,又默然地躺下去,低低地喘息,一字一字说得极是艰难,气若游丝。 “雍怀王……那封信……是真的……” “王妃背叛……” “哀家……没有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针对裴獗。 拿出证据,只是想让裴獗看清冯蕴的真面目。 也让元尚乙不要认贼作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她用尽全力,要让裴獗听清自己的话…… 却不知,那封信裴獗早已看过。 在上辈子。 他就看过这封信了。 信的内容他几乎都可以背出来…… 也正因为这封信,才促使他做出了那个无可挽回的决定——将冯蕴送回安渡。 “殿下。”裴獗语气淡淡的,“臣妻如何,只有臣可以置喙,容不得他人干涉。” 端太后那一股堵在喉间的气,突然发散。 寝殿里烧着地龙,可她突然感觉浑身冰冷,一片萧瑟。 这时才醒悟的事实,令她后悔,又无助。 原来,雍怀王不是不知道那封信是真的。 是明知真相,仍要一力维护冯氏女。 “为何……为何如此……” 端太后声音虚弱,仿佛吊着一口气似的,说得断断续续。 仿佛又想到什么,她扯着被子,突然用力抻直脖子,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是你……是你……做的……陛下……” 伴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剩下的话噎在喉头,只有微弱而含糊的声音,从大张着抖动不止的嘴巴里冒出来。 “大王。” 门外有人禀报。 “王妃到。” 裴獗道:“请。”.yetia100942/4205426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yetia。何以笙箫默小说手机版yetia 第476章 风雨欲来 冯蕴从小皇帝寝殿出来,就发现宫中情形有了变化。 宫墙甬道,戒备森严,每个宫门都有禁卫把守,到长信殿短短的距离,一路上竟然遇到五批内廷巡逻,一个个披甲持锐,神色肃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与之相对的,是各宫诡异的安静。 一点声音都没有。 平静得让人窒息的表象下,涌动的暗流却早已淌入每个人的心里。 不料长信殿里,更是守卫森严。 身披铠甲的禁卫手握兵器,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整个长信殿,仿似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倾覆着,无声肃杀。 冯蕴平静地迈过门槛,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内殿。 绕过那一面雕刻着百鸟朝凤的紫檀木屏风,入目所见,是裴獗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只有一个人。 立在垂地的帷幔前。 宽衣博带、背影矗立,不着甲胄、没配刀枪,却让人仿佛一眼就能看到猎猎作响的旌旗和山呼海啸地厮杀。这种迥异于文臣士人的威仪和刚毅,仿佛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冯蕴恍惚看去,觉得他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他才是皇帝。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收敛心神,对着帐幔那头的端太后深深一揖。 “臣冯蕴拜见端太后。” 帐幔无声。 一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扬起她的裙摆。 冯蕴走近,黯然立在裴獗的身侧。 “太后殿下可有好转?” 裴獗嗯一声,淡淡拱手,“殿下,内人来看望你了。” 端太后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提起一口气。 “哀家……想与王妃……单独……说上两句。” 冯蕴蹙眉。 听太后的声音,很是含糊,字句好似都吐露不清,确实有中风之兆。 她没有说话,侧目看着裴獗。 从踏入这宫闱红墙那一刻,她便明白,很多事情都将会发生改变,容不得她感情用事,而且,须得坚定地与裴獗站在一起。 裴獗看她一眼。 “我在外殿等你。” 他没有犹豫,走得坚定,从容。 只是那忽悠悠扫来的一眼,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刺得冯蕴头皮微微发麻。 她静立着,等待端太后发话。 片刻,才听到端太后气若游丝的声音。 “王妃……进来说话……” “是。”冯蕴应道。 殿内光线昏暗,安静一片。 空气压抑而紧张,冷风吹在帐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冯蕴立在榻边,低头看着端太后。 天下百姓大概不知,宫里养尊处优的太后殿下,其实很瘦,如同枯槁一般,被不合身份的憔悴和轻愁笼罩着,如今眉宇又添病气,整个人便有一种病入膏肓之态。 “太后殿下……” 冯蕴刚出声,榻上的端太后身子便是一颤。 此刻的她,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冯蕴抿了抿唇,直言相问。 “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你……近些……”端太后的声音很是含糊,说话时要极度用力,以致嘴巴显得有些歪斜不正。 冯蕴再进一步。 端太后突地朝她伸出手。 “王妃……” 声音和目光,有哀求。 冯蕴在榻边的圆杌上坐下来,看一眼托盘上的水。 “殿下可要润一润喉咙,再说话?” 端太后红着眼,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垂落下去。 “求你……救救……皇帝……” 冯蕴身子微微一僵,眉心浮出一抹思虑的蹙起。 “太后此言何意?陛下贵为天子,何必我来庇护?” “雍怀王……”端太后用尽全力,意图把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晰几分,“要杀皇帝。” 冯蕴心里怦的一声。 一口气没吐出来,卡在呼吸间。 “殿下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端太后心绪浮动,喉头像憋着一口气似的,一字字说得缓慢而艰难。 “皇帝……为人所害……雍怀王……是雍怀王。看在皇帝真心待你……视你为母……救他性命……” 冯蕴低头,笑一下。 “都到这时候了,太后还不肯死心吗?我们夫妻伉俪情深,我从无背叛大王之心,太后非要费力找来佐证,意图让大王对我生疑,弃我、罪我。如今太后病重卧床,不仅想挑拨我和大王的关系,还要为大王冠以反贼之名吗?” 顿了顿,她双眼冷冷地盯住端太后。 “事发时,裴獗在我榻下。而陛下在宫中,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有嫌疑的人是你,不是裴獗。” 端太后双眼一瞪,不可思议地看着冯蕴。 “不……这世上……最不可能害皇帝的……是哀家……” 冯蕴冷笑,“那可说不一定。谁知太后有没有被人许以大利?” 端太后神色凄哀,“是雍怀王……一定是他……” 又重重呼吸着,她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身子微微发颤,好像要把话从喉间撕出来。 “他不信王妃谋逆……正因谋逆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在大殿上的所为,是想探一探朝臣的心意,借机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天下是他裴獗说了算。” “他在大殿上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才迫不及待地对皇帝动手……” 端太后翕动着嘴,说了很多,可她的舌头变得越发不灵活了,声音含糊其中,冯蕴努力俯低身子,却一句都没有听清。 “殿下,要喝水吗?”她问,“要不要润一润嗓子?” 她第二次问她了。 云淡风轻。 端太后颓然而望,目光变得更为悲凉,两串眼泪就那样不合时宜的,从眼眶滑落下来。 “救……皇帝……” 她几乎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嘴巴也扭曲得变了形。 可这三个字,冯蕴还是从她的唇形里辨别出来。 “你放心。”她目光幽幽的,语气坚定,“我定会想方设法救治陛下,但若……” 人的寿数自有天定。 经了两世,对生死的认知已是不同。 她不舍阿元,不舍那样的一个孩子夭折在深宫,可生而为人,她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在阎王手里抢人…… “太后安心治疾,保重自身。” 她低头为端太后掖了一下被子,目光缓缓从她疑惑的脸上扫过。 “此时此刻,我也不瞒殿下……其实你错怪我了。我不是细作,更不是萧呈的人……” 她停顿片刻,眉目里露出一丝怜悯。 “殿下原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雍怀王扶你们母子上位,本该共生共荣。太后没有说得上话的外戚干政,更不曾争权夺利,裴獗不至于对你不放心,更不至于主动生起杀机……殿下呀,为何要羽翼未丰,就急不可耐地对付功臣?” 愚蠢! 端太后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想说什么,却只有两片嘴皮在颤抖。 冯蕴眉梢扬了扬,加重了语气。 “到底是何人给你出的主意……太后,这人不是想帮你,是想整死你啊。” “不……”端太后用足力气,发出一道嘶哑不堪的声音,好像是着急想要抓住什么,身子抻起便要来抓冯蕴。 接着便在这情绪激动的一扑一抓中,微微张着嘴,慢慢地软倒在榻上,再次陷入昏迷。 “来人,传太医!” 冯蕴回头厉色一喝。 很快,濮阳礼便拎着药箱进来了。 他看冯蕴一眼,“殿下体羸神弱,不堪受激……” “是吗?”冯蕴坐在原地,姿态雍容。一双乌黑的眸子,安静平常,“太后这是为陛下担忧了。” 濮阳礼一怔。 叹息着,没有出声。 太后和皇帝接连出事,哪怕他再不问朝事,也知道事态严重。 幼主即位,太后临朝,雍怀王摄政,本是一个大好的局面。如今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朝堂上只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冯蕴默默出来。 裴獗果然在外间等他。 两人相视一眼。 裴獗道:“我差人送你回府。” 冯蕴微微抬眼,“我想再陪陪阿元。” - 这天,冯蕴守在小皇帝的御榻前,一直到深夜才不得不出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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