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镜中人的面孔年轻得胜过一朵初绽牡丹,祝思嘉清楚,躯壳之下这副灵魂,早已老旧得千疮百孔。 她不过淡扫蛾眉、轻点唇妆,便已美得令人惊心动魄,身后的钟姑姑倒吸一口凉气感慨道: “老奴活了六十年,除当今太后娘娘年轻之时,从未再见过第二个如您一样的美人。” 人间富贵花,莫过于此。 这番真情实意的夸赞落进晏修耳中。 他支开钟姑姑,站在祝思嘉正后方,无声凝视镜中美人,仿佛在欣赏一件无价珍宝。 良久,他取过桌上的口脂,递去祝思嘉唇边: “再浓一些。” 祝思嘉识趣地蘸取口脂,细指在唇上反复碾过。 第9章 马球赛还有好几日,赛场已搭建完毕,驯鹰大会先马球赛一步在此处展开。 整个场地呈闭合环状,观客席环绕场地在高台上搭建而成,球场区域和坐席之间由浅绿色帷幕隔断,整个球场可容纳上千人,任何位置都是最佳视角。 若是在谷地高处眺望,整个马球场好似一只翡翠玉环。 驯鹰会时间尚未开始,可看客席上早就语笑喧阗。 除了愁眉苦脸,别人搭话时还要强颜欢笑的张茵。 燕王妃张茵昨夜去太后帐中作伴歇息,今日一早还没回自家营帐,就在太后帐前,接到了胡顺海颁布的圣旨。 自己的女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乾坤大道都铺到眼前,却不肯乖乖听从安排,这天大的好处让别人捡了去。 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不过升天的都是祝思嘉身边的阿猫阿狗,天子竟将家中那个狐狸精封为三品郡夫人! 这如何合规矩?又如何合礼法? 自己这个亲姨母还被晾在一旁呢!天子怎么就能视若无物? 张茵气得差点在众人面前失态。 奈何亲姐听闻此事也不动声色,只是笑盈盈地牵过她的手,让她一齐移步球场。 张茵明白,这是太后在表态,彰显对她的无上恩典。 只要太后还在一天,张氏一族在朝中如日中天,皇后之位高高空悬,她还有的是机会踩京城所有贵妇一脚。 待一切都水到渠成,她又何愁一个诰命夫人? 想到此处,张茵心中的气这才消了大半。 眼看于阗国的鹰笼都快被推进球场中央,燕王府席位上,久久不出现祝思仪的身影。 这不省心的丫头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又趁四下无人的时间偷偷和逸王幽会……那就糟了。 张茵随意找了个理由,匆匆和太后辞别,三步并做两步从球场回到燕王府营帐。 一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祝思仪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我的囡囡啊!”张茵痛心切骨,五内俱崩,将祝思仪紧紧抱在怀中,“到底是何人?竟敢对你下如此毒手!” 祝思仪的泪水夺眶而出,口齿不清又添油加醋向张茵讲述了昨夜发生之事。 她现在没脸出去见人,哪怕拿面纱遮脸,别人也能从她出言吐气中察觉异常,故而背地里讥笑她。 她宁愿闭门不出,也不愿在其他贵女跟前丢了脸面。 “好个祝思嘉,在府中娴雅淑德装久了,现在一朝得势,急不可耐就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张茵面目狰狞,只恨不能亲手扒了祝思嘉的皮,“你这脸是万万毁不得!上过药了吗?” 祝思仪抽噎着点头:“上过了,可是我该怎么办?难道从今往后就任由她们母女二人骑在我们头上吗?她一个北地回来的野鸡,怎么可以凌驾于我之上?” 看来她也知晓虞氏被封诰命一事。 “前夜之事是我故意为之,我实在放不下自己的脸,做出爬床这档子腌臜事。娘,倘若表哥想真心立我为后,何苦熬了我一年又一年,我都快十八岁了。” 大秦女子一般及笄便出嫁,熬到十八岁的都是人人嘲的老姑娘。 她又何尝不替亲女着急? 张茵将今早太后的反常举动透露出来,柔声安慰她:“这件事你别着急,你姨母肯定有办法。” “你这性子我还不能了解?你不愿循规蹈矩地走我和你姨母安排的路,我心里都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也是我将你逼得急了。” “倘若你真心不想入宫为后,不愿做这世间一等一尊贵的女子,娘也不强求,只是你自己心里真的甘心吗?今日她只是个小小美人,便可如此对你大动干戈,他日若是爬到更高的位份,恐怕——” 后面的话张茵不敢继续往下说,捏着手帕痛哭流涕。 祝思仪想到晏行,脸色出奇平静:“母亲,渊之他待我极好。他许诺过我,若我嫁去逸王府,我就是他此事唯一的妻,他绝不会纳妾。” “我不想像姨母一样、像您一样,嫁给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独守空房,和这么多女人服侍同一个丈夫,那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太苦了。” “我祝思仪此生,只做唯一,谁能待我好,谁才是我的第一选择。” “若待我不好,我也要做到万人之上。” 张茵听完她的真心话,百感交集,竟是连哭都忘了:“囡囡,你真的想好了吗?” 祝思仪坚定点头:“我想好了,我和渊之约定好的,此事若成他便向表哥求娶我。母亲,你也不希望我不开心吧?” 天底下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 张茵语重心长交代她:“也好,也好……把你送到爱你的人手上,这样娘也无愧于你。” “这祝思嘉生是我们燕王府的人,死是燕王府的鬼,除非她和你父王击掌断亲,被剔除族谱!虞氏做了诰命夫人又能如何?她还有一双儿女留在燕王府,任由咱们发落呢!” “祝思嘉识相些就该知道,燕王府究竟是谁作主。宫内不比宫外,任她手眼通天,还能翻山倒海不成?她若真能笼络君心,让陛下对她爱不忍释,对于燕王府来说只会锦上添花。” 归根结底,祝思嘉都是燕王府出去的女儿,代表着燕王府的颜面。 更是代表外戚党的颜面。 若她能为天子诞下麟儿,甚至有幸封为太子……燕王府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凌驾于所有贵族之上。 她的思仪,一样会受到众人追捧。 虞氏和她那三个下贱胚子,这辈子只有做垫脚石的命。 张茵眼中神色愈发笃定:“三日之内,你姨母必定会主动找上那小狐狸精。” 只欠这一场东风。 …… 马球场,晏修的圣驾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与以往的形单影只不同,这回,帝王轿辇上随行的还有一绝色女子。 见过祝思嘉的人屈指可数,昔日传言,燕王府这名庶女美貌有余而风采不足,一股小家子气,以至于人人都以为祝思嘉是个木头美人。 可帝王身侧那名步履轻盈、雍容闲适的女子,竟胜太后当年之风范。 张太后脸上的笑意耐人寻味。 这天下谁人不知,她最喜着浓妆。 第10章 烈日当头,难挡马球场上热火朝天。 祝思嘉的座位在龙椅左侧,龙椅右边是张太后。 自她入场,太后的神情一直带着一丝微妙,直到她落座,太后的视线时不时会穿过晏修扫到她身上,仿佛晏修此人不存在一般。 洞察秋毫的大臣,将晏修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帝与太后不睦已不是秘密。 陛下大张旗鼓,带着拥有绝世容颜的宠妃亮相,画上和太后几乎一样的冶丽妆容,惊艳场上无数人的同时,也在公然刺激太后—— 太后老了。 没有永恒的王朝,更没有永恒的美人。 一代新人换旧人,她年轻时是名满天下的大美人,被称为大秦明珠,但如今,属于她的时代在渐渐褪色,更为年轻貌美的女人即将取代她,重新编写史书。 她哪儿能甘心。 除太后外,不管远在天边也好近在眼前也罢,不论是大秦人还是异族人,无数或好奇或嫉妒或艳羡或憧憬的目光,纷纷向祝思嘉投去。 这种目光她比在场的人多经历了一辈子,若换作碧玉年华的少女,即使经历过再多大风大浪,此种盛景,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发怵。 可她早就习以为常,自如应对。 晏修对她青眼相看。 原以为她会在这种大场合怯场。 没想到能从她身上窥见大秦的大国风范。 晏修心情大好,勾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惹得无数贵女娇羞低头。 今日这场驯鹰会由晏行进行组织。 祝思嘉对驯鹰会其实并无多少兴趣,更不想看到晏行,索性直接将目光挪到燕王府所在区域。 妹妹和弟弟分席而坐,二人如今不敢将目光看向她这处,只能直勾勾盯着场上。 这些弱国使臣使劲浑身解数,妄图在大秦的盛会上出尽风头,给足大秦脸面的同时能助大秦宣扬国威。 更重要的是,他们心知肚明,只要讨好高位之上那个年轻俊美的帝王,他心情一好,随便一开口,就能签下对于弱国而言,利在千秋的各种协议和条约。 无数荣华富贵会从他的指缝漏出,纷纷涌入他们的国土,让他们有强盛之机。 于阗国使者在台下如同丑角一般卖力展示,明面上是展示他们十八勇士齐心协力抓来的猛鹰,实则是在向晏修卖力讨好,展示于阗的可用之处。 晏修对这种卖命讨好一直都来者不拒。 掌控他人甚至他国命运的感觉,实在让他如痴如醉,曾有不知死活的人问过他,是否会因为孤身一人、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孤寂痛苦。 痛苦? 若是这个位置的底色是痛苦,千百年来各大王朝早就停止了不断更迭的历程。 晏修看向台下的眼色染上愈加狂妄的迷醉。 雄鹰被放出牢笼,完全站立起来时竟比一人一马还高大。 晏行本是文人,他骑在马上,松开缰绳环视场内,他背对牢笼主持场内秩序,丝毫没有料到那只鹰忽然站立到他身后。 他身下的马受惊,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一不小心就将晏行摔到马下。 半夜下过一场小雨,脚下的泥土还稍显泥泞。 白衣胜雪的翩翩君子狼狈地砸到地面,沾了半身污泥,宛如萧瑟北风中折腰的白兰,好不可怜。 “保护王爷——” “逸王爷!” 驯鹰还没开始,看台上的观客就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尖叫。 带着特殊面具、身着海棠色飞鱼服的护龙卫,不知从何处突然钻出,一把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晏行带离现场。 就在众人以为,这头凶鹰又会寻找下一个目标作祟之时,于阗使者用磕磕巴巴的大秦话,惭怍不安向晏修解释道: “尊敬的大秦陛下,请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这只雄鹰被我们喂过药,方才只是舒展筋骨。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意外? 晏修倒觉得方才那个意外发生的妙,晏行摔在地上沾染尘埃的模样,愚蠢又滑稽得令他发笑。 他眉尾一抬,眼中是压不住的笑意:“无妨,继续。” 晏行被人搀扶到了看台上。 各类公主、亲王郡王和伯侯的座次,按等级设置在龙椅左边。 所以紧挨着祝思嘉的是几位早早出嫁的公主,在她们身旁的位置便属于湘王和逸王。 晏行坐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他身上的气息和一举一动她太过熟悉,哪怕沾上这么多湿泥,她闭上眼,依旧能辨别晏行的方位。 祝思嘉坐正身子,将脑袋偏朝晏修那边一些——虽然这样一来会让她正面对上太后时不时打量的目光,但总比去看晏行的好。 晏为本在别的地方观斗兽,见几个兄弟姐妹都满心关怀地围上晏行,心里怪不是滋味,只能恋恋不舍地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六哥,你没事吧?我看你方才摔得不清。” “要不要传御医?” 他展开手中折扇,带着雪竹提神醒脑的清香,好心给晏行扇风。 晏行现在头痛欲裂,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 奇怪,他方才明明没有摔到脑袋,他的肩伤得相对最厉害。 可他现在浑身上下最疼的便是脑袋。 他清清楚楚记得,事发突然,他眼中的景象顿时间天旋地转。 他看到高台之上,帝王身侧那个一袭红衣华服的女人,她原本一直盯着远处,可他摔下来那一刻,他竟看到那个女人垂眸看向他,眼中全是厌恶的神色。 随即,她和晏修同步,轻轻勾起嘴角,然后又迅速放下,恢复正常的表情,没再关注他。 好像刚才那短短一瞬皆是他的错觉。 是错觉吗?晏行自己都分不清。 毕竟,他和这个曾经的未婚妻不甚熟悉,他对她的所有了解全来自于她嫡姐口中。 倘若她真要厌恶他,又会是何种理由呢? 晏行不自觉地将眼角余光扫向龙椅方向。 他瞥见的是她火红裙尾的一角,裙摆处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 “王爷,实不相瞒,臣女在婚前……在婚前已失贞。为避免玷污您的清誉,还请您赠臣女休书一封。” “王爷,求求您……我真的很疼……” 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些离奇又陌生的景象。 第11章 “陛下,臣身感不适,先行告退。” 晏行被贴身小厮搀扶至晏修跟前,他实在难以忍受脑海中的诡异画面,一番折腾下来,竟是魂飘神荡,四肢发软。 尤其是他的目光无意触及祝思嘉时,这种感觉会骤然放大。 若再在此处待下去,恐怕他今日会丢更大的脸。 晏修自就座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全神贯注盯紧场上。 现在的场面称得上一句心惊肉跳,无数能人勇士栽倒在雄鹰脚下,看客尽数紧张亢奋起来。 可一听到晏行有气无力的声音,他的兴致都少了大半。 “准了。”晏修轻挥手,一个眼色都没给他,“六弟自小便这般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回营后吩咐御医好好检查一番才是。” 身娇体弱? 谁成想这黑心烂肺的晏行活得比谁都久,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祝思嘉心中默默吐槽。 太后拉下脸:“陛下慎言,逸王乃我大秦肱股之臣,今日之事乃是意外,切莫以此事玩笑。” 说完,她还仔细叮嘱了晏行好一会儿才放人离开。 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场皇族成员皆有所表示,唯有祝思嘉坐在一旁完全不为所动。 甚至在晏行离她过近时,抬起衣袖掩住口鼻。 晏行离开马球场数尺远,仍在反复嗅自己的衣袖。 或许她是无心之失,可晏行的心竟被她这一小小举动刺痛,好像被一根细长的针迅速扎了一下。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晏行的贴身小厮名唤十一,十一满脸担忧,“要不要小的先去叫御医到您帐中?” “十一,本王身上可有任何异味?”晏行还在纠结,“按理说应当只有少许淡淡泥土味……” 自家王爷今天异况频发,十一于心不忍道: “王爷,整个西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您还爱干净的公子!您的洗澡水都比别人泡茶的水干净,又怎么会有异味呢?” 十一所言并不夸张,自家王爷每日晨昏都要沐浴焚香,少一次都无法安心入眠,王府每年的花销十之五六都花费在香料之上。 那祝思嘉的表现…… 晏行不解,一想到祝思嘉那张脸,他压下去的那股异样感又卷土重来。 为什么今日总会格外在意那个女人? 刺眼的日光,将晏行的双目晃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主仆二人被迫停下歇息。 十一急忙将伞撑好,替晏行遮住太阳:“王爷,驯鹰会上未见祝大小姐的身影,会不会是她身体不适?我们可需要顺道去探望她?” “不必。”晏行急忙打断十一,他自己都自顾不暇,“现在是特殊时期,人多眼杂,她又是未出阁的女眷,她还是未来……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真是奇怪,王爷往日和祝大小姐相处,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即便是祝大小姐被蚊子多叮了几个包,他都会连夜给燕王府递上拜帖,送去贡品清凉膏。 十一只能满头雾水扶着晏行回营帐。 …… 马球场上。 这场驯鹰会,以大秦武青年将任河,成功驯服雄鹰赢得满堂喝彩而告终。 任河此人,祝思嘉没有什么具体印象。 毕竟前世她在晏行的命令下,多年都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峻看管,她只知道任家满门都是晏修亲手提拔。 看着生来便属于广阔蓝天、被视为天域霸主的雄鹰,在经历无数人的试探和挑衅后,终于疲惫不堪,屈服于人类。 祝思嘉平添几分伤感,不忍再去看它。 晏修在此时起身走到围栏边缘,他双手负于身后,遥望场上为大秦增光长脸的任河,嘴角挂着欢悦的笑,怡然自得。 祝思嘉跟上前,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陛下,臣妾好几日未曾见过弟妹了,想去和他们说会儿话。” 她知道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这张脸。 晏修转头看她,美人即使是低眉顺眼的神态,但在她脸上做出来,丝毫没有阿谀谄媚的感觉,可谓悦目赏心。 “准。”晏修没忍住,伸出小指替她勾了勾鬓角碎发,“不必事事都向朕禀报,想去做什么直接做,若有人敢忤逆你,杖杀便是。” 祝思嘉有一瞬间的神思恍惚。 他的准予是意料之内,可后面那句话令她意出望外。 一只被束缚了一辈子的笼中鸟,即便眼睁睁看着笼门大开,都会无用到对自由产生下意识的畏惧。 这种吸引力太致命了。 弟妹在燕王府席位上,眼巴巴等了她一天。 “老臣见过美人。” “臣女见过美人。” 燕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毕恭毕敬。 谁都没想到,昔日府中最深居简出的二小姐,一夜之间成了他们的主子,就连燕王在她面前都得以臣子姿态自居。 “免礼,元存、思盈陪本宫走一趟。” 祝思嘉回应完行礼便开门见山道。 弟妹在一众贵族艳羡的目光下,迈着难掩雀跃的小步子跟上她。 姐弟三人挑了处无人涉足的看台,方才停下脚步。 终于得以和弟妹相见,祝思嘉按捺不住心中那份激动和无措,眼泪簌簌滚落,烫得脸颊都发热。 在外人眼里,她不过和弟妹分开了短短两三天,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来之不易的一面已经事隔经年。 “元存,思盈,让姐姐好生看看你们。”祝思嘉一左一右两只手摸上弟妹嫩生生的脸,“从今往后我不在府中,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母亲,听清楚了吗?” 祝元存已是个十五岁少年,正值怒马鲜衣、春风得意的年岁,被自家姐姐当众这么摸脸,顿时结结巴巴紧张起来: “姐、姐姐,不是,美人!您这样陛下不会吃我的醋吧!” 他不敢随意躲开亲姐的手,更局促不安地朝晏修的方位望去,生怕被晏修用眼神隔空对他千刀万剐。 祝思盈也感觉有无数视线汇聚在身,她甩开祝思嘉的手往后一躲,僵硬道:“不过是几日不见,美人怎会这般激动?” 相较于祝元存,她一向和自己的亲姐姐不算亲近,甚至二人关系还比不上她和祝思仪。 第12章 祝元存当即将祝思盈的话驳了回去: “妹妹,你还有一年就及笄,怎还是这般不知分寸?往日里姐姐念及你是我们三人中最小的那个,对你处处礼让、照顾有加。你从前在府中时时对她不敬也就罢了,可如今姐姐已是陛下的人,你怎可再如此不识礼数?” 祝元存从未这么直截了当地凶过祝思盈。 祝思盈亦没意识到,她方才的举动若是被别人看见,会给祝思嘉落下什么样的话柄,她看着祝元存黑沉的脸,霎时乱了阵脚: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习惯姐姐忽然对我这般亲近。” 说罢,她便哭得个梨花带雨,又怕被旁人听到,便紧紧捂住口鼻不敢出声。 看上去好不可怜,仿佛遭祝元存欺负了般。 祝思嘉给祝思盈递去一张帕子:“待会儿擦擦眼泪,莫要让别人看出端倪。” 她上一世只觉得妹妹矫情、小心眼儿、眼高手低。 可这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祝思盈不过是个十四岁少女,本质就是张单纯善良的白纸,最后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实在罪不至此。 所以她现在对祝思盈宽容有加。 祝元存最见不得女孩子家的眼泪,赶忙开口赔罪道: “思盈别哭了,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上次不是说想和唐大人家的小公子结识吗?待会儿哥哥就替你二人牵线好不好呀?” 他并非有意为难祝思盈,只是虞氏在这次秋猎前特意向他交代过,要盯紧小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种关头被人拿去大做文章,对燕王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祝思嘉伸手戳了戳弟弟脑门:“不行,唐家那小公子并非良人,不能将思盈往火坑里推。” 祝元存:“为什么啊?” 上辈子她听过逸王府奴仆的八卦,虽然大多都围绕别人的家长里短、内宅争斗,但这是她唯一获取信息的途径。 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唐家小公子是个口蜜腹剑的主,表面上仪表不凡、为人刚正,但总爱打骂妻女。 祝思嘉淡淡一笑:“不为什么,相由心生。他生了双吊梢三白眼,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祝思盈止住哭声,抬头看她:“可唐大人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唐小公子也颇受器重。若再想寻得良配,长姐说我这种身份只能给其他男子作妾室……” 若不然就是低嫁,可嫁给那些芝麻品阶的小官做正妻,还不如让她做个老姑娘的好。 笑话,即使是庶出,可堂堂燕王府的庶女,又怎会给他人做妾?别人上赶着求亲都来不及。 想来妹妹和自己的关系,便是被祝思仪日复一日这般挑拨所致。 祝思嘉只是不着痕迹地冷笑。 祝元存笑嘻嘻地捏了捏祝思盈的脸:“姐姐现在备受陛下宠爱,就连母亲也跟着沾光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只要你放下那些小心思不添乱,与姐姐重修旧好,何愁没有好姻缘?” 说到底,祝思嘉不过比他们二人大了一两岁,却要承担起这么多责任,所以祝元存比其他做弟弟的要懂事很多。 “三品诰命夫人?”祝思嘉瞪大了眼,“陛下什么时候下的旨?” 祝元存疑惑道:“就在今日一早啊,姐姐与陛下同住,怎会不知道?” 祝思嘉缓缓吸入一口凉气:“我还真不知道。” 晏修二话不说就让虞氏诰命加身,想来是知道了昨夜发生之事,他想替祝思嘉出头,可这一次性给的也……太多了吧? 只怕会招来更多人的眼红。 这位天子的脾性当真唯所欲为。 祝思嘉受宠若惊,担心之余,暗暗下誓:一定要尽我所能替母亲守好这份荣耀。 在她走神之际,马球场上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姐弟三人扭头望去,晏修居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场上,走到那只雄鹰身前。 重工点翠绣有龙纹的帝王华服在日光下浮光流动,秋风徐来,晏修在解开镣铐的雄鹰面前举步生风,腰上悬挂的玉佩琼琚熠熠生辉,恍若天神降世。 他向雄鹰伸去手。 就在这瞬间,雄鹰居然蹲下身子,向他俯首称臣,亲昵又温和地将脑袋放到晏修手上反复蹭动。 场内更是发出如雷鸣般的议论和赞赏,随行的史官更是连忙掏出纸笔记载这一神迹,所有大秦人都见机跪下,整齐划一地喊出漂亮又震撼的口号: “天助大秦!六合独尊!神祇显圣!万世不朽!” 晏修的笑容愈发夺魂迷魄。 能受万众顶礼膜拜,任谁都会意气风发。 这样的场面上辈子发生过,只是祝思嘉并未像今日这样亲眼见证。 今日得见,震天撼地。 而晏修在台下隔着数重人海,远远望向祝思嘉,天地恢弘旷荡,四周金鼓喧阗,可他完全不在意了,好像此时此刻眼里只有祝思嘉一人。 那种眼神让祝思嘉脑子那根弦狠狠断裂。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眼神。 在她和晏行成婚那夜。 晏修亲临逸王府参加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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