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化厂也是按照产品项接收的,不存在偷税风险。” 王副市长追问:“那自选超市呢?只要你们经营了,卖货了,那就是有营业税的!” 十几个工厂同时拉货送货,声势闹得很大,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再加上这篇让他们大出风头的报道,很快就有人将小状告到了他这里。 这种交易方式存在很大的税收风险。 徐厂长经常跟市领导打交道,知道这时候不能顶嘴,给狄思科使个眼色,示意他乖乖认错认罚就得了。 然后,他很诚恳地低头道歉:“市长,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只顾着帮职工改善生活了,确实忘了还有营业税的问题!” 狄思科觉得这种错不能随便认,他不顾对方的眼色,自顾自辩白道:“领导,我们厂的自选超市只对本厂职工开放,外人没有资格购买超市里的商品。而且全程不存在现金交易,都是直接抵扣职工工资的。说来惭愧,我们厂效益不佳,欠了职工不少工资,只能用这些产品当工资抵给工人们。” 徐厂长立马惊讶地望向狄思科。 避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大家打声招呼呢? 狄思科读懂了他的意思,摸摸鼻子道:“我刚上任没多久,还是个新手,对税收什么的还不太懂。这是我向厂里的总会计师咨询以后才弄明白的,顺便还请了区税务局的同志上门指导了工作。” 第114章 王副市长将厂长们喊来办公室, 并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国企转型艰难,狄思科他们不是第一个想到以物易物的企业领导。 最近隔壁市的税务部门发现,今年第一季度的产值、利润和税收指标都比计划下降了20%, 但市里骨干企业的生产却普遍增长了。 调查组一查才发现, 由于资金周转困难, 企业间频频以物易物。 大部分产品的售价都低于正常售价,造成了税款流失。 北京这边听到消息后, 也开始排查类似问题。 而就在这时, 报纸上出现了一篇关于十几家国有企业以物易物的新闻。 这不就是活靶子嘛。 立马就有人将事情捅了上来。 王副市长严肃地说:“市里正在严查税收问题,最近会有调查组去你们几个厂调查情况。有没有偷税漏税,还得看调查结果。” 狄思科三人:“……”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日化厂和食品公司还好,虽然开办了超市, 却都只对职工开放,该交什么税还算有据可查。 搪瓷厂的徐厂长就惨了点。 这年头对税收管得其实不太严,他们要是默默地短暂经营几天超市,没什么人会特意来查。 没想到一篇新闻报道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按照王副市长的本意, 如今国有企业都挺艰难, 这些厂长能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总比那些不作为的企业领导强。 可是,税收是大问题, 既然被人捅了上来,他自然要趁机让厂长们引起重视。 “市里马上要为厂长经理们开办一期税务培训班,防微杜渐,你们这十多个企业的厂长经理都去培训班学习一下吧。” 狄思科:“……” 这咋还带连坐呢! 他们三个工厂是换货换得最多的,所以在厂里开起了小超市, 但是对外营业的只有搪瓷厂。 也就是说,十多家企业的领导, 都要陪着搪瓷厂的徐厂长上培训班了。 从办公室出来时,门口那些厂长还不知道市长要让他们上培训班的决定。 三人不敢在门口多呆,跟众人挥挥手就先离开了政府大楼。 “看来这次要拖累大家跟我一起上培训班啦!”徐厂长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狄思科笑道:“我刚到厂里不久,对税务问题本来就是一知半解,有机会学习学习也是好事。” 徐厂长心知人家说的是客气话,长期搞外贸的人,对财税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下周开始上课,到时候我请客给大家陪个不是!” 管歧珍嫌弃道:“行了你,每次请客都吃卤煮,我可不想吃了。税务培训班的通知上礼拜就下发了,自愿报名的时候没人去,趁着这次被人举报的机会,正好强制咱们去学习。” * 狄思科每个礼拜要去研究生班上两天半的课,这回又加上一个税务培训班。 他忍不住跟于童嘀咕:“我上班以后上的课,比上学的时候还多。” “这么快就厌学了?” “暂时还没有,最近上的课比较实用,理论课可以跟单位里的实际结合一下。” 于童忍不住提要求:“学习的同时也得兼顾锻炼身体啊!” “我到厂里工作以后,基本没有运动的时间,”狄思科撩开上衣下摆给她看,“能保持成这样,全靠我每周两天的骑车上下班。” 日化厂比宝莱公司还远,单程骑车需要两个钟头。 因为于童对腹肌的执着,他每周要抽出两三天,骑山地车上班。 早上不到六点就从家里出发,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到家。 他对日化厂的工作部署,大部分是在骑车过程中完善的。 他拉着于童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摸,“于总,我这周运动了三天,要不您检阅一下成果?” “光天化日不许耍流氓啊!”于童往窗外瞄了一眼,“孩子还在院子里玩儿呢!” “有二舅妈看着呢,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 狄思科说干就干,抱起媳妇进了浴室。 “你别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我这头发是刚烫的,还不能洗呢!”于童怕他直接开花洒,急慌慌护住自己的头发。 狄思科一边解皮带,一边嘟哝:“我就说嘛,狄嘀嘀咋跟个娇气包似的,小小年纪就开始在意发型了,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呢!” 提起这事于童就来气,裙子被他卷出褶子都顾不上了,“狄嘀嘀的头发挺好看的,你非要给她剃成儿子那样的杨梅头,人家能乐意吗?” 她家狄嘀嘀的头发有点黄,还带自来卷,配上那对欧式双眼皮,可洋气了。 二狗子这个当爹的可倒好,非要给孩子把头发剃了! 别看她家姑娘才一岁多,人家已经开始爱美了,让她剃个假小子头,怎么可能高兴! 狄思科生怕在关键时刻把媳妇惹毛了,赶紧承认错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祸害咱闺女的头发了,您审美眼光好,全凭您做主。” 他主要是觉得闺女的头发没有狄嘀嗒浓密。 听说孩子小的时候把头发剃了,能让她多长点头发。 狄思科想给闺女试试,却遭到了全家人的阻挠。 “咱俩难得能过个二人世界,快别提那俩小屁孩了,”狄思科从身后将人搂住,低头在她颈侧亲了亲,模仿大一路公交车上售票员的腔调说,“这位乘客,您站稳扶好注意安全啊!” “……”于童轻嗔道,“今天要是敢让我笑场,你就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吧!” “于总,我向来菲言厚行,埋头苦干,什么时候让领导失望过?” …… 狄思科自认工作做得不错,可是当天晚上还是被于童通知,周末让他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 “媳妇,哪里不满意可以提,”狄思科愣了愣说,“不带离家出走的啊!” “想什么呢!我要跟金金去天津出差一趟,你在家看孩子吧。” 狄思科将爬进行李袋里的狄嘀嘀抓出来,笑眯眯地问:“闺女,要跟爸爸单独过日子了,你高兴不?” 狄嘀嘀还在记他要给自己剃头的仇,捂着脑袋不搭理他。 被狄思科对着脚丫子亲了好几口,才咯咯笑着扑进她爹怀里。 于童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把孩子的头发剃了,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自己带孩子能行么?要不送到我爸那里去吧?” 狄思科嘴硬道:“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俩!” “你除了会啃孩子脚丫子,还会什么啊?”于童对他那点小伎俩心知肚明。 “嘿,擎好吧您!” 狄思科对于自己带娃还是很有信心的。 早上将媳妇送去火车站,他就琢磨怎么跟孩子过周末了。 他打算先给俩孩子听英语录音带,听着听着就能听困了,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可以抽空去人大上个课,下午回来以后,再带他们出去溜溜。 然而,狄嘀嘀和狄嘀嗒今天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好学了起来。 听了三盘录音带,竟然还精神得很,而且一直嚷嚷着出去玩。 狄思科瞧一眼手表说:“我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那么忙都没逃过课,今天倒是要因为你俩逃课了。你们要去哪玩啊?” 俩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要出门。 一人抱着一只熊猫,站在大门口,还打算把两只小狗崽带上。 狄思科跟他们商量:“小狗还太小了只能在院子里玩,要是想跟我一起去看奶奶的话,就不能带小狗。” 两人手拉手交头接耳,不知是怎么商量的,又跟爸爸提条件:“带猫猫去。” 意思是,二选一,留一只在家里。 “不行,出门不能带小动物。” 在无情老父亲的催促下,两人最终只抱着熊猫,噘着嘴上了车。 二舅妈从小带他俩,不舍得看孩子委屈,帮着商量说:“要不把小狗带上吧?我帮忙看着。” “哎呦舅妈,您可别被他们骗了,一会儿到了片场,看到了新鲜事他俩就把小狗忘了!”狄思科操纵着方向盘说,“那两只狗那么能跑,万一跑丢了又是麻烦事!” 郭美凤已经进组两个月了,不过这部电视剧也算是命途多舛。 因为资金短缺停机过两次,为此主演走了三个,只有郭美凤为了上电视,依然无怨无悔地坚守着。 于童瞧着婆婆对这个荧屏处女作实在太执着了,于是又给剧组投了一笔钱,让剧组继续拍摄,顺便要来了音像制品发行权。 几人抵达摄影棚时,有一场吃饭的戏正要开拍。 狄嘀嗒看到了戴着花套袖的郭美凤,大喊了一声“奶奶”。 被爸爸“嘘”了一声,就转而跟奶奶挥手拜拜。 得到郭美凤的回应后,才算是消停下来。 郭美凤饰演的是女主角的远房姑妈,因为做事勤快,被主角一家请到家里来当了保姆。 所以,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是很特殊的,既是保姆,又是主家的长辈。 狄思科没看过剧本,原以为她这个角色与二舅妈类似,应该是那种默默做事的长辈。 可他只看了两场戏的拍摄,就觉得郭美凤的角色性格与二舅妈完全不同。 这就是一事儿妈啊! 又菜又爱管闲事。 主角一家每天遇到的麻烦,有一大半都是这个保姆带来的。 就比如他们正在拍的这场戏,女主角下岗后自己开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市容办的同志要求整条街的商户,都要响应政府整顿市容市貌的号召。 在每个商户门口摆放统一鲜花——串儿红。 每户十盆,去市容办领取。 当然,这种鲜花不是免费的,每户需要交十块钱。 郭美凤饰演的远房姑妈听说以后,不但将女主给她买花的钱密了下来,还去市政府把市容办给举报了。 举报他们巧立名目乱收费。 之后的两集内容就会围绕举报带来的后续影响拍摄。 “妈,您演的是个反派啊?”两场戏结束后,狄思科问。 “我可不是反派,我是正面角色!”郭美凤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反派,“我这个人物的性格比较复杂,导演说了,我的存在为推动剧情起到了巨大作用。” 狄思科心说,作用确实挺大的,没有这个事儿妈,这部电视剧可能就拍不下去了。 而且这个角色还挺矛盾的,只通过今天这两场戏就看得出来,爱占小便宜又爱管闲事,胆子大,有点侠义心肠,又看不惯社会不良风气。 毕竟不是哪个老太太都敢跑去市政府实名举报的。 如果郭美凤能把这个充满矛盾的角色演出彩,没准儿还真能让她火一把。 “妈,您还不如演街道办主任呢,保姆这个角色有点像反派角色,万一以后火了,您不怕在街上挨揍啊!” “……”郭美凤抱着孙女说,“我可是刀马旦出身,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狄思科:“……” 看来您也知道自己这个角色不讨喜了。 他带着两个孩子在摄影棚里泡了一天。 除了渴了饿了尿了,这俩崽会哼哼唧唧,其余时间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奶奶在前面拍戏。 他俩还跟工作人员们学会了鼓掌,每拍完一场戏,就随着大家一起啪啪鼓掌。 郭美凤下工回家时,他俩已经累得电量耗尽,上了车就呼呼睡了起来。 狄思科觉得,在做事专注这一点上,他闺女儿子是青出于蓝的。 他小时候上课经常溜号,从没有他家狄嘀嘀和狄嘀嗒这股认真劲儿。 * 两个娃被累得一觉睡到第二天,狄思科去上班的时候,感觉这次带娃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 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开了,下次再开工资还有大半个月,这两天也没什么人来要账。 狄思科忙里偷闲,一上午的心情都很不错。 直到午饭前,钱运旺递了几份医疗报销单给他签字。 自他上任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往他这边递的医疗报销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他至今一份也没签字,全都暂时压在了抽屉里。 这些都属于大额报销单,超出了一般领导的审批金额,才会送到他这个第一副厂长手里。 大额报销单就有这么多,小额单子更是数不清。 他查过去年的医疗报销账目,只去年一年,日化厂就产生了两百多万的医疗费用。 整个厂的在职和退休职工加起来,总共2700多人,平均每人每年要产生将近750块的医疗费用。 要知道,治疗一个伤风感冒,每次只需要一两块钱就差不多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最近两年药费变得越来越贵,十块钱以内也能治好最常见的感冒。 日化厂的在职职工一半以上都是青壮年,有些人一年都去不了一次医院。 日化行业可能会出现粉尘或生产性毒物引起的职业病,可是他让人把所有跟职业病有关的报销单找出来,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十万。 狄思科实在弄不清,这每年两百万的医疗费用是从哪里来的。 医药费支出,都块赶上工资支出了! 他拿起那几份报销单翻了翻,其中一份的名字非常眼熟。 陈金水这个名字,他已经见过三次了。 他将抽屉里的一沓子报销单取出来,又从中找出了陈金水的另两份报销单。 一份是年初肺结核住院的单子,一份是上个月腿骨骨折手术住院的单子。 今天这份主要是药费单子,其中还包括十全大补酒和虎骨酒。 更神奇的是,这个药费单子是从厂医务室里开出来的。 只他这三份报销单,就有七千块了。 “咱们厂医务室居然还有十全大补酒和虎骨酒吗?”狄思科问。 钱运旺颔首说:“咱们厂的药品种类比较全,几乎什么药都能开出来。” 瞧见狄厂长叹气,钱运旺也知道他在操心什么。 “厂长,这种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前的医疗费比现在还高呢。” 狄思科指了椅子让他坐,顺便跟他打听,“去年的费用支出就有200多万了,之前的费用更高么?” “对,以前的公费医疗都用三联单,职工从医务室拿到三联单以后,直接去医院看病,交五分钱挂号费就行,不用交现金。产生的医疗费都由厂里跟医院结算。” “有些人从咱们厂离职了还用咱们厂的三联单在医院看病,还有人把三联单留在常去的医院里,一些医护人员也会用咱们厂的三联单开药。所以,去年曾厂长就要求取消三联单了,所有人看病都用现金,然后拿着发票和病历回厂里报销。” “去年这200多万的医疗费用,还是经过改革之后的结果呢?”狄思科不可思议地问。 “对,厂里有不少职工都在私下骂曾厂长,除了厂里经常发不出工资,还有他主导医疗报销改革的原因。曾厂长提出取消三联单时,有一部分人的情绪特别大。” 钱运旺自己是年轻人,常年不去医院看病,也没有医疗报销。 他还挺看不惯这种利用医疗报销占厂里便宜的,总觉得自己也被占了便宜。 狄思科疑惑道:“取消三联单以后,虽然用现金看病麻烦了点,但也保障了本厂职工的利益,大家可能会有不满情绪,但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 钱运旺踌躇好半晌,不知该不该说,被狄厂长盯得久了,他才硬着头皮说:“有些人的家庭负担比较重,一个人养一大家子人,职工从厂医务室开出三联单以后,在医院看病的未必是他本人。” 有可能是他的一大家子。 很多人拼了命地往国营大厂里挤,不单是为了一个铁饭碗,还因为国营厂的福利待遇好。 这个福利待遇讲的也不只是过年过节发的那点东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医疗待遇好。 职工供养的直系亲属患病后,可以报销50%的药费和手术费。 按理说,职工供养的直系亲属范围是比较小的,一般就是年纪大又没有工作的父母,没有工作能力的配偶,或是还在上学,必须由职工供养的子女或弟妹。 但是,以前单位对这方面查得不严,职工的七大姑八大姨生病了,拿着职工自己的三联单就能去医院看病。 医疗费用要由厂里出一半。 曾厂长将三联单制度取消后,要求大家用发。票和病历报销,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真是彻底得罪了一大批人。 狄思科听了钱运旺的介绍后,也在权衡事情利弊。 医疗报销就像个漏勺。 甭管他赚了多少钱,都不够往医疗上补贴的。 而且一旦进行医疗改革,工人们的注意力就会从生产转移到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医疗报销上来。 可是,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将厂里的效益提上来,推新产品,销老产品。 最好不要被医疗报销之类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这部分工作可以等曾厂长回来后继续负责。 他打定了主意,就将那几份报销单连同之前的几十份一起放进了抽屉里。 这么大的金额,还是需要找财务和医务室核对一下的。 这些报销单被他压了几天,等他在食堂遇到工会汪主席的时候,便主动跟对方提议,应该多组织体育活动。 “咱们厂每年产生那么多医疗费用,说到底还是大家的身体素质不过关嘛,工会也应该多组织体育比赛,号召大家多多锻炼身体。” 汪主席点头说:“最近两年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生产上,确实忽视了体育锻炼。” 主要是工资都发不出来,谁还有心思搞体育啊! “最近市里不是有职工运动会嘛,咱们厂积极报名参加一下,能为厂里争得荣誉的同志,咱们大大嘉奖!” “狄厂长这不是挺大方的嘛,”汪主席笑着提醒,“你这么大方,得让工人们知道啊!现在可是有人私下给你取外号叫狄扒皮了!你可要小心啊!” 狄思科愣道:“我干啥了,就给我起个扒皮的绰号?” “只让牛干活不给牛吃草呗。听说有不少工人的医疗报销单已经提交两个月了,就等着你签字以后,去财务科报销呢,但你那边迟迟没动静。取消三联单以后,大家看病用的都是现金,在医药费上垫付了这么多钱,谁家的日子能好过啊!” 坐在他隔壁桌的车间女工说:“狄厂长,好多同志家里都不宽裕,垫了大笔医药费以后,就没米下锅了。您要是有空还是帮大家签了字吧。” 狄思科放下筷子,转头问:“李正娟,你好像没交过报销单吧?之前的单子里没有你的名字。” 没想到厂长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李正娟不好意思道:“我身体挺好的,没提交报销单,但我们车间的陈金水提交了好几次报销单,您一直没批呢。他骨折了,还有肺病,这两个月始终在家休养。他看病的时候,提前垫上去好几千块钱,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 狄思科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处理的。 回到办公室以后,他让钱运旺帮忙查查,他那个狄扒皮的外号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钱运旺着实没料到狄厂长会给自己委派这种任务,表情古怪地出去打听了。 临下班前就回来汇报说,是从洗洁精车间传出来的。 狄厂长一直不给大家审批医疗报销单,陈金水的表哥为表弟抱打不平,就在车间里喊狄厂长为狄扒皮。 还集结了一批同样没有拿到医疗报销的工人,打算去集团告状。 钱运旺担忧道:“厂长,那些单子确实拖得太久了,要不您还是先批了吧?” “要是把那几十份上千块的报销单都批了,下个月就不用给大家发工资了!” 钱运旺:“……” 他已经开始为厂长犯愁了,这个厂长太不好当了。 “你帮我打听一下陈金水的家庭住址,”狄思科交代道,“下班以后,我亲自去陈金水同志家看望一下,如果情况确实困难的话,厂里可以先解决他的问题。” 钱运旺以为他这是要跟人家服软了,为了让领导面子上好看,他试探道:“领导,用不用宣传科的同志跟咱们一起去看看啊?” 解决了陈金水的问题以后,也能让宣传科的同志帮厂长在厂里宣传宣传。 扭转一下狄扒皮的不良印象。 “行啊,把宣传科的同志叫上吧,看看洗洁精车间的车间主任下班没有,要是没下班的话,把赵主任也喊上。咱们一起去工人家里慰问一下。” 看来得高调作个秀了。 钱运旺将消息通知下去以后,大家都跟他一样,以为狄厂长要跟工人们服软了。 赵主任答应一起去看望陈金水,还从自己车间里找了两个职工代表同行。 一行七八人在下班后前往陈金水所住的家属楼。 刚来到302门前,便听内里有个老太太喊道:“你们厂长和主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你还在地上乱窜什么,赶紧上床躺着去……” 有个年轻男人回:“妈,您别担心,大华不是说了嘛,工人们把厂长骂得死臭,他这次就是来给我赔礼道歉的!” “快上床去!把衣服也穿上,你看谁家像你这样养病?万一这个狄厂长跟曾厂长似的,都让你们下岗,我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养病,领导可管不着,”男人轻哼道,“我又没犯事,他凭什么让我下岗!” 门外的赵主任面上有些尴尬,特意清了清嗓子示意门外有人。 狄思科冲赵主任笑了笑说:“赵主任,根据国家规定,国企工人无故旷工15天以上,就可以清退了吧?” 第115章 狄思科来探望病号的时候, 自费买了一兜子水果和营养品。 面对满脸尴尬假笑的陈家老太太,他没进陈家的大门,与对方客气地点点头, 就提溜着慰问品率先离开了。 把钱花在这种人身上纯属浪费, 还不如拎回家自己吃呢! 他会在厂里等着, 并且十分期待那位陈金水同志的解释。 有意思的是,陈金水第二天就来了厂里。 怀里抱着一张黑白遗像! 身边跟着年迈的老母亲, 面色憔悴的妻子, 以及年幼的儿子。 在上班早高峰时间,被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一路从厂大门走到了狄思科的办公室门口。 钱运旺迎面对上那张遗像时,被吓得险些失声惊叫。 他缓了缓神,才沉着脸问:“陈金水, 你什么意思?装神弄鬼想吓唬谁呢!” 陪同而来的陈家老太太站出来说:“我们是来跟厂领导道歉的,也让我家老陈,金水他爸爸做个见证!小同志,您还是帮忙向厂长通报一下吧。” 钱运旺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大清早就遇上这么离谱的事情! 谁家道歉还会带着自己亲爹的遗像啊? 这算是威胁恐吓了吧? 钱运旺不能允许他们就这样进去, 他在人群里发现了厂办的孙淼,便要求对方带人去会议室。 “狄厂长的办公室里容不下这么多人, 陈金水先带着家属去会议室等着吧!” 他将人打发了,就连忙推门进办公室通报。 狄思科刚挂断雷霹雳的电话,还在琢磨事情,听他描述了门口的闹剧后,笑了笑说:“既然人已经来了, 那咱们就见一见吧,你去把另三位厂长、工会汪主席、财务科长, 还有昨天去陈家慰问的那几位同志一并请来。” 让秘书去通知人,他在办公室里将需要签字的文件都签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前往会议室。 此时的会议室里,比菜市场还热闹。 好多工人都听说,陈金水带着他爹的遗像来厂里了,纷纷赶来看热闹。 “老陈的那点名声全被你败坏了!你来道歉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吗?还值当把你爹的遗像请出来?”副厂长郭万全指着陈金水的鼻子臭骂。 他在当厂长之前是技术工人,昨天车间里的机器突然出现故障,他被请去帮忙维修机器,熬了一宿才解决了问题。 在办公室里刚睡了两个小时,就被人通知来会议室开会,这会儿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脸色不比照片里的人好多少。 陈家老太太抹了抹干燥的眼角,作势就哭诉道:“郭厂长,这次把老陈请来也是没办法,厂里要开除我家金水。您跟老陈也是老同事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金水被开除吧?” 郭万全在车间忙了一晚,还不知道他骗取医疗报销的情况,疑惑问:“厂里要开除他总有理由吧?陈金水犯什么事了?” 陈家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 还是宣传科的同志为大家解了惑。 陈金水谎称自己骨折,又得了肺结核,不但旷工两个月,还提交了七千块的医疗报销单。 狄厂长以为他家里有困难,昨天亲自去职工家里慰问病号,却发现他根本没病。 陈家老太太连忙解释:“得肺结核的是我!我家条件比较困难,金水为了能多报一半的费用,才说自己有肺结核的!” 郭万全皱眉问:“您应该有单位吧?即使退休了,也应该由您所在的单位报销医疗费用,怎么跑到我们厂来报销?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么!” 陈家老太太嗫嚅道:“我们厂子就快倒闭了,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医药费就更不会报销了。” 众人:“……” 所以你就换个墙角挖? “那骨折又是怎么回事?” 陈金水长期泡病号的理由,就是腿骨骨折,需要卧床养病。 “骨折的是我岳父!”陈金水理直气壮地说,“大不了我就把报销单拿回来重新填写,报一半的费用总行了吧?大家都是这么报销的,凭什么只开除我?” 郭万全答道:“岳父不是职工供养的直系亲属,一分钱也报不了。” 事情讲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围观群众的脸上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陈金水被开除是活该,七千块相当于一个工人好几年的工资了,这小子一下子就敢骗七千块,心眼也太黑了。 有人跟老陈有几分香火情,听说老陈的儿子要被开除,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直接开除的话,罚得太重,让他将钱还回来,再好好批评教育就差不多了。 在国企工人们看来,没有比开除更高的处罚了。 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已经到齐,大家望向领导们,似乎在等待他们对陈金水的最终判决。 四位副厂长都倾向于开除陈金水,杀鸡儆猴。 不过,陈金水的父亲曾是市劳模,在厂里有很多徒弟徒孙,群众基础非常好。而且他是在厂里加班时突发急病去世的,厂里要是真的开除了陈金水,在很多老工人看来不免不近人情。 几人交换过意见后,还是由狄思科这个第一副厂长先开口。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陈家大娘说,他们厂已经开不出工资,濒临倒闭了。其实咱们厂的情况也不比其他单位好多少,如今已经到了厂子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只要有一步走错,就可能让两千人失去饭碗。” 闻言,工人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是啊,大家有工夫同情别人,还不如同情一下自己。 他们可没有陈金水的本事,从厂里套取七千块。 狄思科挑选了一位支持原谅陈金水的老工人问:“李师傅,您今年报销了多少医药费还记得吗?” “今年没报。” 狄思科笑道:“那得恭喜您,没有医疗报销,说明您和家人的身体健康。那去年呢?去年您报了多少钱?” “一百来块吧。”李师傅回忆道,“我老伴去年得了蛇盘疮,验血、开药、复诊,折腾了两三个月,花了一百多块。我身体好,除了在医务室开点消食的山楂丸,没怎么看过病。” 狄思科点点头,继续抽问了几位围观的工人。 大家去年的医疗费用,普遍在三四百,最多的也不超过七百。 事实上,在这间会议室里,钻空子占医疗报销便宜的,绝不可能只有陈金水。 可是,陈金水就是当前的主要矛盾,为了树好这个典型,狄思科不打算揪其他人出来分散火力。 他端正严肃地说:“厂里很少公示医疗费用,大家可能对每年的医疗支出没有概念。下面我来介绍一下。” “咱们厂去年的医疗报销费用在两百多万元,均摊到人头上,每人在750元左右,刚才被问到的几位同志,去年的报销金额都在七百元以下,而陈金水同志,去年报销了多少钱呢?” 财务科长接收到眼神后,干脆地答:“我们查过账了,陈金水一年就报销了8211.4元。” “嚯——” 居然报了这么多钱! 陈金水的身上立马吸引了数道目光。 有人鄙夷,有人羡慕。 在一些年轻人看来,能给自家划拉这么多钱回去,陈金水挺有本事的。 “厂领导理解大家的难处,生病已经很痛苦了,医药费若是得不到及时报销,肯定是痛上加痛,难上加难。所以,只要厂里账面上有钱,就一定优先给职工们签字报销。” “可是,这却成了某些人钻空子占便宜,侵占集体利益的机会!”狄思科望向陈金水说,“接近八千多块的医疗费,几乎是你八年的工资。但你的工龄也才八年,去年还请了将近三个月的病假。你为厂里创造出这么多的价值了么?” “我是按照医疗报销程序走的,厂里可没说贡献少,就不能看病吃药了。”陈金水将怀里的遗像往前一推,“再说,我贡献少,但我爸贡献大,他得过三次市级劳模,十次厂先进,还是累死在生产线上的!” 被他这样狡辩,有些左右摇摆的人又动摇了。 是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人家老子做出过突出贡献,没享到福就死了,让儿子占点便宜也犯不上开除吧? 郭万全脸色铁青地问:“你爸的荣誉,就是被你拿出来糟践的?你爸教你骗取医疗报销了?” 陈金水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今天把他老子的遗像带来了,不信这些人真的敢开除他,让功臣寒心! 要知道,国企单位里实行的可是子女顶班制。 多数年轻人都是在父母退休空出岗位后,进厂工作的。 厂里今天可以开除他,明天就可以开除其他劳模和先进的子女。 他要是因此被开除了,其他人难免会物伤其类。 毕竟这会议室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是真的白璧无瑕?谁没在公费医疗上占过便宜? 只是他比较倒霉,正好被作秀的厂长当场撞破而已。 作秀的狄厂长转头问秘书:“秦越进和周舒萍来了吗?” “来了。” 紧接着,一对穿着工装的年轻工人被请进了会议室。 这两人是刚被人从车间喊来的。 狄思科冲二人和煦地笑笑,然后向众人介绍。 “有些同志可能不认识这两位年轻同志,但是说出他们父母的名字,大家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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