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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哈欠说:“我回办公室睡会儿,有事你就去总经办找我。” 狄思科笑着答应,送走施小新后,就拿出了一沓外商资料阅读。 今天上午是国际轻工纺织品展销会的开幕式。 公司改制以后即将自负盈亏,需要拓展新的外贸业务。 所以,徐总对这个展销会非常重视,代表主办方进行发言后,还要与几个参展的外商洽谈。 狄思科今天要在徐总身边担任随行翻译。 他看了一早上的展销会资料,眼瞅着再有一刻钟就要跟着领导出发了,门卫那边却打来内线电话。 通知狄思科有访客。 “刘大爷,我马上要跟领导出门工作,要是没什么急事,您让他明天再来吧。” “这位狄同志说是你二叔,有急事找你!” 二叔一家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狄思科以为是两位老人出了什么事,跟徐总报备一声就往单位门口跑。 “二叔,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家里出事了?” 狄二叔是带着大儿子一起来的。 狄思科一看这父子俩的状态,心里就是一沉。 二叔一辈子啃老,五十岁的人保养得像四十出头,连根白头发丝都没有。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一半的头发都白了? 不过,尽管白了头发,二叔说话还是不怎么着调,见了狄思科就抱怨:“你不是在部委工作吗,怎么换了地方也不说一声?我去那边找你,才知道你换地方上班了,让我白跑一趟!” “我结婚的时候就跟爷爷奶奶和二婶说了,他们没告诉您啊?” 婚礼那天二叔父子俩在单位加班,都没能出席他的婚礼。 狄思科看一眼手表说:“二叔,您突然跑来,是有什么事啊?我还得跟领导出门工作呢。” 狄二叔搓搓手说:“我想跟你借点钱。” 狄思科着急离开,一边摸裤兜,一边问:“您需要多少?” “你先借我一千块吧。” 狄思科顿住掏兜的手。 他往大堂哥身上瞄了一眼,看来打着亲戚旗号,去他媳妇那里借钱的,就是这对父子了。 “您借那么多钱干嘛?” “要是日子好过,我也不能舍下老脸,跑来侄儿单位借钱!”二叔满脸苦相地说,“我们厂里现在揭不开锅了,我跟小政每月都只能开30%的工资。小政今年好不容易谈了对象,但是不买冰箱彩电人家就不跟他结婚。我现在就想给他凑个彩礼钱,等我们手头宽裕了就立马还你。” 如今年轻人结婚,男方出三大件是趋势,没有三大件,确实容易被岳家挑理。 郭美凤前两年经常念叨,为了给儿子结婚,愁得她头发都白了。但她那是夸张说法,头发还是油黑的。 狄二叔这次可真的为儿子结婚愁白了头。 他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了全部家当,四十块。 “您先把这些拿去用吧。” 四十块就当给堂哥结婚随礼了,这钱撒出去他就没打算要回来。 然而,狄二叔却瞧不上这四十块钱。 “你二叔好容易跟你张一次口,你就拿四十块打发我呀!”二叔嚷嚷,“果然是王八有钱出气粗,侄儿有钱不认叔。你媳妇开着卡拉OK厅,一上午就能卖一千块的门票钱。我跟你借一千块,又不是不还,这都不肯借啊!” “您也说了,那是我媳妇的,不是咱家的生意。”狄思科将钱重新放回兜里,“我又不是倒插门女婿,不能随便用媳妇的钱。我每个月这点工资还得上交一半呢。” 他总觉得二叔借钱这事透着蹊跷。 二叔潇洒了一辈子,口头禅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他操心。 说他为了儿子结婚愁白头,真是怎么想怎么离谱。 狄二叔又伸手从他兜里掏出那四十块,退一步说:“没有一千块,先借我五百也行啊!” “我随身只带了这些钱,而且马上就要出门了。要不您今晚到我家里去?” 到时候让郭美凤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下午就着急用钱,朋友帮我联系了有折扣的电视机,今天就得交钱。”二叔焦急道,“要不你先跟同事借点钱,让我周转一下!” 狄思科扭头问一直旁听热闹的门卫,“刘大爷,您身上有钱吗?暂时借我一点。” 刘大爷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翻出了八块钱。 “你再找其他同事借一借也行啊!”二叔急了。 狄思科指了指正在驶来的黑色轿车,“领导要出发了,我得赶紧走。二叔,买电视机不急在一时,您晚上到家里来吧。我再想办法帮您凑点。” 刘大爷帮腔:“同志,您这侄儿真不错了,这么多钱竟然说借就借。这五十块是我一个多月的工资呢,一般人谁舍得借呀!他这会儿还有工作,您晚上去家里找他呗!” 汽车缓缓停在门口,徐叔阳放下车窗问:“小狄,可以走了吗?” 狄思科答应一声,留下一句“晚上回家商量”,便与二叔父子告辞,坐上了副驾驶。 望着汽车驶离,大堂哥愁眉苦脸道:“爸,钱还是不够,咱怎么办?晚上真去他家啊?” 狄二叔转身就走,“去什么去!有你大伯娘在,甭想借出一分钱来!” * 另一边,狄思科随着徐总来到展览馆,参加完开幕式以后,就由展销会的负责人陪同,在会场里进行参观。 参观路线是早就定好的。 徐总要趁着参观各展区的机会,与一家美国公司,一家土耳其公司,以及两位港商代表会面洽谈。 每个洽谈即将结束时,会有工作人员跑去下一个展位提前通知。 所以,林桐所在的港资公司,在徐总被记者和干部们簇拥着前来展位时,就已经严阵以待了。 展销会派来的两名工作人员,望着人群里最内圈的人,低声交谈:“那个好像是狄师兄吧?” “就是他,”男生语气里透着兴奋,“他不是在翻译室工作吗?怎么来展销会了?” “可能是被派来给领导当翻译的吧?”女生显然更沉稳一些,但也频频向人群里张望,“你看他跟在最大的那个领导身边呢。” 他俩是被学校推荐来展销会实习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狄思科。 狄师兄虽然人离校了,但传说还在。 毕竟优秀毕业生常有,但能当大明星的优秀毕业生,却只有他一个。 他发行的英文歌曲录音带,在英语系里基本是人手一盘的。 听说他靠着文艺特长,在单位里混得如鱼得水,所以没出校门的大学生们有样学样,很多人都想复制狄思科的路子。 林桐听了两名实习生的对话,也发现了人群里的小叔子。 公司周经理已经迎上去与徐总握手寒暄了,随行的人里既有摄影又有摄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林桐只管展台布置,这种场合挤不到前面去露脸。 于是,她加入实习生的交谈,口吻骄傲地透露:“你们狄师兄已经从翻译室调到外贸公司了,现在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 男生羡慕地哇了一声,“升得这么快啊?” 总经理秘书至少是副科级,才工作一年多就升了上去,这可真是坐火箭了。 而且国字头外贸公司的工资高福利待遇好,是很多毕业生的首选单位。 “林老师,您认识狄师兄啊?” “嗯,”被大学生喊了一声老师的林桐,矜持颔首,“他是我小叔子。” 两个大学生正想深入打听一下,前方人群里,周经理却突兀地冲这边喊道:“小林,把照相机拿来,咱们跟徐总合个影吧!” 林桐应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照相机就挤进了人群。 她以为周经理想与徐总单独合影,可是,周经理却说:“你把照相机交给记者同志,让记者同志帮咱们照一张大合照!” 说着就招呼附近的工作人员都站过来一起合影。 当然也包括跟在徐总身边的小狄秘书。 为了发宣传通稿,合作方一起合影留念是常事。 狄思科被安排在第一排,站在徐总身边,任由记者拍了两张大合照,就让到旁边,等待周经理与徐总继续寒暄。 林桐趁机跑过来,笑着与他打招呼,“老五,你要来展销会也不提前说一声!刚才在人群里见到你,吓了我一跳呢!” “我是跟着领导来的,得按照领导的行程走。”狄思科盯着徐总的方向,口中笑问,“嫂子,你有半个多月没带孩子来家里玩了吧?大哥和几个孩子怎么样?” “哎呦,别提你家大哥了,我快被他气死了!”林桐埋怨道,“我这几天忙着展销会的工作,顾不上家里。结果你大哥呦,竟然被你二叔蒙去了三百块钱!三百块哪里是那么好赚的!他说借就借出去了!那么多钱,猴年马月才能要的回来哟!” 狄思科一愣,问:“二叔找我大哥借钱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两天的事。”林桐提醒,“他要是跟你借钱,你可得考虑清楚再借给他。听说他们夫妻俩单位效益都不好,借出去可就未必还得回来了!” “他以什么名义借的钱?”狄思科问。 “据说是给你堂哥娶媳妇用的。” * 狄思科在展销会上当了一天翻译,傍晚回家见到了郭美凤,便将大堂哥要结婚的消息透露给她。 “我二叔为了给政哥凑彩礼钱,跟人到处借钱呢。前几天跟我大哥借了三百,今天又跑去单位跟我借一千块,我没有那么多,只给了不到五十。” 郭美凤翻个白眼,“小政连对象都没有,结的哪门子婚?” “二叔说他要结婚了,女方想要三大件。” “不可能,在你婚礼上,我特意跟你二婶打听了,他现在没有对象。”郭美凤拧着眉头说,“他们单位连工资都发不全,他家这两年又因为拆迁,在外面租房子住,比你们哥儿几个还难找对象呢!这才过了多久啊,不可能找到合适的姑娘!” “那他借这么多钱干嘛?还是父子俩一起去借的。”狄思科累了一天,仰躺在沙发里嘟哝道,“我跟大哥的加到一起,他借了三百五呢!” 狄思慧默默举手,“四百,我也借给他五十块!” 郭美凤立即坐直身体问:“他跑去单位找你借钱了?” “嗯。” “你傻啊!刚工作多久,就敢往外借五十块!你就说你没钱,他还能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啊!” 狄思慧叹气,“您是没瞧见我二叔的样子,头发白了一大半,看着怪可怜的,反正我留着五十块也没用,先借给他救急吧。” 郭美凤气道:“你可怜他,他可怜过你吗?从小到大,连糖都没给你买过一块,你管他干嘛啊?” 老狄在的时候,狄老二跟几个侄子玩的还行,所以儿子们被二叔借钱了,她没说什么。 毕竟以前的情分还在。 可是老狄走了以后,狄老二声称要跟寡嫂避嫌,极少登她家的门,也没怎么跟小六相处过。 这老小子居然好意思跟小六开口借钱! 狄思慧摇摇头说:“算了,就当看在爷爷奶奶的面子上吧。他这样出来借钱,估计老两口还不知道呢!” 郭美凤连电视都不看了,去胡同里给另几个儿子和小姑子打了电话。 结果一圈电话打下来,气得她眼前发黑。 那老小子算是把能借到的亲戚都借遍了。 她家老二和老四竟然借给他一千块! 老三也借出去五十块。 光是他们家就给了狄二叔一千四百五十块! 另外,她小姑子也借了两百块出去。 这老小子借这么多钱,是想翻天呀? 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偿还! 她当晚就带着几个儿子,跑去了公婆和小叔子临时租住的四合院。 借了这么多钱,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连个欠条都没打,什么时候能还钱啊? 然而,狄爷爷和狄奶奶根本不知道孙子要结婚的事,二婶也没听说那父子俩有跟人借钱的打算。 如果只是郭美凤的一面之词,他们可能还要怀疑几分,可是小女儿那边也被借走了两百块,这就必然是事实了。 一家人等着那父子俩回家,将情况说明白。 可是,二叔父子回来后,却一口咬定,借钱就是为了给小政娶媳妇用的。 郭美凤可不管他借钱是干什么用的。 你借走了那么多钱,总得给我打个欠条吧? “亲叔叔跟亲侄子借钱,还打什么欠条?”狄二叔不想打欠条。 “那你就把钱还回来,”郭美凤寒着脸说,“我家这几个孩子不欠你什么,借了钱给你,不收你的利息,就算是尽了当侄儿的本分了。你一个当叔叔的,跟孩子借了那么多钱,却连张欠条都不写,说出去不怕被戳脊梁骨啊?” 狄二叔拗不过郭美凤,被她逼着在欠条上按了手印。 他们父子借钱的事,既突然又蹊跷,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简单。 但是人家不肯交代事情,外人也没办法。 郭美凤揣上欠条就带着儿子们走人了。 这件事过了没几天,二哥突然回家透露,他找朋友帮忙打听了,总算弄清了二叔四处借钱的原因。 “他俩被人做局骗了!” “怎么回事?”郭美凤问。 “他们那片儿老四合院拆迁,不少房主都被盯上了。”二哥坐下喝了口水说,“有一伙儿人专门盯着那些拆迁户,想要他们手里的房子。” 郭美凤嗤笑:“房子是人家的,他们盯着就好使啊?” “娘诶,”二哥撇嘴说,“那些人什么招数使不出来啊?我二叔和小政都是贪玩的,被人带去娱乐。城里耍两把,内裤都被赌输了!” 狄思科惊讶地问:“二叔他们去赌博了?” “嗯,小政先跟着人去的,据说赢了五百多块。又带着二叔一起去,结果二叔输红了眼,一下就输进去一万多。” 狄思科毫不意外地问:“他们把房子当成赌资抵给人家了?” “对,房票在人家那押着呢。要是限时还不上钱,房子就是人家的了。” 听了这个消息,全家人都沉默了。 这种一掷千金,豪赌掉一套房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匪夷所思了。 郭美凤安静了好长时间,喘了半天气才说:“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你们二叔?先把房票要回来再说。” 几个儿女都诧异地望向她。 狄二叔是郭美凤记仇本上的头号人物! 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让儿子们给这个废物小叔子帮忙。 “看什么看!”郭美凤瞪眼睛,“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房子输掉啊?他们无家可归不要紧,你们爷爷奶奶怎么办?等那老两口跑上门来,要求你们这几个亲孙子养老,你们应不应?” 第77章 将老狄家的几个儿女扒拉一遍, 有能力管狄二叔这件事的,也就老二和老五了。 但狄思科与老妈的想法截然相反。 他这院子挺大的,爷爷奶奶要是愿意来住, 那就把人接来好了。 反正他宁可给老两口养老, 也不想管那个把家底都赌光的二叔。 “妈, 我二叔潇洒惯了,咱们要是这次帮他把房子弄回来, 他自觉有了底气, 难保不会被人引诱第二次。”狄思科轻嘲,“到时候他有了经验,又来找咱们帮他要房子,那可就是狗皮膏药,想扯也扯不掉了。” 郭美凤望向几个儿子, 犹豫道:“那真不管他了?” 二哥语带讥诮:“那些人好不容易钓了条大鱼,怎么可能轻易放手?房子就是真金白银,我可没那个面子,让人家把到手的房子还回来。想要房子, 最管用的办法就是替他还赌债。但是, 一万多块呢,我们凭什么帮他还这个钱?” “妈, 您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二叔的事还瞒着家里呢,又没来找咱们求助。上赶子不是买卖,咱犯不着主动凑上去帮忙。”三哥只心疼自己借出去的五十块钱,“我二叔那样的, 不让他吃个教训,他肯定不长记性。” 郭美凤神色莫名道:“你二叔一辈子好运道, 想让他吃亏长记性,比母猪上树还难。” 然而,谁也没想到,二叔父子很快就吃了一个天大的教训。 时间进入十一月的时候,修改了数十次的改制方案,终于在公司高层间顺利通过。徐总与吴副总在私下达成默契后,正式着手推行企业改制。 地方分公司与总公司脱钩是其中的重要一环,徐总去广东的试点分公司亲自坐镇了半个月。 狄思科这个秘书也就跟着领导出差了半个月。 再次返回时,北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狄思科在客厅里生了煤炉子,陪着老妈和媳妇喝茶烤花生。 电视里播着陈道明主演的《末代皇帝》,他刚就着电视剧,把于童吃剩的半个烤白薯解决了,家里新安装的那部电话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郭美凤最近对接电话格外热衷,第一个跑去拿起了话筒。 不知对面人说了什么,她越听脸色越凝重,放下电话便招呼在家的三个儿子:“咱们赶紧去一趟医院,小政快不行了!” 狄思科的心思还在小皇帝身上,下意识问:“怎么不行了?” “他被人捅了两刀,正在急诊抢救呢,你小姑打电话来说,情况恐怕不太好,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三兄弟起身就往外跑。 他们虽然看不上二叔父子赌博,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在生死面前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一家人赶到医院时,手术室门口挤满了人。 除了二叔,以及暂时被瞒着的狄家老两口,其他人都到了。 二婶与女儿抱在一起抽噎,明显已经哭了很长时间。 狄思科拉住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小姑,问:“我二叔人呢?政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让他在场吧?” 小姑指了指手术室的大门:“也在里面呢。” “二叔也受伤了?” 小姑点点头,“被横着送进来的,当时身上沾了不少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小政的。” “他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弄成这样了?”三哥挤过来问。 小姑往抽抽噎噎的二婶那里瞟了一眼,神色复杂道:“你们二叔前段时间不是跟咱们借了不少钱嘛,其实他那是为了还赌债的……” 几兄弟早就知道二叔赌博的事,只等着她的下文。 “你们二婶听说他赌博赌输了,竟然把明年就要回迁的房子抵押了出去。一气之下就去派出所报了案,举报那间娱乐。城聚众赌博。” 狄思科语气笃定地问:“所以,这爷俩被报复了?” “八成是的。”小姑父凑过来,低声说,“人家那娱乐。城明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怎么可能公开设赌!民警去的时候没抓到现行,只把相关责任人带回去问话了。这么问当然问不出什么,人家昨天刚被放出来,今天你二叔和小政就被人给堵了。” 小姑叹气说:“要不是小政挡在你二叔前面,以他那个年纪,被捅上两刀,估计当场就得交代了。” 闻言,狄家兄弟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即使再看不上这父子俩,也不想他们丧命啊。 大家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两个小时以后,大门终于打开了,二叔父子被一前一后推了出来。 二叔膝盖粉碎性骨折,被打了石膏。能否像以前那样正常行走,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大堂哥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刚经历了大出血,又摘了脾脏,很容易造成伤口感染,需要用心将养很长时间。 听到这个结果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要能把小命保住就好,身体可以慢慢调养。 二婶神色漠然地瞅了一眼二叔,便带着女儿去照顾身体虚弱的儿子了。 小姑和郭美凤也不乐意搭理他,一个回家做饭,一个找医生询问注意事项。 最终只好由跟兄弟们猜拳猜输的四哥去病房看着二叔。 而狄思科和三哥还得跑一趟派出所。 发生这么大一起伤人事件,总得给家属一个说法吧? 然而,对方既然敢来收拾这对父子,就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时动刀子伤人的两个小年轻早就逃逸了,甚至有可能已经逃出了北京。 家属报警以后,就只能回家等待破案进展了。 * 狄思科单位还有工作要忙,往医院跑了两天,确定二人都不再有生命危险后,他就减少了探病的次数。 这几天,于童突然被一个南方老板缠上了。 对方开价五十万,想要接手她的卡拉OK厅。 于童买下今夜歌舞厅的时候,只花了三十多万,五十万的报价不算低。 可是,现在正是卡拉OK的红利期,年底基本上就能收回成本。 随后到来的新年和春节更是歌舞厅和卡拉OK的旺季。 她不可能为了五十万就把买卖转让出去。 然而,那位南方老板却非常执着,几乎每晚都要去卡拉OK厅捧场,顺便劝她改变主意。 狄思科觉得那男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有可能是瞧上漂亮款姐了! 所以,他这两天充当起媳妇的专职司机,下了班就去接人一起回家。 好叫那些心思不纯的男人知道,于经理可是有家室的人! 他周六下班有点晚,赶到于童公司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位南方老板从里面出来。 “于经理,我是真心想接手你那间卡拉OK厅,但是六十万就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南方老板与门外的狄思科点点头,“还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报价吧。” 杜金金将客人送出门,重新返回办公室时,激动得满面通红。 “童姐,六十万诶!你还犹豫什么呀!”她恨不得使劲摇晃于童肩膀,“三个月的时间,转手就能赚二十多万!这不比当初办演唱会差呀!” 她们为了准备那三场演唱会,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而这间卡拉OK厅,基本不用童姐操心,全是魏陈洲打理的。 险些被晃断脖子的于童,挥挥手说:“你先下班回家吧,我再想想!” 杜金金背起挎包,临出门时跟狄思科说,“你也劝劝童姐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狄思科暗道,领三位数工资的人,就别操心人家六位数的生意了。 于经理比咱俩有谱儿。 他将排队买来的草莓小蛋糕摆到于童跟前,“先垫垫吧,我在西餐厅的外卖窗口排了半个小时呢!” 于童吃一口草莓蛋糕,心情瞬间就明媚了,笑眯眯地问:“你觉得将卡拉OK厅,以六十万的价格转手,怎么样?” 狄思科问:“转手以后,你还有其他投资项目吗?” “暂时没有。” “那就不用着急了,多经营一天就能多赚一天钱,现在的客流量不是不错么?” “客流量确实不错,可是这种娱乐场所没有长盛不衰的,”于童喂给他一口蛋糕,“半年时间就差不多了,而且很快就会有人跟风模仿,客人的选择多了以后,咱们的生意必然没有现在火爆。” “与其被别人模仿,让外人抢占咱们的市场,还不如自己下手。反正你对开卡拉OK厅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手头又有大量现金,在其他地段再开两家卡拉OK,也可以吧?” 于童蹙眉沉思着,没给出回应。 她其实也考虑过再开两家店的可能。 但是市里那些现成的歌舞厅和演歌台,基本没有转让的。 而新店装修,除了购买设备,还需要投入不少装修费用。 这么一大笔装修费,她可不舍得白白送给业主,所以她还想走今夜歌舞厅的路子,将产权也一并买下来。 “我手头只有不到六十万,买好地段的铺面有些勉强,再加上装修和设备的费用,账户里的钱可能不太够用。” “要是真想另外开店,就赶紧请人帮你寻找合适的店面,”狄思科比她乐观许多,“你可以先从日本那边订购卡拉OK设备,铺面找到就可以立马装备上。当然,找不到也没关系,转手卖设备亏不了。” 于童觉得二狗子说的有道理,找店面也是看缘分的,就像当初的今夜歌舞厅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缘分就到了呢! “今晚还回奶奶家吗?”于童吃掉最后一口蛋糕问。 “回啊,我下班之前往家里打过电话,奶奶给咱们做了红烧猪蹄,还等着你回去吃呢。” 狄思科已经陪于童回娘家住了一个礼拜了。 于家老两口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他每天下班回家都能享受到六菜一汤的贵宾级待遇。 狄思科能感觉出来,结婚之前,于爷爷对他不是很满意。 但是,老爷子似乎被他回娘家的决定取悦到了,竟然主动拿出珍藏的好酒。 每晚都要与他小酌两杯。 于童擦擦嘴上的奶油,带点嫌弃地说:“谁这么晚还吃猪蹄啊?” 她打小儿就练舞蹈,对体重的管理比较严格。 奶奶从没让她在晚上吃过这么油腻的东西。 很显然,这猪蹄就是专门给二狗子做的。 狄思科特别给白主任捧场,回家以后,一口气吃了四个猪蹄,又蘸着红烧汁,吃了两个大馒头。 于童怕他撑着,晚上十点多了,还想带他出门遛遛。 “外面怪冷的,不用出门遛了。”狄思科将媳妇拉进被窝,“咱俩在家运动运动也是一样的。” “爷爷奶奶还在对面呢。” “没关系,你这张床挺不错,晃起来没声音,我今早还在床头垫了两块海绵,就等着晚上试试效果呢。” 于童按住自己的睡衣下摆,跟他提条件,“那你今天不许穿着这身线衣线裤睡觉!” 他俩没打算在娘家多呆,所以没带换洗衣物过来。 但是二狗子在她家享受了贵宾待遇,住下来就不想走了。 奶奶也舍不得他们回去,便把爷爷没穿过的线衣线裤给了他一套,让他将脏的换下来。 二狗子身高腿长,穿上她爷爷的衣服,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透着点滑稽。 她担心自己会在床上笑场。 狄思科神色古怪地嘟哝:“我也不想穿着线衣线裤睡觉,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他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睡觉睡到半夜时,突然被媳妇像撸猫似的,握住了把手。 而于童本人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啥。 在自己家的时候,他被骚扰以后,可以直接骚扰回去。 可是如今来了媳妇娘家,他得好好表现,尽量克制。 所以,以防被半夜偷袭,他这几天都是穿着衣裳睡的。 既然媳妇已经表示抗议了,狄思科便依言将那套碍事的衣裳脱掉。 钻进被窝与媳妇共同进步了小半宿。 …… 翌日早上,他神清气爽地宣布:“这床真不错,我以后都不穿衣服睡觉了!” 于童没弄明白,穿不穿衣服,跟她的床有什么关系。 胡乱嗯嗯两声,将他的狗头推开,重又睡了过去。 * 狄思科在媳妇娘家乐不思蜀。 白天上班,晚上享受白主任的六菜一汤,于爷爷的珍藏好酒,以及媳妇的温香软玉。 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不过,今天临近下班时,他在单位接到了郭美凤的电话。 二婶来家里还钱了。 一千四百五十块,被她一分不少地还了回来。 郭美凤让他下班以后回家一趟。 二婶这么快就主动跑来还钱,还挺出人意料的。 但是狄思科心里也清楚,二婶能下定决心将钱还回来,必然是另有所求的。 回家见到对方后,他便率先关心地问:“我二叔和政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前两天刚出院,都在家躺着呢。你二叔的腿,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还不好说。不过,小政算是被那混蛋给毁了。大夫说,脾被摘了以后,影响免疫系统,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很大影响。他又失血过多,现在脸色还是刷白的。” 二婶将手心在膝盖上蹭了蹭,踟蹰很久,才不好意思地望向几个侄子:“你们已经知道你们二叔被人带去赌博窝点,输了一大笔钱的事了吧?” “听说了。” “他把那套拆迁的房子抵给了人家,我真是恨不能抽死他!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跟小政也都算得到了惩罚,我再跟他计较那些也是于事无补。”二婶紧张地问,“老五,你这边有没有办法,帮我们把那套房子要回来?” 郭美凤心软,见她脸色蜡黄,格外憔悴,不由帮腔道:“你们二婶现在一个人守着两个病人,还得照顾两个老人。她也挺不容易的,房子是天大的事。你们几个要是有办法就赶紧说出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花钱赎房子的办法咱们就不提了,”狄思科沉吟片刻道,“其他办法有是有,就得看您能否下定决心了。” 二婶眼前一亮,掷地有声地说:“只要能把房子要回来,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狄思科跟她确认,问:“我二叔输了钱,赌资不够,就将房票押给了人家,对吧?” “对。” “房票不是房子,我之前找人打听了,回迁房办理正式登记的时候,需要房主本人在场。即使有人私下将房票交易给了别人,也需要双方协商好后,由房主本人亲自到场进行更名。” 狄思科尽量放慢语速,留时间给二婶消化,而后继续道,“也就是说,只要户主不露面,那伙人的手里,即使握着房票也没用。” 二婶犹豫道:“那些人那么厉害,还敢开设赌局,会不会绕过咱们,直接去办房产手续啊?” “不会,被骗走房票的不只咱们这一家,”狄思科介绍道,“我特意跟区房管局的同志确认过,这次办理新房回迁工作,要求户主必须亲自到场,否则不予办理手续。” 这次的拆迁工作,是由岑深他们区房管局主持的。 二叔的事情发生后,狄思科特意给这位连襟打了电话,介绍了目前出现的多起骗局。 岑深也是领导秘书,很快就将事情反映了上去。 房管局管不了别的,但是在小细节上做一些约束还是可以的。 二哥提醒道:“到时候要是不去跟涉赌的那些人办理房产手续,二叔他们恐怕会像上次似的被人家报复,您可得考虑清楚了。” 二婶确实很能豁得出去,昂着脑袋说:“我不怕,要报复就让他们报复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祸头子,要是真的因此被人家打死,她反而清净了。 “那您就带着材料去补办一份房票吧,之前被二叔抵押出去的那张房票,您就甭管了。”狄思科低声道,“您去了以后,不用提及其他,只说咱家的房票被不小心遗失了。请工作人员帮忙补办一张新的。” “赌博是违法的,所以,因着赌债而签订的抵押合同无效。只要您能稳得住,下定决心不低头,那他们手里保留的房票就一点用也没有,房票不等于房子。” 顶多就是再把二叔父子揍一顿,更严重点,可能会危及生命安全。 二哥在一旁敲边鼓,“距离房子回迁还有好几个月呢,要是那个娱乐。城的赌博窝点能在这期间被严打掉,您也就不用担心被报复了。不过,您得尽快去补办房票,从赌场里收缴上来的东西是要充公的。” 二婶心里激动得怦怦跳,慌忙点头答应。 她已经跟家里那个祸头子打听清楚了,知道赌博窝点的具体位置。 过一阵子,等到风声过去以后,她还要想办法去派出所报案! * 因着二叔父子受伤,现在二叔家已经全权由二婶当家了。 狄思科给二婶出了主意,就将事情翻了篇儿。 年底之前,除了在北京和海外的分公司,总公司与大部分京外分公司划清了关系。 公司正式更名为东轻进出口集团,徐叔阳担任总经理,兼任党委书记。 改制前,公司资金雄厚,去年一年的出口额将近两百亿美元。然而,改制后,公司要自负盈亏了,净资产只有不到两千万元。 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徐叔阳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反复强调人才和效益。 号召所有同志团结起来,无论哪个部门的,任何职位的干部,只要能为公司创收,增加自营出口,拓展业务范围,都能得到相应的奖金和物质奖励。 人事部门和工会反应极其迅速地将奖励规则下发到各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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