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时候,哪怕我穿着最廉价的西装,但只要站在她身边,我就觉得幸福。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红娘李姐。 “孟鹤,今天的事是姐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那个林柔竟然结婚了。” “姐这次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女人,绝对是单身,你看行不行?” 我看着橱窗里的婚纱,脑海中全是辛芷苒的身影。 这世上除了她,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想给我买全世界最好看的西装了。 我下定了决心。 “李姐,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想好了,我以后还是不相亲了。” 李姐一愣:“为什么?” “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我的眼底含泪。 李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没再劝我。 挂断电话后,我看向漆黑的天空。 似乎一直压在我心里的一块巨石消失了,我终于可以顺畅呼吸。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做自己,不用再被世俗束缚。 被开除就开除吧! 被当成异类,就做异类吧! 翌日,我照常上班。 可当我来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所有同事异样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我的同桌周维彬大声朝我道。 “孟鹤,听说你昨天约炮去了?” 我脑中一轰。 许久,反应过来,走到了自己的工位坐下。 周维彬却还在喋喋不休:“孟鹤,不是我说,你缺女人也不能这么堕落吧,你不知道那样会得病吗?” 这一刻,我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周维彬,你是亲眼看见我约炮,还是你有经验?”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好脾气,周维彬根本没想到我会反击他。 他嘴角扯了扯:“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吗?小肚鸡肠难怪找不到老婆!” 我没再和他争执,埋头工作。 可没多久,老板就让我去他的办公室。 等到了之后,他看着我语重心长:“小孟,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实在是影响不好,等这个项目结束,你要不休息休息?” 休息……不就是离职吗? 我跟着老板在浒家科技工作八年,看着公司一路从小企业走到上市。 这期间,他一直告诉我,等公司做大做强,就给我涨工资给我分红。 一开始他确实做到了,可后来我听他对其他经理说。 “这种男人就应该在家洗衣做饭伺候女人,拿那么多钱做什么?你看我给孟鹤的工资,就够他的基础生活,他才能一直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要是给多了,他就飘了。不过现在孟鹤也老了,新人更便宜,还没那么多事……” 从办公室出来的这一刻,我没有难过,也没有气愤。 八年了,也是该换个公司了。 毕竟爱了十多年的辛芷苒我都能放下,一份工作而已,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递交了离职申请。 等‘谍影’这款游戏项目结束,我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去往茶水间接水。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方泽京的声音。 “芷苒,我听浒家科技的员工说,孟鹤根本没车没房。” “他这些年的工资很高,应该早就买房了,之所以还租房住,是因为他把钱都挥霍光了,他们都说他是个虚荣怪。” “今天孟鹤的同事还说,他在外面约炮,私生活混乱,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芷苒,当初你离开他是对的。” 我听到方泽京说的话,浑身一僵。 辛芷苒清冷的嗓音也传了出来。 “别再提孟鹤,我和他是过去式。他现在怎么样,我不在意。”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爱情是看得见的。 而不爱也是看得见的…… 真正的不爱,不是厌恶,也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对方的一切。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以至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我都没能回过神来。 我和走出来的两人,刚好目光相对。 辛芷苒看也没看我:“孟先生有空听别人说话,不如想着怎么把钱还了。” 她说完,就带着方泽京离开了。 下班前,方泽京邀请了‘谍影’游戏项目的所有开发人员去他和辛芷苒的新家做客。 唯独没有邀请我。 等大家都走完了,我才离开。 回到出租屋,我疲惫的坐在沙发上。 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 同事们在群里发着在辛芷苒家里拍的照片和视频。 “辛队长家也太豪华了。” “婚纱照真好看,辛队长和泽京哥太配了。” “提前吃上了泽京哥的喜糖。” 我将群里的照片一张张点开。 照片里是辛芷苒新买的别墅,看起来十分豪华。 别墅四周都贴着囍字和两人的婚纱照,看着格外的喜庆。 又点开视频,我的同事们正在帮方泽京装饰婚房,热闹非常。 这一幕幕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八年前。 辛芷苒偷偷付完首付,带我去看我们新房的场景。 那套房子在三四环线,只有九十多平,是个毛坯房,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当时,辛芷苒从怀里拿出戒指,站在在我面前认真的说。 “孟鹤,你娶我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自从我六岁时,爸妈死后,我就再也没了家。 这一辈子,只有辛芷苒说要给我一个家。 可她向我求婚那天,我却用尽了这一生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 “辛芷苒,你知道吗?你代打三年,才攒了这套房的首付。” “而我,只要换个有钱的女人,就能买最贵的包包、手表、车,还有一线江景房。” 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我继续说:“我在外有人了,她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我们分手吧。” “我不想未来的日子,和你蜗居在这么小的房子里。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被别人看不起,不想他以后告诉别人,他的妈妈只会打游戏!” 那天之后,我们彻底分手。 我把辛芷苒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而辛芷苒离开了星城。 然后我们八年没再联系,也没见过一次面。 背部突然传来的刺痛,让我从回忆中醒来。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我胡乱的擦了擦,起身准备煮包泡面做晚饭。 可后背又痒又痛,我只好打开抽屉先吃了几颗药。 可是这次吃药,疼痛也没缓解,我只能去洗冷水澡。 镜中,我看到后背上的蝴蝶红斑快延伸到了胳膊和颈部…… 我喉咙中都是苦涩,喃喃自语。 “夏天快到了,看来以后都不能穿背心了。” 辛芷苒和方泽京的婚礼日期是六月十二。 今天是六月五号,离他们的婚礼只有一周了。 当晚,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和辛芷苒结婚了,搬进了属于我们的九十多平小房子。 婚后,我和辛芷苒,还有她的妈妈生活在一起,我的姐姐也变好了,偶尔会过来看我。 我们一家人,过的平淡而幸福。 可梦醒之后,我的内心空空荡荡。 有句话说的对,失去一个人,最让人痛苦的不是刚刚失去时汹涌澎湃的感受。 而是隔三差五猝不及防的想到,挥之不去,去了又来。 …… 三天后,‘谍影’游戏首发,当日下载量破五十万! 当天晚上举办庆功宴。 公司同事和L.C战队的人都来参加了。 我的余光控制不住落在辛芷苒的身上。 今天的她格外美丽,为未婚夫方泽京挡了不少酒,还体贴的替他夹菜…… 身边同事周维彬感叹说:“辛队长真的好美啊!又温柔又体贴。” “我听说她和经纪人方泽京在一起前,还有一个前男友,但是那个前男友好像抛弃了她。” “不知道她前男友现在会不会后悔。” 后悔…… 我想,我应该不会。 因为她确实值得比我更好的男人。 方泽京父母健在,也没一个会添麻烦的姐姐,也不像我那么‘拜金’…… 酒过三巡。 老板来到了我的面前,当着公司同事和L.C战队的面,对我说。 “小孟,谍影上线了,剩下的维护工作就交给你的下属做。” “你作为公司的老人,研发组的组长,这些年辛苦了,明天就回去休息吧。” 同事们怎么会听不懂老板的言下之意。 只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老板会卸磨杀驴,连工作九年的老员工说开就开。 无数双诧异的目光望向我,我却格外的平静。 “好。” 老板显然是没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尴尬的笑了笑,又去感谢辛芷苒他们去了。 而同事周维彬回过神,难得没有奚落和嘲笑我。 “你在公司待了九年,老板怎么能说开就开,之前我们都是开玩笑的。” 我扯了扯嘴角,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而且我很清楚,就算没有传言,老板也会开除我。 因为我是公司的‘老人’,因为我不懂人情世故,因为我年纪大了,没价值了…… “周末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和他说了一声后,我就离席了。 推开包厢的门走出去,我的身后是大家热烈庆祝游戏成功上线的鼓掌声。 今天,我没忍住喝了几杯酒,此刻浑身疼的厉害,一双手不自觉颤抖。 饭店外。 正飘着细雨。 我拉起袖子,才发现我的胳膊上也长满了红斑。 P兔>~兔%$故dB{事eg$屋m}S提fF~取(6-本y[文w勿oq私yb[自h(搬0sg运zF “你的胳膊上是怎么回事?” 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我反应过来急忙将袖子拉下,抬头正对上辛芷苒清冷的一张脸。 “湿疹。” 辛芷苒眸色渐深:“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毛病?” “可能是因为以前你不够关心我吧。”我直视着她回。 辛芷苒听到这话,笑了。 她嘲讽的看着我:“关心?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关心?是像你一样找个有钱人,背叛自己的女友吗?” 我的脸色苍白无比,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的后背和胳膊越发的疼了…… 这时,方泽京从饭店走了出来,搂住辛芷苒的肩膀,离开前对我说。 “孟先生,不要想着不劳而获,富婆没那么好找的,她们也看不上你,好自为之吧。” 富婆没那么好找…… 女友也是…… 其实我骗了辛芷苒。 她不知道,她离开的这八年里,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真心爱过一个人,你就会发现,无法像爱她一样,再爱上别人…… 回去的路上,大雨纷纷,我站在雨里,望着漫天雨幕,眼眶湿润。 当天晚上,我发了烧,身上又疼又痒,吃药也没有,冲凉水澡也没用。 五脏六腑,每个血管里都像是有蚂蚁在爬。 昏昏沉沉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我接过,就听电话那边声音沉重。 “孟鹤,我是南街派出所的赵警官,你快来南街中心医院。你姐姐出事了。” 姐姐孟珊总是犯事,赵警官都记住她了。 我不解,为什么这次不是去派出所,而是去医院。 一路打车去医院。 我的心莫名慌的厉害。 凌晨三点的天,黑的可怕,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大雨倾盆。 终于抵达中心医院。 赵警官面色复杂的带着我一路沿着走廊往前走,最后她的脚步停留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 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太平间。 这一刻,我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赵警官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孟珊今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又去别墅区偷东西了,弄出了动静,被别墅的主人发现。她为了不被抓到,从别墅的三楼阳台,直接跳了下去,肋骨骨折穿透脾脏,当场死亡。” “我之前跟她说了很多遍,不要小偷小摸,去找份正经工作,她就是说不听!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别墅主人的金项链。” “为了一条项链,连命都搭进去了,值吗……” 听到赵警官的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顺着她的目光,一步步得朝着里面盖着一块白布的尸体走了过去。 轻轻得揭开了白布,映入眼帘的是我姐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 “姐……” 我轻声喊道,可惜这一次再也听不到她叫我弟弟了。 我姐孟珊的身上都是伤,她的手里如赵警官所说紧紧地攥着一条金项链。 看到这一幕,我握住了她的手,也就是这时,姐姐手终于松开了,项链就那么落在了我的手上…… 这一刻,我仿佛连哭都不会了。 脑子里只剩下最后见她时,她说的话。 “阿鹤别哭,姐姐错了。” “姐姐保证再也不这样了,你等姐姐赚大钱,给你买大房子……” 赚大钱,买大房子……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太平间,我亲手将我姐送去了殡仪馆,眼睁睁的看着她和爸妈一样被放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从今以后,户口本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我再无亲人。 …… 两天后。 我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来到老板办公室,我说:“我走可以,但是我跟了你九年,你必须给我九万块做赔偿。” 办理完姐姐的丧事,我已经身无分文,连一块墓地都买不起。 九万块不多,我跟着老板初创,没日没夜加班,一年补一万根本不算什么。 可老板听到我的话,却笑了。 “孟鹤,我就说你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九万块!好,我就当打发一条狗了!” 一条狗…… 也是,只有狗才会忠心耿耿跟着他这样的老板九年! 财务当天就把我的工资和九万块赔偿打给了我。 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我迎面碰上辛芷苒。 她看也没看我,就要走,却被我叫住了。 “辛芷苒,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她一起来到公司楼下,拿出工资卡递给她。 “之前欠你的三万,还你。” 辛芷苒却没接。 她看着我说:“你姐的事,我听说了,这钱你拿回去。” 闻言,我的心还是不可自控的颤了一下。 我将卡强硬的塞到她手中。 “不用你施舍,我相到了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她明天就会带我离开星城,去更大更繁华的城市。” “所以,明天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多出来的钱就当我随礼了。” 辛芷苒听到我的话,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意。 “孟鹤,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我的喉咙一噎,当即回她:“当然,对我来说,钱就是安全感。” “这个有钱的女人能给我买三元桥的房子,还会加上我的名字,奥迪A8,全款落地八十万,她也能买给我……” 说完这些话后,我注意到辛芷苒看我的眼神更冷了。 “孟鹤,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我淡然一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已,有错吗?” 辛芷苒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回公司前,对我说。 “孟鹤,我后悔了,后悔和你在一起过。” 一个人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会是不爱了。 浪漫的爱情是,今生为你遮风挡雨,但永恒的爱情是与你共赴艰难。 回到家后。 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在这时,房东阿姨给我打来了电话。 “小孟,房子我不能继续租给你了。我儿子马上就要结婚,这个房子我绝对要卖出去,给他买婚房。” “这个月你就搬走吧,剩下的房租,我会退给你。” 听到房东的话,我看着租房里熟悉的一切,喉咙沙哑不已。 “好。” 在房东阿姨挂断电话前,我听到他小声嘟囔。 “租了我的房子十几年,都没点存款,年纪这么大了,房子也买不起,真是晦气。” 晦气…… 我攥着手机,许久才垂下手来。 深夜。 我睡不着,点开朋友圈,第一条便是辛芷苒发的婚礼现场图片。 奢华的酒店布置的美轮美奂,如同童话般。 也是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真的没有家了。 第二天,六月十二。 我一早就起来了,穿上了今年第一次见辛芷苒时最贵的那件外套,戴上了辛芷苒挣到第一笔工资给我买的手表和情侣手链。 来到了她和方泽京的婚礼现场。 现场宾客云集。 只是我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一处角落,远远的看着他们。 辛芷苒一身雪白婚纱和身着深色西装的方泽京站在了一起,接待来宾。 有那么一刻,我把方泽京的脸看成了我自己…… 就好像此时此刻辛芷苒身边站着的人,是我。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不敢继续看下去,转身逃离了这里。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是因为辛芷苒所以才选择一直留在这座连绵不断雨季的城市。 留在我们共同租住的房子中。 我怕她转身就找不到我。 可惜,分开这八年,她都没有找过我。 找我时已经要结婚了…… 我无处可去,带着姐姐的骨灰,将其撒到了湘江之中。 而后,我沿着江岸一直走,最后走到了城南一处荒废了十几年的大楼旁。 周围荒无人烟,很安静。 我曾经和辛芷苒休息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的顶楼看星星。 身上的红斑又开始疼了…… 我忍着不适,一步步走到了顶楼。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拿起一看是辛芷苒打来的。 我的心瞬间收紧,接过电话就听到那边女人熟悉清冷的声音。 “你离开星城了?” 我的喉咙很痛,本能的想告诉她,我没有离开。 可张口却是:“嗯,已经搭乘高铁了。” 那边冗长的沉默。 沉默之后,我就听到辛芷苒对我说。 “孟鹤,直到今天结婚,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放下了。” “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轻飘飘的五个字,让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正要说,“我也不爱你了。” 可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25楼的风很大,冷风吹过,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我身上的不适。 我坐了下来,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忽然想找个朋友聊聊天,可是打开通讯录,却发现这么多年来。 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最终,我只能打开自己的私人微博。 点开语音输入,自言自语道。 “今天是辛小姐结婚的日子,我很高兴,却也很难过。” “我高兴的是,她找到了那个共度余生的人,可难过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我很爱她,也从来没有嫌弃她不好。之所以选择离开她,是因为我得了病……一种不死的癌症。” 我的喉咙生疼,额头滚烫一片,后背也是密密匝匝的疼痛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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