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走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他怎么也不差人来告诉我!”我有些发懵。 “大哥昨日夜里出发的,他说,他若见了姑娘,怕又要说一些自己实现不了的话。他与姑娘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这天水匕是大哥留给姑娘的,还有这件衣服,说是留给姑娘的姐妹的。”小童从怀中掏出于安贴身的短匕递给我,又把手中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塞到我怀里。我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白色贴颈的缘边上用素线绣着淡淡的云纹,那日街市上初见四儿时,他穿的便是这身青衣。 “你大哥还说什么了?”我捏着手中的衣服,已经有些哽咽。这一次的离别竟比上一次更叫我难过。 小童想了想,哦了一声道:“大哥还让我转告姑娘,前些日子他教姑娘的那几套身形步伐请姑娘勤加练习,他说以姑娘的性情,将来怕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大哥还说,他欠姑娘的这一生恐怕还不了了,姑娘只先把债记下,也许以后到了另一方天地,他得了自由,便能还了。” 我原本并不想哭,因为我觉得我与于安总是要再见的,可听完小童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眼泪竟掺了斜飞进伞下的雨水湿了我满脸。他是个把命握在手里的刺客,我是这乱世漩涡里的一片浮萍,将来,也许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 第七十五章 巫童归秦(一) ?于安不辞而别后,我在他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才收拾了自己留在巽卦的东西回了山上的药圃。 上了山又得知,水玉草的毒性让大病初愈的燕舞陷入了昏迷。 木屋内,猎户紧紧地握着燕舞的手,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他虽说不了话,但千言万语都写在了那张焦急憔悴的脸上。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会不会宁愿当初没有遇见?倘若没有遇见,她还是天枢轻歌曼舞的兑主,而他也还是那个徜徉山林的潇洒猎户。有一天,也许他们会在路上相遇,坐在华盖马车内的女子和提着猎物经过的男子,他们会互相望上一眼,没有情愫,没有暧昧,只是随风而逝的一眼,然后渐行渐远再没有交集…… 这样会不会更好? 我垂首立在窗外深深叹息,无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捂着我的脸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好像很不开心?” “我没事。只是觉得他们俩好不容易见面,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可惜,一句都说不了。” “安安静静的不也挺好嘛!”无邪啃了一口果子,探头往里面瞧了瞧,“哑了还能在这儿种种地,不然一个送出去陪男人睡觉,另一个冬天还要出来打猎,一个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就死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 无邪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用手擦了擦递给我,笑道:“别管他们了,快接着!给你留的这个,最甜。” 是啊,我在难过什么呢,这样已经很好了。 燕舞病愈之后,我和无邪、雪猴每日一起“上山采药”,她就和猎户留在药圃里给花花草草洒水松土,为医尘碾药晒药,日子过得平淡,倒也舒心。 时光如水,从指间轻轻滑落。转眼到了暖春三月,山涧里开满了黄色的苦荼,铺天盖地的,似是长到了天际与蓝天接到一处。我坐在溪边呆望着对岸新绿丛中的一树野桃,桃树原本空荡荡的枝头如今已经暴出了颗颗粉色的花蕾。鸟叫虫鸣的季节终于到了,而我也已经在天枢待了整整四个月。 两日前,五音夫人派人将我留在明夷处的头发送了回来,告诉我四月初便可随天枢的一队女乐一同前往秦国。 从风陵渡经渭水到秦国是逆水行舟,来的时候十日能到的,回去恐怕要走上二十多日,再加上水流湍急的地方可能还要改行陆路,这样前后一算,女乐们到达雍城最早也要五月。而在这个时间,雍城里最盛大的宴席非公子利的大婚之宴莫属。 五音夫人不长不短恰好留了我四个月,想来她早就做好了让我随女乐一同回秦的打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无邪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我在想五音夫人当初为什么要留我,现在又为什么让我走?” “想那么多干嘛,万一他们在路上要对你施什么诡计,我就带你逃走。”无邪拿起岸边的一颗石头投入溪水中。 “不行,你得下山接上四儿。她一个人在山下待了那么久,一定已经急死了。天枢的人如果要对我不利,早就下手了。等我走后,你就找机会给医尘灌一壶千日醉,然后带上雪猴,接上四儿,一起去风陵渡雇一艘船回雍城去。” “到了雍城以后呢,我们去哪里找你?” “你们到了以后,四儿肯定是要回将军府的,你让她在将军府的后门边上画两个圈,让我知道你们已经平安到了。然后,再让四儿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住到西市的驿站里去。公子利的婚宴一结束我就来驿站找你,如果婚宴结束之后,我没来找你,你就悄悄地到公子利府上找我。明白了吗?” “好吧,那你这回可别再被人抓走了。”无邪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放心啦,我会小心的。” “你什么时候走?”无邪从身旁的草地上拔了一株开淡粉色小花的绶草,依次将花序上的花骨朵用指尖抠下,一朵朵毫无章法地往我头发上插。我也随他,只轻叹了一声,道:“快了吧!雍城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所以这一次,我要扮作明夷的巫童入秦。明天,就要住到离卦的院子里去了。” “阿拾”,无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脸凑到了我跟前,“这次你见了家主以后,如果不想留在秦国,我们就找个山脚学老头开个药铺,替人看病吧!” 我微笑道:“好啊,到时候你上山采药,我替人治病,得了钱再盖一座房子。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无邪一愣,丢了手里的半株绶草,似懂非懂地问:“你这样说,可是想和我成亲了?” “谁要和你成亲?你又懂什么是成亲!”他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几乎把我呛了个半死。 无邪拍了拍我的背,无辜道:“你急什么啊,不成亲就不成亲,在一块儿就行了。” 我和无邪在溪边坐了一日,第二日便告别了燕舞和猎户,背着包袱下了山。 许是这两个月的训练真有成效,从药圃到明夷的院子走了不到半个多时辰我就走到了。但在离卦的院子外,我却足足徘徊了一个多时辰。进,还是不进,这真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我就料到你不敢进去!”黑子踢踏着鞋子,笑嘻嘻地从远处走来,见我磨磨蹭蹭一脸踌躇的样子,嘴巴咧得更大了。 “你怎么来了?” “叫一声哥哥,我就带你进去,保证明夷不会拔光你的头发。”黑子冲我抬了抬下巴,左边的眉毛轻轻一挑很是得意。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闷闷地叫了一声:“黑子哥哥。” “哈哈哈——”黑子双手叉腰挺起胸膛,那样子仿佛自己一下子长高了两尺,“行了,行了,跟哥哥进去吧!” ------------ 第七十六章 巫童归秦(二) ?黑子把我连拉带推地弄进了院子。屋内,明夷背身立在窗前,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听到我们进来,他微微转首,有风拂过,吹起他鬓旁的散发,露出一张无悲无喜的侧颜。 “换上吧!”他没有看我,只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把眼神投向了窗外。 我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发现案几上放着一件深蓝色的巫袍和一顶葛布制的带飞羽的黑色巫冠,想来应该就是祭祀时童子的装扮。 黑子把衣服拿了过来,小声道:“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再把头发藏到冠里去。” 我接过衣冠,转头看了一眼明夷的背影,只觉他此刻冷冷的样子比怒气冲天时更叫人害怕。 “穿好了吗?快出来让哥哥瞧瞧!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喽!”黑子在外面叫嚷着,我叹了口气拖着宽大无比的巫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黑子双手抱胸绕着我转了一圈,不住摇头:“这也太大了吧!明夷,有没有小件点的?” “改小了穿。”明夷瞄了我一眼,径自从右侧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白玉臼磨起药粉来。 “你刚来的时候不就她这样的个头嘛,那件蓝底绣了个鸟在背后的,她穿一定好看。” 明夷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没事,我改改小就能穿了,不用麻烦巫士。”我瞪了黑子一眼,陪笑道。 明夷不说话,美目之中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却没来由地替他心疼。他放下手中的玉臼,移步走到一个黑漆描金木盒前,怔了怔,然后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长袍扬手扔给了我。 我接了衣服朝黑子使了个眼色,他挥了挥手,做口型道:“没事——” 这是一件绢制的蓝色巫袍,颜色淡雅细腻,应是用六月新生的蓼蓝染成的,仅这染色一步就需少女朝出暮归采蓝至少七日,而身后被黑子说成鸟的分明就是一只用丝线绣成的红鸾,图案与明夷背后的那只极为相似。 我小心翼翼地换上这件巫袍,走了两步,发现除了袖口稍稍大了点之外,竟似为我量身而做。 “她穿,可比你穿还好看啊!”黑子对明夷嚷了一声,转头端着下巴冲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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