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他又发疯了(1V1强制爱) > 第99章

第99章

心看鱼,不经意般地说:“福满虽是先帝时期的老太监,却是在东厂闲置后开始行走御前,”她笑了笑,“没听说先帝叫他管过东厂事宜,不想对东厂旧人也这般熟悉,想来我宫里的猫猫狗狗,他也熟识。” 风泉借着拭泪的动作擦汗,顷刻间就明白了储君的意思。李剑霆在殿内中毒,她宫里的人都是薛修卓挑选过的,却仍然没挡住太后,这其中定有熟悉门路的人相助。李剑霆设宴杀韩丞时用了福满,此刻韩丞这个心腹大患已除,她该秋后问帐了。 风泉思及此处,心中略定,道:“福满既是先帝时期的老人,在内朝衙门就不同旁人。他资历深厚,又很得内阁大人们的青眼,熟识的人自然比奴婢多。他子孙虽多,却待人亲和,办差又仔细,谨遵礼法。” “你这话没说全,谨遵礼法?我看他心比天高,是老祖宗哪。”李剑霆拿帕子拭手,“他一个内宦,既无安定社稷之功,也无明谏君上之勇,只因为久在御前,就能做个‘老祖宗’,谁的祖宗?”她侧眸看风泉,“我的么?” 风泉只觉得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重如巍峨崇山,压得他不敢抬头,连忙磕头:“殿下是天潢贵胄!太祖煌煌宗业尽交于殿下手中,殿下便是天下至尊!” “咸德爷时阉党乱政,杀了一个老祖宗,不想到我李剑霆,竟然能再遇着一个。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大的恩待都难得忠义之心,宠信太过必生祸患。”李剑霆把帕子递给边上的宫女,自嘲道,“但他确实有能耐,没个缘由,还真能做我的祖宗。” 福满子孙遍地,借着堂前办差的机会,跟朝中官员也有来往,偏偏他在这里比潘如贵更聪明,对着内阁大臣不敢乱规矩,恨不能十步一叩。孔湫先前身体抱恙,撑病办差,福满侍奉在明理堂时亲自试药,把元辅照顾得无微不至,为李剑霆博了个好名头。福满为博恩宠做到这个地步,却恰好犯了大忌,他自作主张谄媚言官——他一个内朝太监,这般笼络外朝官员干什么?既想在宫内当个老祖宗,又想在宫外做个好太监,里外面子齐全了,反倒耽搁了他的本职。 内宦乃是天子奴婢,伺候天子就是本分。若非潘如贵开启乱政先河,批红权也不会沦落为太监中饱私囊的通行铁券。但是福满对外恭谦,在内积势,李剑霆想要拿掉福满,得要个能服众的理由。 此时天色偏暗,园子那头提灯走进一行人。福满近来差事办得好,面色自然红润,远远看到李剑霆站在池塘边,边上跟着的小太监对他附耳说:“祖宗,风泉跪着呢!” 福满甩了下拂尘,说:“他先前在宴席上立了功,若是肯安分守己,殿下自然不会为难他,可他那脾气实在上不了台面,为些琐事惹怒殿下也是意料之中。” 说罢轻哼了下,笑容满面地迎过去,对李剑霆行礼。 “你来了,”李剑霆笑起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时刻都惦记着殿下,”福满越过风泉,知道李剑霆不喜欢人碰,便虚虚地护着她下阶,“在堂内候着等不到音讯,心里急!奴婢又看天际有云堆积,怕待会儿下雨,就赶紧来给殿下送伞。” 李剑霆说:“还是你有心,事事周到。” 福满似是才看见风泉,“哎呀”一声,道:“这是怎么了?” 天光沉寂,李剑霆在灯光错影里忽然计上心头,她遂冷了脸色,道:“狂妄自大的东西,听说他在堂前办差,对诸位大人很是不敬,我便罚他在此跪着。” 风泉闻声啜泣,伏在地上,正是一副方才挨过骂的模样,道:“奴婢没得眼色,冲撞了大人们,着实罪该万死,殿下……” “我知道你在先帝时期当过秉笔,但宦官岂能与前朝官员相提并论?那些地方官员,进宫述职都是为了地方民政,劳心劳累,你给他们脸子瞧,你算什么东西?” 地方官员。 福满心下释然,难怪李剑霆会动怒。这几日庸城旱灾的事情让储君辗转难眠,宫里宫外都在削减用度,连储君自己吃的都是粳米,说是不忘百姓苦,她待地方官很是看重。 “殿下在堂内操劳政务,出来游园本是难得的散心时候,万万不要因此坏了兴致。”福满引着李剑霆走,赔笑道,“薛大人也到了堂内候着,正等着殿下呢。” 福满瞟风泉几眼,也没出声求情。李剑霆便不再看风泉,径直回去了。待李剑霆归了明理堂,他奉茶退下,在檐下候着时,低声问小太监:“还跪着呢?” 小太监偷笑:“跪着呢。” “叫他起来吧。” “祖宗,”小太监奇怪道,“他平素不是一副清高样,嘴巴还贱得很,祖宗帮他做什么?让他跪到殿下议完政务不正好。” “当奴婢,就要想君之想,为君排忧解难。”福满说,“他跟殿下是潜邸情谊,殿下只让他跪,也没有怎么罚他,就是待他宽容。殿下这一时半刻忘了,等晚些想起来,他再哭上一场,殿下惦念旧情,就该心软。我适才没替他求情,再让他跪久了,殿下就该责备我们做奴婢的不懂事了。” “还是祖宗想得周到,”小太监佩服道,“总想到主子心里去,高!我这就去唤他起来。” 福满回头看明理堂内透出的昏黄烛光,不觉自得一笑。 没有了韩丞这条老狗,他在外边就再无把柄。只要伺候好储君,再得内阁保荐,平步青云就在眼前。潘如贵能做的,他照样能做,只不过要做得更好、更漂亮。 福满转过目光,就是太后尚在,让他不能高枕无忧,为绝后患,他得尽快下手。 第257章 茶谈 沈泽川卧床难起, 萧驰野就在端州没有离开。中旬后, 边沙骑兵在北边的攻势减弱,陆广白亲自到了端州。 “端州一战打得凶险, 看这城墙修补就需要时间, ”陆广白下马, “既明遣了军匠过来。” 萧驰野身穿常服,道:“大哥思虑周全……”他话音一顿, 看向后边的马车, 神情惊喜,“大嫂来了!” 侍女掀起车帘, 陆亦栀捏着帕子探出头来。 陆广白含笑:“洵儿也来了。” “我在家中挂念兰舟, ”陆亦栀在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对前来相迎的萧驰野说,“便来瞧瞧。” 萧驰野侧身,道:“兰舟也挂念大嫂。” 陆亦栀看着端州城墙,继续说道:“如今中博胜负已决, 兰舟该好好养伤。”她侧过头, 抿嘴一笑, “我专门带洵儿来给兰舟解闷。” 萧洵跟在亲娘后边,不需要人牵,朝萧驰野行礼:“二叔——” 萧驰野一把抱起萧洵,架在半空仔细端详,道:“小子长高了。” “跟你小时候一样,”陆广白把马鞭交给晨阳, “成日都怕自己长不高,按时喝牛乳。我问他过年许了什么愿,他说想长二叔这么高。”他说着捏了捏萧洵没表情的面颊,“外甥像舅舅,别想了,你跟我啦。” “舅舅也好,”萧洵扶着萧驰野的手臂,开口稚声说,“有器量,寡玩饰,舅舅是儒将。” 三人皆笑,陆广白叹道:“虽然在说舅舅,但我听着更像在夸你爹。” 府里现在孩子多,丁桃历熊还带着既然。萧驰野把萧洵抱回去,他却挣扎着要见沈泽川。萧洵喜欢沈泽川,过年时就只要沈泽川牵。沈泽川小腿带伤,在阶前迎接。进屋后几人略作寒暄,陆亦栀就要带着萧洵去拜见纪纲。 待陆亦栀走后,沈泽川便说:“如今北边战事缓和,将军到端州,是有事情要替大哥与我商谈。” 陆广白端起茶盏,抬盖时笑起来,看了眼萧驰野,再看向沈泽川,道:“府君是雄士,此刻都不忘军务。不错,既明确实有话要我来说。如今哈森已死,端州危急已解,南边有熊部溃败,正是重拾战局的好时机。” “哈森死了,阿木尔这个‘大俄苏和日’的地位在大漠里就有待商榷,”萧驰野说,“大哥是想趁势反击,一举定局。” “兄弟齐心,”陆广白饮过茶,“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驰野的位置靠近窗边,他转着骨扳指,微偏过来的脖颈正好让喉结露在昏光里,说道:“阿木尔能够维系各部安稳,是因为悍蛇部的骑兵骁勇善战,但去年悍蛇部的精锐尽数投进了战场。仗打了一年,悍蛇部早已弹尽粮绝,对其他部族的威慑力大不如前。哈森一死,阿木尔痛失右臂,此刻不打更待何时?” “倘若要东进大漠,就要三军协力,”陆广白说,“大帅那边还要受制于阒都调遣,所以这事,不好办。” 萧既明和陆广白都跟戚竹音有私交,但此事却要到端州对沈泽川说,那就是靠私交解决不了。戚竹音先后出兵都是为了协助离北,可是眼下骑兵已经退了大半,南边有熊部被驱赶进了大漠,她没有理由再跟离北跑这一趟。 “兵部同意大帅出兵格达勒,是因为陈珍等肱骨老臣深知离北之危关系阒都,现在格达勒打过了,”陆广白搁下茶盏,“就不是那回事了。” 戚竹音不同意把青鼠部的领土交给海日古,也有暂停干戈的意思。她借粮不易,沈泽川的粮食都要还的,如此日积月累,迟早要变味。启东今年疲于战事,军屯荒了一半,先不提军粮,就是过冬的粮食都要依赖朝廷和沈泽川。倘若启东像河州那样倒也罢了,但是启东还有守备军,戚竹音握着兵权,她绝不能在这里马虎。 “大帅是李氏大帅,再跟乱党厮混,就有谋反嫌疑,”沈泽川摩挲着扇骨,“启东出兵青鼠部时,朝中就已经有了弹劾的折子。大帅倘若再跟离北共击大漠,阒都就能革掉她的帅职。” 戚竹音当初拒不归还陆平烟就已经惹得朝中非议,她本就不讨言官的喜欢。戚时雨为保启东兵权,娶了花香漪,如今太后又倒了,可是这层关系还在。戚竹音在阒都时替李剑霆杀了韩丞,这事说忠能忠,说奸也能奸。 沈泽川病中的眼眸温和,像是锐气尽除,他道:“储君要登基了,依照薛修卓的意思,得给大帅封赏。”他吃茶,仿佛谈的都是江野轶事,“那就等等看,储君若真舍得,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第258章 小鲜 储君率领百官祈雨, 但是庸城的雨仍然没有下。江青山四处筹粮, 梁漼山还在稽查遄城账目。赫连侯心惊胆战,在韩丞死后大病一场, 这几日连门都不敢出。 “这账目搪塞不过去, ”赫连侯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太后又软禁在深宫,是天要亡我费氏!” 小侯爷费适那日在宴席上被李剑霆吓到了, 也不敢再四处乱跑, 守着他爹,责怪道:“你贪那么多干什么?这么大笔银子, 如今想填都填不上。” “你怎可怪我?我为了谁。”赫连侯老泪纵横, 勉强撑起身, 指着费适,“你但凡争点气,我何须那般求人?你瞧瞧你,文墨不通, 武功不成, 袭承爵位也是混吃等死。我不走走门路, 咱们费氏往后可怎么办。” “是是是,”费适听他爹急喘,赶忙把赫连侯又给扶倒,“我混球,我笨蛋,你可千万别把自个儿气昏了。” 赫连侯捂着胸口平复, 枕泪道:“这要是抄家了……我都不敢想哪……” 照月郡主抱着孩子,鬓边簪着白花。她和离后就待在家中,听闻潘氏噩耗,憔悴了很多。她把孩子交给乳母,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照月郡主杏眼微红,“这账害死了多少人。” “不错,这账确实害死了人,”赫连侯哀声,“可若没有这账,你哪还能嫁进潘氏?你这份尊荣,就是这账给的。花家鼎盛时,花思谦权倾朝野,咱们仰人鼻息,不得不上贼船。花思谦死后,我本盼着,适儿能混个一官半职,起码能在朝中说上话,可他成日鬼混,我也是没法子了。” 遄城费氏子嗣很少,嫡系只有费适,赫连侯若不提早打算,他们就是第二个薛氏。可就算薛氏式微了,人家还出了个薛修卓,反观费氏,是真的族中无人。 赫连侯想到此处,又爬起身,问:“从前在锦衣卫当差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费适道:“你说费盛?” “对,对!费盛,”赫连侯说,“他能萌袭父职,是我作保,韩丞当时提拔他,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他跟萧驰野跑了,这会儿就在中博效命沈泽川。” 费适神色一变,道:“那是乱党!跟他沾着关系,是要杀头的。” “这么大的窟窿补不上,”赫连侯提高声音,“不仅要抄家革爵,说不定还要问斩,你看看潘氏,现在还有几个人活着?就算是流放,走到半道上也得死。”他越讲越心凉,“倒不如转投中博……槐州的陶茗都跑了……” 费适愣愣地坐着,他生在金银窝,还是小侯爷,一直以来都是大周臣,蓦然间要他跟乱臣贼子厮混,竟生出荒诞可笑之感。他呆坐半晌,说:“不成,我怎么能做三姓家奴?承之到死都没叛国,我与他是至交好友,不能做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况且沈泽川为人阴鸷不好相与,费盛又贪名好权……不成。” “祸事临头,哪管什么忠义?”赫连侯恨铁不成钢,“你该学的不学,倒把潘蔺的酸臭学了个全!” “反正我不走,”费适犟起来,“你好歹是个侯爷,我就不信内阁真敢动手。” “这又什么不敢?”照月郡主拭泪,“没有太后,储君按律查办,内阁的票子一下来,抄家杀头就是一夜间的事情,”她想起潘逸,掩面啼哭,“潘氏就这么抄了。” “你看看你姐姐,她还带着孩子呢,”赫连侯说着也泪雨滂沱,“你就忍心看你老父伏诛,亲姐流放,全家成了乱葬岗里头的坟蓬。” “可走也不成,”照月郡主抬头,擦净眼泪,“适儿说得不错,费盛在锦衣卫里就很会钻营,贪名好权,没有好处打动不了他。爹爹听我一言,如今庸城旱灾,江青山在阒都筹粮,那槐州陶茗又跑了,朝廷为难,你不如把家中庄子变卖出去,拿这笔银子去替朝廷筹粮。” 赫连侯道:“可眼下到处都没有粮食,只怕有钱也筹不到啊。” “爹爹的粮食从谁那里卖出去的,就从谁那里买回来。”照月郡主把帕子掖好,“至于费盛这条路子,日后若真用得上,就日后再说。” * * * 几日后,明理堂内换了冰盆。李剑霆在看折子,福满弯腰候在边上,拿着扇子给储君轻轻扇风。 “殿下看了一个时辰了,”福满轻声说,“歇歇吧。” 李剑霆合上折子,还没有开口,福满便转头朝外边喊:“把冰镇的酸梅汤呈上来——殿下,天热,喝些酸梅汤去火消暑。” 福满近来得宠,李剑霆似是还生风泉的气,留在身侧伺候的只有福满。福满春风得意,他以前断然不敢替储君做决定,几次试探后,发现储君没有责怪,便愈发大胆了。 李剑霆拭手时,福满替储君收拾桌面。李剑霆看他把折子挨个摆好,按照地域、部门依次分类,便问:“这明藏的折子为何要跟元辅放在一起?我记得他们不是同乡。” “殿下有所不知,他们是师生,”福满笑容满面,“明大人晋升就是元辅提拔。” 孔湫担任内阁元辅,都察时评定的各部官员不胜枚举,按照规矩,这些官员都可以称他一声“老师”。李剑霆才接手政务不久,确实不知道,各部都官那么杂,这种事情若非特意留心,很难记住。 福满如今只是在御前伺候,等到储君登基,就可能做秉笔太监,那是能替皇帝握朱笔的。可是李剑霆不是咸德帝,她亲理政务又正当年少,根本不用太监来替她处理这种要政,福满把这些关系背得滚瓜烂熟,其野心可见一斑。 李剑霆了然,道:“你比我清楚。” 福满闻言微怔,极快地反应道:“奴婢不在前朝办事,这事情,还是上回元辅在办差院里提过一次,奴婢在边上伺候的时候记住的。” “好事,”李剑霆神色温和,笑道:“我就记不清,以后还得你提醒。” 福满趁拾碗的时候偷瞄李剑霆,见储君神情寻常,言辞谦和,跟平时没有不同,才放下心来,说:“奴婢能为殿下分忧,便是三生有幸。” “诸位先生到了吗?”李剑霆说,“到了就让进来吧。” 刚到明理堂外的孔湫、薛修卓等人听传入内。他们齐身叩拜,道:“臣等参见殿下。” “诸位先生都是我的老师,”李剑霆示意福满扶起孔湫,“元辅进堂何须多礼?该是我给元辅行学生礼。” 孔湫落座,笑说:“殿下如今不同以往,不必再谨遵师生规矩。明理堂是处理朝政的地方,此地只有君臣,臣不敢僭越。” 李剑霆端详着孔湫,忍俊不禁:“今日有好事。” 孔湫不苟言笑,老成持重,很少会这般喜形于色。果然,下一刻就听孔湫说:“今早听江青山呈报,庸城的赈济粮已经筹齐了。” “这般快,”李剑霆大喜,“是跟河州借的粮吗?” “是赫连侯,”孔湫稍敛喜色,“赫连侯自知田税有误,为了让殿下从轻发落,变卖田庄,自行筹粮,替庸城百姓解了难。” 遄城田税是堂内众人心照不宣的案子,朝廷想要追回空亏的那部分,还想重丈良田归还于民,赫连侯势必要承担罪责,可他这样做,内阁也要酌情裁决。 “所谓法不容情,殿下不能因此让小人心存侥幸,依臣之见,”薛修卓跪着身,“赫连侯虽然为庸城筹备到了粮食,但仍旧要按律查办。” “我们追查田税,归咎到底正是为了恢复八城民生,赫连侯既然肯替庸城筹粮,便是有悔改之心。”岑愈道,“殿下要以仁孝治理天下,倘若严遵刑律抄斩费氏,只怕有失人心。” 岑愈是老臣,还是寒门老臣,却在此刻要保赫连侯,正是为了李剑霆。赫连侯筹粮救灾,不论如何,在庸城就有仁名,李剑霆若是执意抄他满门,对于还在观望的剩余世家而言就只有死拼到底这一条路可以走。 早在追查丹城账的时候,岑愈就屡次劝孔湫放缓速度。如今端州大捷,六州尽归沈泽川麾下,一旦离北平定战事,那下一个就是阒都。所谓滴水石穿,世家既然是沉疴,就不能急于一时,否则伤及肺腑,哪里还有余力应对中博?况且丹城重丈民田还要重查黄册,朝廷想要专心治病,就得在没有外患的前提下进行。 “咸德年朝廷给他们留有余地,可八城变本加厉,这才催生了倒卖官粮一事。”薛修卓说,“如果不能杀鸡儆猴,如何能让他们胆寒?” “如今社稷垂危,”岑愈也跪下,“离北、中博相继反叛,乱党纠集江野,沈泽川——” “正是因为社稷垂危,才要重卫朝纲,若不能尽快铲除世家,”薛修卓重叩下去,“如何能奋靖河山?” 岑愈抬起头,苦口婆心:“猛药已下,潘、韩、花、魏已然崩塌,世家钳制大不如前。此刻外患不除,必成大祸。殿下,治大国若烹小鲜①啊!” 李剑霆沉思不语。 堂外热浪浮滚,静得渗人。良久后,只见小太监神色匆遽,疾步到堂前,附耳对风泉说了什么。 “殿下!”珠帘乱晃,风泉说,“太后病危!” 堂内众人无不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①:选自《道德经》 第259章 流言 李剑霆到时, 殿内的太医惶恐伏地。琉缃姑姑跪在榻侧, 执着太后的手,轻唤道:“储君来了。” 太后呼吸微促, 转动着眼珠, 看见李剑霆。她虚汗不止, 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有些皱纹,终于露出了老态, 气若悬丝:“哀家……要与殿下……说说话。” 琉缃姑姑站起来, 带着左右退下。 殿内的垂帷分挂,佛龛生香, 袅娜的烟雾遮挡佛像, 悲悯之色变得模糊不清。李剑霆弯腰拾起落在氍毹间的佛珠串, 闻到了浓郁的檀香。 “你设宴杀韩丞,”太后散发偏头,“哀家便知道……你也容不下……哀家。” “我虽有心,却无力。”李剑霆转着佛珠, “福满这般着急, 可见太后人心散尽, 已经到头了。” 太后胸口伏动,却勉强笑起来。她目光透过李剑霆,道:“你果真是……光诚帝的女儿……可笑你们李氏……倘若你是个男子……” “我若是个男子,必定活不到今日,”李剑霆握着佛珠串,坐在床沿, “你把李氏男儿杀尽了。” 太后湿透的鬓发贴在面颊,能从这眉眼间窥探到当年的风华绝代,她嘴唇翕动:“谁承想,他那般狠,宁可乱伦,也要留个祸患给哀家……”她笑意覆满眼眸,“秦王……可是被他自己……活活逼死的……” 李剑霆看着太后,道:“你杀夫杀子走到这里,本可以做前无古人的君王,可你把权柄交给了别人。轻信宦官,任由阉党乱政;偏帮兄长,助长权臣势焰……社稷垂危,你难辞其咎。” 太后眼中笑意渐散,她凝视着李剑霆:“高处不胜寒……你不明白……我如浮萍无所依……” “我如浮萍无所依。”李剑霆重复着这句话,她年轻的面容上没有忧愁,亦没有笑容。她转开目光,顺着垂帷,看到了太后的梳妆台,凝视着那澄黄的铜镜,道:“既然没有惜身以赴的气魄,又何必乱这一场江山风雨。” “你亦为女子,”太后道,“何不懂我。” “我既非女子,也非男儿,”李剑霆重新看向太后,眸中清明,“我是李剑霆罢了。” 太后怅然若失,半晌后,她说:“我见你,便知李氏君王是何等风姿……但你也受制于人。” “棋盘不在谁的手中,而在山河里。”李剑霆轻轻地说,“自以为在执棋的人,只不过是比别人晚些进来而已。” 太后呼吸转轻,她的声音也越发轻:“……可怜薛修卓机关算尽……”她稍微睁大双眼,喃喃道,“……河山啊……” 殿外余晖尽没,几只鸟雀横渡苍空。没插稳的牡丹掉了瓣,落在梳妆台上,被风一推,就走了。 * * * 阒都的消息急呈启东,马蹄撞破寂寥的夜,在数日后到达边郡。花香漪尚未休息,见驿报来了,便笑问:“姑母的信也来了吗?” 戚尾神色古怪,在门口踌躇。 花香漪如有所感,缓缓起身,道:“是病了吗?” 戚尾避开她的目光,垂头说:“回禀大夫人……太后驾崩了。” 花香漪当即后退一步,红缨连忙扶住她。她怔怔地看着戚尾,须臾后,泪已先流。她撑着红缨的手臂,向外走几步,哑声说:“……休骗我。” 戚尾默然。 花香漪她用帕子仓促地掩住口,逐渐哽咽:“怎么……怎么会呢……” 戚尾不及回答,就听红缨喊道:“夫人!” 花香漪身已斜滑,晕了过去。 * * * 帐内点了安神助眠的香,花香漪醒来时,戚竹音正坐在床侧的椅子里削苹果,觉察到她醒了,便搁到一旁的小案上,拭手后摸了她的额头,道:“病了也不知道。” 花香漪唇间泛白,没有睁眼,把枕畔濡湿了。 戚竹音不擅长安慰人,见她哭得伤心,赶忙用帕子给擦,擦完了才想起这是刚刚用来擦手的帕子。花香漪背身蜷起双膝,不住啜泣。她哭到累,就这样又睡过去,再醒来时,戚竹音还坐在椅子里。 “消息走得慢,”戚竹音说,“……马上新帝登基,我带你回去。” “既无姑母,那里就没有我要回的地方。”花香漪眨着红肿的眼,“分别时,姑母身体康健,不过两个月,竟然就病逝了。” 戚竹音沉默少顷:“……我答应过你不让她死。” “大帅远在边郡,力所难及。”花香漪说,“深宫非前朝,刀剑无形,元辅也鞭长莫及。” 戚竹音以为花香漪要说什么,可她却就此打住,撑着身起来。 “大帅军务繁忙,”花香漪说,“让我独自待着吧。” 花香漪的手腕都浸在泠泠月光里,她垂眸的模样很是憔悴。戚竹音不好再坐,就从袖中摸出个小香囊,放在她的膝头。 “红缨在门口候着,”戚竹音起身,“我在偏厅。” 此时夜已将息,红缨卯时听到花香漪的唤声,便差人到厨房拿饭,自己先进去了。 花香漪说:“你把我的箱子拿来。” 红缨到柜子前拿下花香漪的小箱子,花香漪解开锁,吩咐红缨拿铜盆进来,随后把箱内的账簿烧掉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红缨急着要挡,“这都是夫人熬尽心血算出来的。” “储君答应大帅,不杀姑母。”花香漪纤指松开,看着账簿逐渐被火吞掉,“若不是她做的,便是她无能;若是她做的,便是她无信。” 清风把纸页翻开,在“哗啦”声里散落一地灰尘。 * * * 端州夜凉,庭院内花木深深,蚊虫多,费盛在新搭的凉棚里点了香。沈泽川拿汤勺把碗里的冰块搅得微响,一边看萧驰野带萧洵拉弓,一边听费盛呈报阒都事宜。 “薛大想要掌管仓库的要职,就得跟内宦打交道。宫里边的太监喜欢永宜港的海货,让青青备给他。” “青青说已经准备妥当,等新帝登基后,势必要大赦天下,到时候薛大正逢机会,该出头了。”费盛说,“还有太后驾崩,世家岌岌可危。不过赫连侯卖田筹粮,内阁兴许会网开一面。” “赫连侯能想到筹粮,就是被逼到了绝路,不得已,需要割肉重做人,”沈泽川饮汤,“我粮食给他了,也算仁至义尽。” 赫连侯变卖家产买的粮食,都是从厥西柳州州府尤檀那里得来的。当初颜何如说要新建港口,沈泽川答应了,柳州尤檀就是厥西内应。这位州府跟他名字一样,尤其地贪,只要银子给够,再掉脑袋的买卖他都敢做,否则也不会在江青山的眼皮底下跟颜何如来往。 “薛修卓过于激进,倘若中博的仗没打完,孔湫和岑愈还能答应,但如今我空出了手,”沈泽川眸子侧映着流萤,“他们自然不想再跟世家斗得你死我活,合力攻敌才是要务,只要储君不傻,就会赦免赫连侯。” “那咱们还给赫连侯粮食?” 沈泽川让尤檀给赫连侯的这批粮食,不仅价格公道,还全是好米。 “赈济粮当然要给,”沈泽川看向费盛,“让尤檀实话实说不就好了。” 费盛随即顿悟,笑起来:“主子英明!” 那边萧驰野松开指,利箭正中靶心,晨阳等近卫齐声喝彩。 费盛感慨道:“二爷这臂力。” 沈泽川看了萧驰野良久,对费盛说:“尹老的后事都办妥了,他剩余的东西,你是儿子,你做主。” “他哪有像样的东西……破席子烂被子都扔了吧,烧给他,我也怕他骂我,”费盛抬手按住腰侧的刀,“我留着这个就行。这刀无名,他也无名。” 沈泽川说:“尹老是英豪,这刀该有个名字。” “我跟他都追随着主子,”费盛握住刀,“还求主子赐名。” 沈泽川转着瓷碗,看月光削过碗侧,一片雪亮,说道:“旌旗十万斩阎罗①,就取后三字吧。” 费盛掀袍跪地,朗声说:“此刀必不负此名!” * * * 太后驾崩,储君登基一事就不便再拖,内阁拟好章程,时间定在八月初,紧跟在丧事后,年号择的是“盛胤”。 萧驰野听闻时便道:“储君有锐气。” 八月初孔湫率领百官,在明理堂前叩拜新帝,李剑霆就此成为大周名副其实的皇帝。 “猜猜新帝要封

相关推荐: 将军夫夫闹离婚   狂野总统   穿成炮灰后和灰姑娘he了   姑母撩人   偏执狂   人妻卖春物语   虫族之先婚后爱   自律的我简直无敌了   从全员BE走向合家欢(NP、黑帮)   我以力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