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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没有这样的买卖,厥西、河州的商贩也预料不到,但是我们的人过去谈生意,他们多少就该得到些风声。这是动人肉羹、分人钱财的事情,他们心里未必情愿。” “难就难在这里,”周桂说,“先不说跟茶州州府及土匪详谈能否顺利,光是提防别人就要费些心思。我们茨州的守备军新建不足一月,校场还没出来呢,兵也没练过,要是被对方设计套了粮食,也打不过人家。” 沈泽川等了几日,要的就是周桂这句话。他合上册子,手指无声地点在上面,说:“茨州现下没有将领,练兵的事情,我与诸位都不是行家。但是禁军在北原猎场留下一些兵马看护猎场,大人如果肯,不如就先让他们操练操练守备军。我们跟茶州要先谈妥了再给粮,前去商谈的人已经定好了吗?我叫乔天涯带着锦衣卫随同保护。” 周桂看向孔岭,又看了回来,说:“我不能离开茨州,就只能让成峰去,再派些会算的笔帖跟着。同知肯派人保护,那真是再好不过。” 周桂没明白,但是孔岭心里像是明镜。他稳了心神,对沈泽川说:“但是我对做买卖就是门外汉,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厉害的行家,所以此刻心里也很忐忑……想请同知给赐个锦囊妙计随身带着呢。” 沈泽川笑了笑,说:“成峰先生太自谦,我哪有锦囊妙计?若是行,我随同成峰先生走这一趟。” 周桂哪敢让沈泽川深入虎穴,萧驰野的“一日就到”还在耳边回荡着呢!他连忙说:“同知乃——” 孔岭已经行礼,很是感激地说:“有同知在,我便有了主心骨。” 这人是真上道。 沈泽川看着孔岭,露出温和的表情。 太聪明了。 第131章 蛛网 如今已经是六月底, 出行时间就定在了七月。沈泽川离开后, 幕僚们才退下,周桂便问孔岭:“你怎么非要让同知去?茶州那么乱, 同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茨州就没有办法跟侯爷交代。我原先想着你去了, 路上乔装成商队,咱们跟茶州州府罗牧还能谈些交情。” 孔岭灌着凉茶, 闻言点头, 咽下去以后说:“现在同知去,路上也可以乔装成商队, 又有锦衣卫随同, 比我们自己谋划的更稳妥。” 周桂指了指孔岭, 说:“你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同知那……那样貌,怎么乔装成商队?路上眼尖的一看就能瞧出不寻常。” 孔岭嘴里含着茶叶,他看了片刻, 觉得周桂是真的不明白, 说:“你才是个老实人, 我问你,从重建茨州守备军到现在筹划茶州的生意,哪一件不是同知的提议?茨州是实打实地拿了人家的好处,可这天底下没有吃白食的道理。” 周桂说:“我不明白?我明白啊!军费如今还不上,我们用粮食补给禁军,再把北原猎场送过去, 这不就勉强还清了吗?同知对茨州好,茨州也在尽力还。” 孔岭把嚼得发苦的茶叶吞下去,说:“如今我们还不上,来日更还不上。侯爷击退了洛山土匪,给茨州留下了充裕的时间重建,我们现如今连两万禁军的半年军粮也供应不起。北原猎场送过去,我告诉你,那日后就是禁军的营地兼校场,不论咱们在这里怎么划,在别人眼里,茨州就已经归了禁军。再者茶州的生意一旦做起来,这口红利,你要怎么还同知?而且同知说要派乔天涯保护我,那乔天涯是谁?从前在阒都做锦衣卫同知的,品阶拿出来比你都大了一截,往年咱们进都,见了人家不仅要下轿行礼,还要靠边让路。同知让他保护我,我一个白衣哪能真受?这样到了茶州,到底是乔天涯主事,还是我主事?你还一口给应了!所以我说你是真老实。” 周桂没做过都官,他一开始就在中博任职。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贵人,周桂在底下做督粮道,干得很好,学问也好,他老师爱才,就把女儿许配给了周桂,周桂因此在官场上免受了许多龌龊。他后来根据资历抬升到了茨州州府,在中博兵败案以前仕途都算是顺风顺水。他不像梁漼山他们,在阒都被世家官员踩得起不来,他没受过那份罪,所以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他是真的不明白。 周桂听得发愣,迟疑地说:“我也是愁的,你带人去谈生意,我要担心安危。守备军才建,禁军也走了,眼下能顶事儿的也就只有同知身边的锦衣卫。” 孔岭说:“最初同知说要留在茨州,是因为当时我们信不过禁军。侯爷走之前,你我早已没有那份怀疑了,但是同知还是留了下来。他对茨州就是‘润物细无声’,只怕在进入茨州以前就做好了打算,你我现在醒悟也晚了。” 周桂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觉得萧驰野不好讲话,但是办起事来十分利落,该给的面子都给了,是把话放在明面上的人。可是沈泽川不一样,沈泽川与他们谈事,人是坐在上座,却对那些幕僚很客气,对孔岭更是尊称“成峰先生”,有事都能商量,让人觉得他谦逊恭己,礼贤下士。时日一久,周桂早已去了戒心。 周桂站起身,手里还捏着袍子,半晌说不出话。他再迟钝也明白了,沈泽川这样鼎力相助,是把茨州当作了囊中之物。他怔怔地说:“同知……如果真的肯让茨州重现往日之象,那这个州府,我让给他也无妨。” 孔岭看着外面的夜色,一只灰蛾被书斋透出的光亮吸引,扑到了檐边,却撞进了飞檐间隐藏的蛛网里。 孔岭沉默少顷,说:“周桂,是时候免掉‘州府’两字了。海良宜一死,阒都的稳健派就遭遇了学生们的攻击,再也没有能够靠一己之力维持大周平和的人。这天下分崩离析,如果说阒都是‘鹿’,那茨州就是只‘兔’,没有狼狐作保,茨州就是中博群豺眼里的肉,你我对此毫无招架之力。” 周桂与孔岭年少同窗,多年情谊,甚少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于是说:“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只求同知能不负今日所望……我是怕这样的人。” 孔岭想起见雷常鸣的那一夜,沈泽川说变就变,谈笑于刀锋群围中,把每一句话都讲得真,连眼神都透露着坦诚,不只雷常鸣会信,他也信了。他正是那次以后,才开始估量起沈泽川这个人。 孔岭收回目光,略微忧心地说:“今夜我锋芒太露,已经算是越界,只怕要让同知记住了。我是你的师爷,不应该在同知面前卖弄……日后还是要留神些。” * * * 他们俩人在书斋内深谈,沈泽川则回到了宅子。纪纲那头已经歇下了,沈泽川便没有让人前去打扰,归了庭院。他过了廊子,见费盛还带着人在院中守夜。 待沈泽川进去了,费盛才略微放松。乔天涯把自己剩余不多的烟草给费盛分了些,过了半晌,看正屋的灯灭了,便叫人把庭院的灯笼也熄掉。 “侯爷不在跟前,主子入睡就难。”乔天涯站树底下低声说,“睡得也不好,后半夜若是听见动静,也别让人进去打扰。” 费谁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把烟枪挪开,冲夜里呵了口气,说:“理解,茶石天坑是个梦魇,谢了。” 乔天涯倒不抽,他手臂架撑在树干上,听了会儿池子里的蛙声,说:“你闲了这么久,主子觉得做个近卫可惜了,有两个任务,明早我让师父把腰牌给你。” 费盛心里明白得很,沈泽川这是要用他,但没打算把他放在跟前,起码替不了乔天涯。他闷头抽了会儿烟,磕了几下烟枪,笑说:“可以啊,我盼着呢。不过你给我透个口风,什么任务?” 乔天涯看向费盛,说:“听记,轻松的事儿。” 费盛说:“另一个是什么?” “查雷氏两个人,尤其是雷常鸣,要把他的生平都报给主子。”乔天涯笑了笑,“这事叫你去办,是大材小用。原本丁桃也行,但是他人小,怕他办事没轻重,所以还是得找你。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怎么样?” 费盛也笑起来,颔首说:“只要是主子吩咐,没有不行的事情。” 乔天涯接着说:“我这边呢,还有个事情也想请你帮忙。” 费盛转着烟枪,说:“你我兄弟嘛,客气了。什么事儿?” 乔天涯收回手臂,说:“我想请你派人出去做听记的时候,替我查一个人的下落。” 费盛上了心,看乔天涯几眼,说:“谁?” 乔天涯说:“姚温玉。” * * * 夜半三更,禁军还没有休息。 邬子余跟晨阳喝奶茶,军医给他上药,他就这么蹲在地上,问晨阳:“二公子到底什么打算?” 晨阳整理着边博营的军匠名册,说:“那是主子说得算的事情,你问我干什么?” 邬子余说:“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一点口风都不肯透?” 晨阳码齐名册,好整以暇地看着邬子余,说:“你要是谈私交,咱们就在这里喝茶吃肉。你要是谈军务,我就得先称你一声营战将军。你把这两者混在一起,我到底回答你什么?” 邬子余套上衣服,说:“那这么着,我就跟你说明白。二公子想要去东边打被侵占的沙三营,我觉得不行,这事做不了。边博营现有的离北铁骑是我的队伍,我们不是打前锋的人,我们是交战地的押运队,跟嘹鹰部玩一玩还行,但是要打悍蛇部,对不住,我马上带着人回撤。” 晨阳颔首,说:“恕不远送。” 邬子余啧声,他面露不耐,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晨阳搁了名册,说:“你把这话送到我主子跟前,他也就这么回答。你想走,可以,走就是了。” 邬子余说:“我说走,不是因为怕跟悍蛇部打仗,而是眼下打不起,何必以卵击石?边博营里的战马和军匠都是离北的贵重物资,再在这里跟边沙人耗有什么好处?把他们尽快送去东北粮马道,我们就有了柳阳三大营的支援,再回头也来得及。” “来得及,”萧驰野正掀开帘子,弯腰进来,拭着手上的水,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说给我听听。” 萧驰野一进来,邬子余就觉得帐子里暗了许多。军医收拾了箱子,对萧驰野行过礼就退出去了。 邬子余有几分尴尬,没敢继续看萧驰野。 萧驰野把帕子扔给晨阳,绕到了火炉边坐下。那上头还温着奶茶,萧驰野已经很久没有喝到了,骨津从后过来给萧驰野倒了一碗。 帐子里一静,邬子余就觉得自个儿很不适应。他在萧既明跟前犯错,也没有待在萧驰野跟前这么压抑。 萧驰野喝了一口,问邬子余:“还有鲜奶吗?” 邬子余仓促地摇头,说:“没了,就这一壶,还是后边省下来给边博营解馋的。” “糙茶有吗?” 邬子余“嗯”一声,说:“提神的东西哪能没有?粮仓里多着呢,您喜欢,我让人给您装。” 萧驰野后架起胳膊肘,看着邬子余,说:“你就是在这里站一宿,明早天不亮我依然会走。让人打了就跑,你们不是离北铁骑吗?” 邬子余今日是第二次听萧驰野说“你们离北铁骑”了,他心里窝火,忍了片刻,正准备说什么,又听萧驰野说:“装点吧,骨津,回头封匣子里,明早以前差人送去茨州,顺便给兰舟报个平安。” 邬子余哪知道“兰舟”是谁,听这语气,萧驰野就没把打仗这事放心上,想着给人送茶呢。他忍不了了,脱口而出:“二公子——” “谈军务不叫二公子,我是禁军总督萧策安。我问你是不是离北铁骑,你没有一次肯定地回答我。离北没有单独的‘押运队’,离北只有离北铁骑。你的兵骑着跟前锋一样的战马,佩着跟前锋一样的长刀。”萧驰野盯着邬子余,喝掉了奶茶,随后微嘲道,“离北的主将就这点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中博六州是:茨州、敦州、端州、灯州、茶州、樊州 阒都八城是:泉城、丹城、椿城、遄城、荻城、晋城、芜城、嵯城 启东五郡是:苍郡、赤郡、策郡、滁郡、边郡 槐州在落霞关背后,泉城的西北边。河州在枫山校场以南,边缘能够连接到锁天关的山脉。这两州虽然也称“州”,但不属于中博范围,参考上卷军粮案。 渝州在厥西,厥西还有白马州、琴州以及十三城,包括两大港口。 目前已经出现过的边沙十二部有:嘹鹰部、勾马部、悍蛇部、长鹫部。 参考上卷043章,策安最早提到的回颜部已经投靠了大周,是活动在互市边缘的小部。 离北现如今出现的营地分别是:常驻营、边博营、沙一营、沙二营、沙三营、柳阳三大营。 第132章 兵行 邬子余从交战地跑到边博营, 其间经过沙三营, 也曾经去了常驻营,但是他在这些作战营的主将眼里, 都不算是“主将”。在军务相关的讨论里, 他唯一的用处就是送粮。咸德八年离北互市受到悍蛇部突袭, 最快应战的队伍正是邬子余带领的押运队,那是他打过的唯一一次仗。 “边博营的主力出兵北上, 你就是边博营的主将。现在禁军要去探查沙三营的消息, 我希望能够得到边博营的援助。”萧驰野搁下碗,说, “嘹鹰部这次的突袭显然是筹谋已久, 阻断了沙三营的马道, 边博营就失去了耳目和屏障。你如果这个时候后退,的确能保证物资无恙,但是以沙一营为界线的交战地就会彻底陷入边沙人的双面包围。朝晖的柳阳三大营人数再多,也要兵分两线, 留出队伍绕过大境, 前去东北的交战地进行远距离支援。到时候即便物资有余, 前线的兵马也已经覆没了。” 萧既明之所以会选择把边博营当作补给地,就是因为它与沙三营和东北粮马道之间有直通的马道,可以迅速提供的物资,也可以迅速提供兵力支援。一旦这里没有了,那么还在前线的萧方旭就被切断了后援,东北粮马道往东北没有直通马道, 朝晖必须绕路,再快也要四日。这四日里,萧方旭往东是悍蛇部,往南是嘹鹰部,没有支援,没有物资,边沙人用车轮战就足以拖垮萧方旭疲于久战的精锐队伍。 邬子余的怒火已经被扑灭了,他默然立了片刻,说:“朝晖手里的柳阳三大营是离北铁骑的精锐之一,突袭这里的嘹鹰部拦不住他,他大可放弃东北的远线,从这里去交战地。” “柳阳三大营作为离北精锐,跟悍蛇部交手次数最多,阿木尔对于他们的了解绝不会比你我少。你也知道朝晖能够从这里强行突围赶去交战地,那么阿木尔在突袭之初就应该也想到了。今日这么好的突袭时机,他却偏偏只派了嘹鹰部前来,你猜他在想什么?” 邬子余的神色逐渐难看。 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作欲擒故纵,今日邬子余的队伍在边博营遭遇了突袭,亲兵会在危急之中带着物资赶去东北粮马道。当朝晖收到这批至关重要的物资时,时机已经晚了,远线支援最不可取,他只能把目光再放回被夺走的边博营身上,根据亲兵提供的嘹鹰部人数做相应调整。一旦他来了,阿木尔极有可能已经撤掉了嘹鹰部,在这里换上边沙的精锐骑兵埋伏等候,朝晖就得面临阿木尔的全力打击。 不论输赢,朝晖都要在边博营被绊住脚步,交战地的萧方旭会彻底陷入无援状态,阿木尔太了解离北铁骑了。 “朝晖不能来,我们也打不赢。交战地的粮草消耗迅速,要不了几日,王爷还是得陷入苦战。”邬子余几步走到架子前,扯下地图,用力铺开在地上,“沙三营紧靠沙二营,到时候阿木尔北上突击,打的就是王爷的后背。” 澹台虎正清洗完,挂着袍子赤脚进来,见他们围着地图,也蹲在一边看。 “这怎么办,”邬子余抬眸,看着萧驰野,“我们进也是输,退也是输,任何举动都在阿木尔的预料中。” 澹台虎摸着脸上的刀疤,说:“那倒没有吧,他不认得禁军啊,我们是他算不到的队伍。”他说着指向沙三营,“这地方靠近中博的洛山,那片全是土匪,这次嘹鹰部能够避开离北铁骑的鹰巡,带着重器投石机绕到边博营南部偷袭,肯定有土匪的帮助。我是不懂很多弯子,但是同……公子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嘛。” 萧驰野微挑眉,说:“兰舟说什么?” “聪明人不做多余的事情。”澹台虎面色凝重起来,“阿木尔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地拦住朝晖?他要是在交战地跟王爷打得顺利,何必分出兵力来这里呢。” 萧驰野微俯身,看着地图,轻轻转动着扳指,说:“不错,阿木尔这般筹划,正说明他在交战地打得也很辛苦。如今已经是七月了,战事如果拖过了秋季还没有进展,阿木尔就即将面临冬日的严寒。边沙今年的储备粮全部投到了战场上,战事拖得越久,对于边沙而言就越不利。” 邬子余想起什么。 萧驰野正好说道:“大哥负伤以后,阿木尔就改变了这几年里的作战策略。我在茨州时,听说边沙骑兵已经打到了图达龙旗。以往他们的骑兵打完就跑,然而这次没有。他们不仅没有跑,还在全面推进。阿木尔已经在大漠失去了耐心,他正在一点点蚕食离北,想要占据我们的草场和营地。所以单从这个方面来看,边博营也至关重要,失去了这里,离北就要后退一大步,沙三营即将全面崩溃,我们在东边所谓的防线就彻底坍塌。但是如果守住边博营,就能让老爹恢复精神,有他在交战地,阿木尔就推不动这条边线。” 萧驰野说到此处,对邬子余点了点边博营的位置。 “你只要撑到今年第一场雪,就是给了阿木尔一记重拳。边博营不论如何都不能丢,从这里划条南北线,我们只能往前拉,绝不能再往后退。” 邬子余说:“阿木尔既然想在这里困住朝晖的柳阳三大营,那么凭靠我们如今的两万五千人怎么能拦得住他?沙三营是要地,阿木尔如果派了悍蛇部驻守,我们就更加没有反攻的机会了。” 萧驰野收回垂下的手臂,想了片刻,说:“边沙骑兵已经习惯了离北铁骑被动的节奏,阿木尔敢下这样的注,就是料定边博营内的队伍不敢往东擅自突袭。突袭的兵马被打得措手不及,按照路程,他们明早才能退回沙三营。我们天亮以前出发,到达沙三营边界时,正是他们休息的时候。” 邬子余挪动了下蹲着的脚,看着地图半晌没吭声,等他蹲得脚麻了,才狠狠心,说:“总督如果打定主意要去,边博营内剩余的战马可以给禁军用。” “禁军不是骑兵,不需要战马。况且离北的战马太沉重,跑起来动静大,不合适突袭。”萧驰野的目光滑了一圈,把澹台虎、晨阳、骨津都看了一遍,最终对着邬子余说,“这次就让禁军跟阿木尔打个招呼。” * * * 翌日天还没有亮,禁军就出行了。 骨津虽然还带着伤,却仍然担任斥候。澹台虎跟着萧驰野,只有晨阳被留在了边博营。邬子余不懂,但是看晨阳没有埋怨,便也没有多嘴询问。 这会儿露水还没有散尽,禁军在草野间走了不消片刻,就已经被露水打湿了铠甲。他们没有从马道走,而是走了嘹鹰部后撤时的道路。 “这里跟中博边界相距不远,主子,怎么没有安排驿站?”澹台虎往南看,说,“越过这片草场,再跑一天一夜,就是洛山了。” “离北铁骑的防御都是对边沙骑兵设立的,”萧驰野挎着刀侧身,看了一会儿,“以前的土匪不敢往这里走,时候不同了。” “谁投靠边沙秃子,谁他妈的就是孙子。”澹台虎拨着草,恨声说道。 禁军的行军速度不慢,到达沙三营范围内时已经下午了。 骨津趴在草里,半晌没动。澹台虎跟着趴过去,等了少顷,往前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便问:“能看出什么?” 骨津伸出手拨开草,说:“邬子余没说错,沙三营有悍蛇部的骑兵,马粪都是新鲜的。他们在营地周围安排了巡逻队,比边博营警惕性更强。” 骨津说着翻过身,眯眼看着天空。 “没有哨声,也没有猎隼,昨日偷袭边博营的嘹鹰部果然是个幌子。” “这地方不好打,”澹台虎说,“营地周围视野开阔,全是草野,我们再靠近一些,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这可是沙三营,”骨津摸到了怀里的烟草,直接塞进了口中嚼,说,“不仅没有藏身之处,营地外围还有铁藜,前后都设有拒马,四角也有望楼。” “从沟道进去怎么样?”澹台虎说着回头,对萧驰野小声说,“人总要吃喝拉撒。” 萧驰野没答话,骨津神色有点尴尬,他趴低头,在草窝里更小声地说:“从前确实有外通的沟道,后来主子在东山脉打仗,不是用这招掏过边沙人吗?世子觉得这是个漏洞,回来就把各个营地的沟道给堵上了。” 澹台虎无声地闭上嘴,也趴了下去。 行军建营选址很重要,如厕更是重中之重,一般这种秽沟不能挨着粮草和居住的帐子,要么深,要么能通出去。沙三营作为常用营,自然是外通更加方便。但是萧驰野以前靠少量骑兵掏穿了边沙部的营地,从内部打得边沙部当时溃不成军,给萧既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稳妥起见,离北的军营沟道修挖全部改成了深,按期处理。谁知这么一改,几年后反而成了萧驰野给自己留下的难题。 这下怎么打? 萧驰野看着天色,说:“不着急……有办法。” 第133章 九年 酉时三刻, 落日西沉。 胡和鲁正在用饭, 他是突袭离北东南营地的边沙主将,出身长鹫部, 年近四十, 正值壮年。阿木尔统领四部以后, 他不仅成了阿木尔的养子,还成了阿木尔麾下的得力主将, 巧合的是, 九年前在东山脉被萧驰野突袭的队伍正是由他带领的。 胡和鲁性格暴躁,心胸狭隘, 但是相当机敏, 打仗很知进退。郭韦礼在他手上吃过亏, 两个人不止一次在军前相互辱骂,对喷吐沫星子。他之所以会被阿木尔调到东南方,一是因为图达龙旗已经被攻下,二是因为他打野战相当强悍, 曾经把郭韦礼绕在沼泽地一天一夜, 击溃了郭韦礼的主力, 打得常驻营士气萎靡。 “俄苏和日要我善待离北军匠,但是这些人不肯就范,养着他们就是浪费粮食。”胡和鲁把羊肉剔干净,用边沙话对副将说,“我想把这里的装备和粮食全部运走,杀掉这批军匠, 长鹫部的人马在东边还有剩余,可以替俄苏和日暂时保管物资。” “俄苏和日在你离开以前,特地叮嘱不要伤害军匠。”副将巴音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年纪不小了,却因为跟着胡和鲁迟迟没有升迁的机会。他面向胡和鲁,劝道:“俄苏和日对这批军匠很看重,你不要激怒他。” 胡和鲁把手中的匕首扔在了托盘里,抓起巾帕擦手,起身从挂起的帐帘空隙中往外看。 “但是他们激怒了我,”胡和鲁微弯着腰,睨看外边被捆押在空地上的军匠,“你也听得懂大周话,他们骂我是‘普什和’,是东山脉的屠夫,并且还要操我的母亲。” 巴音说:“他们已经在这里暴晒了四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就是嘹鹰部的猎隼,到了这个时候也需要吃肉续命。大周的兵法里讲过,要想让他们臣服,除了让他们害怕,还要让他们感激。你已经让他们害怕了,接下来可以给他们水,给他们饭,再给他们松绑,然后和颜悦色地关怀,他们就会感激你,也会感激俄苏和日。” 胡和鲁摸了把短胡茬,照做了。但是他送上的水被打翻,那些咒骂直到亥时还在继续。胡和鲁睡不好,他决定放弃大周人的办法,用自己的办法,于是他命人把出声的军匠像剥羊皮似的剥了下来,挂在了空地前的架杆上。 “萧方旭在交战地吃不饱肚子,”胡和鲁站在空地上,用手比画了一下肚子,用大周话说,“饿着肚子打仗怎么能行?你们长得这么肥,我风干了送给他,这就是两全其美。” 胡和鲁用鞭子教训这些人,不能打仗的军匠在他眼里根本不值钱,他甚至觉得留下军匠反而是种拖累,只有尽快地杀掉他们才能一劳永逸。他把沙三营主将的头颅吊在望楼上,宰掉了俘虏的战马。如果不是因为忌惮阿木尔,他根本不想留在沙三营原地待命,他已经打下了沙三营,他只想向前冲,做边沙十二部里第一个攻破东北粮马道的人。 丑时三刻,万籁俱寂。 昨日偷袭边博营的嘹鹰部队伍没有得手,胡和鲁暴跳如雷,作为惩罚,嘹鹰部的队伍没有饭吃,也没有觉睡,还要守夜。那站在望楼上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困得双目发直。 此刻夜空岑寂,只有风徐徐吹拂。望楼上的士兵擦着眼,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亮,看见营地远处的草被风吹动。沙三营的城墙建得高,并且相当坚固,望楼的位置受限,看不到墙下的动静。士兵打着哈欠,听见了簌簌的声音。 他原本以为是风吹野草的动静,但是这声音很快就变得密集,像是潮水一般挨在耳边。 士兵耳朵微动,伏身趴在望楼的围栏上,向营地外探查。天太暗了,墙垛上猛然探出一排手臂,紧跟着齐身翻出一排人。双方抬头对视,皆是一愣。 嘹鹰部的士兵反应很快,在大眼瞪小眼间立刻吹响了长哨。哨声传遍沙三营,才睡下的胡和鲁当即起身,迅速穿着靴子。 胡和鲁掀开帐帘,就要上马。巴音拦住了他,说:“我们还不知道敌军详情,就这样贸然追出去,恐怕有埋伏!” 胡和鲁犹豫了一瞬间,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里,城墙上爆出了箭雨。他勃然大怒,搡开巴音,说:“边博营都是窝囊废,离北铁骑没有精锐驻守在这里,他们就是想要借着夜色突袭,打乱我的部署。上马,离北的战马跑不过我们!” “俄苏和日的命令没有到!”巴音拽着胡和鲁的缰绳,飞快地说,“太奇怪了!边博营确实已经没有兵力,但是他们敢主动出击,一定是有备而来!胡和鲁,这是个陷阱!我们在沙三营里不要出去,他们攻不破这座堡垒!” 胡和鲁打马跑起来,拖得巴音踉跄地跑了几步,他用马鞭恶狠狠地指着巴音,说:“你读他们的书读傻了!去你妈的守营,我们是在草原上打追逐战的雄鹰,留在这里才会被击败!” 那批攀墙的队伍不过五百人,但是他们占据了墙垛上的大弓,让应对的边沙士兵登不上去。胡和鲁眼尖,已经看见了墙垛上的绳索,也看见了还在陆续不断向城里爬的陌生士兵。 “这不是离北铁骑,”巴音在后翻身上马,追着胡和鲁喊道,“这不是离北铁骑!” 但是胡和鲁不在乎对方是谁,他在图达龙旗边线上打的是离北铁骑的精锐之一郭韦礼,转战东南又打掉了沙三营,他是被格达勒天神眷顾的神将,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不败神话就在眼前,他对上朝晖的主力也有一战之力。 营地沉重的吊门轰然打开,胡和鲁已经带着精锐策马冲了出去,但是迎接胡和鲁的不是温柔夜风,而是一箭带起的火光。 营地外的马道上被垫上了干草,火烧起来了,却没有烧大,随之而来的是滚滚浓烟,彻底堵掉了胡和鲁前行的马道。胡和鲁被呛得无法驱马,边沙骑兵在浓烟里乱了阵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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