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首的男人对峙。她太熟悉这支军队了,以至于仅凭戚尾的详细呈报,就能认出他是谁。 男人解下了蒙脸的布条,带着胡茬,站在那里喘着气。他离开太久了,仿佛隔世。他露出点笑容,疲惫地说:“……大帅,我是援兵。” 正是叛逃的陆广白。 第190章 夜谈 边郡守备军暂歇在沙一营, 他们围着篝火, 摘掉了遮挡风雪的布条,开始狼吞虎咽。戚竹音在卸诛鸠的时候, 注意到他们的枪与以前不一样了, 她落座后把热茶递给了陆广白。 陆广白端着热茶, 沉默半晌,说:“王爷……” 戚竹音喝着茶, “嗯”了一声。 陆广白说:“既明和策安还好吗?” “不好, ”戚竹音用匕首利落地割着烤肉,送进口中, “既明坠马后就不能再骑行, 如今只能坐在大境里统筹战局, 面对哈森十分不利。策安在追回王爷时遭遇重创,伤得不轻。现在北边战场急缺统帅,离北是危在旦夕。” “我要跟大帅回大境,”陆广白看着戚竹音, “我在大漠发现了边沙骑兵的弱点, 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大帅和既明同时在场才能商谈。” “谁知道你是不是细作, ”戚竹音擦拭着手指,“这里是离北,不是启东。” “我把兵马交给朝晖,留在一营充作守备军,”陆广白把自己的枪轻放在脚边,“我可以卸兵去甲, 由大帅押入大境。” 戚竹音插回匕首,凝视着那燃烧旺盛的火光,说:“我明早就返程,你跟着走吧。” 翌日天亮,戚竹音就带着陆广白返程。他们回到大境时已经是两日后的深夜,萧既明没有惊动旁人,站在阶前迎接。 陆广白下马时天正下着小雪,他熟悉又陌生地看着萧既明。戚竹音把马鞭扔给戚尾,抬步上阶时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他们站在前方,无声地催促着他。 铁马冰河萧既明,风引烈野戚竹音,烽火吹沙陆广白。 他们在年少时相互追逐着,都羞于提起自己的志向,仿佛不论过去多久,他们都将笼罩在父辈的光芒下。可是翻涌的浪潮推翻了那些遮风避雨的墙壁,他们终于重逢在大雪里。 陆广白迎着他们的注视,踏上了归路。 * * * 陆广白先拜过萧方旭,再跟他们进了庭院。暖阁位置偏僻,内通着地龙,烧得很热。戚竹音进入时脱掉了大氅,盘腿落座。侧门开着,临着小池塘,其间零星的岩石覆了新雪。几枝绿梅沿着雪白的门纸,横斜在空旷的夜色里,成为幽静中的唯一点缀。 陆广白静了片刻,说:“半年前我离开边郡,往东走到了大漠,想要打掉青鼠部,占据他们的草场,和边郡守望相助,但失败了,因此被迫继续深入。五月时,我到了格达勒的东边,在那里看见了阿木尔的粮仓。” “阿木尔的供应线果然在中博,”戚竹音握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想要供应南北战场,粮仓居中最合适。” “那里还有阿木尔的田地,”陆广白捏着茶杯,看向他们俩人,“他在那里开垦了荒地,让嘹鹰部放鹰的同时像我们一样种田。南下的青鼠部只是迷惑启东的布设,阿木尔把格达勒以东隔成了无人打扰的区域,在那里做了新的尝试。他模仿了我们的军屯,正在构建新的城池。” 萧既明和戚竹音皆是一惊。 “我们必须统一南北战线,”陆广白缓慢地说,“甚至得告诉阒都停下内斗,阿木尔已经长成了庞然大物,他想要成为茶石河两岸的大君。” “我此行北上,有三件事情要做,”戚竹音搁下筷子,稍停顿了下,继续说,“一是看看蝎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二是试试离北铁骑还有没有救,三是游说既明放弃现如今的对峙,和阒都握手言和。” “那不可能,”萧既明温声反驳,“离北如今有属于自己的供应线,我们往南和中博达成联盟,跟阒都握手言和就意味着要交出现有的优势。” “如果离北不肯放弃对立,那么阒都就不会给予任何帮助。”戚竹音说,“你也知道,太后是个老顽固。” “我绝不会,”萧既明盯着戚竹音,斩钉截铁地说,“再把我弟弟交给他们,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没有人再能够从我这里夺走他们。离北不需要阒都的援助,太后先让八大营确保她自己性命无忧吧。” 萧既明甚少这样不留情面,他过于儒雅的外表时常让人忘记离北战营是由他建立。半年以前,他也是北边战场的统帅。 陆广白担心他们起争执,于是安抚道:“我们可以再……” “再谈也没用,”戚竹音稍微仰起了身,看着萧既明,“我知道萧既明是不会同意的。” 陆广白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大帅。”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这点,在统一战线以前,我们早已不再是同一个阵营。如果两军联盟,到底听谁的?”戚竹音指尖在自己和萧既明中间晃了晃,“离北还要提防着来自阒都的问候,如果,我说如果,”戚竹音残忍地说,“离北铁骑再次失去了统帅,那么北边战场谁来承担?” 戚竹音早就提醒过离北,把全军信仰系于一人之身是何其地危险。离北是僵硬的铁壁,战营把主将都锁死了。朝晖北上必须带着他的柳阳三大营,郭韦礼南下必须带着他的常驻营,换线意味着费时费力。如果主将战死,打反击的可能就等于没有。 实际上大周最早确立边防时,所有军营都有这个问题。受地理条件的限制,各地招募规定又不同,军营详情就不同。主将是士兵的心脏,士兵就是主将的四肢,双方想要默契无间,就需要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磨合,因此临阵换将都是大忌。 启东率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不像离北,需要面对开阔的草野和复杂的沼泽,他们有天妃阙和锁天关的双线庇护,只要守住唯一的豁口边郡就能高枕无忧。于是戚时雨在永宜年间规定了启东全境的招募标准,他们的兵不需要特定的主将,大家都熟悉同一个战场。等到戚竹音上任,她在苍郡建立起了将军帐,麾下十几位主将都是指哪儿去哪儿,换线相当容易,即便有谁不幸折损,也不会对战局产生影响。 但有得必有失,启东没有离北这样个性鲜明的将领,单调的抉择标准决定了往后几年时间里,他们也很难出现具有个人风格的将领。 萧既明说:“南北战场间还隔着中博,我们不可能合为一体,也不需要听凭你我之间谁的调令。阒都如今往东北方向受到槐茨茶的拦截,在问候离北以前,他们得先跟沈泽川谈。至于统帅,竹音,我早已失去了做离北统帅的资格。” 萧既明修长的手指扶住了茶壶,他动作利落地沏茶,在那氤氲的热气里,神色间找不到任何自怨自艾。 “哈森在拿走我父亲头颅时告诉阿野,他是在以牙还牙,”萧既明停了手,神情冷漠,他看向戚竹音,“我知道你觉得离北铁骑的管制方式过度地集中,但是我此刻仍然要遵循老路,我们还是会选择用最直接的办法回击,就是以牙还牙。我们的信仰不在我父亲身上,如果哈森真的这样以为,那他大错特错,我们的信仰在脚下。哈森击败了我父亲,但他击不败离北。三十年前我父亲从脚下的土地里获得了勇往直前的力量,离北是靠着这股力量走到了今天,我们绝不会就此认输。新的头狼年轻且强壮,充满了好胜心,他能够站在前方替代我父亲的身影,当我们开始还击的时候,他能迅速凝聚起被打散的人心。那个人不是我,我接过了磨砺他的重任,我要他出鞘时锋芒毕露。” 戚竹音接着说:“可是据我所知,他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各大战营。你们离北的主将不是启东的乖崽,他根本没有征服离北。” “但是他熟悉离北全境,”萧既明说,“他在这半年里跑遍了这些路,知道辎重如何迅速送达,知道援兵怎样能够直通,还知道交战地各个战营的消耗情况,这是我爹给他的礼物。竹音,他只是缺少一些时间。” “所以才轮到了……我,”陆广白适当地接住了话,“如何统一战线是你们的事情,在前方,怎样和哈森周旋,给离北拖延时间则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情。” “你改变了边郡守备军的长枪。”戚竹音想起了那些枪。 “不错,我败给青鼠部以后陆续又遇见了其他部族,”陆广白撑住膝头,停顿了一会儿,面色沉重地说,“我都败了。” “哦,”戚竹音绞尽脑汁地安慰道,“那是挺不容易的。” “我还是在饿着肚子打仗,为了吃饭,只能流窜在他们之间。我们不断地交手,我就是在这其中发现了骑兵的弱点。”陆广白说着回身,把放在背后的长枪拿到膝上,解开布条,露出里边的枪身。 “你增长了枪头,”萧既明手指寸量了一下,“……这也太长了。” “还加上了倒钩,”戚竹音端详着,“怎么是绑上去的?” 陆广白拍开他们的手,爱惜地抚摸着枪,说:“我是步兵,以前在边郡跟边沙骑兵打仗,靠的是用地形来伏击,但到了大漠里,除了沙丘还是沙丘,以前的优势都不复存在,我被迫要跟骑兵正面。最初是为了留下逃跑的时间,我想跟骑兵隔出距离,于是把枪加长了。结果枪杆太长了,挥动起来很难保持住方向,迎接骑兵冲击时来不及掉转方向就会被砍翻在地。” 陆广白在这个过程里发觉骑兵在绕行,他们没办法从正面进攻,必须避开枪头。 “我就把枪杆改了回去,但增加了枪头的长度,”陆广白看着他们俩人,露出笑容,“只要确定好阵型,让枪头四面朝外,就是活动的‘撞车’。他们快速冲锋会被我的兵直接插下马,枪头过长使得他们无法从另一端抢夺,一旦中招,就难以存活。” 萧既明和戚竹音都陷入沉思。 陆广白继续说:“不过骑兵反应很快,他们不再直线冲锋,而是围困我。我发现这感觉就像是在钓鱼,接着把从他们那里抢到的棱刺靠麻绳捆在枪头一侧,在双方接触时,即便刺不中人,也能靠着倒钩把骑兵挂下马背。不过麻绳容易损耗,所以我得问你们借钱,给这批枪打上倒钩。” “我没钱,”戚竹音说到这里就生气,“我一个做大帅的欠了一屁股债,把我姨娘们的胭脂水粉钱全赔进去了,谁现在跟我谈钱我跟谁急。” 陆广白看向萧既明。 萧既明说:“我们离北……沈泽川现下也在家里,你跟他谈谈?” 陆广白把枪包好,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他怎么在这儿,以前不是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吗?” “天下大乱啦,”戚竹音说,“沈泽川如今是中博虎啊,往北和离北唇齿相依,往南牵着河州颜氏这艘船,在阒都东北方圈起了道墙,就两个字形容。” 陆广白问:“哪两个字?” 萧既明矜持地说:“有钱。” “南北中间隔着中博,现在要谈的事情都绕不开沈泽川,”戚竹音说,“况且所谓的南北统一,也需要中博在其中使力,现在是掐断阿木尔那条供应线的好时机。” “今晚详谈的时候,”萧既明喝茶,“他会带着幕僚来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戚竹音端着茶杯,“你们离北到底是靠什么说服他的?” 这个问题问住了萧既明,世子沉默须臾,说:“……脸吧。” 三个人静了片刻。 “言归正传,这枪能对付骑兵,但不适合离北铁骑。”戚竹音回到正题,“我这次在一营发现蝎子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强,铁锤只对你们离北铁骑有用,放到南边战场就是累赘,对我们启东守备军没用,所以我姑且认为,阿木尔不会把这批蝎子兵撤离北边战场。可是他们如果一直留在这里,铁骑就只能龟缩在营地里打防御战,没有办法再打野战。” “在没有找到应对铁锤的办法以前,”萧既明说,“防御战能为我们赢得时间。” “哈森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戚竹音回忆着一营防御战的细节,“他给骑兵加入了铁盾,并且配备了大周的攻城器械。也许他现在还在磨合,但是他很快就会在实战里找到自己的方向。最多半年,哈森就能熟练地使用起他们,到时候防御战也保护不了离北。” “所以我需要启东守备军的援助,”萧既明叩着茶壶,“我猜阿木尔在格达勒东边的田还没有到能够供应四部的地步,他仍然要依赖大周的粮,沈泽川会在中博彻底掐断阿木尔的那条供应线,启东守备军只需要走出边郡,攻打青鼠部,在南方给阿木尔增加压力就可以了。” 戚竹音头疼起来,她出兵东进得经过阒都兵部的批准,这跟不交陆平烟不是一回事,如果阒都因此断了她的军粮,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但是她没提,只是点了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 * * 次日萧驰野在院子里接到了猛。 猛停留在交战地数日,浑身都是雪屑,爪子脏得不像样子。萧驰野架着它,给它清理羽毛和爪子。骨津进来轻声禀报了几句话,萧驰野回过头,在小雪间看见了陆广白。 陆广白才给陆平烟磕过头,进来后并不入屋,而是坐在了檐下,看着萧驰野走近,忍不住感慨道:“你这小子……这半年是不是又长高了。” “我都这个年纪了,”萧驰野放开猛,坐在了旁边,解着臂缚,“已经不会再长了。” 陆广白淋着雪,看着他,说:“你还会变得更加强大。” 萧驰野摸着臂缚,没有说话。 “我给你讲几件事情好吗,策安?”陆广白喊着萧驰野的字,不再把他叫阿野,这意味着萧驰野不再是狼崽了,他能够和陆广白平起平坐,不仅仅是弟弟。 陆广白看向庭院,说:“你知道你大哥的过去,但你肯定不知道大帅的过去。我们最早在启东的时候,戚家没嫡子,戚时雨决定从庶子里找个能干的人,但他挑来挑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那个时候,大帅说她要当将军,戚时雨当作玩笑,我也当作玩笑。我心想哪有女人做将军的,她能捏起绣花针就不错了。可是她那么坚持,戚时雨就把她放进了苍郡守备军里,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戚竹音一腔热血地扑了进去,但她很快就发现没用。她在其中格格不入,这里没有人愿意接纳她,更没有人愿意听从她的调令。他们对她很客气,那只是因为戚时雨。 “于是她执意到边郡来,”陆广白接着说,“戚时雨把她托付给我爹,但她很不听话。那会儿我家还有兄弟,我根本不想做将军。她来了以后,我以为自己终于不再垫底了,谁知道她那么强,把我们都甩在了后面。” 戚竹音拿出绣花的耐心对待自己,她听惯了嘲笑,甚至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她。她像是不会生气,仍然留在边郡。 陆广白拂开膝上的雪花,说:“戚时雨仿佛不再管她了,她就被扔在边郡。我们在黄沙里的时候,有很多人想占她的便宜。她被那些人拽住了脚踝,他们让她滚回家,但是她只会说不。她靠着手脚甚至是牙齿爬出黄沙,摔得鼻青脸肿,那气势简直要吃人了。” 可是当戚竹音站在沙丘上时,她却失声大哭起来,她濒临崩溃地喊着你们这些狗屎!她扯住陆广白的衣领,一遍遍痛苦地质问着:“我哪里不行?!” 陆广白心有余悸地说:“我当时吓死了。” 萧驰野问:“然后呢,戚时雨把她带了回去?” “然后她擦抹干净鼻涕眼泪,又自己拖着刀回营地了。”陆广白说到这里跟萧驰野一起笑起来,但他紧跟着叹气,“后来她立了小功,按照规矩要升小旗。我爹同意了,却没有人愿意归她管。她在那里从天亮坐到天黑,最后问一个士兵为什么不肯跟她,对方说‘因为你都提不起鬼头刀’。” 边郡守备军不用鬼头刀,这种刀又重又沉,他们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地提到战场上。然而戚竹音像是信了,她从此抛弃了原本使用的细刀,换成了鬼头刀。 “太可笑了,我当时觉得她很蠢笨,仿佛永远不明白所有人拒绝她并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这个世间对戚竹音讲过最多的话就是“可惜是个女儿身”,但是她自己从未这样想过,她认为做戚时雨的女儿没什么不好,就像她认为有人喜欢绣花有人喜欢战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陆广白再次看向萧驰野,说:“戚时雨最终还是把她带回去了,她回到苍郡仍然没有放弃,跟着戚时雨的主将们什么都学。她的惊人天赋早在那里就展现过,只是没有人肯欣赏,直到那一年的那场仗,她的兄弟们抛弃了戚时雨,苍郡里没有人出来迎战。” “戚竹音在那夜里策马跑过无数人的门前,吃了太多的闭门羹,她不顾一切地离开了苍郡,声嘶力竭地游说各大守备营,不论有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最后她像你一样接回了父亲,那成为了她名扬天下的开端,让她从此站到了万众瞩目的地方。阒都不肯给她爵位,也不肯给她赐封,多少人以为她会畏惧,但是策安,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像站在黄沙里那样痛哭过,她在这些磨炼里飞速成长。戚竹音能做启东五郡的兵马大帅,不是被逼的,而是因为她可以,她就该站在那里。” 她天生属于战场。 陆广白说:“你也一样。” 第191章 年夜 晚上戌时, 南北聚集。 萧驰野掀帘, 沈泽川牵着萧洵弯腰入内。堂内的议论声暂停,萧洵自己摘掉了风领和护袖, 交给骨津, 然后目不斜视地到了父亲身边跪坐下来。 戚竹音趁着这个空隙, 偏身小声地问陆亦栀:“你们该不会把儿子送给人家了吧?” 陆亦栀双手捧着茶盏,还没有来得及回话, 就看见自己儿子如有所感, 转头看向戚竹音。她也小声地说:“糟了,洵儿听见了。” 萧洵对戚竹音行礼, 戚竹音心虚地喝茶。 萧洵长得像萧既明, 但不像父亲那样儒雅随和, 他不太爱笑,板着小脸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肃。 陆亦栀愁道:“这到底是随了谁呢?” 那边沈泽川已经落座,他左右分别是萧驰野和姚温玉。以萧驰野往左,就是离北阵营;以姚温玉往右, 就是启东阵营, 他们中博人最少, 但最不容忽略。 “中博现如今还有三州没有收回,”戚竹音对沈泽川说,“我们希望府君能够在明年冬天以前完成中博统一。” “如果大帅肯对樊、灯两州高抬贵手,”沈泽川说,“我自然乐意至极。” “这不好说啊,”戚竹音笑起来, “阒都如果强令我讨伐翼王,我也没有办法。” 姚温玉知道戚竹音的意思,她不是没办法,她是想靠翼王从沈泽川手中换到明年的军粮,给自己进攻青鼠部做充足的准备。 “大帅既然能坐在离北,”姚温玉平和地说,“放弃讨伐翼王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南北战线都要统一了,戚竹音先后几次对阒都的调令视而不见,她如果真的怕就根本不会到离北来。但是戚竹音就是想宰这一刀,她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 “我到离北来神不知鬼不觉,这可跟抵抗君令不一样。你们茨州今年动静这样大,我再不打掉翼王,你们的校场就要摆到丹城门口了。”戚竹音说,“‘府君’这个称呼也值得玩味,在我看来跟‘翼王’这两个字没有差别。” “那就误会大了,”沈泽川笑了笑,“从茶州到敦州,我们茨州都是在按规矩办事。‘府君’算什么了不起的称呼?现如今明文规定的律法里都没有说它不合适,我只不过是茨州州府的客座罢了。” 这就是钻了没有树立反旗的空子,实际上茨州早已脱离了阒都管制,只是阒都迟迟不敢发布告示,一是忌惮茨州狗急跳墙,真的联合离北打到丹城去,二是唯恐其他地方照猫画虎。但是他们又迫于内斗,没有向沈泽川投递招安的意思,导致戚竹音现在只能靠翼王来威胁沈泽川。 这个威胁放在一个月以前,沈泽川是要想办法的。可是现在,他就是在座的决定南北战线能否建立的关键,钱和粮成为了他的底气,他要用手头上的东西换到最大的利益,就像戚竹音想宰他一样,他同样想宰戚竹音。 “韩靳在你手上,”戚竹音说,“光凭这点茨州就有罪。” “韩靳,”沈泽川咬着这两个字,眼里没畏惧,“谁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我的手里呢?” 这就是戚竹音平素不情愿去阒都的原因,跟沈泽川这类老练的谋算家打交道太累了,话绕一圈毫无进展,太极拨得人没脾气,简直要回忆起在户部要钱的那种感觉了。 “就算我放过樊、灯两州,任由你吃掉,但端州怎么办?”戚竹音随即掉转方向,“你手上的兵不足四万,其中两万人都是才招募来的新兵,想要从边沙人手中夺回端州还差点火候吧。” 这是要沈泽川求他们启东出兵相助了。 但是萧驰野说:“最迟二月,我去端州。” “虽然中博暂时不需要启东的援助,但是启东守备军能否打击青鼠部关乎北方战场的松紧,”姚温玉接着说,“所以茨州愿意为大帅分忧,府君在来离北以前就替大帅考虑过军粮问题。只要阒都真的敢断掉大帅的军粮,那么启东明年的军粮可以交由河州承担一半。” 姚温玉这话是说得漂亮而已,沈泽川在敦州薅颜何如的羊毛的时候,颜何如曾经说过他还要负担启东的军粮,沈泽川从中抽掉了一部分,勒令颜何如自己想办法补给戚竹音。他们在这会儿说出来,也算是实话,只不过稍微地隐掉了一些关键,擦掉了颜何如。 秉承着沈泽川雁过拔毛的宗旨,姚温玉顿了少顷,说:“大帅说得不错,中博如今只有三万六千人算是‘兵’,跟在座两方相比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端州就是中博面朝东方的大门,如果关不紧它,掐断边沙供应线这件事情就无法做到,更不要提边沙是否会借此侵蚀中博,阻断南北战场的联系,让离北落入包围。” 戚竹音心想,所以—— 姚温玉果然说:“所以,我们希望明年能和离北、启东建立起直达马道,得到一些在军营管制上的指点。” 军营管制是含蓄的说法,戚竹音觉得他其实想说,沈泽川想得到启东主将们的帮助,让他们在明年替中博操练出能够上战场的守备军。离北都是骑兵,中博守备军则是步兵,这件事只能请启东来帮。 这其中透露出来不少野心,起码在座的都能意会。这表明沈泽川既不想靠着离北铁骑,也不想单纯地问启东借兵,他要恢复中博防线,建立起自己的武装部队。 有钱真是爷啊。 在座的不约而同地感慨着,把这些军粮兑成银子,再加上马道、装备、城池修复等等,一年下来就要将近几百万两了。以前阒都百般推托,就是因为没钱,结果现在沈泽川说干就干。 “另外,关于府君上次和王爷详谈的骑兵,”姚温玉说,“在明年开春的时候离北还能给出战马吗?” 交战地现在战马缺损得厉害,开春时恢复草场,按照沈泽川的意思,如果离北承担不起,他可以推后。 萧既明不假思索地说:“可以,但中博得把洛山借给我们当作马场。” 这是萧既明的规划。萧驰野手里唯一的将领就是澹台虎,被放在了敦州,相当于送给了沈泽川。明年二月萧驰野去端州,再靠边博营的现有马道更换战马就相当不便。如果离北在洛山建立起新的马场,不仅减轻了边博营的运输压力,还能在中博建立起一道小小的防线,这样即便端州沦陷,或是沈泽川跟萧驰野反目,离北也不会即刻处于被动。 “端州要建立骑兵吗?”陆广白问道。 沈泽川对这支骑兵还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说:“尝试下轻骑,得等到明年有了战马再做打算。陆将军要留在交战地吗?” 陆广白颔首,说:“离北现在需要时间,我的兵能在交战地替铁骑顶住哈森的精锐弯刀,我对‘蝎子’也很有兴趣。”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戚竹音说,“既然陆广白留在了交战地,那么作为交换,萧驰野得在明年六月去南方战场替我守边郡。” 萧驰野一愣。 戚竹音敲了敲案几,没再说别的。但萧既明和陆广白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戚竹音是要给萧驰野机会。 * * * 老天在茶石河畔赐予了嘹鹰部一个叫作阿木尔的男人,接着又赐予了阿木尔一个天赋了得的儿子。他们率领着边沙骑兵雄起于河畔,凭靠着谋略和弯刀瓦解了大周。也许此刻,在阿木尔的眼中,属于边沙的时代已经到了。他看见了那大幕在他面前拉开,边沙会告别过去徒步风雪的痛苦,他们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即将离开这贫瘠之地,在那肥沃良田上建立起自己的王朝。 这个冬天,大周的东西版图彻底分裂了。沈泽川的屏障挡住了东北两境,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完成这道墙,在破烂不堪的中博衔接起南北战场,即便他还没有明确地把矛头指向阒都,局势的倾斜已经露出了端倪。 离北今年没有灯笼和爆竹,但它并不是一无所有,沈泽川在这里吃到了年夜饭。守夜中途他睡着了,萧驰野在他枕边放了新的折扇和几枚铜钱。沈泽川半醒时,萧驰野摸摸他的头,他就又睡了。 萧驰野在夜里脱掉了上衣,从左肩开始,一直到腰间,整个背部都被头狼占据。那些愤怒、咆哮,撕扯他的痛苦尽数刻在这里,这匹狼不是健全的,左眼的位置正好留给了左后肩的伤口,像是被剜掉了,因此显得异常狰狞。 萧驰野记住了那场大雪里的屈辱。 哈森说得对。 大家都要以牙还牙。 终卷·醉倒狂歌中 第192章 雪催 年关一过, 中博就遭遇了暴雪侵袭。雪来得遽然, 各州都出现了屋舍坍塌的情况,好在马道年前加急修理过, 茶、敦两州没有跟茨州断开联系。罗牧和澹台虎把伤亡情况及时呈报, 在天亮前就着手处理, 把灾情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 书斋内的幕僚们通宵达旦,沈泽川也没有休息。 “前年大雪是我们茨州受灾, 因此在雪下前, 衙门内就再三确认过粮仓储备的情况,”周桂临桌翻着册子, “民舍加固确实是个问题, 咱们不能年年都等到坍塌了再想办法。” “可是, ”孔岭坐在对面,“这笔额外开支从哪里来呢?今年受战事影响,没有银子再拨了。” 沈泽川把眉心捏得微微泛红,他在主位上坐得有些头昏脑涨。隔间“噼啪”的算盘声就没停过, 那都是从河州和厥西商铺里拨过来的伙计, 专门伺候账簿。近几日天冷, 书斋里边烧得都是炭盆,人又挤得多,连续待上几个时辰闷得要命。 “战事紧要,”沈泽川说,“给各州的军费就不要削减了,从去年行商们的税银里拨。” “开春前是道坎, 只要熬过这三个月,雪化了自然有所好转。”姚温玉稍作安慰,“行商们从互市这边倒给永宜港的糙茶也走得很好,今年可以适当地增加商税。” “厥西的铜矿要继续做,就得跟厥西布政司打交道,”沈泽川折扇转动,拨开手边上搁凉了的茶,“今年开春以后还能不能这么顺利,得看阒都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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