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都听不到。他尽情投入在这里,没有半分懈怠。 萧驰野终于饱了,他拨开沈泽川湿透的发,揉着沈泽川的湿颊。沈泽川仰高白颈,勾着他,把他的唇舔湿。 萧驰野还没退出去,就着这个姿势吻了吻沈泽川,把人抱了起来。沈泽川由着他吻,探指摸到流出来的狼藉,都蹭在了萧驰野身上。 * * * 沈泽川用了点粥,又被萧驰野塞了几口花卷,换了干净的里衣,披着萧驰野的袍子,看着萧驰野吃饭。 萧驰野最近饭量惊人,不知在枫山校场做什么,但沈泽川察觉他今日心情不佳。 “去床上睡,”萧驰野说,“趴这儿着凉。” 沈泽川拨了鱼过来,捏着筷子挑刺,确实累得打瞌睡,仍然不疾不徐地说:“校场修葺才结束,钱也够用,有人使坏么?” 萧驰野眉间平静,吃了片刻,才说:“我想给禁军增添火铳。” 难办。 沈泽川立刻就知道他今日不痛快的原因了。 火铳现如今只给八大营配了,这东西金贵,兵部不会轻易拨,更不会给萧驰野拨。萧驰野早盯着了,这批铜火铳一直被八大营闲置在兵库,他上回拿了几支出来玩,那会儿就动了心思。但是萧驰野铁定会在兵部碰壁,这事连李建恒都做不了主,它意义非凡,决定权把握在内阁元辅海良宜手中。 沈泽川想了片刻,给他夹了鱼肉,说:“这心思太明显了,让禁军试水,为离北铁骑做准备,依照如今不能放你走的局势,海良宜不同意是肯定的。” 萧驰野就是不耐烦挑刺,这会儿尝起来觉得鱼肉还成,沈泽川喂多少吃多少,搁筷时只说:“他不同意,我也要想办法弄到手。离北有兵匠,拿到图纸总能照猫画虎地描出来。” “就是这图纸不好拿,”沈泽川就着萧驰野的手漱口,少顷,说,“这东西海良宜看得紧。” 但是萧驰野势在必得,他想要这东西的理由沈泽川最明白。 花香漪马上下嫁启东,阒都“远交近攻”的局势已经初步形成,离北必须尽快做出相应的调整。离北铁骑不是不败之师,它不败的原因是它先后两位统帅都善于应变。如果戚家真的因为联姻要和离北反目成仇,那么离北除了要考虑应对边沙骑兵的策略,还要考虑应对戚家步兵的策略。 “兵部尚书陈珍与孔湫是同乡,有这层关系,他也算海良宜门下的官员。这个人跟我爹有点交情,以往连我大哥的面子也不一定给,如今轮到我,”萧驰野想起昨日的不痛快,顿了片刻,“还有法子。” 沈泽川熄灯,两个人躺着一只枕,他说:“陈珍这条路不好走,他既然和孔湫是同乡,那就是启东人,对启东和离北本就有偏重。火铳……锦衣卫的工匠兴许有图纸。” 萧驰野拉过人抱了,闭眼说:“奚鸿轩才死,那些钥匙已经成了无主的肥肉,如今谁都盯着你,恨不得扒了你来找,你又正招同僚妒忌,这事无须你管——二公子有法子。” 沈泽川笑了笑。 萧驰野缓睁开眼,说:“那两百万两银子不入离北,我已与大哥说了,银子停在茨州。你何时回去,这银子何时拿出来。四百万两够玩个鬼,二公子要给你更多。” 他们困在这里,他却讲得这样真。萧驰野兴许说过假话,但他不会在这一刻说假话,他像狼崽似的攒着星星,要跟那一匣子的珠玉耳坠一样,尽数塞给沈泽川,他做的比说的多。 沈泽川忽然回首,说:“其实不止四百万,奚鸿轩的钥匙确实藏得紧,但他也不是圣人,受了枕头风,总会跟亲近的人透露只言片语。他大嫂跟奚丹偷情的时间不短了,两个人实际上一直在套他……六十八把钥匙,有三十把我知道……” 穷得快卖宅子的萧驰野有点恼羞成怒,他翻身堵了沈泽川,咬得沈泽川轻轻抽气。 “萧二,”沈泽川吃痛,恨极了,“你是——” 萧驰野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说不出来话。两个人倒在被褥里,蛮横地亲吻。 丁桃在屋顶上喂着自己的麻雀,听见屋里边枕头推掉的声音,抱着麻雀想伸头,又不敢。环顾一圈看见哥哥们各发各的呆,他咽了咽口水,说:“我、我嗯……我给你们讲故事吧,我爹以前在本子里写的,就是有个……” 乔天涯和骨津压着声音整齐地说:“你闭嘴。” 第85章 差事 奚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奚鸿轩又没有孩子, 各地的铺子纷纷暂挂了牌。掌柜们寄书阒都,准备在老家设置灵堂, 共商日后的安排。 沈泽川坐在椅上, 说:“你此行遥远, 又携带女眷,我不放心。小吴, 你带几位兄弟, 护送这位奚大哥。” 奚丹知道沈泽川的意思,连忙磕头谢了, 不敢置疑。 “奚家如今只能由大夫人当家, ”沈泽川瞧着跟前的账簿, 说,“你回去了也费些心,别的事不急,先稳住局面, 不要乱。前些日子说的生意可以暂时放一放, 拿了钥匙也不要声张, 检查钱库出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你要照看这样大的生意,还要料理钱库,势必会遇些麻烦。” 奚丹自然明白,如今他只能求沈泽川的庇护。他跟着奚鸿轩,是个聪明人, 最会审时度势,卖力地为沈泽川办差,就是为了能够不被沈泽川当作弃子。 “受着主子这般的提携,小的不敢马虎,等去了老家,一定竭尽全力为主子稳住买卖。” “奚鸿轩那样信赖你,凭的是你有真能耐。从前他专横跋扈,只肯叫你做账面上的活儿,如今人不同了,我给你施展拳脚的机会。”沈泽川搁了账簿,没看他一眼,“规矩办事,来日有的是你当家主事的时候。但若是蒙骗我,单是一个字,我就要你这条舌头。” 他说得风轻云淡,奚丹听得寒意砭骨,又赶紧磕了头,不敢再看他。 打发了奚丹,才到晌午,葛青青回来了,进门卸刀,边上的杂役来给他奉茶,他一口灌下去。 “没人,”葛青青拉开椅子坐下,说,“奚家在阒都的所有宅子都找遍了,没有先生和师父的踪影。” 沈泽川沉默不语,靠着椅子神色不豫。 “会不会在城外的庄子里?”葛青青拭汗,“奚家在外边的庄子也多,说不准他就给藏外边了。” “师父不是先生,时间这么久了,他必会想办法回来见我,但他没有回来,”沈泽川沉下心,“说明他身陷某处,回不来。” 纪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齐惠连,他在阒都难逢敌手。奚鸿轩重金聘请的江湖人里也许有高手,但是如今奚鸿轩已经死了,这群人该作鸟兽散,忙于躲避朝廷的追捕,哪里还会顾得着看押人? “叫费盛来,”沈泽川说,“我有任务。” 葛青青一愣,遂说:“这些人……他肯接么?” “他既然在诏狱挂了牌子,”沈泽川抬眸,眼里生冷,“就没有不肯的说法,这些人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么留着也是后患。” 锦衣卫里人才辈出,但像骨津那样光凭一双眼、一对耳就能探查八方的人还是寥寥无几。这个费盛是费家偏房庶子,荫承他父亲的原职,是个佥事。这人最了得的就是搜查,但是他之前被乔天涯压一头,终于熬到可以升迁的第八年,往本家赫廉侯那里跑了许多回,原本以为北镇抚一职该由他兼任,岂料从天而降了一个沈泽川,彻底断了他的前程,使得他还要原职待命。 费盛跟葛青青不同,他比家世寒素的葛青青更懂官场迂回,往上跟韩丞也能攀谈几句,算韩丞半个弟子,所以他不像葛青青这一类锦衣卫,与纪纲有旧情,他压根不买纪纲的账。他是如今在锦衣卫中与沈泽川势如水火的头号人物,前几个月沈泽川风头正盛,他稍避锋芒没有正面对上,但近几日已经逐渐有了摩擦。 沈泽川稽查旧案费了很多时间,其中有一半是浪费在了他们身上。吩咐下去的事情一概只听半句,把搜罗卷宗的差事办得马虎,沈泽川这头对不上年号,亲自跑了趟刑部才清理下来。 两方已经起了火|药味,葛青青知道他们能耐,但这么被比下去,心里还是窝火。可他也明白自己技不如人,如今找人才是要紧事,所以没有异议,起身就去叫人。 葛青青打帘出来,见费盛在另一间屋里与人吃酒划拳,他立在门边,说:“费佥事正屋请,大人叫。” 费盛恍若未闻,踩着椅子跟人吆五喝六,一屋子人青天白日就闹得乌烟瘴气,半点没有规矩。 葛青青素来不与人红脸,他打小就跟着老爹跑任务,三教九流都见过,会照顾人,也懂进退,就是跟下边做看守的小旗、杂役也能谈个交情。当下再不舒服,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对方甩脸子,故而跨门而入,晃进来抄了桌上的酒壶,亲自给费盛倒了一杯,客客气气地说:“没什么大事,也不是皇命任务,费不了多长时间。” 费盛抛着花生米,说:“不是皇命,叫下边的人去就行了,专门找我一个带阶挂牌的,这怎么说呢?没道理吧。” “大人自有安排,接不接,都好商量。”葛青青自倒了一杯,跟他碰一下,“这几日稽查旧案,各位兄弟也辛苦了。费佥事劳苦功高,我敬你一杯,有能者劳累,去吧。” 费盛不稀罕给沈泽川办差,也自诩是沈泽川的前辈,轮不到沈泽川使唤他。但到底是一起处事的,他也没道理平白无故地就闹起来,传到韩丞那里也不好听。 费盛吃了这杯酒,对葛青青皮笑肉不笑,连话也没接,从桌上拿了自己的腰牌,转身出去了。 葛青青被晾在原地,搁了酒杯,对周围神色各异的锦衣卫拱手,也退了出去。他一退出去,自己的人便都站了起来。 葛青青拭着口,说:“都站起来干什么?自家兄弟没讲究,坐下。” 小吴跟丁桃年纪相仿,面上不会藏心思,又气又恨地说:“他眼睛生在脑门上了,走个路螃蟹似的,这么横,也不怕哪天撞在门板上!狗眼看人低,算什么好汉子?呸!青哥,咱们忍他干什么?卸了牌拖出门,套上麻袋一顿打,看他还老不老实!” 葛青青训斥道:“说什么浑话?自己人打自己人,传出去还不够人笑话!”他把人都看了个遍,说,“都在一块办差,心里不能留疙瘩,否则遇着任务,大伙儿还怎么肝胆相照?他们瞧不起咱们,那咱们就更拼命。” * * * 费盛掀帘进来,在桌前马虎地行了礼,他酒气未消,味道隔着桌子也能冲到沈泽川那里。 沈泽川没抬头,说:“当值吃酒,得罚俸吧?” 费盛见沈泽川没起身,便也拉了椅子,只是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沈泽川就看向他。 沈泽川缓笑:“坐。” 费盛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下去,说:“大人寻我,什么事?” 沈泽川说:“有件差事,旁人都办不下来,非你莫属。” 费盛见他有求于自己,不由得放松了身体,摸着袖袋里的烟枪,开始拿乔了。先说:“是狱里头的差事么?若是指挥使下达的命令,给个文书就能办。” 沈泽川磕了笔尖墨,说:“不是诏狱的差事,也不是指挥使下达的命令。” 费盛擦着打火石,咬着烟枪,笑几声,说:“那就是大人的命令?办也能办,不过我近来还有听记任务。这不是正赶上四月吗?阒都柴米油盐价格浮动,我得盯着啊。” 所谓的“听记”,就是由锦衣卫将宫外一切大小事情记录在册,包括粮米面茶的价钱,随时报给李建恒和海良宜。但这差事轮不到费盛去亲自办,他一个四品佥事,能叫出门的差事只有逮捕和地方外勤。他这样说,实际上就是不打算干。 “杀鸡焉用牛刀,你去做听记,那是大材小用。”沈泽川说道。 “我本就是个庸才,比不得大人这样的天纵英豪,年纪轻轻已是三品同知,有皇上垂青,还生得风度潇洒。”费盛吞云吐雾,“我们么,就只能做点贱活儿混日子,别的不敢想,也不敢当。过几日吧,过几日才有闲暇。” 沈泽川说:“这差事等不及。” 费盛润着干涩的嗓子,半倾身,看着沈泽川说:“那有什么法子?事有轻重,我得办完手头的差事才能接你的差,这是纪无凡在那会儿就定下的规矩,破不了,所以你等着吧。” 沈泽川被那烟雾喷了一脸,看他神色无畏,把烟灰也磕在桌沿。费盛自持身份,想沈泽川也压不住自己,便滑开椅子,准备告辞。 沈泽川忽然探指,把一张签纸钉在费盛跟前,说:“我可以等,佥事也能等么?今年是你的升迁年,可巧,厥西布政使江|青山马上就要入都述职,他这会儿入都,内阁的用意你也明白,他往后是要去中博做主事人的。这人身边缺个锦衣卫督察……费佥事还忙着呢?” 江|青山是封疆大吏,境内管辖很厉害,硬是把厥西变作了大周粮仓,离北、启东的军粮都要打他那里出,这个人就是萧既明和戚竹音也开罪不起,跟他办差不愁前途。费盛升不动了,他得找外援,可光凭他庶系的出身,跟韩靳、费适、潘蔺这些个正儿八经的嫡系又玩不到一起,没那层关系,向上走不通,卡在这个位置浑身难受,不然也不会对沈泽川冷嘲热讽。 费盛匆忙地灭了烟枪,在腿侧蹭了手掌,略弯了腰,对沈泽川笑说:“您瞧我!忒没眼色。什么差?您说。” 沈泽川说:“我要你把阒都翻个底朝天,去找两个人。” “明着找,还是……”费盛看着沈泽川,逐渐会意,说,“好办,我就擅长这个。大人给个描述,五天时间,我一定给你把人找出来!” 沈泽川沉声说:“我只给两天时间。” 费盛看着签纸,一咬牙,应了! 第86章 旧宅 花香漪与戚时雨的婚期定在了芒种前夕, 时入四月, 礼部已经将拟好的流程递交给了太后。宫中内务繁杂,遇着这样的大事, 关键衙门不能缺人。 福满原以为自个儿上过内书堂, 在内阁和明理堂之间主事, 有资历,又有萧驰野的作保, 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不二人选, 故而这几日办差时更加谨言慎行。 岂料旨意下来了,掌印太监却不是他, 而是风泉。风泉年纪轻, 资历浅, 没有在内书堂就过学,还是个过了年纪才入宫的小太监,与先前的潘如贵、纪雷两人都撕扯不干净,让他做了这堪比“内相”的位置, 福满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叹。 “外朝的官儿, 升迁提拔要看家世、分籍贯、拜师门, 咱们内朝的太监,升迁提拔时本以为会免了家世门楣这一道坎,谁知他娘的,”福满搁了茶盏,长叹一声,“还是越不过这道坎!” “他有什么家世?”萧驰野听着福满的抱怨, 在吃茶的闲工夫里说,“全是沾了他姐姐的光。” “侯爷,你说我怎么就没个姊妹呢!”福满拍膝说道。 萧驰野哼笑,说:“没了掌印,还有秉笔。秉笔太监兼管东厂,老福,由他做这个出头鸟,也免了你去受言官的吐沫星子。” “皇上如今待我,可不比先帝待潘如贵那会儿,东厂也没锦衣卫势盛。”福满踌躇着,说,“侯爷,看着慕妃娘娘眼下的盛宠,往后再诞下皇嗣,这风泉岂不就是坐稳了位置?他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倒也罢了,就怕是个心怀鬼胎的,坏了朝纲,乱了社稷,那岂不就是第二个潘如贵?” 福满在宫里对风泉要笑脸相迎,实则妒忌生厌。风泉有慕如做靠山,福满受着他的排挤,想要与他在司礼监里分庭抗礼,就得好生笼络外朝官员。 “他年纪轻,许多事还是要倚仗你,你又常在内阁走动,在元辅跟前也有头有脸,真比起来,他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子,不足挂齿。”萧驰野如此宽慰道,又说,“咱们内外照应,不怕他。宫里近来如何?” “奚二少死了,皇上还惦记着他没写完的曲儿,难过了几日。”福满侧身,看着萧驰野,“但是侯爷,我在内阁给诸位大人看茶,听着魏尚书的意思,是还想要追查奚家的账。奚家在港口搞了大动静,这回没了当家人,这么大的生意就好比是块肥肉,都惦记着呢!” “他家的人不是还没死绝么?”萧驰野和沈泽川商议过奚家的后续安排,那钥匙落在了沈泽川手里,在萧驰野眼里就是沈泽川的嫁妆。他这会儿耐着性,说:“奚鸿轩的大嫂,还有奚鸿轩的诸位堂兄弟,都是打理生意的好手,也没犯事,好端端地追查人家的账簿,魏尚书有落井下石之嫌。” “皇上就是没答应,但元辅似乎……”福满把手臂挪到桌上,对萧驰野说,“似乎也有追账的意思。” 海良宜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思量,奚家藏的银子太多,与其让其余几家瓜分掉,不如收入国库,由朝廷掌管。但是这就意味着,海良宜要跟世家正面相搏。 “关键还是皇上,”萧驰野稍稍一想,对福满说,“皇上是明君,最讲究仁义,上个月才大赦天下,这个月便无缘无故抄了奚氏的家,那岂不是与大赦时的初衷相悖了?皇上自个儿心里也在犹豫。老福,这事风泉一定会附和魏尚书,你再去,反倒像是盲从潮势,不如趁着侍奉的机会,跟皇上细说,此事不宜现在就办。” 福满脑子一转,说:“这不就开罪了魏尚书吗?” “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主子都只有一个,就是皇上。”萧驰野笑,“潘如贵也权势滔天,靠的却不是皇上,最后人头落地,我半点都不意外。再说,明理堂能容别人嚼舌根么?你跟皇上讲的话,他魏怀古怎么能知道?皇上喜欢讲感情的人,你也不必为劝而劝,顺口提一提就行了。” “听侯爷的。”福满眉开眼笑,他这人看着一团和气,“反正这钱哪,也落不到咱们兜里,干脆大家都别要了!” “户部算禁军在昭罪寺使用药材的账目,已经算了好几日。怎么样,这事你可曾听说?” “办得好,已经提交御案了,没什么事。”福满知道户部受理这个账簿的梁漼山是萧驰野保举的,便说,“那梁大人可真行,把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元辅提问时,他也能对答如流,看着也要升了!” 萧驰野便不再问了,等福满临走时,晨阳给他送了份备好的河州新茶。福满入手一沉,就知道里边有东西,他对着晨阳又故作推辞,晨阳千劝万劝,他才收了。 翌日散朝,萧驰野在明理堂外边等着通传,沈泽川也在,两个人离得不远不近。 “这几日到处都有人在打探奚家的家底,”萧驰野把狼戾刀卸给沈泽川,趁他接手时微微压住了他的手,“大人的动作要快了。” 沈泽川似乎另有心事,闻言抬着狼戾刀,说:“嗯,人已经出了阒都,带着棺材往回赶,下个月就该有消息了。” “海良宜不同于别人,他要打定主意把奚家家产收入国库,你的人赶得再快也会失去先机。”萧驰野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便松了手。 沈泽川掌中一沉,堪堪抬住狼戾刀,说:“……他再快也要走个章程。” 萧驰野瞟了眼明理堂的廊下,问:“怎么了?” 沈泽川说:“我在找人,师父不见了。” 萧驰野说:“只要没有通牒,就还在阒都。疫病期间八大营也不敢擅自放人出入,疫病以后由禁军接管巡防,若是纪纲师父出去了,我这里该有消息。” “我也猜测还在阒都,”沈泽川顿了少顷,“奚鸿轩只是为了带走先生,师父是为了保护先生才随同前去,不该耽误这么久。但若是先生还在险境之中,那师父肯定没法独自离开。” “奚鸿轩已经死了,”萧驰野略转眸,看着那头,“该叫人查查这位的家。” 沈泽川顺着萧驰野的目光看过去,那头薛修卓身着官袍,正与江|青山联袂走近。 薛修卓相貌平平,气度却很儒雅。他不是孔湫、岑愈他们那一类,他待人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江|青山倒是出人意料,这位传闻里的厥西强腕,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小。 他俩人走近,四个人相互见礼。 江|青山以往来阒都述职,只在百官宴上远远见过萧驰野,和沈泽川更是第一次见。但他心不在此,所以对他俩人既不亲热,也不拿乔。 “今年结了许多旧案,都是薛寺丞与刑部诸位大人的功劳,今日面圣,皇上必有褒奖。”萧驰野对薛修卓带笑说道。 薛修卓也笑,微摇头,说:“案子都是尚书大人的明鉴,我不过是旁从协理,哪算功劳?倒是沈同知,把诏狱那些杂乱无章的旧案卷宗都重理清楚,着实辛苦了。” 沈泽川看着薛修卓,说:“诏狱有档可查,这些事情寻常笔帖也能做。” 薛修卓的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江|青山,其余三人都在虚与委蛇。江|青山似是不欲参与其中,立在一旁没有开口。 福满掀帘出来,唱了名,四个人才一起移步向明理堂。沈泽川跨入时一眼就看见了候在李建恒龙椅下侧的风泉,两人目光相对,风泉一哂。 * * * 费盛自诩搜查第一人,从来没有他找不到的人,然而这两日他翻遍阒都,都没有纪纲和齐惠连的踪迹。 葛青青一路跟着他,见他这会儿没了骄矜之气,一直沉默不语,便说:“有没有可能是带出去了?” 费盛办差时正经,当下谁也不看,蹲在奚家被烧过的廊子下边,说:“不大可能,既然其中一人身手不凡,那么就地捉拿才能确保不会留下多余的踪迹,这种事情动静越大越容易败露。” 葛青青退后几步,环顾这深宅大院,说:“可他把人藏在家里,又怎么能逃脱我们弟兄的搜查?这宅子早被摸清了。” “我虽然没有结交过奚鸿轩,但是对他的脾性有所耳闻。”费盛起身,“他生性多疑,对他而言,越是重要的东西,越会贴身而放,因为他信不过别的人。这两个人既然那么重要,他肯定不会放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费盛话音渐止,他沿着烧黑的墙壁攀爬了上去,拨开杂枝,看向隔壁。 “那是秦|王府。”葛青青跟着爬上去,蹲身看着里边。 “荒废多年……”费盛跳下去,几步进了画廊,看上边漆已剥落,四处灰蒙蒙的,蛛网密布。他用绣春刀挑掉蛛网,试着推了推带着封条的门。 “不错,确实荒废多年。”葛青青打量四下,“你疑心他把人藏在这里?” 费盛一碰着门,便知不对,说:“几十年的老宅子,封条却仅仅是蒙了灰,不对劲吧!” 他退后半步,猛地踹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有看到妹子疑问为什么要一直考虑银子运输问题,而不直接使用银票,为了让同样有这个疑问的小老板们能够知道原因,我在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 因为我没有设定银票铺户,如果有银票铺户的设定,它起码得能够吃下奚氏这么大的额度,并且完全脱离朝廷监控,属于商民自创,一定要具有极高信誉值,它旗下发行的银票才能确保使用。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换成了银票,运输也要考虑沿途盘查问题,还要防潮、防火,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不是朝廷官票,它就无法保证使用时能够在大周各地畅通无阻。好比这批银子要从厥西走出来,在厥西的铺户里换成了银票,但是搞到了中博或是离北,这银票是否还能如数兑换出来也是问题。 如果按照官票设定,咸德年间因为中博兵败案、贪吏横行、党派纷争、国库空虚等问题,导致户部自己的账目都无法算清楚,它更没有余力去发行官票宝钞,发行官票必须有严格的材质要求,以及统一的额度标准。即便是银票,因为额度控制,它也没办法几张票就搞定四百万,按照一两、五两、十两等等的沿推,四百万的银票转移也只能减掉重量问题,后续如果朝廷易主,或是奚家崩台,这些银票是否会紧跟着贬值、作废也很头疼。 实际上奚氏设定里有个点,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奚家掌管盐场铜矿,铜矿意味着他们可以自铸铜币,只要掌握了大周铜币的成色标准……这是他们能够跟其余八大家较量的根本原因,并且他们拥有这样大量的白银库,是不是还意味着他们实际上已经在私下开采银矿,具有操纵市场白银流动的可能。 当然,以上都是我从自己手头很少的资料里得到的只言片语。因为我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也不敢贸然就加入银票铺户的设定。白银的话,只考虑成色标准会更加能够说得通一点。 有很多地方深究起来都是问题,所以也谢谢大家的包容啦!结果今天也没肥章,对不住!不过事情今天已经做完了,明天可以恢复往常的时间。 第87章 皇嗣 门板“哐当”地倒地, 积尘纷飞, 屋内昏暗。费盛掩着口鼻,跨入其中, 没有放过任何角落。 这是秦|王的旧居, 虽然经年失修, 却仍然看得出曾经的富丽堂皇。费盛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烛,灭了火折子, 往内寝去。 “帐子和被褥都是新的。”葛青青掀开垂帷, 看着那床。 “几日以前还有人住,”费盛停留在桌边, 拨开了茶壶盖, 里头还残余着茶渍, “喝的是厥西白马州春茶,看来奚鸿轩没亏待他们。” 葛青青检查床铺时见着血迹,他胸口急促地跳起来,掀掉了整个被子, 随后猛地退了一步。 床上藏着个已经发臭的尸体, 尸斑明显, 显然是已经死了有几天了。费盛把着光亮,将尸体查看一番。 “这人是被捏死的,”费盛指着尸体喉部,“直接捏断了。” “有血迹,”葛青青说,“他死前还受过刀伤。” “不仅如此, 你看他的颈部,卡痕有两道,说明第一次没能掐死他。光凭奚鸿轩请来的那些江湖人,怎么能把这位师父逼到这个地步?”费盛说着,用刀抵着尸体,把尸身缓缓翻了过去,“尸斑无异常,应该没有中毒。背部的刀伤这么凌乱,显然是不懂刀术的门外汉胡乱砍的,刀刀没中要害,所以才会选择掐死他。这人应该是他们合力弄死的,我疑心那位师父受了伤,有可能是体力不支,先生万不得已,才自己拿了刀。” 葛青青越听越惊心,说:“尸体既然能摆放得这么整齐,是不是意味着先生与师父还没有到慌张的地步?只要……” “尸体也可能是别人摆的,”费盛再次环顾,“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我觉得师父受了伤,没有办法自如地施展拳脚,所以才要借助先生的力量。但他们再次被转移,一定不是奚鸿轩的安排,因为他聘请的江湖人里没有为了几个钱而敢与锦衣卫作对的。这尸体到底是不是江湖人还要两说,若不是江湖人——” 费盛的话音戛然而止。他肯为沈泽川办事,是冲着肥差去的,这事若不是私人恩怨,就要牵扯朝堂纷争。他不想把自己搭在里面,所以没有说完后半句——若不是江湖人,那么只有大内才有这样的高手,这尸体有可能出自锦衣卫自己。 葛青青知道他的顾虑,两个人陷入沉默的僵局。这屋子鬼气森森,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 费盛收回刀,说:“人肯定在阒都,各个官宅王府都有专门的护卫把守,他们高门紧闭,内设暗道,想要藏几个人易如反掌。对不住,在下才疏学浅,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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