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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萧既明对着文书思索片刻,说:“花思谦还在时,八大营一年的军饷顶过了边郡几倍,奚固安交代不清楚的账,能去哪里?花思谦既然能一钱两账,太后就不能再留一个账本?流水的银子,铁打的核对,只要把核对官员换成自己人,搁到八大营眼皮子底下,每年的账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花家是抄了,可谁敢动太后的私银库?这些钱现在就是花香漪的嫁妆,戚时雨于公于私都该动心了。” 萧驰野面露不豫,说:“如今启东五郡兵马大帅是戚竹音,戚竹音不会同意的。” “她不同意,”萧既明终于看萧驰野一眼,“也拦不住。” 萧驰野躺下身想了会儿,说:“戚家这些年与我们交情不浅,戚时雨要真娶了花三,离北从此就不是启东的兄弟了。” “那不重要,边沙十二部一打进来,大家仍然要并肩作战。”萧既明说,“有了花三,启东五郡的守备军就有了钱。” “以后离北的马,叫他们买。”萧驰野眸里透着冷硬,“太后的私银库能撑多久,养着二十万兵马,不是养着二十条狗那么简单。军费消耗惊人,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撑下来的。” “太后既然有了戚家为援,阒都的僵局就能被打破。”萧既明说,“权柄归手,银子就能再生。” 萧驰野又坐起来,说:“这桩婚事绝不能成。” 萧既明说:“办法还是有的。” 萧驰野看向他,说:“杀了花三最简单。” 萧既明颇为意外地瞧着他,说:“你如今也是别人的眼中刺,八大家巴不得你动手。” 萧驰野说:“如今流言甚嚣尘上,过了年想再阻拦就晚了。” 萧既明沉吟不语,少顷后,说:“太后想要凑成这桩姻缘,须得能露面才行,百官宴是唯一的机会。此事关系重大,海良宜未必愿意,到时候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花家上三代里有嫁去启东的女儿,认真探究起来,花三说不准还真是戚时雨的血脉远亲。”萧驰野搁了册子,忽然笑起来,“不……我要让花三成为戚时雨的血脉远亲,这桩婚事它必须成不了。” 萧驰野起身,推门唤了朝晖。 “过年了,”萧驰野说,“你还没见过妹妹呢。” 朝晖看向萧既明,萧既明淡淡一笑。 朝晖了然于心,说:“明日一早,我就登门拜访。” * * *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韩丞是八大家之一韩氏的嫡三子,从前在八大营担任都指挥佥事。南林猎场时,他恰好休沐,既没有追随奚固安,也没有听从太后调令,传闻禁军敲响他的家门时,他还睡着呢,因此逃过了花党肃清的秋风。 但沈泽川知道这个人是薛修卓埋下的人。 百官宴前夜,锦衣卫排值。按照计划,沈泽川必须待在御前,所以他拿到腰牌时并不意外。 韩丞亲自把腰牌递给沈泽川,两人在锦衣卫签押房内屋,他说:“万事妥当,只欠东风。到时候我也在侧,不论如何,千万不能伤及皇上。” “自然,”沈泽川挂了腰牌,笑说,“这一次就要仰仗指挥使大人了。” 韩丞心里忐忑,不好表露,只能再三说:“此事若是败露,你我皆是死罪,但若是成了,锦衣卫便能从禁军手里分一勺羹,从此吃香喝辣,好日子就来了。” “大人放心,”沈泽川神色正经,“我们兄弟齐心,必不会出岔子。” 韩丞见他笃定,才稍松口气。 外边雪越渐大了,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 * * * 百官宴前有祭祀大礼,禁军一早就严阵以待。萧驰野今日朝服整齐,迈入宫门时与韩丞打了个照面,正寒暄着,就看见了沈泽川。 “左卫是御前防守,”萧驰野状若不识,看着沈泽川问韩丞,“怎么安排了百户以下的锦衣卫来做?” “锦衣卫如今重整,许多职位空缺无人。”韩丞说着回头,“今日挑选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多是苦于升迁年还没有到,所以看着都是低阶小职。” 萧驰野见了沈泽川,便起了戒备之心,但他即便能压锦衣卫一头,也没有能够直令对方换人的权力。因为锦衣卫不论怎么被打压,它与东厂都直接听命于皇帝,只要李建恒没开口,其余人指手画脚就是僭越。 沈泽川如同知道他的想法,与他对视一眼,眼神里说不清的含义。 前头的驯象所已经驱象而出,李建恒马上就要出殿,萧驰野不能久留,便迈步离开了。 李建恒头一次手执祭祀大剑,重得他险些抬不起来,还没有跨出殿门,已经觉得戴着冠冕的脖子酸痛。这一身冕服使得他肩戴日月,背负星辰,终于从嬉笑玩闹的常态里露出一股清明威武的气度。 李建恒掌心冒汗,他又扶了扶大剑,才迈出门去。 朝象披戴红绒金鞍,分立两侧。百官整齐叩首,山呼万岁。李建恒站在阶上,从拓开的视野里看见东方云霾,天地裹雪苍茫,他站得很高,好似高去了云端。耳畔的“吾皇万岁”震耳欲聋,李建恒的心迅速跳动起来,他面上逐渐浮上惊喜,目光从海良宜、萧既明依次下移,看着世间万物皆跪,唯他独尊! 做皇帝便是这个滋味。 李建恒忍不住握紧了大剑,觉得自己在跪拜中获得了敢与天争的力气。这与他久坐朝堂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是猎场上第一次受人跪拜时的激动。 李建恒前行,沿着长阶,走向祭祀台。他走得很慢,无比享受着这一路的尊荣。 万人之中,唯有沈泽川缓缓抬起了头。他越过李建恒的身影,在飞雪里,借着高阶,也看见了昏暗阴郁的天空。 * ** 开宴时光禄寺开始传膳,御酒房跟着马不停蹄地上酒。李建恒爱吃糖,甜食房便做了好些丝窝虎眼糖。 李建恒坐在龙椅上,下来是太后与花香漪,然后是才封了嫔的慕如。沈泽川与韩丞立于阶下,对侧是禁军,尚食局的太监跪在沈泽川右后方,李建恒桌上的每一道菜,尚食局的太监都要先尝。 李建恒今夜兴致很高,频频劝酒,有些醉意上头。他坐在上边,说:“朕登基以来,幸得贤能辅佐,有诸如海阁老这样的明镜在侧,一日都不敢忘记自鉴反省。” 他一喝高,便有些口无遮拦。 “朕很是感谢海阁老,愿把海阁老奉为朝中亚父。这般的殊荣,过去历任阁老从未有过,如今就要阁老……” 亚父! 这话怎么能讲?这话说得海良宜都变了神色。他已经惊愕起身,欲要下跪阻拦,李建恒正好打了个酒嗝,还在挥手。 “阁老不必惶恐,该的……” “哀家以为此事不妥。”太后看向海良宜,顿了片刻,似是看破海良宜这一刻的震惊,她侧身对李建恒柔声说,“海阁老为天下文人敬仰的魁首,为人好似崖岸高峻,入仕以来两袖清风,果敢直言。这样的股肱之臣,若是皇上以亚父相称,虽然彰显恩宠,却失了阁老痛砭时弊的为公之心。” 李建恒见太后温和,便笑说:“过去项王重义,敬范增为亚父。今朕也感念阁老辅佐之情,叫他一声亚父,既有亲近的意思,也能借称自省嘛!阁老,阁老,你说好不好?” 海良宜已经磕头,说:“此事万万不可!” 李建恒犹如冷水泼面,那满腔热情被这一声严厉的“不可”变作了不快。他面色几变,最终勉强笑道:“朕与阁老亲近,一个称呼罢了,有什么打紧的。” 海良宜说:“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与偏于一隅的霸王截然不同。老臣出身河州山岭,实乃粗鄙小人,如何能与神贤光诚皇帝共使‘父’字!” 李建恒初衷是想要博海良宜欢心,也想要博天下文人的欢心,借此证实自己不是个不敬才学的草包。可他就看了那点书,哪知道一个称呼能激起海良宜这般抗拒。此刻骑虎难下,酒都醒了几分。 李建恒今夜拉不下脸,便想打个马虎眼,将这事翻过,于是说:“阁老不情愿,那便罢了……” “老臣以为,”海良宜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今夜皇上开此先河,来日必有人意图效仿,到时候勾结同党,形成朝中掣肘,就会危害江山社稷。花党一案落定尘埃不过一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皇上今夜饮酒酣醉,实为不妥!” 李建恒握紧手里的酒杯,环顾下方,见群臣垂首不敢直视他,方才平缓些怒气。他不能对海良宜发火,但是今日他也不想认错,他在这龙椅上坐立不安,已经尝过众生臣服的甘美,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叫人指责? 他是皇帝啊。 李建恒眼睛都熬红了,饮了最后一口酒,说:“……此事作罢,扶阁老归座吧。” 海良宜也知道今夜不是进谏的时候,但他秉性难改,心直口快:“老臣还有话要说。” 李建恒唇线紧绷,他没吭声。 席间鸦雀无声,海良宜没得到回应,便跪身不动。这一下陷入僵局,没人再碰筷子,连笙乐都停了。 忽听“啪”的一声。 萧驰野在自己的位置上搁了筷,放声而笑,说:“我见皇上与阁老如此,心里好痛快。所谓的君圣臣贤,不外乎如此。都俞吁咈,古有所道。大周有这般的圣贤之君,又有这般的正直忠臣,盛世天下指日可待。” “皇上广开言路,善纳直谏,是群臣之福。”薛修卓举杯,“今夜元春,何不敬此圣景一杯。” 群臣抬杯,齐声恭贺。 李建恒在恭贺声里缓和了些许,他见海良宜还跪着,不禁叹道:“阁老请起吧。”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太后看了萧驰野须臾,说:“都道成家立业乃是男儿平生愿,策安如今可有定亲的人选?” 沈泽川目光一晃,也看向萧驰野。 萧驰野肆无忌惮地笑了笑,说:“回太后,凭我如今这个模样,哪有阒都千金愿意下嫁呢?况且成家立业皆非我的志向。” 太后说:“总督过谦,如今阒都之内,能称新贵者寥寥无几。凭着总督的模样,过那东街桥,也有红袖招。世子,再不催促,可就误了时候了。” 萧既明也笑,说:“家中老父觉得他性情没定,也怕耽误了谁家的姑娘。” 太后再次侧头,对李建恒笑道:“哀家见他们个个都不着急,离北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娶妻三四年了。” 李建恒还没有从适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此刻有点兴致缺缺,不敢不接太后的话,看了萧驰野一眼,说:“母后不知,策安性子急,一般的阒都贵女还真招架不住。” “话也不能这般讲,平白耽搁了他的姻缘。”太后说,“倒也不必执着于阒都贵女,哀家见赫廉侯的女儿,照月郡主倒与策安年纪相仿,很是般配。” 赫廉侯是遄城侯,八大家之一的费家人,太后这一指还真指得门当户对。 赫廉侯费坤连忙敬酒,真看向了萧既明这边。 萧驰野以为太后会在宴席上谈及花香漪的婚事,却不想这一次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直接驳回去,更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娶了。 李建恒也措手不及,蒙了片刻,看向萧驰野,说:“朕……照月郡主……”他灵机一动,“国丧未过,此时指婚怕不合适。” “指婚是一码事,成婚是一码事。哀家看近来也没有好日子,大可先指了婚,等到夏时寻个吉日再成婚。”太后慈爱地说,“照月与香漪又是闺中密友,一时出嫁也算圆满。” 她闭口不提花香漪要嫁谁,只把照月郡主推给萧驰野,是摆明了把萧驰野的婚事当作国事,把花香漪的婚事当作私事。 戚竹音面色凝重,竟然没有开口。 陆广白见状心知不好,猜想戚时雨已经点头了,才叫戚竹音不要出声。但是娶照月郡主万万不行,这桩婚事若是定了,等到太后再把照月抬成公主,萧驰野就是尚公主。大周驸马无实权,虚名加身,拿掉的就是萧驰野此刻才握住的阒都兵权。 萧驰野喉中酒化作了烈火烧,他已经起身,却见太后又笑了起来。 “世子娶的是边郡边沙伯陆氏的女儿,如今小儿也有四五岁了吧?” 萧既明答道:“犬子四岁了。” “世孙已经四岁了,陆将军也未娶妻,”太后看向陆广白,“边郡是黄沙之地,将军镇守不易,早日成家,也算了却边沙伯的一桩心事。哀家见陆将军与世子年纪相似,怎么,成家立业对将军而言也非志向吗?” 陆广白哑然片刻,说:“回太后——” 太后继续说:“照月的性子跳脱俏皮,真说起来,策安确实太急了,将军瞧着更沉稳些。不过策安,你自个儿觉得如何?” 萧驰野不娶照月郡主,那就得陆广白娶。这难题横在宴席间,就是要他左右为难。 萧驰野本来已经叫朝晖打点了礼部的人,今夜就等着太后开口,要把花香漪证成戚时雨的血脉远亲,让礼法相阻、辈分相隔,打断这桩婚事。但太后根本不给他反击的机会,谁能想到,今夜要交出去的竟然是他萧策安的终身大事。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萧驰野却看见了沈泽川的眼神。两个人隔着迫在眉睫的难题,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刹那的对视。 萧驰野迈出一步,说:“回太后。” 尚食司的太监正为甜食房传碟,他低眉顺眼地分出自己要品的,拿起筷子,看向近在一臂之外的李建恒。 李建恒正犹豫不决,眉头紧锁地听着他们交锋,觉得跟前的太监没动,他便侧眸,说:“怎么杵——” 说时迟那时快,太监握紧包金长筷,劈手扎向李建恒的脖颈! 惊变突发,李建恒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筷尖刺向自己。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惊恐从双眼里流露而出,他连手指都移动不了。 在所有人都变色的瞬间,沈泽川已经拔出了仰山雪,直刃的寒光眨眼而过。 李建恒喉间紧收,拼尽全力尖叫出声。他声音一出,那滚烫的鲜血便溅在他的襟口与袍摆。李建恒声嘶力竭地喊道:“护驾——” 太监的头颅前滚,掉在李建恒的身上。李建恒用力撑着龙椅两侧,在这强烈的血腥味里,看着那倾向自己的无头躯体被人拎住。 沈泽川扔开尸体,回身漠然地令道:“护驾!” 葛青青当即拔刀,雪光“唰”地展开,锦衣卫如同金城汤池一般挡在禁军之前,成为了李建恒的第一盾牌。 萧驰野隔着锦衣卫,目光须得向上,才能看见沈泽川的脸。 他们一直以来的高低平衡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沈泽川居高临下,对他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眼神犹如实质,踩在了萧驰野的胸口。 第47章 争夺 李建恒惶恐地晃着腿, 把那人头踢开, 他已经顾不得仪容,此刻恨不能把自己缩进龙椅里去。他耳边轰鸣, 看鲜血濡湿了自己的袍服, 咽喉犹如被人掐住, 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 沈泽川单膝跪地,正色说:“皇上休怕, 刺客已经伏诛。微臣救驾来迟, 罪该万死!” 李建恒手脚都如同麻痹了一般,他费力地捏着椅把手, 目光从尸体移到了沈泽川的脸上。他几乎要哽咽了, 抓住沈泽川的衣袖, 说:“不迟……不迟!你……兰舟做得好!朕、朕差一点……” “去唤太医!”太后快步走近,不顾鲜血淋漓的尸体,握住了李建恒的手,温柔地唤道, “皇上, 皇上?” 李建恒还在畏惧的恐慌里, 他艰难地吞咽着唾液,仓促地从太后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紧紧攥着沈泽川的衣袖,求道:“你留下来,你带着锦衣卫留下来保护朕!” “锦衣卫本就是皇上的守卫,”沈泽川面色不变, “为着皇上,锦衣卫甘愿赴汤蹈火,微臣立刻护送皇上回明理堂。” 席间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薛修卓几步上前,厉声说:“先将尚食局、光禄寺、甜食房、御酒房一干人等逮捕看押。天子近侍之内竟然隐藏着刺客,内宦安排、近卫防守都脱不了干系!” “今夜负责巡防的人是谁?”太后问道。 席间寂静,萧驰野行礼,说:“回太后,是臣。” 太后没有发难,而是看向李建恒,群臣也看向李建恒。 这个太监能做尚食局的人,首先要家底干净、来历清晰。他什么时候入的宫,曾经在二十四衙门哪个房里做过事,过去都与哪些内宦交好,全部都要查,不仅要查,还要把他接触过的人也查记在档。萧驰野负责近卫防守,这些事情本该由他在百官宴之前都查清楚,人是从他层层防御里走进来的,他就也逃不开干系。 李建恒淌着冷汗,白着嘴唇说:“先拿下各房内宦,朕……” 他话音未落,人便昏了过去。 * *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李建恒躺在里边昏迷不醒,太医群聚,太后再次垂帘听诊。海良宜等候在侧,这是太后特意叮嘱的。 韩丞率领锦衣卫继续带刀立于檐下,外边的群臣跪着身。元春夜酷寒,许多上了年纪的老臣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全凭毅力在支撑。 整个王宫阒静无声,气氛格外萧杀。 萧驰野并不在内,他要与刑部及都察院相关成员逮捕内宦,并且禁军也要受押,今夜负责检查人手的禁军都指挥佥事被撤了腰牌,与内宦一起下了狱。 堂内没架火盆,只点了灯。 萧驰野坐在刑部尚书孔湫的下首,左边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岑愈和右都御史傅林叶。 如果按照以往,萧驰野是有与刑部尚书平坐共审的权力,但是此刻他必须避嫌,只能屈于下首,由都察院两大长官施行监察之权。 今年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法司从来没有像这样接连会审,所涉的案子还全部是关乎皇帝性命的大案。 孔湫喝了杯冷掉的茶,在等待传唤的空隙里没有说话。实际上自从他们坐在这里,就没有人寒暄,大家都知道如今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个个面色凝重。 萧驰野坐在座上,沉默地转着扳指,他正在沉思。 这案子是有备而来,就像当初小福子的案子一样,在发生的那一刻就变得魅影重重,脱离了它事发那一刹那的假象,像是受着无数条线的拉扯,藏的是更加深的原因。 尚食局的内宦要为天子试菜,他们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曾经被查到了祖宗三代,要把这样的人变成刺客,很难,但也很简单。 首先,必须是能接触到内宦的人,或是隐藏在大内,却为宫外势力效力的内宦,只有这两种人能对行刺太监进行威逼或者利诱。 萧驰野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什么。他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恰好传唤的犯人也带到了,正是禁军佥事。 孔湫没有废话,单刀直入,说:“你是禁军都指挥佥事,今夜由你负责审查御前禁军的带刀人手,以及尚食局安排的试菜太监。你对这个太监了解多少?” 佥事名叫孟瑞,是萧驰野在咸德六年提拔上来的军户,原先在禁军之中担任都事,非常谨慎。他目不斜视,稳声作答:“行刺太监名叫贵生,二十有六,椿城人,父系椿城白水街上的民户,已于咸德六年因病去世。他乃家中独子,永宜年入宫,至今有十二年。他于咸德元年进入尚食局,从咸德四年起为先帝试菜,平素没有特别嗜好,结交的人甚少。” 孔湫想了想,说:“今夜排他试菜的人是谁?” 孟瑞答道:“尚食局女官茯苓。” 孔湫先看向都察院的人,再看向萧驰野,点了点头,说:“行刺凶器乃是御用金筷,禁军搜身审查也没有办法。这样,孟佥事稍等片刻,传尚食局茯苓。” 孟瑞退到一侧,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萧驰野有过眼神交流。 萧驰野其实没有旁人预料的那么紧张,他深知这一场行刺拿不掉他的兵权。他事后或许会受罚降禄,但那都是不痛不痒。事发时他离得太远了,根本没有办法抢先救驾,然而座位是按照规矩排的,这谁也没法苛责。还有一点,就是当时沈泽川拔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刀已归鞘,人头就落地了,这与他上一回在雨夜展示出的速度完全不同,即便当时萧驰野就站在他身侧,也未必能比他更快。但是这件行刺案之后的事情才最令萧驰野在意,他必须要未雨绸缪,先扼制住这件事情烧到他身上的可能。 萧驰野又想到了沈泽川最后的眼神。 锦衣卫的惯例是八年一次升迁年,先按照隶属的户籍分成十二所,再根据在职表现进行提拔,能够破例的机会太少了。沈泽川出身特别,如今虽然免了罪,却仍旧算不上军籍,他想要统领锦衣卫,就必须想办法升官。 萧驰野这几个月一直打压锦衣卫,一是为了巩固禁军绝对的话语权,二就是为了提防沈泽川上位。阒都局势混乱,却又泾渭分明,大家已经相互熟悉了,不过是因利而合,再因利而斗,唯独沈泽川是个莫测的变数,萧驰野百般试探,也没有探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猜不透目的就不能安心合作。 萧驰野希望沈泽川能够安静地待在下边,可是这一次的行刺案就是沈泽川的回答。 不可能。 他是属于自己的利刃,他要杀出自己的道路,他不会心甘情愿地供人差使,他要的是撕咬而不是听从。 一场床笫之欢能改变什么? 那是一场漆夜里泄愤的咆哮,是两个人欲望勾缠下的喘息,它从肉体的碰撞里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感,可这情感还不足以阻碍两个人的抉择。 萧驰野不会让出自己到手的权势,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刀,他回不去离北,他就必须握紧这把刀。沈泽川也不会容忍自己一直屈于人下,受人决定命运的去路,他要上去,他必须上去。 萧驰野忽然捏紧了拳。 既然这案子是沈泽川参与策划的,那么谁与他是同谋? * * * 李建恒还没有苏醒,沈泽川被替换下来,稍作休息。他在签押房里擦手时,听到背对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了。 “依照你说的计划,今夜该是韩丞出面救驾。”薛修卓稍稍挽了袖,在凉水盆里净着手,笑说,“咱们兄弟几个,都被沈大人耍得团团转。” “情况危急,”沈泽川没回头,“韩丞若是有这个本事,叫他救也无妨,可他就是慢了,怎么办呢?” “这事拿不掉萧二,顶多弹劾他一个管治疏忽。反倒是你,这一次在他面前露了原形,就算上去了,日后也不好过。” “我与寺丞大人同船渡劫,我不好过,”沈泽川回首,笑道,“你就能舒坦么?” “我听闻有种疯狗,狠起来连自己人也咬。”薛修卓晾着双掌,看向沈泽川,“这么干脆地拿人做垫脚石,同船反而让人好生害怕。” “此话怎讲,”沈泽川说,“今夜得势的可都是我兄弟呢,垫在萧二面前的人不是我么?日后我可就是萧二的肉中刺,于情于理,他都该恨死我了。” “皇上与萧二情谊不浅,南林猎场的救命之恩最难忘却,这一次你出了头,也不一定能顶掉萧二。” “万事开头难。”沈泽川一哂,“皇上如果真的感念萧二的救命之恩,就不会再把他困在阒都。人所谓的恩情,就这么点的东西。” 薛修卓擦了手,笑了一会儿,说:“虽然今夜稍有偏差,但到底是成了。镇抚大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 锦衣卫镇抚乃是五品官职,薛修卓这是告诉沈泽川,来日论赏他能拿多少东西。 沈泽川倒没多惊喜,他说:“尚食局的人要受审,刑部尚书孔湫是个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你们不要栽在他手里了。” “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查。”薛修卓整理好袖口,彬彬有礼地说,“新岁望我们能继续齐心协力,早日得偿所愿。” “承蒙寺丞大人照顾,”沈泽川盯着他,和煦地说,“我必定会了却夙愿的。” 第48章 就计 李建恒做了噩梦。 他梦回南林猎场的雨夜, 枝条凌厉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慌张地抱头躲闪。 座下的马狂奔向前,李建恒害怕地想要抓紧缰绳, 却被突然回身的萧驰野拎着衣领扔下了马。 “策安救我!”李建恒摔在地上, 跪着身哀求道, “策安,策安!我们兄弟一场, 不要将我丢在这里!” 萧驰野在电闪雷鸣间面色沉重, 对着他冷酷地说:“敲昏了扛着走!” 李建恒涕泗横流,看着晨阳走近自己, 不禁怕得向后挪, 挥手厉喝道:“我……我是皇帝!你怎可这般对我?” 李建恒后挪的身体碰着人, 他转头向后看,见咸德帝身形佝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当即唤道:“皇兄, 皇兄救我!” 咸德帝的手指收紧, 抠近李建恒的皮肉里, 咳着血,寒声说:“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杀你!你明不明白?” 李建恒吃痛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手臂。天上的雨忽然变作一滴一滴的黏稠之物,李建恒摸了一把,是满手的血。他仰头看, 漆黑中“扑通”地滚下一颗头颅。 李建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推带踹地从咸德帝手中挣脱出来。他喘着息,在泥泞里爬起身,哆嗦着踢开人头,对着周围的黑影哭喊道:“我是皇帝,朕——朕是天子!你们谁要杀我,啊?!” “皇上,”有人轻唤着,“皇上。” 李建恒陡然睁眼,失神地盯着金顶,喃喃道:“谁要杀我……谁要杀我……” 太后用帕子替李建恒擦拭着汗,俯身说:“建恒,母后在此!” 建恒! 李建恒悲从中来,他母亲早亡,光诚帝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些年声色犬马,却从来没有人唤他一声建恒。 “母后……”李建恒哽咽着,喊道,“母亲!” 太后稍侧过头,如同拭泪,说:“你昏睡一夜,哀家真怕。你此时哪里还痛,都要与哀家说。” 李建恒望着太后,见她还穿着昨夜的礼服,定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李建恒当即撑起身,又看见太后鬓边掺杂着白丝,双目微红,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李建恒备感温暖,他抹了眼睛,拉住太后的手臂,说:“让母亲担心了,我没事。” 海良宜跪在外边,他也在这里守了一宿,听着里面有说话声,便知李建恒已经醒了,不禁放下心来。 片刻后,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入内,伺候李建恒洗漱。太后亲自端了药碗,先自己尝了,才喂给李建恒。 李建恒喝完药,面色仍旧不佳,但比起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他穿上靴子走出来,见海良宜还跪着,大为感动,上前扶了海良宜,说:“阁老,朕无事!” 海良宜险些站不起身,李建恒便不要他再守着,连带着外边跪的大臣们一起劝退了,只留了审查了一夜的孔湫、岑愈和傅林叶。 “可查出了什么?”李建恒迫不及待地问,“孔尚书快与朕说说。” 孔湫磕了头,说:“昨夜刑部连夜审查,现已查明行刺太监名叫贵生,受尚食局女官茯苓差使担任百官宴上的试菜。” “女官?”李建恒错愕地说,“这女官为何要害朕?” 孔湫说:“缘由不明。” 李建恒急道:“你们查了一宿,就没查出来吗!” 孔湫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他沉默片刻,说:“皇上不知,茯苓自知难逃法网,已经药哑了自己,任凭刑罚。” 李建恒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说:“她一个宫中女官,做这样的事情干什么?她必是怕自己在重刑之下说出什么,所以先药哑了自己!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孔湫又说:“皇上圣明,微臣与都察院二位同僚也是这样想的,故而昨夜深查此女,发现她家中尚有老母,居住在东龙大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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