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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腰牌推进了托盘里,边上紧靠着他的锦衣卫突然开始发抖,垂着头不敢抬首。 镇抚像是没察觉,用笔在册子上勾了勾,说:“哪个所的?” 晨阳说:“班剑司。” “出任务没见过你。”镇抚说,“头一回?” 晨阳被李建恒抖得心知逃不过,反倒从容了,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就眼熟了。” 镇抚用笔指向李建恒,说:“腰牌。” 李建恒拔了几次都没有拔下来,镇抚笑了笑,探手像是来替他摘牌。 镇抚一出手,晨阳就绷紧了身体。岂料李建恒已经泄了气,在镇抚的动作里抱头退缩,失声说:“勿伤我!” ——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刺耳的哨声,接着林间陡然奔出一匹白胸黑背的马。破晓间,海东青终于引路而归,旋飞而来。 花思谦听得动静,见草场上奔袭而来一众兵马,他厉声问:“八大营?” 可是这些人铠甲无印记,连旗帜也没有。 晨阳知道时候已到,立刻扶住楚王,大声说:“禁军护驾,太子殿下御前佩刀者杀无赦,还不退下!” 花思谦上前两步,不可置信,回首喊道:“楚王受奸人挟持,还不动手?!” 李建恒退无可退,见镇抚已然扑来,不禁大喊一声。那林间猛地掷出长刀,钉在李建恒身前。 萧驰野一跃而下,摘下自己的腰牌,扔在托盘里,沉声说:“大军压阵,谁还动?” 纪雷策马才到,见状也喝道:“鬼话连篇!区区禁军——” 海东青落在萧驰野肩头,萧驰野奖赏似的摸了摸海东青,说:“老纪够胆,就试试看。” 纪雷再看向草场,禁军头阵已到,可是背后延绵的兵马却像是没有尽头。启东苍郡的旗帜霎时展开,只见为首奔马的正是戚竹音。 花思谦连退几步,扶着潘如贵,涩声说:“启东书信已截,怎么会无声无息……” “阒都书信要是都过锦衣卫之手,”萧驰野收刀,“那多麻烦呢?” 花思谦眼见大势已去,坐地呢喃:“太后还在……” “太后年事已高,为保重身体,已将阒都交于禁军接管巡防事宜。”萧驰野跑了一宿,此刻拉起李建恒,说,“殿下一夜奔波,受累了!” 戚竹音的马已经到了,她翻身下来,对李建恒跪地行礼,高声说:“太子殿下勿忧,启东麾下二十万兵马严阵以待,臣戚竹音,力保殿下平安!” 李建恒犹如在梦中,他呆呆地看着戚竹音,又看向左右。乔天涯最为识趣,见这局势已定,立刻跪了下去。他一跪,锦衣卫也陆陆续续地弃刀而跪。 “……我……” 李建恒空无一物的手掌紧紧握住,像是握住了什么保命稻草。他几乎是喜极而泣,眼里的泪先流了下来,人还低语着。 “今我为东宫……诸位的大恩,来日必有重谢!” 第26章 霜寒 魏嫔惴惴不安地走着, 见周围宫墙陌生, 不禁害怕地问:“公公,怎的还没有到?太后她老人家在哪里?” 前边走着的太监没搭理她。 魏嫔在这幽静里毛骨悚然, 她停了脚步, 装作肚子痛, 闹着要回去。 带路的太监她没见过,面生还脸嫩。这太监回头看着她, 柔声说:“马上就到了, 架着魏嫔娘娘走,千万不能让娘娘摔着了。” 两侧的太监立刻架着魏嫔, 魏嫔挣扎起来, 扬声要喊, 却被堵住了嘴。太监们手脚麻利地把她扛起来,迅速向前走。 荒院里有口井,底下还余着些水。 太监探头看了看,说:“就这儿吧, 送娘娘进去。” 魏嫔奋力挣扎, 娇养的指甲挠破了领头太监的手臂。她发髻凌乱, 扒着井沿摇头呜咽。 太监摸了摸她漂亮的手,怜惜地叫人搬起石头。 只听“扑通”一声,惊飞了朱墙枝头的鸟。 * * * 咸德帝躺在马车里,李建恒跪在一旁端着药碗。 咸德帝气若游丝,连咳都咳不起来了。他冲李建恒招手,李建恒赶忙搁下药碗, 膝行过去,说:“皇兄,皇兄感觉好些了?” 咸德帝搭着李建恒的手背,费力地说:“建恒。” “臣弟在。”李建恒又哭起来,他说,“臣弟在这里。” “先帝晚年,受人掣肘。彼时的东宫太子乃是皇长兄,朕……”咸德帝看着他,“朕与你一样,也是闲王。世事难料,最终这江山社稷,却落到了朕这里。可朕继位以来,备受牵制。一举一动,犹如幕前傀儡。母后让朕笑,朕便要笑,母后让朕死,朕如今,便也该死了。” 李建恒泣不成声。 咸德帝说:“日后你便是这孤家寡人了。” 李建恒当即大哭,他握着咸德帝的手,求道:“皇兄!我怎么当得了?我不过是这李氏江山下的一条虫,我如何坐得起这巅峰之位?皇兄,我怕,我害怕啊。” “你不要怕。”咸德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拽着李建恒的手,双目圆睁,“你与朕不同……外戚已败!花思谦死路一条,潘如贵也死路一条,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太后便再无援助!从此大权归落,你就是……就是这天下的共主!朕做不到的……你可以……朕……” 咸德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颤抖,他不肯松开李建恒,含着血说。 “绝外戚,督朝臣。花家败了,还有……还有别的……你要切记,帝王权榻,绝不允许他人酣睡!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杀你!兵权如猛虎……萧……” 咸德帝呕出鲜血,李建恒惊慌失措。 “……绝不能……”咸德帝喘着息,握得李建恒生疼,“绝不能放……放阿……阿野……” 绝不能放萧驰野回离北! 纨绔也好,奇才也罢。他在,萧家才是条狗。外戚败了,边陲难道就不会拥兵自重?没了花家,谁还能牵制萧家!萧驰野既然有如此心性,可以整整五年忍而不发,默不作声地把禁军化腐朽为神奇,那再给他五年,让他回了离北……岂不成了心腹大患! 李建恒痴痴地说:“皇兄……这怎么能行……皇兄……” “削藩减兵。”咸德帝微弱地说,“……必要之时……杀……杀……” 杀了他。 李建恒见他闭眸,顿时号啕起来。咸德帝死前也没松开手,那眉间的愤恨、阴郁始终不散。 他继位九年,没有在太后身前做过一次决定。他的吃穿用度,侍寝人选,全部都由太后说了算。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举措便是暗通启东,拉拢奚固安,在猎场为李建恒铺出了一条看似平坦的帝王路。 返程的长队停下,跟着哭声震天。大臣们乌压压地跪下去,海良宜带头垂泪哽咽,喊了一声“皇上”,便是咸德帝最后的尊荣。 阒都丧钟长鸣,举国痛哭。 * * * 花太后坐在榻上,喂着咸德帝的鹦鹉。 这鹦鹉听着钟声,喊道:“建云!建云!建云回来啦!” 花太后耳畔的东珠微晃,她颔首说:“建云回来了。” 鹦鹉接着喊:“母后!母后!” 花太后磕着木勺,一动不动。斜影里的白发已经遮掩不住,她眼角的细纹像是贵瓷上的裂痕。 鹦鹉又喊了几声,忽然一头栽倒在笼子里,再也不动了。 花太后搁了木勺,静坐到钟声停息,才说:“魏嫔呢?怎么这般久还没有来。” * * * 回了阒都,因着咸德帝,萧驰野忙得脚不沾地。他跟着百官跪了几日,等到真的能躺下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但是精疲力尽也要洗澡,萧驰野擦身时,见肩臂上的擦伤已经结疤了。他套上新袍出来问晨阳:“那人呢?” 晨阳这次知道是谁,说:“锦衣卫重整,他这几日要重新入编,家也没怎么回。” “我问……”萧驰野说,“纪雷呢,你答的谁啊?” 晨阳略微腼腆地抓了抓头,说:“纪雷啊,关押起来了。新帝登基之后便该问斩了。总督,这人不还是你押进去的吗?” 萧驰野搭着外衫,一本正经地说:“我忘了。” * * * 沈泽川与葛青青还有小吴在面摊上用面,吃到一半,小吴忽然直了眼睛。 沈泽川回首,见萧驰野给老板抛了银子,掀袍坐在他边上,说:“两碗面。” 小吴“呼噜呼噜”地把面扒完,捧着碗挪开屁股,鹌鹑似的去了另一个桌子,葛青青也在萧驰野的目光里带着碗去了。 沈泽川挑着面,说:“我吃饱了。” “吃完。”萧驰野抽了双筷子,对着沈泽川夹了夹,“见着我怕了?这么着急跑。” “怕啊。”沈泽川慢吞吞地吃了最后一口,“任谁被……摁一次也该怕。” “那日护驾的时候,你跑得也挺快。”萧驰野的面来了,他倒了醋,“这么好的升官机会,你怎么跑了?” “我又没护驾,”沈泽川吹了吹,喝了汤,“去凑什么热闹。” 萧驰野开始吃面,快吃完的时候,才冷不丁地说:“回头想想,那夜你跟在我后边蹲了很久吧。选谁好呢,不如见机行事。奚固安若拿下了阒都,你就给我一刀。奚固安若是没有拿下阒都,你就拉我一把。瞅准了时机,就是要等我摔那么一次,你才肯动手。” “那你命好,”沈泽川侧头一笑,“活着呢。” 萧驰野说:“射我的箭不会也是你射的吧?我若是不入险境,怎么能显得你这份恩情重要。” “我都大恩不求回报了,”沈泽川说,“你怎么还想着我在算计你?” “不求回报才有问题。”萧驰野似是没吃饱,他搁了筷,说,“你那日不敢出现在楚王面前,是怕纪雷,还是怕花思谦喊出什么?” 沈泽川把自己的铜钱码得整整齐齐,然后靠近萧驰野,耳语道:“不对,我是怕你。” 萧驰野说:“怕我?” “硬啊。” 周遭的人声都仿佛远在天边,萧驰野耳朵里只剩这句呵着热气的“硬”。他因着这句话,才发现今日的沈泽川穿着束领,那脖颈半围着,不给他再肆意看的机会。 他神色几变,看向沈泽川,挤出两个字:“放心。” “二公子也到了年纪,”沈泽川直回身,“该娶妻了。” “你二公子玩的花样比你多。”萧驰野见他想走,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硬是不许人站起身,说,“每次话没讲完就要走,不合规矩。” “动不动就上手,”沈泽川说,“又是什么规矩?” 萧驰野松开手,说:“这情谊我还你。” “叫大爷就算还了。”沈泽川说道。 “但是东西得还我。”萧驰野说,“你也不想我追在后边要扳指吧?” 沈泽川二话不说,把骨扳指抛给他了。 萧驰野接了,狐疑道:“这是什么阴谋诡计?说还就还。” “本分人办事,”沈泽川说,“就这么爽快。”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萧驰野看着沈泽川起身,指尖拨着扳指,总觉得太轻易了。 “回家?”他在后边问。 “明天轮差。” “锦衣卫都重洗了,你轮哪门子差。”萧驰野说,“冬天是个难关,你且保重。” “我这样的小鱼小虾是随波逐流。”沈泽川转回身,“该保重的人,不是我。” 萧驰野摸了摸指节,说:“顺便向纪纲师父问个好。” 沈泽川已经踏出去的脚一顿,倏地盯向他。 萧驰野戴好扳指,言语戏谑:“兰舟啊,一道去玩儿吗?” 第27章 秋寒 沈泽川随即一笑, 说:“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再会。” “何不听完。”萧驰野的扳指失而复得, 心情好得很,“纪纲既然是你师父, 那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我比你年长, 叫声师兄不亏。” “纪家跟离北没干系。”沈泽川脑中飞快地回忆起五年前, 他与萧驰野在雪中打了一架,当时就有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那不一定。”萧驰野说, “缘分这种事, 谁说得准呢。” 沈泽川对葛青青和小吴摆手,自己又坐回萧驰野身旁, 说:“你查了葛青青。” “忘不掉啊。”萧驰野看着他, “五年前他跑得那么快, 五年后他又离你那么近。这么晃眼,怎能让我不生疑?顺势查一查,就能扒出他的底细。” “你想要做什么。”沈泽川含笑问道。 “我什么都不想做。”萧驰野说着抬指虚虚地点了点沈泽川的眼睛,“强颜欢笑也没必要, 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 逞这个强没意思。你方寸已乱, 怕了吧。” 沈泽川说:“那还差点。” 萧驰野颠倒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他说:“既然纪纲是你的师父,那么以葛青青为首的一众锦衣卫当初留你一条命,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疑心深重。”沈泽川看着那桌面积累的褐色油污,“那一脚没踹死人, 便起了疑,多次试探,还真是锲而不舍。” “我的优点就那么几个。”萧驰野说,“全用在你身上了。” “既然是同门,”沈泽川说,“不报师名说不过去吧?” 萧驰野百无聊赖地把筷子扔回筒里,说:“先叫声师兄来听一听。” 沈泽川不吭声。 萧驰野说:“纪纲也算条汉子,我派人去端州打听,别人都以为他烧死了——小福子是不是他杀的?” “不是。”沈泽川把筷子筒扶正,“我师父已经年迈,哪会杀生呢?” 这时起了些风,两个人谁也没动。 萧驰野说:“你像是什么也没做,我却觉得你什么都做了。” “不论我做没做,你们都不会放过我。”沈泽川撑着凳子,转向萧驰野,缓缓笑起来,温声说,“那我何不把坏事都做尽了,让你恨也有个理由。” 翌日。 萧驰野入了宫,才知道魏嫔死了。 李建恒已换了装束,他这几日哭得憔悴,坐在高位上说:“说是滑了脚,跌进了井里,直到昨晚才找到尸身。” 这脚也滑得太巧。 李建恒见左右无人,才小声问:“策安,难道是你……” 萧驰野摇头。 李建恒似是放下心来,他在位置上坐立不安,说:“我如今住在了宫里,晚上一睁眼,就能见着内宦,让人怪怕的。以前他们都把潘如贵叫老祖宗,如今老祖宗还在狱里关着呢!策安,你说他们会不会恨着我……” 他抱怨一通,都是害怕的意思。最后让萧驰野调过禁军,先替了宫中的巡防要务。 萧驰野自然不会拒绝,又待了片刻,听着李建恒说:“离北传信来,说离北王与你大哥正在路上。策安,过几日你就能见着他们了。” 李建恒有些讨好,他在即将成为这天下之主时,竟然要比过去更加怯弱。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似乎在秋猎里被磨掉了,他已经明白了到底谁才是强权。 萧驰野没打算要封赏,他的心愿李建恒最清楚不过。可是直到今天,李建恒也没有开口提过放他回离北的话。 萧驰野面不改色,心却沉了沉。 五日后,离北王入阒都。 那日秋雨绵绵,萧驰野一早就打马出城,站在当年送人的亭子,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看见天际飞出几只鹰。 他肩头的“猛”霎时亢奋,冲入雨中与兄弟姐妹盘旋叙旧。 雨中铁骑直奔而来,犹如一道浓墨画在水中,荡到了萧驰野跟前。他不等铁骑奔近,先翻出亭子,在雨中迎了上去。 “爹!” 萧既明在马上哈哈一笑,对前边的父亲说:“他现在看着人高马大,可是一见着爹,就露了原形。” 萧方旭摘掉了自己的斗笠,俯身扣在了萧驰野的头上,端详了一会儿,说:“长高了。” 萧驰野露齿一笑,说:“那是,大哥都要矮我半头呢!” “得意了。”萧既明说,“自打长过了我,年年见面都要提一次。” 萧方旭让朝晖牵着马,自己翻身下去,抬臂猛地抱了把小儿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傻小子!” 萧驰野被拍得直笑,他说:“我等了好久,路上遇着什么事了吗?” 朝晖说:“小少爷在家里惹了风寒,王爷专程绕到灯州,请一归大师去家里看看。” 萧驰野说:“阿洵病了?几时的事情,大哥信里怎么没有提!” 萧既明说:“小毛病,有亦栀在家看顾,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萧驰野略感失落。 五年前他离开离北时,大嫂正有身孕,如今小阿洵都四岁了,他还没有见过,只能从父兄的来信里知道小侄子一些趣事。 他想回家。 萧驰野的失落转瞬即逝,他笑说:“我早备了生辰礼,这次大哥回去,就再替我带回去吧。” 萧方旭掸了掸他的斗笠檐,说:“临行前,洵儿特地给你画了幅画,等会儿让朝晖拿给你。此处不是叙话的地方,先入宫,晚上归了府,咱们父子再说不迟。” 一行人上马,并驾入了阒都。 * * * 离北王已经许多年不曾露过面,如今天下四将已成彪炳悍名,甚少还有人记得离北王萧方旭。 齐太傅入秋吃胖了,这会儿在雨里洗着脚,脚趾搓动,说:“若说天下四将,二十年前也是有的。当时离北的萧方旭,启东的戚石雨,边郡的陆平烟,还有锁天关的冯一圣,就是四方兵马统帅。后来冯一圣战死,冯家就绝了后。如今怕也没人记得这名字,但当年都是马踏边关、横扫边沙的悍将。” “冯一圣么。”纪纲在里边炒菜,大声应着,“怎么没人记得?川儿!冯将军两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他后来收的义子,就是师父的大哥!” 沈泽川盛饭,说:“师父的大哥?” 纪纲一拍脑袋,说:“我忘记给你说了!” 齐太傅嚷道:“饭好了没有?哎呀,他大哥不就是左千秋!这有什么好讲的,猜也猜出来了!” 沈泽川上菜,给齐太傅摆了筷,恭恭敬敬地说:“先生用饭。” 齐太傅嘬了口酒,说:“还是有人伺候最舒服。” 纪纲拭着汗,坐在小案另一头,说:“你方才说,那萧二说他跟咱们同出一门,只怕他的师父就是左千秋!” 沈泽川扒了两口饭。 纪纲感慨道:“我与他也好些年没见了。你这次与萧二交手了吗,如何?他的刀法是不是走势刚猛?” 齐太傅说:“让兰舟先吃,吃饱了再说。这次凶险,万事不急,可以休息几日。” “我早该想到。”纪纲说,“萧二戴着骨扳指,这天底下最会拉强弓的人,就是左千秋了。” “眼下萧方旭也入了阒都,你说不准就能见见你大哥。”齐太傅拣着菜,“左千秋在天妃阙死战,虽然挡住了边沙骑兵,却也死了妻子。他因为那一战得了‘雷沉玉台’的名号,也因为那一战一蹶不振。传闻他出家了,也可能是得了萧方旭的庇护,隐姓埋名替萧方旭教儿子。” 纪纲伤怀地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威名赫赫又如何?到最后也是黄土一抔。马革裹尸尽忠良,活下来的也不痛快。左千秋埋名,萧方旭病隐,陆平烟年迈,等到二十年后,如今的四将又在何方?不过是大浪拍沙,代代更替。” 齐太傅微醺,看着沈泽川吃饭,良久后说:“生一世,平白受一遭苦,太亏。总归都要死,不如了却了凌云志再死!兰舟,来,再吃一碗!” 待到酒足饭饱时天已黑。 齐太傅横在席子上,沈泽川坐在檐下给先生擦脚。纪纲拿了两件外衫出来,替他们俩人披了,自己蹲在角落里嘬烟枪。 齐太傅枕着木瓜,说:“兰舟,把猎场的情形再说一遍。” 沈泽川便细细陈述了一遍。 齐太傅闭眸听着,沈泽川讲完了,他还是沉默。 院里藤蔓淋着雨,一下一下地点着叶子。不知点了多少下后,齐太傅才说:“这一仗,萧二看似出尽了风头,却又困于他父兄一样的境地。新帝与他称兄道弟五年之久,他藏得这样深,怎么教人不害怕?如今新帝还能念着他的救命之情,可这情义,又能经得起多久的磨耗?我以为凭他的耐性,可以再忍一忍,有千百种办法能让戚竹音出这个头,可他偏偏自己做了。” 纪纲在昏暗里磕着烟灰,说:“狼崽子也想回家,梦里都是离北的草场。他才多大?有点意气才是年轻。” “小不忍则乱大谋。”齐太傅说,“他若是忍过了这一次,不就能以纨绔的身份回家了吗?” 萧驰野正站在宫门外,仰首看着黑影连绵的王宫。这些朱墙飞檐似乎是老天爷给他的磨难,他佻达轻浮的外表下,是头无声嘶吼的猛兽。 沈泽川端坐着,在这一刻奇异地明白了萧驰野这番举动的寓意。 他想回家。 他是想以一个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家。 第28章 巷醉 新帝登基后, 阒都的秋雨就下个不停。旧瓦乌黑, 白灯高悬,站在王宫的城墙上俯瞰时, 处处都是笼罩着萧瑟寒意。 锦衣卫因为秋猎一事, 全部撤了腰牌。纪雷、乔天涯这些锦衣卫从五品以上的人都下了狱, 与花思谦、潘如贵一齐交由三法司会审。 薛修卓调离户科,升至大理寺丞。这个位置看起来不如户科都给事中权职大, 却是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大周三法司中枢。换而言之, 他不仅有了稽查任何案纠的权力,还有参与推情辨驳刑部、都察院提案的权力。 “薛修卓。” 花太后斜靠在须弥榻, 闲敲了敲黑玉通透的棋子。 “此子在南林猎场之前, 不曾听说过。他是薛家的什么人?” 琉缃姑姑轻轻扇着香炉, 说:“回太后,是薛家三庶子。原先是没听说过这人,奴婢为此专程去打听了一番。” “薛家后继有人。”花太后说,“这些年, 风光的是姚温玉。海良宜这老狐狸, 哀家以为他毕生所学都授于了姚温玉, 迟早要推荐姚温玉入仕登阁。岂料他竟一声不吭,反而用起了不起眼的薛修卓。” 琉缃姑姑说:“薛修卓先联合厥西布政使江|青山暗集证据,又搭上的海阁老的桥。他任职户科都给事中时行走六部,如今升任大理寺丞,正审理咱们阁老的案子,只怕是打定主意要查个彻底, 不会善罢甘休。” “哀家如今不能出去。”花太后眼眸中思索,“薛修卓要查,便让他查。花家已经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告诉大哥,须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才能东山再起。” 琉缃姑姑应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 * * 沈泽川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坐在荒院破败的廊子里。小半个时辰后,奚鸿轩如山一般的身影才跨入洞门,撑伞直接走了过来。 “此时正是遍地耳目的时候,我险些脱不开身。”奚鸿轩拢衣,皱眉问,“这个时候叫我过来,是什么要紧的事?” “奚固安下了刑狱。”沈泽川说,“你多年的夙愿就在眼前,此时不乘胜追击,还等着他狗急跳墙吗?” “他死罪已定。”奚鸿轩说,“我此刻使力,才是画蛇添足。” “这世上没有‘已定’的事情。”沈泽川白皙的面上没有笑意,他说,“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疏忽大意。险境不死,便有生机。” 奚鸿轩看着他的侧容,说:“花党一案已交给了三法司,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想怎么动手?” “我不动手。”沈泽川转眸,“他为花家的走狗,在任期间的罪行罄竹难书。只要拿出那么一两件交给大理寺,他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 “御前带刀、围猎储君,这两件事还不够他死?” “他为八大营都指挥使,本就有御前带刀的特权。围猎储君与他无关,他大可一口咬死自己见势不对,是回都去搬寻救兵的。新帝如今忌惮禁军,虽然拿下了花家,却是正需八大家倾力相助之时。三法司复查费时,把时间拖得越久,奚固安就越难死。”沈泽川略微冷笑,“只要奚固安不死,你便还是奚二,永无出头之日。” 奚鸿轩沉默半晌,说:“你想如何?” “奚固安从咸德四年开始专职八大营,迄今四年时间里,八大营共计领取军饷九百万两。有账可查的支出只有七百万,剩余的两百万两银子去了哪儿?它们可都是经过奚固安的手消失不见了。”沈泽川说,“稽查账本这件事情,原本就是薛修卓在做,想必他查一查,还能抠出更多的空支出。这样大的额度,潘如贵和花思谦都可以拿,因为他们只是贪。但是奚固安不行,因为他不能贪。他手里捏着掌握阒都巡防要务的八大营,他若解释不清楚这笔钱的去处,那就只能怀疑他是不是披着八大营的皮,把钱挪去为自己贿赂军士、私养亲兵。” 奚鸿轩忽感不寒而栗,他说:“……私养亲兵。” “他在天子榻侧,私养亲兵能为了什么?”沈泽川说道。 “……不行!”奚鸿轩一口否决,他抬手拭着汗,说,“我失心疯了?攀附花党只是死他一个,意图谋反就是死我全家!这是诛九族的罪!” 沈泽川笑出声,他压低声音:“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登基,正是你出头的好时机。奚固安这是把命送给你当升迁贺礼。” “你是要我……”奚鸿轩盯了沈泽川半刻,忽然也笑起来,他说,“你够狠。太后好歹也救了你两次,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念恩情。” “恩情么。”沈泽川拿起伞,“杀完人再还也不迟。何况今日之争,全是萧、花博弈,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罢他撑开伞,对着奚鸿轩微微颔首,步入夜雨中。奚鸿轩独坐廊下,等他消失后才摸了把后背,摸到了一片冷汗。 * * * 几日后,大理寺重理秋猎一案。 大理寺卿蒋榭主审,海良宜监察,薛修卓陪审。这是大案,由都察院稽查纠察,以“小人构党”、“贪税乱政”、“危害社稷”几条罪名呈递大理寺。 其中“小人构党”使得六部风声鹤唳,以往去过花府、得过花潘二人举荐的官员人人自危。这几日检举上书花思谦、潘如贵的人数不胜数,个个慷慨陈词剖白忠心,唯恐受到牵连。 李建恒见到奏折就头痛,他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只是国丧期间,他也不敢胡乱玩闹。他见过那夜海良宜对峙花思谦的情形,心里很怕海良宜。 海良宜如此刻板。胡须修理得宜,永远垂在前襟的第二只扣子。发冠戴得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三伏天居家不敞怀,寒冬月上朝不抄袖。站立时如山岭青松,行走时似静谷快风。处理事情绝不拖泥带水,可以垂听案情三天三夜不露倦色。 李建恒混惯了,见到这种夫子一般的老臣就腿软。 为了花党一案,海良宜时时都要找他禀报详情。李建恒觉得明理堂的龙椅太硬了,坐久了屁股疼,叫人多垫了几层褥子。可是海良宜看见了,也要进谏,劝他要有定性。 握住权力的快感似乎只有一瞬,而后便是沉重的担子。无休止的早朝让李建恒难以坚持,他坐在龙椅上,有时甚至听不懂底下的人在吵什么。 没钱了? 收税啊!杀一批贪官污吏不就追回来了?有什么可吵的。 李建恒不敢表露内心,他害怕海良宜,更害怕这些文臣武将。他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也不知道花党为什么不能立刻斩首,更不知道日日给他送点心的太后是什么意思。 他蜷缩在龙椅上,仿佛只是在做一场梦。 “皇上病了?” 萧驰野受召入宫,在明理堂外边遇见了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说:“忧思过甚,又挨着秋寒。总督待会儿进去了,可千万要劝一劝皇上。” 萧驰野褪下狼戾刀,跨进了明理堂。 李建恒才用过药,这会儿正呆在榻上,听着萧驰野来了,连忙趿着鞋子叫人进来。 “策安。”李建恒说,“来得正好,一会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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