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打听他什么价,养不养得起。”李建恒见萧驰野面无表情,连忙扒着椅子说,“银子都好说,但这人我不敢去找,要是他狗急跳墙……策安,你帮我这一回,只要把人送到潘如贵跟前,事成之后我给他银子!黄金也行!” 萧驰野沉默地撑着膝头。 李建恒心以为有戏,又说:“你不是恨沈卫吗?这次弄完了,沈泽川以后还敢在你面前横!你想想,他没死成,可峰回路转啊,叫他在阒都,做了这勾当,日后就是生不如死!况且这人太后不也想……” “我当你带着脑袋在讲话。”萧驰野缓缓抽出腿,说,“原来你他妈里边装的都是浆糊。” “策安、策安!”李建恒看他走,提着袍子追出了门。 萧驰野出楼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沈泽川做潘如贵的禁脔,潘如贵敢要么?这人是太后一直盯着要保的,潘如贵敢,那就是自绝后路。李建恒是失心疯了! 但是李建恒要是真敢做。 李建恒要是真敢做…… 李建恒怎么突然敢这么做? 沈泽川下了差,才摘了腰牌,出门就见着萧驰野那匹神骏的马。 他下着台阶,说:“来要扳指?” 萧驰野掐断了枝叶,叼在齿间,看着他半晌,说:“大白天的,还没清醒?东西还我,别跟我再瞎扯。” “那夜里你也没这么暴躁。”沈泽川看着天色,“站这儿学狗叫,总督抹不开脸。这么看不是为扳指来的,什么事?直说。” “什么事你不是最心知肚明。”萧驰野坐在石头上,长腿架着双臂手肘,“楚王要打小福子,你在寺里边都能打听出来。我转头忘了这事儿,现在想想,他身边得有你的人吧?不是眼线,就是教唆他这么干的人。” “我本事要这么通天。”沈泽川说,“也沦不到来养大象。” “真的假的谁知道。”萧驰野眸中孤冷,“你得交代清楚了,我才能挑着信啊。” 第20章 抉择 “我这般冤。”沈泽川说,“如今只要出了事情,就一定是我沈兰舟做的。” “自从你出来以后,风波不断。”萧驰野说,“小福子,国子监,潘如贵,怎么一桩桩事情都与你分不开干系?” 沈泽川自嘲地说:“是啊,怎么与我分不开干系呢?这里边的缘由你不清楚吗?萧世子当年在茶石天坑捡着我,若是一刀了结了,就断然没有今天这些事情了。” 萧驰野摘掉枝叶,说:“当初你要死里偷生,活着什么滋味,你今日才知道么。” 沈泽川眼里沉静,静得让萧驰野察觉到不真切。 这个人古怪得很。 那日在宴席上也是,仿佛一举一动,皆带着“前尘已却”的意思。可是五年前的雪夜里,萧驰野清楚地记着他咬住自己时的眼神。 这样的不真切,好像是摸不着底的深渊。那湍急迸溅的恨意似乎都被磨平了,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满座羞辱他,他却垂首带笑,萧驰野说的“刮目相看”,是衷心之言。 一个人若是逆来顺受到这个地步,那沉静之下的漆黑反倒更让萧驰野觉得惊心动魄。 “活着什么滋味。”沈泽川又笑了起来,“我在昭罪寺里,日日夜夜都在感受。如今出来了,更觉得活着不容易。我惜命,怕得很。可这罪名要我担,人命要我抵。我沈兰舟就这么一条命,哪里够分?我百般讨好,不就是期望二公子与诸位贵人能够高抬贵手。今日要我交代,二公子,好歹给个缘由。” 萧驰野听得此处,反而改了念头。他嗅觉敏锐,总是在沈泽川这乖顺服帖的配合里隐约不安。可是沈泽川软硬不吃,不论他怎么套,都问不出真假。 沈泽川的话他一句都不信,正如那夜沈泽川说的逢场作戏。大家都在逢场作戏,何必较真? 但是人能说谎,落下的痕迹却不能。阒都下九流里混一遭,十有八九都能套出些东西。沈泽川要在李建恒身边安插人,绝计不会是什么高手。凭他如今,也只能是收买杂役或是侍奉之人。 李建恒这事里外都有问题,若不能彻查,只怕后患无穷。萧驰野自从拴在了楚王的船上,觉都睡少了。 “我找你玩儿,怎么变成审问了。”萧驰野话锋一转,吹了枝上叶,感叹道,“最近听说有人打听你,又挨着楚王的脸面,我自然要来问一问了。” “你找我玩一回。”沈泽川说,“我就少睡一夜觉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驰野说,“你过得不容易,我也过得不是滋味,咱们把陈年老事翻了页,也可以冰释前嫌。” 沈泽川哈哈一笑,说:“中博六州数万条人命,二公子要跟我冰释前嫌。” “时候不同了。”萧驰野终于丢了枝条,起身说,“你如今蒙受花家恩惠,可是太后青眼有加的人,我哪还敢得罪。叫二公子多见外,咱们也算是点头之交了吧,兰舟?” 沈泽川只笑,说:“二公子好走。” 萧驰野上马,从上看他,说:“那扳指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呢兰舟?一个破扳指,既不值钱,也留着膈应,不还给我,怎么倒像是宝贝上了?” “我戴在身上。”沈泽川对萧驰野说,“就靠二公子的凶气冲邪,哪舍得轻易还你?” 萧驰野抽响马鞭,说:“你不知道吗?你二公子就是凶邪之气。” 沈泽川站在原地看他绝尘而去,笑意散了,就剩喜怒难测的冷寂。夕阳横斜,橘红的芒映在他脚底下,铺到了萧驰野的背影逐渐消失的阴影里。 夜里漫天星斗,齐太傅打开新绘的图,给沈泽川看。 “从前的东宫虽然没有调令边陲兵马之权,却从兵部那里熟知各地守备军的布设。这便是离北大郡的。” “背靠鸿雁山,西通落霞关,东临边沙十二部。”沈泽川点在东侧的鸿雁山脉,“马上要入秋了,边沙骑兵草场供给不足,必定还要从临界的互市上抢东西。萧既明要动兵,怎么这些日子还没有往阒都递请示的折子?” “因为皇上病重。”齐太傅琢磨着,“今年春,萧既明也只传了一道折子。他在阒都定有眼线,既然到今日都没有递折子,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沈泽川低声说:“皇上命不久矣。” “那么到底谁能坐稳龙庭,才是萧既明如今按兵不动的理由。”齐太傅抽出笔,舔了墨,在离北圈了一圈,“楚王登基对萧家只有益处,他们与花家对峙太久,因为中博一事,落到受制于人的下风,如今逆转的机会就在眼前。萧既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先生那日也说。”沈泽川指着阒都,“阒都大门不开,萧驰野便是离北质子。太后有他在手,萧既明如何动作?” “你既然提到了这件事。”齐太傅丢了笔,“我便要与你说另一件事。” “先生请讲。” “就你来看,这个萧驰野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泽川垂眸看着地图,说:“敏锐,聪明,不喜欢按步骤行动。” “我觉得他是个。”齐太傅搓着头发,似是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抓耳挠腮一番后,趴在小案上,对沈泽川神秘地说,“我觉得他是老天爷给离北的契机,是个天纵奇才。” 沈泽川晃了晃笔,说:“先生何出此言?” 齐太傅马上钻到案下,拖出自己手写的册卷。这些年他自感年老健忘,把许多事情都记在纸上。他“哗哗”地翻了几页,又趴回案上,把册卷推给沈泽川。 “这是葛青青从兵部套来的详情。永宜元年,就是八年前,萧驰野十四岁,跟随萧既明出战边沙。时天盛夏,萧既明在鸿雁东脉遭遇边沙三部围击,被切断了退路,困于鸿江水前。离北王的援兵三日不到,萧既明背水一战迫在眉睫,可是边沙三部骑兵灵活,你知道,离北多铁骑,可以正面痛击,形如铁板,却不能灵敏应对来回追逐战。拖久了,疲惫的只会是萧既明的兵马。” 齐太傅灌了几口酒。 “但是第三日夜,边沙如潮而退了。因为他们重兵把守的粮草被烧掉,火势由中心蔓延,扰乱了后方阵型。萧既明借势决战,一夜突围。但到此离北的陈述就断了,后续详情,皆是让你师父费了好些功夫打听出来的风声。你猜重兵之下的粮草怎么会被烧掉?据说是边沙三部临水修挖了恭道,萧驰野默不作声地从鸿江水里摸进了恭道,在那污臭泥沟里爬了半宿。” 齐太傅说到这里摸着下巴。 “这样的功劳,离北却压着没报。不仅如此,萧驰野来了阒都,便成了游手好闲的混子——可混子能有这样的耐性吗?你试想一下,那等情形下,他若不成,死的人便是他大哥。他却能足足蛰伏了两日,硬是等到边沙的兵马松了懈,才放了火。这两日他知不知道他大哥随时有性命之忧?况且火没放好,或是时机没有摸透,早一分,边沙强劲,晚一分,离北士衰!他偏偏卡在了那一点,如果没有超人的洞察力,他怎么做得到。” 沈泽川似有所触动。 齐太傅最后说:“而且这小子野得很,他干这事,只带了这么多人。” 齐太傅伸出两指,顿了片刻。 “兰舟,我以为潘如贵为避忧患,把他调到了禁军,恰恰是步臭棋。他们心以为禁军废了,可禁军什么来头?那都是当年随帝扎入八城的军户,八大家看不上,他们就全仰仗皇帝一人。可如今皇帝不要他们了,这两万人就是无主之器,要真落在个纨绔手里便罢了,可落在了萧驰野的手里……萧既明还有什么理由不敢出兵保楚王!” 原来如此! 沈泽川先前一直不得其解的地方豁然明朗。 他认为萧既明既然把萧驰野留在了阒都,便应该明白这是受制于人的棋子。要么废弃,要么谨慎。如果谨慎,便不应该,也不能让萧驰野与楚王走得这般近,否则就是自寻麻烦,事事都要提心吊胆地擦屁股! “阒都这场秋寒来势汹汹,我们势单力薄,避开些好。”齐太傅口干舌燥,又说,“太后因为国子监一事已经与奚固安生了间隙,也与皇上生了间隙,为确保大权不落,皇嗣之事火烧眉毛。楚王近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萧家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如此看来,萧驰野今日急着见你,必是已经起了警惕之心。但是太后为人更加警敏,当年为使宁王登基,不惜对东宫赶尽杀绝,那么今时为了以防万一,也会对楚王赶尽杀绝。萧驰野要确保楚王安危,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太后既然不会用奚固安,便只剩纪雷了。”沈泽川眼中冷静,“锦衣卫高手如云,下手干净利落。” “龙虎斗便罢了。”齐太傅说,“该是你决定追楚王,还是随太后的时候了。” 沈泽川伸出手,盖住了地图。 第21章 秋猎 十月阒都下了几场雨,枫山的枫叶跟着红了。早朝驱象时,沈泽川已经见得了薄霜。咸德帝的病却随着秋意有了些起色,听闻恢复了膳食,早朝上的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按照惯例,圣驾要到十一月才能前往南林猎场,但咸德帝似是担心天寒难行,在十月初就下设筹备秋猎事宜。 “负责巡防要务的依旧是八大营与锦衣卫。”晨阳为萧驰野抱刀,说,“总督,皇上上回不是怒了吗?” “上回是上回。”萧驰野才从校场下来,擦拭着薄汗,“上回皇上怒,是觉得内外都有安危顾虑。可这回不一样,奚固安被太后的厌弃,冷置了两个月,正卯足劲想出个风头。” “小恩小惠,能让奚固安心动吗?”晨阳看着边上没人,才说,“太后毕竟久积威势,皇上又龙体抱恙,这会儿就是他肯给奚固安递枝,奚固安也不敢收吧。” “你也说了是小恩小惠。”萧驰野把抓起外衫套上,“万一皇上给奚固安的是滔天权柄呢?前几日,皇上还问了奚家女儿的年龄,楚王又没正妃,要真指了婚,奚固安就是没那意思,在太后看来也说不清楚了。” 晨阳说:“可惜咱们家没个小姐。” “没了才好。”萧驰野说,“若真有个姐妹,也得是戚大帅那样的才行,否则就是身不由己,多半要嫁个没见过的夫婿。” 他说到这里,缓了脚步。 “花家一直是宫妃首选,太后膝下养着的花香漪到了这个年龄也没指出去,连皇上不敢冒犯,只能喊声妹妹。她来日要许给谁,照样得听太后的安排。” 晨阳又说:“幸好咱们家世子已经成了婚……可这花三小姐到底能许给谁?总督,我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戚家是最好的人选。”萧驰野笑了笑,“若戚竹音是个男儿郎,太后早把花三许了。可惜戚竹音是个女儿身,花家这一代嫡系又没个男子,如今也只能看着这块肥肉动不了筷,心里急着呢。” 马被牵了过来,萧驰野摸了摸马。 “走,再去趟东龙大街的东市。” 沈泽川才进东龙大街。 他解了禁足,自然不能再在昭罪寺留住,因为起初没人提,这事儿就搁着了。可八月时乔天涯突然上了心,随他去了趟昭罪寺,见齐太傅浑身泥巴疯疯癫癫,便让沈泽川在锦衣卫提前开了账,寻个正经地方住。于是他九月底就搬去了一个旧巷子,租金便宜,合适他如今的身份。 “师父要我找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沈泽川拿着张卖身契,看着那“松月”二字,上边的籍贯也是空白。 葛青青在人群里张望,说:“叔也没提,只说先生也允了,就要这个人以后照料你的起居。” 沈泽川搬离昭罪寺后,就与齐太傅不便通信。他不肯养鸽子,一是太容易露形,二是萧驰野那只海东青太凶,让他印象深刻。如今只能凭靠纪纲借着杂役身份外出采办才能见面,多有不便,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应该在东市。”沈泽川对葛青青说,“去瞧瞧吧。” 东龙大街临着开灵河,是烟花之地。东边辟出买卖场,做的多是“人货”,卖身葬父也都挑这儿跪,因为寻常门府挑选杂役、丫鬟都到这里来。 萧驰野手里边压了份楚王府内的名册,要到这里来查明白其中几个的来路。 他跨出牙行没走几步,就见着个熟悉的后颈。 晨阳说:“那不是……” 萧驰野抬手,晨阳噤声。 沈泽川收了卖身契,觉得后颈上一阵凉。他回眸一看,萧驰野已经靠在后边了。 “贵人啊。”沈泽川说,“怎么跟后边站着?” “看你啊。”萧驰野随手塞了名册,迈步悠哉地到了沈泽川身边,“上这儿来买仆从么?” 沈泽川像是玩笑似的说:“卖个身,我哪儿买得起人?”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萧驰野打量他,“不是听说高价寻你的人多了去吗。” “那是谈感情的事儿。”沈泽川继续走,“得合了眼缘才能看要不要接。” 萧驰野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说:“歪瓜裂枣里挑,不容易吧。” “不比二公子。”沈泽川睨他一眼,“跟着楚王没少开荤。” 萧驰野说:“羡慕了?找我啊。” 沈泽川也笑,说:“还到不了那地步。” 两个人差不多已经到头了,沈泽川侧身,说:“那我就不烦请二公子作陪,回去了。” “别急。”萧驰野原地不动,“这次秋猎,咱们还要相互照应呢。” “锦衣卫跟禁军不是一路人。”沈泽川看着他,“我能照应什么?” 萧驰野说:“这么疏远,我经常往你那里走动走动,咱们也能成一路人。” 沈泽川没回话,走后萧驰野还在原地。 “他上这儿来找谁。”萧驰野拇指轻轻摩挲着刀柄,“葛青青……果然是葛青青。晨阳。” “在!” “你去查一查。”萧驰野说,“查一查葛青青的祖宗十八代。” 沈泽川被萧驰野搅了找人的事,又紧着连续轮值,一直没再得空。秋猎前夕,他终于轮到了任务,果然是随驾去南林猎场。 一日沈泽川下差归家,尚未推门,便知道有人在。 风泉罩着斗篷,翘指饮着茶,隔着门说:“不进来吗?” 沈泽川推开门,屋内没掌灯,风泉雪白的脸沉在昏暗中,像是个孤魂野鬼。 他搁了茶,说:“咱家是来替太后她老人家传信的。” 沈泽川把手上的脏袍子扔翘头小衣架上,说:“劳驾了。” “是啊。”风泉阴狠地看着沈泽川,抛去一物,“若不是要紧的事,哪需要我亲自来一趟?你得了太后这么多次的恩,如今该一一偿还了。这次秋猎,如事不成,你便也不成了。” 沈泽川接着东西,是颗裹着布条的东珠。他指尖一抹,那布条里露出半字墨迹,是林。 楚。 沈泽川的目光移回风泉面上。 风泉起身,朝沈泽川走来,说:“你做成了,太后就仍然能把你当条狗使唤,留你一条命。但你如若没做成,留着你也没意思。” “高手如林。”沈泽川说,“我尽力而为。” 风泉目光刺了半晌,嘲弄一笑。他跨出门,抖上斗篷,融入了夜色。 沈泽川点了灯,站在桌边把布条烧掉了。 火舌舔舐着,林字化作了灰烬。 南林猎场在阒都东南方,划地极广,平日光禄寺的食材有一半都取自于这里。八大营调动了一半,浩浩荡荡地跟随圣驾。 沈泽川驱象而行,听着马蹄声似如奔雷,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的马。果然下一刻见海东青直扑过头顶,从草间拽起只野鼠,再次腾上云霄。 萧驰野和李建恒连同一群阒都纨绔打马而过,乱哄哄地直奔向前,他座下那匹通体乌黑、胸口雪白的骏马着实扎眼。 小吴仰头羡慕地说:“这萧总督的鹰和马都是好宝贝!” 沈泽川说:“都是野物。” 小吴年纪小,耐不住寂寞,一直要同沈泽川讲话。他坐在马上,吃着红薯干,用槐州口音说:“川哥,你晓得那马和鹰叫什么吗?” 沈泽川笑说:“野么……就那几个字。” 小吴伸着身子,表情丰富,说:“那鹰,叫猛!你听着凶不凶?那马倒不凶,叫浪淘雪襟!” 他把每个字都咬得重,听起来稚气十足,逗乐了一众大人。 李建恒喘着气,回头见了,对萧驰野说:“唉,我见他一次,就想一次,他怎么没生个女儿身!” 萧驰野绕着马看向李建恒。 李建恒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昏头到那个地步!” “一会儿到了地方。”萧驰野说,“外出须得告诉我,夜里左右不要离了侍卫,你带的女人一个也不能入帐。” “我没带女人。”李建恒虚张声势地狡辩。 萧驰野冲他笑了一下,说不上的邪气。 后边晨阳驱马追上来,说:“总督,那些女子,皆让人送回去了。” 李建恒不是滋味地咬着舌尖,过了半晌,说:“策安,讲句掏心窝子的话,人都不给睡,那些秋猎还有什么意思?” “意思多了。”萧驰野说,“晒太阳也比你窝帐篷里有意思。” 李建恒长吁短叹,再没一路上的精神气,垂头丧气地继续走。 到时已近天黑。 沈泽川不是头天的差,所以待在后边打杂。乔天涯也来了,招呼锦衣卫们吃肉。 他看见沈泽川手里的碗,忽地说:“你酒量行啊。” 沈泽川说:“一碗的量。” 乔天涯也不戳破,这人不像是混锦衣卫的,更像是混江湖的。他用匕首抹着烤肉,说:“来了猎场,都给我用力地吃!一年就这么一回,吃的都是宫里边平时用的东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嚼着肉,说道。 “当差还是要带刀,明晚到你的时候,你用青青的。怎么不带呢?驯象所不是教了你两手吗?” “刀器太重。”沈泽川一副手不能提的模样,说,“随身带着吃不消。” “你这身子骨。”乔天涯说,“不会是萧二踹坏的吧?可惜了,那是一等一的混子,还讹不了。不然就凭那一脚,哥哥也能敲得他倾家荡产。” 周围的锦衣卫笑起来。 沈泽川动了唇角,借着抿酒的动作,目光顺着碗沿飞速打量了一圈。 全部刀不离身。 除了他,还有谁也是为杀楚王而来?除了在座这些,还有看不见的阴影里,又藏了多少冷眼等待的杀手?即便萧驰野是天纵奇才,在这重围之下,他保住楚王的胜算又有多少。 隔着几座帐篷,萧驰野和李建恒还在跟人吃酒耍骰子。 第22章 雷鸣 翌日晨时,咸德帝坐镇秋猎主场,他的身体不能骑马出猎,便备了些赏赐,叫御前男儿们去猎场博个彩头。 李建恒爬不上马,蹬了好几脚才翻上去。咸德帝看着他,说:“建恒当做表率,朕等着尝你的猎物!” 李建恒捏着缰绳,早就吩咐了侍卫,即便他打不着,也不会空手而归。于是此刻意气风发地出发,后边群卫紧随,萧驰野也策马在侧。 南林猎场一马平川的草场尽头,是延绵而去的树林。黄了的枝叶垂着晨露,放出的大小猎物们受着马蹄与呼喝声的惊吓,在草丛间四散奔离。 李建恒握紧弓,在马上费力拉开,对着只兔子放出一箭。那箭无力地戳在地上,隔得有些距离,左右先是一阵闭眼喝彩,接着前去察看的侍卫提回只备好的兔子。 李建恒心满意足地对萧驰野说:“我这箭法还成吧?当年还是皇爷爷教的!” 萧驰野诚心实意地说:“我在离北都没见过这般的箭法。” 李建恒立刻笑起来,说:“你在阒都这么久,别是已经忘记了如何拉弓吧?” 萧驰野只带了个寻常弓,还不如锦衣卫拉的有斤两。他说:“我也给你露一手吧。” 说着萧驰野拉开弓,对着前方空地放了一箭。那箭比楚王的还要疲软,连地面也戳不准。左右又是一阵闭眼胡吹,萧驰野很是受用。 乔天涯等在后边原本等得不耐烦,见着此景,又乐了,说:“瞧见没有?不好好练功,就被人当傻子捧!” 沈泽川看着萧驰野的肩臂,又想起了那枚骨扳指,不由地笑了笑。 楚王没骑多久,就腰酸背痛,不肯继续深入。这是昨晚喝多了的结果,这会儿哪都不舒服。他又纵马瞎逛了一会儿,熬得时候差不多了,就催着人回去。 后边的侍卫箭都没射完,又一阵风似的簇拥着他回去,连东边的林子也没去。 李建恒下了马,跪在御前,边上的潘如贵给咸德帝清点着猎物。他越听越高兴,说:“皇兄!还有个火狐狸呢,顶好的毛色,正好给您当风领围。” 咸德帝也高兴,说:“倒比在阒都更精神了!潘如贵,把东西给楚王。” 李建恒兴高采烈地掀了绸布,却见那底下呈着把绝非寻常人能够拉开的大弓。他当即兴致缺缺,嘴上还要说:“谢皇上赏赐!” 咸德帝笑一声,稍咳了几下,说:“不喜欢?这本也不是让你拿去用的。这弓是早年太|祖皇帝留下来的,玄铁配龙筋,重达一百二十斤,就是如今的天下四将也拉不开。把它赐给你,是想你时时勤勉,对着这弓,记得起太|祖皇帝的大业艰辛。” 李建恒应了,叫人把弓抬下去。 晚膳时咸德帝把李建恒唤到了跟前坐,紧倚着自己。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在座百官皆心知肚明,却仍然要装聋作哑,因为花阁老花思谦依然与楚王平起平坐。 待到酒足饭饱,便升了篝火。 咸德帝今日一直不退,在座的人跟着不能退。李建恒已经坐得乏了,却见咸德帝没有歇下的意思。 怎么回事。 李建恒冲萧驰野打眼色。 萧驰野却装没看到。 此时歌舞已退,火势正凶。咸德帝忽然拢衣而唤:“海爱卿。” 海良宜整理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御前,答道:“老臣在!” 咸德帝说:“你今日要干什么?” 海良宜磕下头,说:“老臣今日要保举六部户科都给事中薛修卓陛见上奏之权!” 花思谦已察觉到什么,他抚着胡子,说:“仁时何出此言?都给事中本就有直谏皇上之权。” “话是如此。”海良宜说,“可薛修卓的折子屡次递不到御前,不如直接觐见。” “什么折子会递不到御前。”花思谦说道。 咸德帝说:“朕也好奇。海爱卿,叫他上来说。” 潘如贵得了令,与花思谦对视一眼,跨出两步,说:“传户科都给事中薛修卓觐见!” 薛修卓没着官袍,像是才下马,有些风尘仆仆。他上来谁也不看,先跪地向咸德帝磕了头请安。 “你有何事要说。”咸德帝在风中问道。 薛修卓说:“臣授职户科都给事中,要务是核察户部财务详细。咸德五年三月,臣稽核咸德四年的支出总账,发现有项补贴二百万两,为着谨慎,臣按照户部‘补贴厥西十三城’的说法,亲自去了趟厥西。厥西布政使江|青山与臣连日对账,发现咸德四年的划出补贴里,真正给到厥西十三城的只有一百五十三万,其余四十七万两不翼而飞。接着同年八月,兵部开支边陲军饷,户部拨了二百八十万,其中一百八十万是给启东五郡守备军,一百万是给离北大郡。可是这银子拨下去,等臣追到落霞关,只剩八十三万两!诸如此类,一桩桩一件件,国库亏损数额巨大,这些钱去了哪儿?到底是谁拿走了,花阁老不清楚,臣皆有本上奏!” “你胡言乱语!”花思谦冷喝一声,“户部年初都要当殿对账!有什么亏损,户部尚书不知道,内阁不知道,大内司礼监秉笔也不知道,偏偏就你知道?!” 海良宜抬首,稳声说:“老臣知道!从咸德二年开始,户部所供账本就分真假两册,每年递什么,户部尚书说得不算,你花思谦说得算!” 篝火间“劈啪”地炸响,犹如惊雷,砸得在座寂静无声,谁也没料得咸德帝会以这种办法突然发难。 “好啊。”花思谦却笑了一笑,拍案而起,“胡乱攀咬起来了?什么花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花思谦行事坦荡,素来以皇上为先!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账,现在拿出来,郑国适,与他算!” 户部尚书郑国适慌忙跪下,说:“皇上,臣要问一问薛给事中,既然是咸德四年的账目出了问题,怎么等到了如今才拿出来说?若真的有了问题,他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薛修卓快速说:“如今地方官进都,不见上官,不拜皇上,先投名帖,去往花府与潘公公的别院恭候拜见。花党声势浩大,试问谁还不敢以花阁老马首是瞻!” “我年年都要给下放的监察御史们说,有问题,就说么!怕什么?我花家的账本都供到了皇上跟前,清清白白!”花思谦盯着薛修卓,“薛延清,永年时你得入阒都做官,还记得是谁保举的?我算你半个老师,你便这样构陷我!” 薛修卓抬起头,与花思谦对视片刻,他说:“朝堂之上,只有君臣,没有师生。” 花思谦转向咸德帝,说:“皇上信吗?” 咸德帝垂着眼皮,说:“朕信的是账本。” 花思谦仰头大笑,合掌说:“好!皇上,当年阒都风云,先帝临终点了你。你可还记得,是谁一路扶持,是谁保驾护航!今夜为着几个不忠不孝的小人,便信了吗?!” 咸德帝抬手饮茶,终于看向花思谦。那眼里满是憎恶,他说:“到底是保驾护航还是胁令诸侯,你不清楚么?” 花思谦猛地推开桌案,说:“纪雷!” 只听席间的锦衣卫唰地拔刀。 海良宜说:“你胆敢犯上作乱!” “我不敢。”花思谦说,“可如今你们要把刀逼到我跟前,难道还要我坐以待毙不成?” “你想如何。”咸德帝冷冷地说,“奚固安!” 八大营猛跨一步,拦在御前。 “给朕拿下花思谦!”咸德帝说道。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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