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思。” 江青山坐镇厥西,境内生意往来他最门儿清。如果阒都勒令他掐掉这条贯穿西北的茶道,那对于茨州确实是种打击。 “往好里想,”孔岭抚膝,“也算瑞雪兆丰年。” “对于我们三州而言确实如此,但是樊、灯两州的百姓就遭了秧。”沈泽川这段日子惦记着樊州,“翼王年前把两州粮仓占为己有,没下雪前就饿死了不少人,我为此事辗转反侧。” “我们二月要对端州用兵,”周桂说,“樊、灯两州最好就在现在解决。” 茨州守备军只有两万人,结合敦州也就三万人,他们二月要面对端州的边沙骑兵,再分出精力对付翼王,茨州防御就会空虚,到时候如果八大营从丹城摸过来,那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眼下取樊州也是个时机,”姚温玉拨着茶沫,“翼王这样贪得无厌,境内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他做不长久,不如先由我们发出檄文。” “茨州如今与南北战场达成协议,与年前的‘剿匪’情况不同。我们这次先发檄文,翼王若是不肯投降,执意要打,那就给阒都留下了可以出兵的理由。”孔岭不太赞同,他一向以“稳”为主。 “成峰先生说得在理,但是年前府君已立,如今再和阒都维持表面安稳也没有益处了。”姚温玉这口茶没喝到口中,他看向沈泽川,“依我之见,阒都现在即便有了理由,也不敢出兵。” 孔岭仍然认为不妥,他说:“如果在此刻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今年厥西的生意就势必会受到影响。别的不谈,若是江青山借此强行封查奚家铜矿,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府君,就我拙见,悄无声息地出兵樊州当为上策。” 姚温玉再道:“府君占据中博已是不可扭转的趋势,就算没有这纸檄文,江青山也会想办法封查奚家铜矿。” 他们意见相左,各执一词。 沈泽川折扇叩在指尖,片刻后说:“神威,起草檄文吧。” 他们在书斋内谈了一宿,这会儿看着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费盛就唤人上早饭。大家就这么随意地用过,赶着时间回去休息,晚上就要继续详谈出兵的安排。 孔岭起身时见姚温玉要出门,便侧身替他掀了帘子。姚温玉俯身行礼,乔天涯便入内推着人走了。待到都散完了,周桂沿着廊子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追上孔岭。 “哎哟!”周桂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前探,喊着,“成峰,成峰!” 孔岭驻步等着他,说:“你有事就早叫我嘛,这廊子里滑得很,要是不留神给摔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周桂平复着喘息,摆手感慨道:“前年还能沿着田头跑几里,今年是真的不行了,这还真是风雪催人老。” “追得这样急,”孔岭围紧风领,挡着凛风,“为适才的事情而来?” “我与你好些日子没赏雪了,”周桂欲盖弥彰,“近来夫人看得严,成日都在府里看孙子,今日正好。” 孔岭便叹,愁道:“你还是不要学着旁人那般遮遮掩掩了。”他缩起手,避着风,继续说,“不必劝我,我意见不改。” 周桂只好说:“倒是不要因此和元琢留下了芥蒂。” “你当我孔成峰什么年纪?”孔岭跟他并肩走,“元琢能直言不讳,就是心中无愧。政见相左在所难免,应声附和才是大忌。我明白,元琢明白,府君既然没有寻我们私谈,就是态度了。” 周桂因为高仲雄那件事苛责自己,如今行事总要问过沈泽川,不再擅自决定。近来商谈公务,也让帐内幕僚不要自鸣得意,担心他们再与姚温玉起摩擦。 周桂看庭院里枯柳折枝,被风吹得跌在雪地里,刮到了墙角。他缓回气,有些沮丧地说:“我就是怕生分……” “水清则无鱼,”孔岭抬手拂掉白鬓的雪屑,敛了些神色,认真地说,“天下衙门哪能真的清澈见底?你也在茨州做了那么些年的州府,知道不仅往上复杂,往下也同样复杂,贪污受贿这种事情,杀不尽,也杀不完。你前几年已经管得很好了,府君不明白吗?府君从头到尾就没有迁怒你,杀了那两个幕僚,也是给你提个醒,不是警告你。你最近这样小心谨慎,反倒容易让府君记着这件事。” 御下难,奉上也难。 周桂走几步,怅然道:“……我岳丈当初不肯保举我入都,也是算定我不是那块料。有些事情,我没个分寸,紧了松了都靠摸索,这事太难了。” “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何必这样惶恐?”孔岭稍稍摇头,“也不要再刻意谦让元琢了,都是七窍玲珑心,你这点心思哪能瞒得过他的眼。时间一久,那才是真的生分了。” * * * 沈泽川回宅子时风正盛,费盛横着臂架着伞给他挡,那氅衣还是被吹得在风里翻动。 费盛背着风说:“主子,咱们也换个轿子吧。” 沈泽川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冻得耳尖红。他道:“就这么几步路,哪用得着坐轿子。” 可是冷啊! 费盛担心就这么几步路,让沈泽川再染了风寒。近几日里外都小心,庭院内连廊子都挂了厚重的垂帘,侍奉的人进出把帘底压得死,里边地龙一直烧着,格外谨慎。 好不容易进了大门,耳房里等着的丁桃马上跳了出来,带着历熊像堵墙似的横在沈泽川身前。 沈泽川在那缓慢的挪动里头疼地说:“别挡了,赶紧走吧,杵这儿吹的都是过堂风,要不了片刻就该倒了。” 丁桃这段时间又长高了,说:“主子吩咐得挡严,漏风就抽我。”他拍了把历熊,逆着风喊,“大熊,走快点!” 等沈泽川终于到了廊子里,系着的氅衣都被雪浸透了,捂得脖颈湿漉漉的不舒服,他抬手解掉了。费盛慌不迭地接了,招呼侍女拿去晾,还要给沈泽川披新氅衣,沈泽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费盛在敦州得了招募新人的差事,心里头乐开花了,回来见着乔天涯也看哪儿哪儿顺眼。沈泽川住在离北那段时间,他就在家里跟着纪纲,边琢磨纪家拳,边听纪纲的话。等沈泽川回来了,就像是老妈子似的,力求把沈泽川照顾得无微不至。 侯爷现在要跑战场嘛! 费盛跟在沈泽川后边想。 府君不生病,侯爷也高兴,回头就不会再给他脸色瞧。大家日后做了一家人,他也不能总是不入萧驰野的眼。 沈泽川进了正堂,呵手落座,费盛说:“主子,灶上煨着的药这会儿喝了吧?” 沈泽川不想喝,他近几日没病,怕照着这么补下去流鼻血,况且家里除了丁桃也没人备糖。他这会儿装没听见,翻了案务看。 费盛看沈泽川没什么表情,就候在一边,过了片刻,准时地说:“主子,药——” 沈泽川耐着性子抬头看他。 费盛装作看不懂沈泽川的眼神,喝药这事后边不仅有萧驰野,还有纪纲呢,哪个沈泽川都得罪不起。 沈泽川只能说:“你拿吧。” 费盛麻溜地去了,过了片刻,掀帘进来的人却是乔天涯。 “颜何如来了,”乔天涯没放下帘子,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小子咋咋呼呼地往元琢那头跑,让我给拎过来了。” 沈泽川蘸着墨,说:“送银子来的,待人家客气些。” 他们话还没完,帘下就钻进个人。颜何如一身簇新的锦袍,绛红滚金,绣的还是金元宝。他脖子上挂了条绳子,坠着个新算盘,勒得后颈都泛了条红印也舍不得摘。 这小子粉白的脸上双眼一弯,欢快地说:“给府君拜年啦!过年好啊!前头想来拜见府君,结果你在离北哪!这不,你一回来,我就赶着来了。我这回不仅给侯爷备了珠玉翡翠,还给府君挑了好些个俏——” 后边端药的费盛跟乔天涯对了个眼神,乔天涯抬手就把颜何如给摁了下去。 离北新丧,茨州今年也没张灯结彩,沈泽川和萧驰野都是素衣简服,他这段时间连玉珠都摘了,谁知道颜何如开口就是讨打。 沈泽川在纸上写了个“驳回”,看都没看颜何如一眼。 第193章 忌惮 颜何如硬是临时改了口, 接道:“——俏如意!” “备礼就客气了, ”沈泽川这才搁了笔,说, “给颜公子看座。” 乔天涯松了手, 费盛挤着颜何如, 嘴里说着:“看看看,快给颜公子上茶!” 颜何如亏死了, 他从翠情那里精挑细选了好些人, 都是模样顶好的少男少女。他原本想先给姚温玉挑,打通了姚温玉这条路, 再跟沈泽川打交道不就顺畅多了?可是他连姚温玉的面都没见着。进了这院子, 又想送给沈泽川。哪有男人不爱美人?萧二又不是什么沉鱼落雁。 颜何如摸了遍后脑, 记住了乔天涯,兜着袍子落座了。他面上还和气着,就是敛了笑,露出几分惆怅, 说:“离北王一世豪雄, 彪炳战功谁人不知?我是怕府君和侯爷哀思过甚, 若是伤着身子那就误了老王爷的慈心。今日特地赶来做这么个混球,是为了逗府君一笑!唉,府君节哀。” 颜何如讲官话,带着点河州的口音,什么“嘛”“哪”改不掉,讲起来嗲得很。此刻他乖巧地劝着人, 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泽川承了这份情,今年全境开支巨大,样样都离不开颜何如。他在颜何如说话的空当内接过了药,喝了几口,眉间温柔,说:“我在离北,听说你专门给边博营补了几万两银子修马道。” “那都是小钱,”颜何如说,“哪值得府君记着?况且现在不是统一战线嘛,离北启东都是为了打边沙秃子,我一个商贾之流也帮不上别的忙,一点心意罢了。” 费盛暗自嗤之以鼻,觉得这小子装人的时候比自己差不了多少。这会儿知道统一战线,先前带着行商在敦州跟边沙做生意的时候可半点不觉得内疚。 沈泽川喝完药,顿了片刻才开口:“今日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就是看看府君,”颜何如再次露出笑,“府君现在就跟我亲哥哥似的,一日不见想得慌。”他想一出是一出,坐直身,说,“要不府君就收了我做弟弟,我给你磕两个响头。” 颜何如确实没脸没皮,他把蔡域叫阿爷,把雷常鸣喊大哥,遇着雷惊蛰还喊大侄子,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了沈泽川掌握全局,他就想混个弟弟当。伏低做小那算事儿吗?那跟银子比起来都不是事儿,这小子看得可比谁都清楚。 “行啊,”沈泽川看颜何如高兴起来,跟着说,“你先给沈卫磕两个响头,咱们就算同宗了。” 颜何如差点呸一声,他又不傻,挨着沈卫就坏了名声,在东西两头都得挨骂。他窝回去,兴意阑珊地说:“那就算了,我家有规矩呢,拜沈卫肯定不成。”他对沈泽川说,“府君,府君哪。” 沈泽川说:“哪?” 颜何如来了精神,说:“我呢,顺道还有点事想跟你商量。现在启东不是跟咱们茨州达成协议了吗?今年大帅的军粮铁定没问题,我补,我全补。” 沈泽川喝着清茶净口,没急着接话。 果然,颜何如说:“阒都现在也怕府君,你左右都是强兵,回头真要打起来,那八大营哪扛得住?但就这样低头好像也不是回事,所以我寻思着,阒都从今年起会断掉咱们往厥西的生意,起码奚家的铜矿和船队不会再留到你手里。” 永宜港的船队关乎离北互市的生意,糙茶在厥西不值钱,靠的是船队往外送才有暴利。颜何如对奚家被查封不心疼 ,反正也不是他的铺子。颜氏现在在中博做不了粮食生意了,这块空亏颜何如得找到替补,他就是盯住了港口。 “你什么主意,”沈泽川搁了茶盖,“直说。” “我的主意是,”颜何如趴在了桌面上,“咱们不要永宜港了。” 沈泽川叩着茶盖,抬眸看着颜何如,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野心。沈泽川没有立刻回话,他耐心地坐在这里,把颜何如的心思很快就摸透了。 颜何如眨了眨眼,说:“咱们可以……建个新的。” 河州颜氏占据着大周南边的水路,这是颜氏的生意能遍及东西的关键,但其货物到达厥西以后,要交给永宜港里的奚家船队做买卖,所以这条线最大的利益不在颜何如的兜里,在奚鸿轩——现在也就是沈泽川的口袋里。颜何如一直跟沈泽川虚与委蛇,百般赖着要跟沈泽川合作,就是看到了全境商路正在收缩,他得跟上沈泽川的速度。今年厥西要查封铜矿和永宜港,对颜何如来说就是个乘风而上的机会。 几年前颜何如往北走不通,离北不跟他合作,他就直接在敦州建立了小互市,靠着当铺给各地官员洗钱。现在也一样,他还是同样大胆,放弃永宜港意味着奚家在西面不再能牵制着颜氏,颜何如要把内外水路都握在自己手里,在这个乱局里跟沈泽川平起平坐。 沈泽川指尖摩挲着茶盖边沿,说:“你怎么绕开江青山?” “府君手里捏着厥西的把柄,”颜何如笑出了虎牙,“这几年行商到敦州替地方官洗钱,那份名单里其中有不少厥西官员,当铺内的账簿要是落在了江青山手里,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为了打通厥西前后往里边填了数不尽的银子,如今该他们还账了。” 一个地方的官员胥吏就有数百人,即便州府本人清正严明,也无法确保往下的所有人都手脚干净。一州一城的案务极其繁杂,各地监察道就那么点人,上下看不到的地方太多了,这都是空隙。颜何如能在厥西挨着奚氏做这么大的生意,这些人都是给他保驾护航的功臣,而现在,这些人都是给他开路的踏脚石。 沈泽川要重新审视颜何如了。 颜何如从在敦州时起,就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贴了一路的冷屁股还能笑嘻嘻地继续,让人都忘了他是河州颜氏的掌舵手,几年前就在中博吃人血馒头。他放弃雷惊蛰的时候也相当果断,为了沈泽川的喜好,甚至愿意在敦州围杀雷惊蛰。 甭管颜何如嘴里喊得多甜,要人命的时候半点都不含糊。他是真正的贪财,就像他没有黄金车驾绝不出门一样,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人没有足够的利益筹码,他连面都不会露。 “沿海的柳州就是块风水宝地,它位置偏僻,和永宜港相距较远,还是个月牙似的湾,船队不会暴露在外,只要封住了柳州州府尤檀的嘴,咱们就能继续做生意了。”颜何如敲了敲金算盘,“把那份名单用好了,去往厥西的商队就不必再给江青山缴纳税银,往后的关税及内陆商税都由府君说得算啦……等到日后府君霸业一成,将厥西十三城也收归麾下,这批贪官就是我送给府君的头份礼物,到时候杀他个红水遍地,看谁还敢在府君手底下受贿!” 物尽其用,卸磨杀驴! 颜何如今年还没有及冠,却已经知道心狠手辣四个字怎么写。他顶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把那小算盘拨得震天响,上边计算的不只是白银,还有人头。 沈泽川没有理由拒绝颜何如,他确实需要新的港口避开江青山,就连铜矿他都不想让。因为战事,今年各项开支都在增加,等到剩余三州全部收回,花销还要再度翻上一番。 “你想得甚远,”沈泽川感慨般地说,“在做生意方面,我不如你。” 待到颜何如离去,乔天涯才搭着椅把手,看着那门帘起落,说:“此子可杀。” “他做事活泛,又极懂投人所好,”沈泽川也看着微动的门帘,“假以时日,必成祸患。” * * * 颜何如出了宅子,踩着人背上了马车,在马车晃动起来时摘掉了脖颈上的金算盘,扔在绸缎软垫间,揉着后颈,问:“找着海日古了吗?” 颜渺掀着车帘进来了,跪在边上,说:“沈府上下嘴巴都严,四处全是锦衣卫,根本找不到。” 颜何如有点不高兴,把算盘拨了一通,发脾气道:“什么锦衣卫?就是群要饭的,出了阒都全挂了牌,在茨州给人做哈巴狗!今日我因为柳州港口一事让沈泽川起了忌惮之心,他这会儿指不定想着怎么杀我呢。” 颜渺就是敦州当铺的传话伙计,实际上还是敦州当铺里处理来往账簿的掌柜。他是颜氏的家生子,几年前被颜何如放在敦州,颜何如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颜渺稍抬起些脸,借着暗光,说:“我看沈泽川在茨州的作为,也并非传闻中那样睚眦必报。如今战事危急,南北都借他使力,小公子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跟他坏了关系。” “他让我开春负担两州粮仓,”颜何如把算珠来回滑着,“不就是在告诫我嘛。你觉得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却觉得恰恰相反。” “孔成峰拒绝他三次,他也没有动怒,至今对孔岭以礼相待,”颜渺说,“两州的粮食我们补了,今年启东的军粮我们也补了,往西要建新港也是我们出钱出力。小公子的诚心,他该看在眼里。” 颜何如忽然把算盘从膝头拨掉,在开口前忍了片刻,最后说:“阿渺,你不懂的。沈泽川待孔岭好,那是因为孔岭虽然不肯跟着他,却依然愿意在茨州出力,秋前走槐州那趟生意就是孔岭谈的。他年前和周桂的幕僚生了间嫌,也靠孔岭在其中调和呢。不然周桂那般的蠢人,还能在茨州做官?沈泽川才是物尽其用,知道把这两个人摆在一起,不仅翻不了天,还能替他把茨州守得固若金汤。至于我,他如果真心实意地想跟我长久,岂能纵容左右的哈巴狗三番五次冲我吠?” 颜何如还想说什么,颜渺忽然直起了身,低低地说道:“小公子!” 颜何如顿时停下,静了须臾,听着马车外响起了马蹄声。他捡起算盘,膝行着爬到车帘边上,小声问:“谁呀?” 颜渺答道:“离北铁骑。” 颜何如当即一阵后怕,他攥紧算盘,在晃动间想要窥探,马车却陡然停了。 浪淘雪襟缓下速度,停在了马车边。萧驰野承着漫天的雪,隔空抽了下马鞭,背后的晨阳等铁骑也跟着停了。 颜何如用双手拍拍脸颊,扯开车帘,喊道:“真是二爷!路上就想着您呢。” 萧驰野微偏头扫了眼里边跪着的颜渺,再看向颜何如,说:“见过府君了?” 听说萧驰野为了夺回离北王在雪里跑了半宿,不仅没冻死,还掐断了十几号人的脖子。颜何如因此吞咽着口水,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传闻的缘故,萧二气势骤涨,那扑面而来的威势压得人不自主地浑身冒汗。 “见过了,”颜何如像是热得很,拭着额间汗,“我给二爷带了些珠玉翡翠,您回去若是觉得还成,就知会我一声,河州那边多得很。” 萧驰野才从边博营过来,没想跟颜何如闲话,闻言只颔了首,便带着人走了。离北铁骑风一般的过去,颜何如才敢搓着手臂连续打了几个寒战。 “这二爷,”颜渺倒是想起来什么,对颜何如说,“一直在找一灯大师。” “是么?”颜何如歪头看着离北铁骑扬起的雪雾,目光逐渐凝起来,笑道,“……可是让沈泽川病着,远比让他好起来叫我放心啊。” 领福利📌VX🔰: j●i●0●7●0●1●i 第194章 酣睡 屋内的乔天涯还没有离去, 沈泽川便说:“一会儿回去了, 把柳州港口的事情告诉元琢,晚些我们详谈。最近天冷, 屋里的地龙要烧旺, 别让他再病着了。” 乔天涯在沈泽川面前比费盛自在, 说:“留心着呢。” 沈泽川想了会儿,说:“今年来递帖求见的人多, 都想谋个前程, 这几日就挡了吧,待元琢病好了再说。你今日做得好, 颜何如心怀鬼胎, 下回也别让他进去。” 乔天涯从袖中摸出折笺, 推到沈泽川跟前,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投帖的人里有不少名士,元琢都仔细瞧了,给主子写了两份名单。” “两份?”沈泽川指尖温热, 拂开那笺看了。 “这份是可留不可用, ”乔天涯指着左边, “这份是可留还可用。” 沈泽川看着那份可留不可用,都是些颇有名气的学士,这些人里能用的很少,因为中博现在急需的是实干派。但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茨州投奔沈泽川,为了名声,沈泽川也不能轻慢, 得把他们留在府上当清客养。反观另一份可用,基本都是些名不经传的角色。 “开春后需要一批人,”沈泽川说,“到时候算上周桂那边挑出来的人才,给各州都拟个名单,全部安排下去。” 沈泽川打算把剩余三州都在春前收回,这样赶得上春耕,否则年底肯定还要为粮食再发愁。 乔天涯闻言应声,听着檐下有脚步声,便站了起来,笑说:“二爷回来了。” 萧方旭去后,萧既明就是离北王,再叫萧驰野“二公子”不合适,索性就全部改成了二爷。 萧驰野在檐下站定,晨阳和骨津一左一右地替他拿掉了大氅,边上的侍女奉上了热帕子,他拿着擦了手。丁桃赶紧给挑开帘子,萧驰野俯身进去了。 乔天涯跟费盛识趣,当即就要退下,萧驰野却问:“海日古在哪儿?” 费盛侧头看了眼沈泽川,见沈泽川默许,才回答:“回二爷的话,就在咱们的北原校场里。”他有眼色,一边弯腰接了萧驰野手上的帕子,一边说,“主子专门安排了锦衣卫每日清点,防着他们四处乱跑。” “骨津,”萧驰野回首说,“一会儿去趟北原校场找海日古。” 沈泽川就坐在后边,费盛自然不会对多嘴问什么事儿。他再次向萧驰野行了礼,跟着乔天涯一起退了出去。主子在里头,他们做近卫的也不好站在檐下打招呼,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步,到边上的廊子底下去议事了。 屋内热烘烘的,萧驰野卸刀解衣,沈泽川坐在椅子上望着他。萧驰野从交战地到边博营,再从边博营到茨州,路上马不停蹄,看到这眼神,觉得都值了。他俯身,身体把椅子彻底给挡住了,说:“轻了吧?” 沈泽川还握着笔,他指腹沿着光滑的笔杆摩挲了几下,像是听不懂,低声细语:“亲哪儿了?” 萧驰野抬手捏着沈泽川的下巴,不让他跑,跟着凑首,把他抵在椅子里吻。沈泽川这么仰着颈,会露出滑动的喉结,含化了萧驰野的冰凉。他不要笔了,手沿着萧驰野的手臂往上,在被抱起来时挂住了萧驰野的脖颈。 有情人的亲吻里没有慰藉,那是别人也能赋予的感情,只有索要时流露出来的欲求不满才是本真,这是爱侣间独一无二的舔舐。萧驰野需要这种隐秘又极端的依赖,那是他的归属,也是他的领地。 沈泽川被吻热了,萧驰野把他放在桌面上,撑着双臂,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不到片刻,沈泽川的潮红就从耳根席卷而上,迅速弥漫到了眼角。他像是受不了萧驰野,连这样的侵略性的注视都受不了,那是另一种……不得了的诱惑。 两个人明明已经熟悉万分,闭着眼都能寻找到对方的要害。但此刻,沈泽川仍然会被萧驰野的眼神撩拨心弦,那呼吸间的加速引起了细密的汗,贴着滑腻的背部在游走。 萧驰野看起来好危险,仿佛解开锁链就能像风暴一般掠夺沈泽川。他太需要沈泽川了,可他又异常克制。那欲望如同岩浆奔涌在薄薄的冰面下,沈泽川透过他的双眸觉察到了会被捏痛的疼爱。 这是禁欲带来的变化。 萧驰野缓慢地吻了沈泽川,伸臂把外袍扔进椅子里,说:“我去浴室。” 沈泽川刮掉了萧驰野的薄汗,拉开了距离,眨着眼示意他去吧。 * * * 萧驰野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他在里间擦拭着头发,看见桌上盛放的匣子,打开以后是颜何如送来的玉。 外边晨阳正在跟沈泽川谈话,说道:“我三日后得回边博营,但主子会留下来。” 沈泽川似乎在看案务,答得很慢:“马上二月,在洛山要建的马场位置选好了吗?” 萧驰野捡了块赤玉,摩挲着。 晨阳答道:“选定了,等到端州收回就可以动工了。” 沈泽川说:“二月底陆将军要的新枪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从新马道走,免得再绕路。” 后边都是些繁琐的杂务,萧驰野一边听着,一边想到了几日前的防守战。 萧驰野如今带着禁军调守沙二营,替补蒋圣的空缺。郭韦礼和朝晖都调回了原营,一营由左千秋和陆广白共守。萧既明这个安排用意明显,就是离北铁骑放弃了突进,靠最擅长防御的两个人迎接哈森的攻击,离北彻底地转攻为守。 不仅如此,萧既明在交战地还做出了调整,以前换将就相当于换线,战营内的铁骑也要跟着换。现在不一样了,三个营的主将除左千秋不动,其余三个人都要无规律地轮换。这让郭韦礼很头疼,他带惯的兵不再跟着他,打防御还有左千秋盯着,就像是链子缩短了,卡着脖子,浑身不舒服。萧驰野要脱离禁军,跟其余两营的铁骑进行磨合。陆广白更是,他得熟悉骑兵,把自己站在地上的想法转过来……大家就像是被绑住了手脚撞在一起,打得很不习惯。 但是效果明显。 因为轮换没有顺序,这就让哈森每次进攻时不确定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没有了萧方旭,离北铁骑确实士气低落,可是边沙骑兵也没能如愿。哈森不仅面临着曾经镇守天妃阙的左千秋,还要提防会隐藏在雪中的边郡守备军。 哈森不知道那面墙后的离北发生了什么,只是胜利没有如期到达,双方反而陷入了某种更加焦虑的胶着。哈森在这里终于领教到了萧既明的厉害,新的离北王和萧方旭没有半点相似,他看似龟缩,其实在东边划死了战线,让哈森无法推进半分。 萧驰野抛开杂念,把匣子重新扣上。 晨阳告退了,沈泽川还在写着什么,那笔墨的沙沙声融在了雪声里。萧驰野没出去打扰,他知道沈泽川要赶在二月以前拿下翼王,等会儿还要再去书斋详谈用兵的事情。他把巾帕搁边上,倒在被褥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 沈泽川昨夜起来的时候没有让侍女收拾床铺,萧驰野枕在其中仿佛还能闻到沈泽川的味道,这让他感觉放松,能够驱散从交战地带来的沉闷心情。 萧驰野合上眼,发还没有干,就这样睡着了。 费盛酉时来唤沈泽川,沈泽川从案务里抽身,说:“开窗吧,怪闷的。”起身时又想起什么,说,“算了,你在门口等我。” 费盛垂首退出去了。 沈泽川伏案时间太久,后颈酸痛。他挑开里间的帘子,进去后听见了萧驰野平稳的呼吸声。 萧驰野侧着身,半张脸都陷在了被褥里,睡得很沉,显然是累久了。那后肩上的伤没好透,这会儿压着也没感觉。沈泽川俯身轻扯开他后领看,怕他这么给压坏了,就把人直接给推得趴了过去。 萧驰野闷被褥里,一下没醒透,就这么伏着身说:“军情呈报……” 沈泽川俯身凑在萧驰野耳边说:“没军情,睡吧。” 萧驰野侧过脸透气,没睁开眼。沈泽川垂指给他擦汗,仔仔细细,擦得很温柔。萧驰野捉住了那手,攥在掌心不还。 沈泽川叮嘱般地呢喃着:“我一会儿回来呀。” 他以前在阒都这么讲话,十有八九都是在气萧驰野,可现在说得这般轻,像柔羽似的抚摸,几百个颜何如都比不了。 可是萧驰野没放开。 费盛在门口等了半晌,看着天又黑了,再耽搁怕晚上风雪大了,让沈泽川着凉,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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