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们这一生最崇拜敬仰的人,都是武宗皇帝。 在宫里举步维艰的那段日子,李昭曾和雪庭一起追忆武宗皇帝在世时的事。 他感叹武宗皇帝前半生在宦官眼皮底下装聋作哑,即位后终于迎来机会铲除奸宦,重振朝政,为朝廷争取来一丝宝贵的曙光,可惜王朝的底子已经腐朽烂透,内忧外患不是一两代人能够解决的。武宗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虽然能力挽狂澜,暂时重现中兴,但一切都赖于他苦苦支撑,事实上,颓势根本无法挽回。 就像拿纸张去包住燃烧的火焰。 治标不治本。 等武宗驾崩,王朝还是立刻分崩离析,迎来它的末日。 可以说,武宗在位的那些年,其实只是一场盛大的回光返照。 武宗何其睿智,他难道看不透吗? 当然不,作为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国已经无可挽救。 但他仍然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他勤于政事,每天天不亮起驾临朝,军政大事,民间疾苦,事必躬亲,每天要批阅两百多份奏折,处理政事几百余件。 迎娶崔贵妃时,武宗鬓边已染上星星点点的霜色。 李昭曾想,他愿效仿武宗,付出自己短暂的生命,让王朝再多撑一段时日。 撑一天算一天。 但他却为此亲手害了武宗的女儿。 …… 李昭手脚冰凉。 他不停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内侍们担忧不已。 咳了许久,李昭慢慢抬起脸,望着牛车离去的方向。 “回城,我要见雪庭。” …… 府城。 雪庭早就知道李昭会头一个来找自己。 他比李曦聪明,即使杨节度使快把话挑明了,李曦还是没听懂杨节度使的深意,他只需要一点点提示,就能把真相猜一个八九不离十。 又或者说,李曦其实懂,但他不想懂,懒得懂,他只想抓住一切可以享受的机会尽情享乐,以麻痹自己。 排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昭快步走进回廊,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雪庭示意武僧们退下。 砰的一声响,李昭推开门扉,闯进书房,“为什么瞒着我?” 这是他少有的失态的时候。 雪庭舀了碗茶放在长案上,“先吃碗茶。” 李昭走得太急,有些喘不过气,捂着胸口站了一会儿,待呼吸平稳,坐到雪庭对面。 “在永安寺的时候,我吓唬她……”他脸色有些发青,“那时你可以告诉我她的身份。” 他有个血缘亲近的堂妹。 他是九宁的兄长。 若他早知道九宁是武宗的女儿,怎么会弃她于不顾? 后来又怎么会利用她?害她被周家人送走? 雪庭擦干净手,提笔,抄写一份刚刚翻译好的佛经。 “大王,告诉你了,又如何?” 他声音平静,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种出尘的气质。 “告诉你,好让你利用她的身份?” 雪庭宁愿一辈子不说出真相,也不会让九宁落在李昭手中。 只要认为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李昭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放弃,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他一旦知道九宁是武宗之女,必定加以利用,先拿她笼络各地豪强,然后再从中挑拨,使豪强们相互争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昭望着碗中晶莹碧绿的茶汤,沉默了下来。 雪庭继续书写,“大王,你是不是觉得,既然九宁是公主,那重振山河也是她的责任,她应该和你一起扛起没落的江山,阻止群雄崛起?” 李昭端起茶碗,喝口茶。 雪庭停笔,抬起头,看着李昭。 “大王,你知不知道,先……圣人是怎么去世的?” 他说的圣人,自然是武宗皇帝。 李昭瞳孔急剧收缩。 雪庭摇摇头,道:“大王想多了,当年的事没有隐情,没有人下毒或是其他……圣人他……” 他停顿了很久。 “他是累死的。” 武宗暴亡,朝政陷入混乱,宦官再度卷土重来。那时候很多人猜测武宗是被宦官用鸩酒毒害的。 其实不然,武宗的死因很简单——积劳成疾。 从少年时期起,武宗一面要应付宦官们的为难,假装懦弱怕事,一面积极营救被宦官迫害的官员,默默积攒实力。等到登基,他以铁腕铲除宦党,革除弊政,每天起早贪黑,忙得流连后宫的时间都没有。 心血耗尽,药石罔效。 雪庭无声念了几句佛号。 他很小的时候,懵里懵懂,曾学着大人的样子告诉武宗,他会认真研读书本,钻研学问,长大以后科举出仕,成为武宗的左膀右臂,帮武宗解忧。 武宗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脑袋。 “傻小子。” 那时雪庭没听明白这一句里的关爱,以为武宗嫌弃他是个小沙弥,做不了官。 直到那次和九宁提起这事,雪庭才明白武宗的意思。 …… 当时九宁问起武宗和崔贵妃,想确认亲生父母生前有什么没完成的遗憾。 雪庭摇摇头,道:“没有。” 武宗爱护崔贵妃,生前自知时日无多,送走崔贵妃,他心头未了的心愿,就是崔贵妃能远离长安,平平安安度过下半辈子。 而崔贵妃宁愿自毁容貌守在周家,愿望也很简单,那就是九宁能平安长大。 武宗说过,他这一生已经全部献给朝政。 他是李家儿郎,他知道朝廷气数已尽,依然毅然决然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为延续江山鞠躬尽力,费尽心血。 “我太累了,要走了……”武宗临去前,陷入弥留,拉着身边满脸泪水的近侍说胡话,“曼娘,多亏你,让我这几年过上快活日子……乖,别为我留下,走!走得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问心无愧……” 他问心无愧,为朝政奉献了一生。 平生唯一的一点私心,就是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远离纷争。 所以,崔贵妃和九宁都不需要为了武宗把自己陷进去,江山不是她们的责任。 那时,九宁听雪庭说完往事,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阿耶若是还在世,肯定会把我惯坏的。” 雪庭也笑了。 就在那一刹那,他终于明白武宗为什么会拍着他的脑袋,说出那三个字:傻小子。 傻小子,这江山已经走向末路,我愿以自己的肩膀,扛起这腐朽的王朝,试着找到一线生机…… 你还是个孩子。 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去当和尚,去学书画,去做什么都好。 哪怕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别来送死。 …… 雪庭没有流泪。 他只是静坐了很久。 …… 茶水已经凉了,淡淡的茶香缭绕在室内,悦耳的莺啼声透过潋滟的花光树影漏下来,透过窗扉传入屋中,有如梵唱。 李昭望着雪庭,一语不发,眸子里闪烁着剧烈波动的暗流。 雪庭抬起眼帘,直视着他。 “不要妄想利用公主。兴亡衰落,自有趋势,不可扭转,公主用不着背负这些,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顿了一下。 “你也是。” 若武宗在世,必定不想看到李昭拖着病体四处奔波。 他会笑着拍拍从侄的肩膀,“傻小子,好好养病,这些事不是你操心的。” 李昭愣住。 他沉默了良久,喝完碗中的茶,起身出去。 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第106章 庭院栽有数株木芙蓉, 露水滋润过的叶片阔大肥嫩,廊前芳草盈阶, 花木架子爬满藤蔓,果实累累,颗颗如宝石, 玲珑可爱。 李昭缓步走下台阶, 宽袖拂过花丛,娇艳花瓣扑扑簌簌, 落了一地。 他抬头, 望着角落里的一棵梨花海棠。 清风拂过, 叶片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李昭蓦地想起第一次看到九宁时, 递给她的那一枝梅花。 她出现在雪庭的禅院, 身上衣着华贵,明眸皓齿,眼神清亮, 一望而知是个娇养小娘子。 若是那时知道她是武宗唯一的骨血,自己会怎么做? 李昭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幼时和李曦相依为命, 便全心全意把李曦当成兄长看待。 李曦有姐妹, 平时他也算疼爱姐妹, 屡次破格赏赐, 给予封地。 每次看到几位公主朝李曦撒娇讨要珠宝首饰、田产宅邸的时候, 李昭忍不住会想, 如果他也有姐姐或者妹妹, 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疼爱她。 然而,李曦对姐妹再大方,逃离长安时,他并没有带上哪位公主。 李昭站在树下,闭一闭眼睛。 雪庭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如果那时候他就知道九宁是自己的堂妹,第一件要做的事,并不是接她回宫,而是通过她去影响周都督,从而控制江州。 他了解自己。 他想好好对待自己的堂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她。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选择飞蛾扑火。 提着一口气活到现在,要是那口气没了……大概就是他的死期了。 李昭苦笑了一下,抬手,接住一片随风飘洒的落叶。 他一语不发,双眸里一道道暗芒闪动。 许久后,他轻轻握拳,将叶片捏得粉碎。 …… 九宁婉言谢绝杨节度使的幕僚为炎延精心准备的接风宴,弃车骑马,快马加鞭,一路疾行,赶回府城。 入内城后,她径直带着炎延去见杨节度使。 在进屋之前,她吩咐阿三:“如果雍王回来,想办法拖住他,还有他的那几个内侍,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也不能让他们靠近正院。如果他非要进去,你们用不着客气。” 正院现在自然是李曦的住所。 阿三垂首应喏。 杨节度使派幕僚出城迎接炎延一行人,幕僚还未归府,却见九宁已经和炎延一起回来了,不由诧异。 九宁言简意赅地道:“实在是有要紧事和使君商量。” 杨节度使和房中其他正在讨论该怎么劝谏李曦的属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众人都围了过来。 九宁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道:“此事还得禀报圣人。” 杨节度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了想,点点头。 他已经向李曦暗示过九宁的身份,奈何李曦丝毫不关心这些事,只一个劲儿催促他再多寻些美人。 几天之内,李曦已经册封了数位妃子。 本地属官对李曦非常失望。 他们原以为圣人以前被宦官辖制才会懦弱无用,如今他逃到蜀地,身边没有宦官或者像李司空那样的霸主威胁,理应重新振作才是,可他却沉迷享乐,不理政事,每天只知道搂着美人饮酒寻欢。 连杨节度使都忍不住和身边心腹感叹:“亡国之君呐!” 因此,杨节度使对李曦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他现在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忠心于君主,保护君主的安危。 其他的,他不会多管。 一行人来到李曦的住所,还未走近便听到有轻快悦耳的管弦丝竹乐声从院墙后飘过来,歌女正在吟唱市井间流传的一首歌谣,声音高亢,穿云裂石。 一名中年属官实在克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失望,愤愤道:“靡靡之乐!” 其他人拍拍他的肩膀,劝他想开点。 内侍进去通报。 里面的歌唱声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李曦吩咐了什么,歌女继续吟唱。 外面的属官们脸色都变了。 内侍走出来,道:“陛下在观赏乐舞,请使君过了未时再来。” 杨节度使眉头紧皱。 属官们愈加不忿,握拳道:“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情看歌舞?!” …… 其实属官们并不赞同迎李曦入蜀,好好的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来,头上多了几尊磕不得碰不得的大佛不说,西川也将势必成为其他藩镇的眼中钉,届时麻烦一桩接着一桩,西川的太平日子算是到头了。 还不如继续保持低调,假装不知道李曦在蜀地。反正不管中原乱成什么模样,蜀地多半不会卷入战火,等改朝换代,他们就向新君示好。 奈何使君迂腐,认为君主都逃到眼皮子底下了,做臣子的不能见君主落难而不顾,坚持要救李曦。 …… 杨节度使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属官不要多话,转身看向九宁。 九宁一笑,道:“我早就盼着和圣人一见,前些天圣人刚到成都府,我不便前去打扰。今天却是等不得了,使君且在这里稍等,我先进去。” 杨节度使沉吟了半晌,让开半步,道:“我和公主一起进去。” 公主是圣人的堂妹,又是武宗的唯一骨血,和圣人说不定能说到一起去。不管怎么说,圣人不会责骂公主。 他们这些官员不好硬闯进去,公主可以,如果公主能劝圣人打起精神,那就更好不过了。 内侍见九宁和杨节度使要进去,忙要阻拦。 杨节度使皱眉,使喝止内侍。 内侍道:“凭她是谁,陛下说不许进,她就不能进!” 九宁挑了挑眉。 阶前的属官们翻了个白眼,脸上现出嘲讽表情。要不是使君收留,圣人现在可能还在四处躲避追杀呢!刚到成都府的时候,圣人可是感激涕零,恨不能认杨节度使为“亚父”,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变了张嘴脸! 九宁将众人的不屑神色尽收眼底。 既然官员们碍于名声不敢动手,那就由她来代劳吧! 她看一眼身旁的亲兵。 亲兵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揪住内侍的衣襟,往旁边一扔。 内侍哇哇大叫:“你们反了不成!” 属官们站在廊下,冷眼看着内侍。 不是他们反了,而是天下人都反了,他们也想反,可使君不让啊! 内侍见没人来救自己,大怒,喊金吾卫过来,要他们拿下九宁。 李曦糊涂,他的内侍常在宫中行走,恃宠而骄,仗着他的宠爱霸道惯了,敢当面给朝中宰相难看,也是糊涂人。 但保护李曦的那些金吾卫并不糊涂。 金吾卫们出身高贵,大多是长安世家子弟,因为忠心和心底的那份热血才一路跟随李曦。 眼见李曦愈加堕落,他们比蜀地的本地官员更失望,更痛心,也更愤怒。 于是,哪怕内侍被亲兵几拳头揍得满地打滚,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尖叫,金吾卫们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泥胎木偶。 其他内侍见状,不敢上前,躲在长廊里,瑟瑟发抖。 下马威够了,九宁抬手制止亲兵。 亲兵立刻停手。 内侍忙手脚并用爬到一边,还没站起,忽然被从后面抓住衣领,大惊,再次发出尖叫声。 九宁抬脚踏进院子。 杨节度使认真端详她几眼,暗暗点头,跟在她身侧走进去。 …… 正厅里,穿薄纱的舞姬还在翩翩起舞。 站在门槛一眼望去,满屋珠环翠绕,莺歌燕舞,空气里一股让人闷得透不过气的浓香。 亲兵按着九宁的吩咐,将双腿发软的内侍往正舒展手臂、婀娜起舞的舞姬们中间扔去。 一声巨响。 舞姬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侍女们丢了手里的捧盒、酒壶等物,尖叫着退到角落里。 鸡飞狗跳。 正喝着美酒欣赏歌舞的李曦也被滚到自己面前、鼻青脸肿的内侍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来刺杀自己,反应奇快,一把推翻食案,一蹦三尺高,扯过身边的其他内侍挡在自己身前,大叫:“护驾!快护驾!” 转眼间,屋里的歌伎、侍女逃了个精光。 奏乐的乐伎们也都趁乱跑了。 乐声戛然而止,满地狼藉。 九宁踏过一地凌乱,缓步走上前。 李曦看到她,愣住了。 这人不像刺客。 他环顾一圈,视线落到杨节度使身上,就如看到救星一般,问:“杨使君,这是什么意思?” 杨节度使叹口气,不想再和李曦啰嗦,直接道:“陛下,您可知当年武宗和崔贵妃育有一女?” 李曦一脸茫然。 杨节度使示意他看九宁,“这位,就是武宗的骨血。” 不是刺客就好! 李曦松口气,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回过味来,瞪大眼睛。 他看着九宁,目瞪口呆。 武宗竟然还有骨血在世?不是说当年宦官常在茶汤里下毒,所以武宗一生没有子嗣留下吗? 见他冷静下来,杨节度使拍拍手。 几名文士应声走进来,手里捧着雪庭出示给杨节度使的信物。 杨节度使捧着信物走到李曦身侧,小声和他解释来龙去脉。 李曦还有些茫然。 他知道武宗。 看似软弱的武宗登基后立马变了个人,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手除掉把持朝政的奸宦,而且雷厉风行,下手毫不手软,据说一个月内就连杀了几百奸宦余党,这其中甚至包括武宗自己的母族。 那一阵子,长安血流成河。 宫里的宦官都怕武宗。 就因为有人说了句李昭像武宗,曹忠便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要除掉李昭。 所以,李曦对武宗并不陌生。 可能是酒喝多了,脑袋一阵阵酸胀,听杨节度使解释清楚九宁的身世,李曦揉揉太阳穴,随口道:“既然是武宗血脉,自当予以公主之尊。都按使君的意思办吧。” 杨节度使暗暗摇头。 李曦以为他是来为九宁讨封号的。 殊不知……时至今日,这个封号完全不需要由他来给。 之所以找他,只是这样更省事而已。 “陛下。”杨节度使小声道,“前些日前去营救您和雍王的沙陀人炎延,正是公主的家将。” 李曦喔一声,漫不经心,打了个酒嗝,摇晃了几下,道:“原来是皇妹的部曲,赏!” 杨节度使无语了一会儿。 李曦靠着内侍的搀扶站稳,挥挥手,道:“杨使君还有什么事要奏?没有的话,让宫人们进来继续跳舞,今天杨使君为朕寻到皇妹,乃大喜,传令下去,册封皇妹为长公主!” 杨节度使扭头看九宁。 九宁微微颔首。 杨节度使会意,叫来守在门外的护卫,吩咐了几句。 护卫出去,不多时,窗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属官们都走了进来。 他们先飞快扫视一圈,看到舞姬们匆忙逃走时落下的薄纱、披帛,再偷偷看向李曦,目光在他因为连日作乐而微微泛青的眼圈停留了片刻,彼此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李曦酒劲上来,踉跄了几下,有些站不稳,干脆坐下。 众人忙躬身行礼。 早有胆子大的内侍走进来打扫狼藉,抬走翻倒在地的食案。 等内侍们离去,李曦揉揉眉心,催促杨节度使道:“何事要奏?” 杨节度使看向九宁。 其他官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无数道目光汇集到九宁身上。 她没有说话,朝一直紧跟在自己身侧的炎延点点下巴。 炎延是提着一只褡裢进来的,会意,上前几步,走到众人中间,手中褡裢往地上一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发出错愕的惊呼声。 褡裢落地,里面包裹的东西滚了出来,咕噜咕噜转一圈,滚到一个人的脚下,不动了。 一颗带血的人头就这么滚了出来! 饶是杨节度使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李曦惊恐更甚,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下。 这时候杨节度使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他,颤声问九宁:“这是?” 九宁朗声道:“不瞒使君,这是梓州刺史邓珪之子邓大郎的人头。” 霎时,满堂寂静。 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颗血迹还未干涸、面目狰狞的脑袋,呆若木鸡。 …… 上午,九宁出城迎接炎延。 还没说几句话,先有李昭的内侍过来打断他们说话,不一会儿百姓们又围了上来,他们便先回城。 就在回城的路上,炎延告诉九宁:“殿下,我好像杀了个大人物!” 九宁问:“什么大人物?” 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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