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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帐篷时,神色警惕,抬头环顾一圈,没看到九宁,更紧张了。 怀朗示意她往里走,道:“九娘病了,郞主要你过来照顾她。” “九娘病了?” 多弟暗暗着急。 等转过屏风,看到双眸紧闭、躺在周嘉行怀里的九宁,她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看一眼周嘉行。 怀朗朝她看过来。 意识到自己的敌意太明显了,多弟赶紧收回防备的眼神。 还好周嘉行一直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九宁,没看她。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她不信任的眼神。 医士要为九宁诊脉,九宁不怎么配合,嘴里喃喃叫着多弟的名字。 周嘉行皱眉道:“人呢?让她过来。” 怀朗给多弟使眼色。 多弟靠近床边,看着疼得不停发颤的九宁,鼻尖发酸,眼眶湿润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成这样? 还不让医士碰她…… 九娘一定是被欺负了,所以才一直叫自己的名字。 多弟低头,咬唇,小心藏好自己的怀疑,握住九宁的手。 九宁眼睫急促颤动,勉强抬眼看一下多弟,松口气。 周嘉行就在她眼前,生龙活虎,高大威武,还无情地质疑她。 多弟也来了,没受伤,没被欺负,活蹦乱跳。 很好,两人都平安无事。 下一刻,九宁毫不犹豫地推开周嘉行,牢牢抓住多弟。 多弟眼皮直跳:果然!九娘讨厌周使君! 周嘉行忽然被推开,愣了一下,脸色微沉。 怀朗退后一步,默默挪开目光。 九宁挨着多弟蹭了两下。 多弟爱怜地抱着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九娘,是不是肚子疼?” 算算日子,好像快到来月事的时候了。这些天波折太多,差点忘了这事,前几天一直冒雪赶路,可能是受凉了。 九宁摇摇头,紧紧捂着额角。 还是头疼,非常非常疼,就像有把刀不停在脑子里翻搅一样…… 她都抓着多弟了啊! 刚才也试过周嘉行了…… 怎么还是疼? “……疼……” 九宁实在忍不了,回头,一把扣住床边沉默不语的周嘉行。 周嘉行眸光有些暗沉,视线在她握着多弟的手上转了一转,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 一手抓着多弟,一手抓着周嘉行,九宁这回满意了,缓缓闭上眼睛。 ……还是疼。 怎么不管用了? 九宁松开手,小脸紧紧皱成一团。 表情痛苦地瞥一眼被她果断推开的医士,她喉咙一哽,快哭出来了。 好吧……这次她可能真的是病了…… 周嘉行一眨不眨地看着九宁,发现她望着医士,一个凌厉眼神扫过去。 医士会意,赶紧上前。 周嘉行挥手,示意多弟离开,揽起九宁,让她重新靠着自己。 这回九宁老实了,没推开他,也没推开医士。 多弟迟疑了一下,看一眼眉头紧锁、微微发颤的九宁,慢慢退开。 片刻后,医士皱了皱眉,说:“许是吹多了风、连日奔波、有失调养的缘故,先开两剂药止疼,让娘子能舒适些。” 周嘉行撩起眼皮。 医士对着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周嘉行垂眸,手指蓦地捏紧。 “去煎药。”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怀朗应是,送医士出去。 多弟磨磨蹭蹭想留下来,见九宁不停出冷汗,找来铜盆,打了热水,故意朝周嘉行道:“周使君,奴要为娘子擦身换衣,还请回避。” 周嘉行嗯一声,放开九宁。 “仔细服侍。” 话是对多弟交代的,眼睛仍然看着九宁。 多弟答应一声,悄悄抬起眼帘仔细打量周嘉行。 他站起身,解开外袍盖在被褥上,拢了拢被角,这才转身出去。 多弟拧干手巾,给九宁擦汗。 心道:周使君看起来好像很关心九娘……也不是那么坏嘛…… …… 周嘉行出了帐篷。 医士就等在外面,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见他出来,忙拍干净雪花,走过来行礼。 周嘉行走出几步,问:“是什么病?” 医士知道他的脾气,没有长篇大论,也没先谦虚几句好推卸责任,直接说出自己的诊断,“不瞒郞主,九娘的症状……有几分像头风症。” 头风是顽疾。 周嘉行脚步顿了一下。 医士忙补充道:“也有可能只是太过疲劳加上受凉所致,不一定是头风症。” 周嘉行没说话。 九宁就住在周嘉行的营帐里,医士不用打听就知道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见他沉默,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周嘉行拂去肩头落雪,问:“山上简陋,所有药物齐备?” 医士怔了怔,反应过来,忙道:“不缺什么,郞主放心。” 放心? 周嘉行望着眼前簌簌飘落的飞雪,嘴角扯了扯。 她身上有那么多古怪的地方,连病也病得古怪…… 在府里的时候,经常好端端的突然说腹痛,不肯吃药,不肯看郎中,过一会儿又恢复正常,没事人一样和婢女们一起打秋千、踢毽子,去箭道和十一郎他们比试骑术。 这么多古怪,他怎么可能放心? 所以…… 一定得把人看紧了。 第89章 九宁讨厌吃药。 因为大多数时候她并没有生病, 吃药没用不说,接下来几天还会被勒令待在屋中修养,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喝难闻的苦药汁子。 这回真病了, 煎好的要送到跟前,虽然浑身发软,手抬都抬不起来, 她还是没让多弟伺候, 嫌药太苦,自己端着碗, 一口气饮尽苦涩的药汤,躺回枕上。 吃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紧紧抱着隐囊,合眼睡去。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江州, 躺在温软馨香的床褥里,帐前的葡萄飞鸟纹香囊送出缕缕甜净幽香,侍女在一旁殷勤服侍。 “乖, 良药苦口。” 三哥周嘉暄会这么劝她,然后允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吃药。 周都督爱纵着她,但吃药这种事却绝对不会允许她任性。 不过他会光明正大瞒着郎中带她出去玩, 让她骑他的马, 带她去城外跑马踏青。 莺啼燕语的暮春四月, 池畔槐柳荫浓。 潋滟的花光树影中,九宁锦缎束发,穿一袭泥金翻领团花锦袍,纵马驰过繁花似锦的堤岸,衣袍猎猎。 归家时,发鬓旁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朵艳丽春花,衣袍襟袖盈满泼辣花草香。 连马蹄也仿佛带了几分香气,引得蝶飞蜂绕。 周都督骑马和她并辔而归,拂去她鬓边落花,哈哈笑。 “整天闷在宅子里,没病也恹恹的!别听你老子啰嗦,以后观音奴想出来玩,就骑阿翁的马,没人敢拦你!” 九宁笑着应声,摘下一朵怒放的芙蓉,簪在周都督束发的巾帻旁。 “阿翁戴上花,比三哥还俊!” 周都督吹胡子瞪眼,佯装发怒,拧她鼻尖:“连阿翁都敢打趣,我看你病真好了!” 九宁赶紧躲开,狠狠夹一下马腹,催马疾跑,回眸轻笑,颊边一对梨涡。 不是她故意想撒娇…… 一个人的时候,生病了、不舒服了或者受伤是常有的事,她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有钱就去看郎中,没钱便忍着。 但身边的人那么关心、那么在意…… 她突然发觉,喔,原来人生病了需要休息呀。 像个孩子,没有大人在身边,摔倒了会自己不声不响爬起来,若是有大人在旁边,不由自主就觉得有点委屈…… 因为被人珍视,所以不自觉会如此。 九宁并不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她又不是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只是个平凡人。 她只是……偶尔想偷偷懒而已。 纵然所有记忆会失去,也算是痛痛快快经历一回,没有虚度。 许是汤药里加了安神助眠的东西,九宁觉得头疼减轻了点,慢慢睡熟了。 但睡得不大舒服,一直在不停做梦。 意识半清醒半梦朦胧,知道自己在做梦,却醒不来。 梦见很多似曾相识的陌生场景,她一个人,不停辗转于不同的世界,认识不同的人。 每一次,都以杀人结束。 身边来来去去,去去来来。 浮云如白衣,须臾若苍狗。 到最后,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手里握了把短剑,剑刃似雪,银光闪烁。 这是第几次? 九宁不记得了。 大雨滂沱,天地间挂起万丈雨帘,群山峻岭、平原沟谷、城郭坊市尽数淹没在大雨中。 像是谁捅破了天,银河倾泻而下,到处都是冰冷的雨水。 雨滴砸在眼皮上,有些疼。 九宁收好短剑,茫然地四顾一番,想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找到一个可供避雨休憩的地方。 刚走出几步,脚下不知道踩了一个什么明显不是泥泞土地的东西。 对方发出一声闷哼。 要死不活的样子。 九宁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俯身,拨开男人脸上的乱发。 右脸一道长长的刀疤。 九宁怔了怔,记得好像要杀这个男人。 短剑就在腰间掖着,她却没拔剑,而是弯腰,将受伤的男人扶起来,拍拍他的脸。 “喂——你没死吧?” 他要是死了,那自己的任务不就失败了? 她得亲手杀了他。 男人身负重伤,湿透的衣袍上全是晕开的血迹,双手血淋淋的,几可见骨。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 还好,还有一口气! 九宁眼珠转了转,抹去脸上雨水。 正好她还欠男人一条命没还呢! 九宁想起来了,男人回京途中遭到暗杀,部下拼死保护他,他不愿拖累同僚,只身引开前仆后继、怎么也杀不完的死士,然后就不知所踪。 她刚巧打听到这个消息,一路找了过来。 也是她运气好,靠着直觉往北走,竟然真的让她找着他了。 距男人不远的地方,一地尸首,正是前来刺杀他的死士。 九宁只有一个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掩埋掉所有痕迹,只能背起男人,先带他离开。 后面肯定还有追兵,她得尽快把男人送去安全的地方。 然后就两清了。 九宁扶男人起来,看到他衣袍底下的伤口,啧了一声。 亏得他皮糙肉厚,被砍成这样了竟然还能支持到现在,果然厉害。 男人太重了,九宁刚背起他时,差点没被压趴下。 “真重啊!” 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雨势变小了点,天色黑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敲在脸上身上的雨滴也是黑的。 九宁咬牙,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步子。 她知道追兵很快会找过来,不敢耽搁,咬牙背着男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山谷。 雨越来越小。 九宁集中精力背着男人埋头赶路,其他感觉暂时弱化了。双腿像灌满了铅,每抬一下都是折磨。 “真重啊!” 她又抱怨了一句。 就这么走啊走,天边渐渐浮起淡青色天光。 云收雨霁,日出前的天空,刚被大雨淘洗过,湛蓝得可爱。 九宁几乎跑得要吐血,看到不远处营地上空飘荡着代表男人部下军队的旗帜,二话不说,随手把男人往泥泞的地上那么一扔…… 砰的一声响,男人仰面躺倒在泥泞中。 九宁没空管他,先双手叉腰,不住喘气,惊天动地咳嗽一阵,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半条命都快跑没了! 这里是男人的地盘,他的属下个个忠心耿耿,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块,她没敢多耽搁,休息了一会儿,轻轻踢男人一脚。 男人躺在污泥臭水中,一动不动。 “这次就不落井下石了……等下次……” 九宁哼一声,捶捶胳膊捏捏腰。 还没想好怎么通知男人的下属来救他,半山腰那头突然传来响动,一伙五个人组成的巡查队伍慢慢朝他们靠近。 九宁赶紧离开。 那五个老兵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很快发现躺倒在路边泥坑里的男人,大惊失色。 九宁躲在林子里,确认男人被他的属下毕恭毕敬抬着救回去,转身便走。 …… 这一走,过了数月。 又仿佛没过多久。 九宁晕晕乎乎,发现梦中的场景突然变了。 她往前踏一步,眼前慢慢现出熟悉的轮廓,烛火摇曳,满室黯淡红光。 这是一间阴森的牢房。 她手里的短剑,正对着一个男人。 男人面庞英武俊朗,右脸有道突兀的刀疤,身形高大健硕,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杵在那里,沉默中也带着压迫的力道。 “真的要杀我?” 他低着头,一字字发问。 声音低沉浑厚。 沙哑,低缓,仿佛带有磁性。 震得九宁心口砰砰直跳。 烛火打在男人侧脸上,脸庞半明半暗,刀疤凶恶,眼神却出奇的柔和,似乎还有几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九宁刚刚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来回数了三遍,确认自己不欠他什么了,自觉理直气壮,纤巧的下巴微微抬起。 “我们两清了!”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两清了?我记得上回在黄河边,你……没下手。” 九宁有点恼,上次她手里的剑只需要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能杀了男人。 可是男人运气实在太好,而她的运气实在太坏,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她竟然崴了一脚!剑尖一歪,让男人跑了! “那不算!”她严肃道,“这一次我们是真的两清了!” 男人轻笑。 九宁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她很好笑吗? 这时,安静的走道另一头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人影晃动。 九宁侧耳细听了片刻,确认对方至少分了三拨,道:“杀你的人来了。” 男人神色如常,收起弯刀和刻好的木偶,淡淡道:“是啊,杀我的人来了。” 嗖嗖几声,搽了毒|药的利箭破空而至,裹挟着冷厉啸声,如皱起的蝗雨,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朝两人扑来。 九宁愣了那么一瞬。 等等,大家都是来杀男人的,这些杀手怎么连她也杀? 他们不分敌我的么?! 她反应过来,举起短剑,灵巧地格开扑面而至的毒箭。 男人比她反应更快,袍袖一展,唰啦啦拢了十数枝毒箭在手中,振臂一挥,毒箭掉头撒向那些杀手。 几声凄厉的惨叫,杀手纷纷倒地。 后面的人立刻补上空出来的位子,架起□□。 男人神色一凛,眼中遽然闪过两道精光,挡在九宁面前,胳膊绕过她的肩,拎小鸡崽似的拎起她,看她一脸震惊,眸光渐暗,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道:“他们以为……你又是来救我的。” 九宁想也不想便道:“我是来杀你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她。 四目对望。 “我知道。” 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中,男人轻声道。 俯身,抱起九宁,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 怀抱很温暖。 但是硬邦邦的,不大舒服。 九宁在梦中扭了几下,想挣开,双手被拉开,怀里的隐囊被抽走了,有人紧紧揽着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 “没发烧。” 抱她的人转头对其他人吩咐什么,其他人陆陆续续退出去。 隐囊被抽走了,九宁闭着眼睛抓了抓,抓到坚实的胳膊。 她睁开双眼。 帐篷里黑魆魆的,没点灯,北风呜咽,床边一盆炭火,哔啵作响。 她依然蜷缩着。 侧身而睡,身上盖了层厚被,周身暖烘烘的。 不是汤婆子那种透过好几层传递过来的微暖,而是持续不断的、让人觉得安稳的暖。 她抬起头,额头蹭过一个人的下巴。 他的胡茬好像变多了…… 她这么想。 然后愣住了。 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气拂过她鬓边,“头还疼吗?” 嗓音沙哑。 九宁揉揉眉心,翻了个身。 周嘉行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刚从她怀里抽出去的隐囊,扶她坐起来。 夜色中,他的双眸像两汪清泉,闪动着粼粼波光。 九宁仿佛还在梦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她抬起手。 周嘉行垂眸看她,坐着没动。 “二哥……” 九宁眉尖微蹙,手指按在周嘉行右脸上,微微使力,扯了扯。 “你这里……是不是有道疤?” 第90章 问出那句话后, 九宁一呆,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黑暗中,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嘉行。 他现在还年轻……十几年后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和梦中的男人一样么? 周嘉行握住九宁的手,“什么疤?” 九宁回过神,抽回手,掩饰性地掠一下鬓发,道:“没什么, 刚做了个梦。” “睡吧。有事叫我。” 周嘉行瞥她一眼,没有多问,扶她躺下。 帐篷里沉默下来。 九宁躺回枕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床边的周嘉行起身,帮她理了下被褥,出去了。 脚步声没有走开太远。 他就在屏风外面睡。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响声,他躺下, 似乎很快睡熟, 没有动静了。 许久过后, 九宁缓缓睁开眼睛, 乌溜溜的大眼睛盈满激烈的情绪, 眸光闪烁, 惶惑、震惊。 如同雷轰电掣, 她心惊肉跳, 被刚才那个忽然划过心头的猜测吓住了。 她愣愣地躺在床上, 望着幽暗中依稀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屏风,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心里却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五雷轰顶。 周嘉行就在屏风后面,她攥着被角,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惊骇和惶惑,放慢呼吸。 不,也许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 怎么会那么巧呢? 惊愕过后,九宁慢慢镇定下来。 只要周嘉行还是周嘉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 不管他为什么反常,她不在乎。 九宁翻个身,蜷缩成一团,习惯性去摸自己的隐囊,摸了个空。 被周嘉行拿走了。 他真的好烦啊。 连她睡觉的姿势都要管吗? …… 第二天早上,九宁还睡着,朦朦胧胧听到屏风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掀开眼皮。 帐篷里光线昏暗,隔着屏风,看不清外边情景。 有人手执火把走过来汇报事情,帐篷外人影幢幢。 她觉得头好像不疼了,翻身坐起来。 外边的周嘉行刚好绕过屏风,走进里间,穿着甲衣,腰间佩刀,走动时刀柄撞在革带扣上,发出细响。 九宁一惊,赶紧往回躺,动作太大,脑袋磕在枕上,砰的一声响。 她疼得嘶一声,双眉紧皱。 长靴慢慢走近,在床边停了下来。 “今天好些了?” 平静的语调。 但好像有那么几分嘲笑的意思。 九宁知道不能再装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睁开眼睛,对上周嘉行的视线。 他目光平静,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很坦然的样子。 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他了。 “好多了。” 九宁漫不经心道。 周嘉行倒了碗热茶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说:“我要出去一趟。” 九宁面无表情:“喔。” 周嘉行看她几眼。 九宁琢磨着自己的心事,没搭理他。 周嘉行没再说什么,转身绕过屏风,直接出了帐篷。 等他走远,九宁坐起来,扫一眼床边高几,端起茶碗,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 是她喜欢的紫笋茶。 紫笋茶是贡茶,千金难求,这荒郊野外的,营地不可能随时备着这么名贵的茶。 除非周嘉行特意嘱咐过。 九宁垂眸,看着碗中晶莹的茶汤,浅啜两口。 他还是这么细心。 所以才会直觉敏锐。 …… 天亮以后,多弟被允许进帐篷照顾九宁。 医士再次为九宁诊脉,见她精神大好,神色并未缓和,嘱咐她留在帐中修养,别出去见风,尤其是不能动怒,要保持心情愉快。 九宁嘴角扯了一下。 虽然她向来心大,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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