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微微变色:“西路、南路都不能走?” 周嘉行点点头:“皇帝会先走南路避开乱兵,然后往西入川。” 雪庭虽然是个和尚,并非不同俗务,闻言,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皇帝出逃,走的肯定是最安全、最妥帖的路线,西逃入川,是长安面临威胁时权贵第一个想到的出路。 但周嘉行却说西路不能走,南路也被堵了。 谁会堵皇帝的逃生路? 不是胡人,也不是契丹——他们不可能越过李元宗的防线突然从天而降挡在皇帝往西南的路上。 只有割据一方的藩镇。 皇帝出逃,离开长安,离开忠心耿耿的大将,他就是一块躺在砧板上的肉。 有人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人更大胆,准备来一个改朝换代。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皇帝逃出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沦为藩镇手中的傀儡,要么……尸骨无存。 雪庭看一眼周嘉行。 周嘉行没有表态。 雪庭叹息一声。 他明白了,周嘉行不会出手救皇帝。 甚至他乐于见到皇帝遇害。 “去嵯峨山。” 周嘉行三言两语说完情势,拨转马头。 雪庭一愣,立刻反对:“你要带她去营地?” 周嘉行疯了不成?! 九宁也愣住了,扭头看周嘉行一眼。 他正垂眸看她,浓密的眼睫上凝了一片小小的雪花。 眼睫乌浓,雪花洁白。 眼神深沉。 似一望无垠的大海。 似看不见边际的苍穹。 里面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九宁怔怔地看着他。 那种没来由的心虚感再次浮了上来。 周嘉行撇开视线。 “半个月之内,京畿方圆百里,全部会沦陷。”他轻声道,“你能不能找到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雪庭秀丽的眉微微蹙起,低头沉思。 周嘉行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轻叱一声,驱马奔下山坡。 接下来的路上,九宁一声不吭。 雪中行路非常危险,她靠着周嘉行,倒是用不着发愁了,一直在走神。 半道上他们找到一座荒废的邸舍休息。 怀朗清点人数,发现雪庭他们掉队了。 周嘉行道:“等半个时辰。” 他强硬地抱九宁下马,送她到阿山烧起的火堆旁取暖,然后不由分说扯下她的靴子。 九宁:…… 他又犯病了。 她无奈道:“现在跟着你最安全,我不会出去送死。” 昨晚想偷偷溜走是因为一时之间不想面对他,而且担心雪庭和炎延他们。现在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一眼望去到处是茫茫大雪,兵灾人祸什么的暂且不说,在外面待上几个时辰就可能被活活冻死,她分得清好歹,不会走。 周嘉行沉默地递给她一碗热酒。 她低头摸一下脚上的绫袜,脚指头动了动。 “我脚冷。” 周嘉行看着她的脚,脚丫子包裹得仔仔细细,形状纤巧,微微透出一点肉色,能看到脚趾在里面不安分地扭动。 绫袜质地厚密,价值不菲。 但再好再贵的料子,也比不上皮靴防寒。 周嘉行转身。 九宁嘘口气,这种天气没鞋穿真的寸步难行。 过了一会儿,周嘉行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双崭新的厚毡袜。 九宁眼皮抽了抽。 周嘉行单膝跪下,给她穿上毡袜。 这种袜子是他冬天出行必备的,很保暖。 知道她娇气,特意找了一双最干净、从来没穿过、纹理最精细的。 火堆爆出几声噼啪的燃烧细响。 红彤彤的火光映在脸上、手上,暖烘烘的。 九宁再不找周嘉行讨靴子了。 慢慢饮下一碗酒,门外马蹄响。 雪庭追了上来,说他的两个武僧落在后面,他要留下来等,让他们先走。 “九娘,你先跟着周嘉行。” 他避开其他人,拿出一只瓷瓶,递给九宁。 “这里面是防身的药丸。” 九宁接过瓷瓶。 雪庭嘱咐道:“周嘉行不会伤你。” 九宁收好瓷瓶,嗯一声:“对……他不会伤我。” 虽然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她脑子很乱……但她始终明白这一点,也笃定这一点。 他们出发,继续往嵯峨山行去。 九宁终于穿上靴子了。 又赶了半日路,天将擦黑时,他们抵达营地。 大雪纷飞,营地建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从外面看没法窥其全貌。 十几个扈从骑马迎了出来,带着他们走过一段弯弯绕绕、崎岖狭窄的山路,眼前蓦然开阔。 九宁知道自己不宜现身人前,老老实实拢着斗篷,没发出一点声响。 进了大帐,周嘉行第一件事就是脱九宁的靴子。 她几乎麻木,盘腿坐在略显简陋的行军床上,任他拿走自己的长靴,瞪着他。 如果她有脚气,他是不是早就熏晕了? 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周嘉行被臭晕的场景,她不由噗嗤一声,嘴角轻翘。 梨涡皱得深深的。 笑过了,她忍不住拍一下自己膝盖,抬起头。 周嘉行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九宁大大方方回望过去。 周嘉行转眸,四下里扫一眼,把火盆挪到床边,道:“这里不止你一个女子,你不用太拘束。” 九宁咦一声,营地还有其他女子? 难怪他带她进来,怀朗他们都没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 “苏部有些部落的首领夫人可以和首领并排坐胡床,接受拜见,参与议事,她们也在营地。”周嘉行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肉脯,递给九宁,“真正的营地在几十里外的地方。” 九宁喔一声。 这个营地是苏部和其他结盟部落商讨大事的地方,驻防营地不在这儿。 这两天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体力、脑力消耗态度,没注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看到肉脯,她顿觉腹中饥饿,顾不上矜持,接过吃了起来。 周嘉行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陆陆续续搬进灯烛、厚袄、可以放在行军床上供枕靠的隐囊。 还送来刚出锅的、滚热的羊肉汤,汤汁浓白。 九宁这会儿什么都不想操心,吃吃喝喝,洗漱过后,躺倒就睡。 期间周嘉行进来过几次,她没理他。 他很忙,去了另外一个大帐和部下议事。 离得不远,九宁能听见不停有信报从山下冲上来,传送战报。 周嘉行没有休息,一项项命令发布出去,又一份份战报送回来,烛火烧了一整夜。 九宁非常累,身体累,心也累,但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热乎乎一大团,惊醒过来。 枕边几缕乌黑卷发。 周嘉行坐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靠着床,枕着自己的双臂,睡着了。 胳膊碰着她的胳膊,隔着一层被褥,还是有热度传过来。 九宁翻身坐起。 他似乎累极,呼吸仍然平稳,没醒。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仍然皱着。 这么忙,竟然硬是等找到她才动身过来。 烛火没熄,屏风后面的书案上羊皮纸和各种战报散乱堆叠。风不知道从哪个罅隙吹进来,烛火晃动,几张泛黄的纸被吹起,朝灯烛扑过去。 九宁赶紧下床,走到书案前,没找到镇纸,随手摸了一支笔,扣在那些纸张上,免得被风吹乱。 她吹灭烛火,心想,周嘉行肯定很累,这么细心的人,竟然忘了熄烛。 蹑手蹑脚走回床边,她看一眼趴着床沿睡觉、姿势看起来不大舒服的周嘉行,再看一眼自己脚下已经踩脏的毡袜,决定不叫醒他,继续霸占他的床。 刚躺好,帘外传来人声:“郞主,阿史那族的人来了。” 周嘉行立刻惊醒。 眸子睁开,正好和九宁的眼睛对上。 九宁捏着被角,无辜地眨眨眼睛。 “让他们等着。” 周嘉行看着九宁,哑声道。 黑暗中,九宁一点也不示弱地瞪回去。 周嘉行看了她一会儿,随手拢起散乱的卷发,道:“是我把你带到长安的,我不会让你出事。” 声音沙哑,满是疲倦。 九宁铁石心肠,两手一摊:“我的靴子呢?” 靴子还她。 周嘉行沉默了。 半晌后,“你答应过,不会再骗我。” 然后一转眼就带着侍女准备偷偷摸摸跑掉。 九宁愣了一会儿:“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她当时根本没作声啊! 而且想要离开也是因为被他吓到了好嘛! 不说这个,之前漏液和雪庭一起离开,让他找了一天两夜,也不能怪到她身上——他知道她在宫里,笃定她不会回去,自己先走了,所以他们才会错过! 周嘉行不说话了,草草束起卷发,起身出去。 “哥……”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呼唤。 若有若无。 好像是他的错觉。 他身形一僵。 “二哥。”九宁还是习惯这么叫他,“你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对不对?” 为什么要攻打江州,他始终含糊其辞。 周嘉行不语,撩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直到天亮,他没再回大帐。 九宁后半夜倒是真的睡着了,翌日早起,床边多了一样东西。 她的靴子。 九宁嘴角扯了一下,穿上靴子,起身梳洗。 怀朗给她送来一大碗羊肉面和刚出锅的蒸饼。 羊肉熟烂,面条柔软,蒸饼香甜,她吃完,问:“雪庭到了吗?” 怀朗对她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随意,站在一边说:“没有,他送信来说在一处野寺避雪。对了,那个叫炎延的……” 他顿了一下。 炎延是个女人——根本没人看出来,阿山他们听说后,感到好奇,跑去围观,结果和炎延交上手,吃了点亏。 “他们到了,郞主只允许他们派四个人进营地。” 九宁道:“劳你替我安顿好他们。” 几十个部曲,跟着她从南走到北,不容易。 怀朗道:“郞主不会亏待他们。” 九宁不接这个话,又问:“外边情形怎么样?” 可能周嘉行说过这些事用不着瞒她,怀朗没有隐瞒,道:“阿史那将军找到李司空了,李司空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不过第一道防线已经后撤一百里。” 准确地说,是往东北撤。 阿史那勃格也不想搭理那个丢下所有文武大臣、悄悄带着亲信宦官逃之夭夭的小皇帝。 但李司空不这么想,他总觉得长安是他的囊中之物,坚持要撤回长安。 九宁已经不再为李司空在战场上抽风似的举动感到吃惊,谁让他老人家这些年横扫关中,没有敌手呢? 艺高人胆大,非常人,脾气也非常。 如果周都督在这,肯定会无情地嘲笑李司空年纪越大越不正经。 想到周都督,九宁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周嘉行的书案。 他这么细心敏锐,既然怀疑她,为什么就这么直接把所有战报带回来,大咧咧往书案上一摊? 她先试探怀朗:“二哥离鄂州这么远,千里之遥,如果鄂州那边有什么异动,该怎么办?” 怀朗面色不变,道:“九娘不必为郞主忧心,鄂州那边有袁家人留守,乱不起来。” 九宁低头拨弄炭火,“袁家之前是鄂州的旧主,二哥不在,袁家人会不会不老实?” 怀朗脸上的表情很不以为意:“有薛家的下场在前,鄂州所有当地豪族都老实了,包括袁家。” 九宁眼瞳微微一缩。 薛家? 她记得怀朗以前说过,薛家是袁家除掉的。 那时她猜想可能是自己那封告密的信起到作用了,袁家发现薛家背地里的小动作,一怒之下铲除了薛家。 但从怀朗这句话隐含的意味来看,薛家分明不是袁家除掉的。 下手的人地位比袁家高……又能震慑其他鄂州豪族……那可能只有一个。 是周嘉行。 九宁记起,曾和他提起过薛家。 恍惚只有那一次。 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她不喜欢薛家。 没有透露太多。 九宁若有所思,说:“那就好。” 怀朗出去了。 下午,周嘉行抽空回到大帐,拿走他的佩刀。 九宁没有外出,也能感觉到营地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她问:“什么时候走?” 周嘉行肯定是要亲临战场的,现在打头阵的是河东军和其他几道大军,他则坐镇嵯峨山,居中策应,协调各路胡部军队,等时机成熟,亲率两支队伍和阿史那勃格配合,开始反攻。 “快了。”周嘉行道,看她一眼,说,“雪庭明天就能赶到。” 九宁漫不经心喔一声。 雪庭迟了两日,路上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是个有慈悲心的和尚,见不得乱离,多半是遇到逃难的人,忍不住出手相救,这才晚到。 她抬头,凝视周嘉行,冷不丁地问:“薛家是怎么回事?” 周嘉行擦拭佩刀的动作停了一下。 唰啦一声,刀刃入鞘,他转身出去。 九宁拉他的胳膊,直呼他的名字:“周嘉行!” 周嘉行没回头,轻轻一挣。 力道很轻,动作也不大。 她却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摔倒在地上。 这情景太熟悉了。 就像几年前周百药的那一个巴掌,手刚抬起来,她马上就倒了。 周嘉行握紧佩刀,依旧不回头。 走出几步后,他闭一闭眼睛,步子一转。 她倒在屏风旁,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周嘉行失神了片刻。 下一瞬,他冲到九宁身边,扶起她,双手微微发抖。 “不要骗我……” 他沉声道。 然后,视线落在她苍白的、沁满冷汗的脸上。 周嘉行脸色一变。 九宁双眉紧蹙,捂着脑袋闷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 头好疼,谁有劲儿骗你! 第88章 九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直冒冷汗。 周嘉行抱她上|床,握住她捂着脑袋的手拉到一边, 检查了一遍,没看到伤口,红肿或是破皮都没有。 “哪里难受?” 他解开她束发的小冠,拔下簪子,轻声问。 声音不自觉放轻柔了些。 九宁侧身躺着,还记得他刚才的怀疑, 有心回击两句,但头痛欲裂, 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以为她怕冷,周嘉行抱来厚被褥给她盖上。 手指无意间蹭过她散开的衣襟露出的一抹凝脂般的肌肤, 触感细柔滑腻, 又冰又凉。 似盛暑天她经常散与府中仆从消暑的六月雪,烈日下那么晶莹剔透的一小团,粉嘟嘟的,让人颇想咬上那么一口。 周嘉行肩背紧绷, 先凝滞了那么几瞬。 继而一惊,捏着九宁的下巴, 轻轻抬起她的脸。 刚才小脸苍白, 没有一丝血色,这会儿颊边陡然浮起不自然的嫣红, 才不过几息, 不停在出汗, 鬓发已经被冷汗浸透,一绺绺湿乎乎的贴在颊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在发抖。 周嘉行立刻抱紧她,扬声叫人进来。 营帐外时刻有人守着,怀朗听到里面有动静,忙掀帘进来查看,转过屏风,视线对上半靠在床边搂着九宁安慰的周嘉行,被他阴沉的面孔和双眸里的阴戾吓了一跳。 “我这就去请医士!” 九宁迷迷糊糊听到这一句,心道:医士有什么用? 周嘉行呢? “哥……” 她眼眸半睁,总是炯炯有神的眸子像蒙了层浓雾,眼神失焦。 “我在这。”周嘉行俯身,手指轻抚她的脸,擦去汗水,“告诉我,哪里疼?” 哪哪儿都疼。 九宁艰难地抬起手,紧紧攥住他,指节发白。 就靠你来止疼了。 周嘉行非常配合,顺着她的动作俯身弯腰,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臂膀。 九宁浑身难受,紧紧扒住他。 周嘉行低头,看着紧贴在自己胸膛上的九宁。 她搂着他,病中不由自主轻哼着朝他求助,姿势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就像她看到周嘉暄的时候那样,还没走近,漂亮的眉眼先一弯,脚步慢慢加快,轻笑着扑过去。 而周嘉暄也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张开双臂,任她围着自己撒一番娇,然后让她搂着自己的胳膊,两人一起说说笑笑着走进长廊。 很多次,周嘉行就在一边看着。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脚步声远去后,兄妹俩的笑声依旧在花池子上空回荡,久久缭绕。 一道笑声醇厚温和,一道娇柔清甜。 …… 明知她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对自己这么亲近,周嘉行还是不自觉收紧双臂,揽得更紧。 九宁还在不停冒冷汗。 抱了好一会儿,头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她意识朦胧,心想这个姿势可能不对,又往周嘉行怀里拱了拱。 周嘉行僵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舒服一点,过了一会儿,大手抬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还是疼。 九宁半是疑惑,半是恼怒,清醒了一点,卷翘眼睫轻颤,睁开双眼。 周嘉行抱着她,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眉头紧紧皱着。 确实是这个人没错呀…… 九宁皱眉,确认了一下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束起的卷发和那双浅色眸子,糊里糊涂思索了片刻,使出浑身力气,双手往周嘉行发烫的胸膛上一拍。 巴掌朝下,像是要摊煎饼似的,把周嘉行往下压。 周嘉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搂着她的背,轻声问:“想要什么?” 声音就在耳畔擦过。 有点热。 还有点痒。 “你……躺下!” 语气很傲慢。 周嘉行嗓音低沉:“嗯?” 他不动,九宁不耐烦,在他怀里扭了几下,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然后往下使力。 简易的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响动。 周嘉行领会到九宁的意图,几乎没有犹豫,马上顺势往下躺倒,双手紧紧握着九宁的肩膀,怕她跌倒。 九宁浑身发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周嘉行压倒在床上,往他胸口一趴。 这下好了。 她压着周嘉行,舒口气。 然而还是疼。 丝毫没有减轻的感觉。 “郞主,医士来了。” 帐帘被一双骨节突出的大手撩开,白发苍苍的医士走了进来,背药箱的僮仆和怀朗紧随其后。 医士担心病人,埋头走路,转过屏风,自然而然朝行军床走过去。 身后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僮仆和怀朗同时止步,然后响起一道调子忽然拔高、明显饱含惊讶的、又戛然而止的惊呼声。 医士没注意到背后两人突然呆立着不走,走到床前,抬起头,视线落到床上。 “郞主?” 错愕之下,医士说的是波斯语。 床榻上,那个衣衫不整、卷发散乱、仰面躺着,被一个意识不清、浑身发抖的美貌小娘子压在床上的男人……竟然是郞主! 周嘉行搂着九宁,淡淡扫一眼医士。 医士忙低头。 诡异的沉默中,唯一神志模糊的九宁突然开口了:“多弟……叫多弟过来……” 周嘉行抱着九宁坐起。 面无表情地发问:“多弟是谁?” 九宁眉头紧蹙,喃喃道:“多弟……” 周嘉行剑眉一皱。 怀朗忙道:“郞主,多弟是九娘的侍婢,这一路上京一直跟着九娘的,九娘每天教她读书写字,还送了一匹马给她……” 九宁偏爱漂亮神气的骏马,为此专门建了个小养马场。她给每匹马都起了名字,带上长安的那几匹是精挑细选的,每一匹都是良驹。上京时她把其中一匹送给自己的侍女多弟。他们要走几个月,路上不是每段路都能通牛车、马车,队伍里每个人都会骑马。 周嘉行记得九宁身边确实一直带着一个侍婢,那晚侍婢就在窗外躲着,他耳力敏锐,早就发现了。 要不是想看看九宁会是什么反应,他怎么会放任那个侍婢偷偷摸摸爬上楼? “人在不在营地?” 怀朗道:“在,九娘特意交代过,阿山他们把人带过来了,现在和炎延住一个帐篷。” 周嘉行:“把人带过来。” 多弟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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