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后来只是浅浅地插进去一半。 这样的抽插对二人都是煎熬,芝华被勾起欲望,吊在欢愉的半空中,逐渐忘却羞耻与谨慎,求着程濡洱给她更多。 “老公,呜呜……插进来,完全插进来……” “不是不让老公插吗?”程濡洱偶尔也记仇。 他再次挺腰,整根塞满芝华体内,又拔出去,微微张开的穴口保持被填满的形容,露出一个空洞。 「无他」“让插……”芝华黏糊糊地答。 “让不让老公吃奶?”他缓慢喂进去一小截,给芝华一点甜头。 “让、让老公吃。”她轻声抽噎,声音更可怜了。 程濡洱俯身吸住两粒红肿的乳头,咕噜几声吞咽后,让芝华翻身趴好,以免撞到她隆起的小腹。 从身后看,还是盈盈一握的腰,丰腴得像奶油的臀。程濡洱缓慢地把粗硬送进去,一寸寸埋进雪白肉体,一寸寸从他视野消失,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逼仄世界。 芝华终于被填满,舒服得嘤咛,翘着臀催促他动一动,让只徘徊于甬道的快感,像电流般涌向全身。 “宝贝好会咬,又湿又热咬得真紧。”程濡洱夸她,把她夸得更湿。 抽插的动作越来越凶,水球般晃着乳肉,被程濡洱深受抓住,握在掌中把玩,随着冲撞被用力一扯,几滴奶水坠到床单,印下几团惹眼的湿痕。 “嗯……不行,宝宝在、在动……” 小腹传来几下轻微的胎动,把芝华的情欲冲散一大半,她又开始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宝宝知道爸爸在爱妈妈,不会怕的。”程濡洱力道不减,往里插得更深,“老公进去亲亲宝宝,好不好。” 芝华分不清他是胡说还是认真,紧张地缩着臀想躲,骤然把程濡洱夹得寸步难行。 “嘶……轻点夹。”他轻轻扇芝华的臀,饱满的臀肉被打出红晕,挨着他小腹轻颤。 实在到了难以克制的关头,程濡洱喘息越来越重,抓着芝华的臀加速顶弄,听见她颤抖着说:“不要……不要射进去……” 他动作猛然一停,才拔出一半的阴茎,正弹跳着往里喷射。 凌乱的床上,芝华翻身过来,泄愤似的咬他,眼眶哭成可爱的粉红色。 生命里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时刻,程濡洱任她那排小牙齿啃咬肩膀,伸手顺她乌黑的长发。 他人生里仅存的温柔,他活下去的意义,就躺在他的怀里。 无数次,再一次,程濡洱感谢命运对他仁慈的馈赠,他愿意为此,在人间这场苦旅中,留得更久一点。 Y 天生没有情丝的丈夫突然有了情人。 那是个从三代贫农家庭里走出的姑娘,热情豪爽如初升朝阳。 令刀口舔血多年的谢三为她上瘾。 我知道后,去他的炼钢厂大闹质问。 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拿出份协议离婚证明。 “我要给春萍一个家。” “签了它,条件你开。” 我不离,他就一步步地逼我。 找混混打断我的腿,污蔑我一家是阶级家庭。 最后甚至将我的航天研究员父母绑架,吊在1000度的钢水炉上。 “是签字,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你选。” 我认输了,哭喊着跪在地上磕头。 可就在我离婚二字出口之时,他松开了机械臂的勾爪。 父母坠入火红的钢炉,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体汽化,散成一缕黑烟。 只留下一股焦臭,钻进鼻腔。 我情绪失控,随之跃入钢水。 再睁眼,却已经回到了发现周春萍这天。 我不再奢望,果断给发小写信求助,要他帮我移居香港。 可当我真的消失后, 他却情愿被枪毙,也要寻我的一点音讯。 01. 发小的回信到了,他保证一个月内帮我搞定我全家去香港的门路。 我定下心来,忽的想去见见周春萍。 前世谢三用尽全力保护了她,让我到死都没见到她长什么模样。 重获新生,我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黑道阎王的血刀三哥如此痴迷。 值得改革开放后急于洗白的他,宁愿背上我全家的血债,也要给这姑娘争取一本结婚证。 我到了周春萍所在的生产队时,恰好遇上山洪爆发。 土黄色的洪水来得惊天动地,不断冲击着堤坝,撞得堤坝出现裂痕。 “别让堤坝垮了!” 生产队长带着青壮,扛着沙袋不断往堤坝上堵。 混乱的人潮中,我被人撞了一下,一脚踩滑,跌入滚滚而来的山洪,顷刻被卷入了暗流。 我惊恐地挣扎,却怎么也游不出水面。 快要呛死之时,一只手突然搂住了我的腰,生生将我拽上了岸。 随后,便是摁着我胸口的手,猛力地顶了两下。 我刚呕出一大口污水。 啪! 一巴掌抽在脸上,一下子便把我抽清醒了过来。 “可算醒了。”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她坐在我肚子上,浑身湿了个透。 “给你吃个外国糖,缓过来就滚一边去,别在这里添乱!” 她从麻布兜里掏出一个铁盒,取出一块酒心巧克力,塞进我嘴里。 我含着巧克力,嘴里却生出了苦。 苦得我眼里含满了泪。 这块铁盒包装的巧克力,是我走了很多关系,从国外买回来送给谢三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整个城里,只有这一盒。 谢三拿到巧克力那天,很难得地对我笑了笑,便让我如获至宝,欢喜了小半个月。 它以这般滑稽的方式回到了嘴里。 也让我得知了小姑娘的姓名。 周春萍。 我不甘心地坐起,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却只看到她扛着沙袋,冲向堤坝的背影。 年轻、爽朗。 以及布满雀斑的麦色脸颊。 不漂亮也不温柔,是最放人群中都认不出的农村姑娘。 可就是这样的她让谢三不惜杀我全家也要娶。 “我们村的妇代会主任厉害么?” 一个妇女拍我肩膀,骄傲地问。 我便跟着点头。 突然便明白,谢三的痴迷是那般的理所当然。 “真是个优秀的好姑娘。” 所以,更不该伤她的心。 我得赶紧回去了。 去和谢三离婚。 02.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见到谢三,却等来了旧友的信。 他告诉我,他找到了一条看起来安全的路子,用半个月时间趟一便,确认没问题便可以安排我走。 我将信烧了,拿着协议离婚证明又一次去了谢三的歌舞厅。 刚进门,便见着谢三的头号马仔与一个小弟守在办公室门口。 头马一脸焦虑,掏出一根烟,刚想点上便被小弟掐了。 “你找死啊!” “新嫂子不喜欢烟味,你这时候抽,老大会砍死你的!” 头马烦躁地将烟掐断,抱怨道:“四个小时了,再不走要把人憋疯。” 他抬头看到了我,便有些惊慌地低喊了一声嫂子。 日常的称呼,却仿佛捅进我心里的刀。 我曾经也是不喜欢烟味的姑娘。 谢三喜欢抽,半小时一根,十五年从不间断。 我便学着抽。 从呛得快咳出肺来,到被烟瘾折磨成了烟鬼。 我以为我学会了,就能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可他却为了周春萍的到来,让整个歌舞厅没有一丝烟味。 我开始明白,他其实可以克服烟瘾。 只是不能为了我而忍耐。 算了,不计较了。 我强撑一个笑容,主动给了头马台阶。 “三哥在谈事吧?” “啊,对对对,老大在谈事。” 我拿出协商离婚证明,递给了头马。 “帮我递给三哥,让他签个字。” 头马不识字,拿着协商离婚证明便进了办公室。 我有些小期待,期待谢三会出来找我。 以他的脾气,我抢先提离婚,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可我只等了不到一分钟,头马便拿着离婚证明出来了。 “大哥没看,直接签了。” 幻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 我接过离婚证明,心里空得发痒,便习惯性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来,叼进嘴里。 划了好几根火柴,却没有点燃。 罢了…… 我走出歌舞厅,静静地看着离婚证明。 忍不住想起了十五年前,谢三骑着摩托车停在我面前时的模样。 他说:“你有男朋友吗?” 我红着脸摇头。 他便拍了拍后座:“现在你有了,上车。” 我跟了他五年,知道他天生没有情丝,人情冷漠,即便看着他亲爹亲妈被死对头砍死,他都不会有半分动容。 我问他失去了至亲的人会不会难过, 他说:“人生出来就是要死的,与其难过不如替他们报仇。” 从那一刻我知道,他没有情。 但我真的好崇拜他。 所以,我学他抽烟,学他把酒瓶砸在别人头上,学他砍人。 学他用纹身遮盖身上的伤疤。 十年前,他老大逼他成家,要给他装上软肋。 我心甘情愿地嫁了,便以为这样我就是对他最特别的存在。 可当真正的软肋登场时,我才终于明白。 对他一见倾心,是贯穿我人生的劫。 我连夜去了邮局,给旧友又写了一封信。 「一个月后我拿到离婚证,就跟你去香港。」 这一次,我不想再回头。 03. 等待的日子里,我有些不死心。 我收起了家里的结婚照,试图引起回家的谢三注意。 他问上一句,我便能坦然地告诉他离婚的事。 可他一直没有回家。 我灌晕了他的头马,才知晓他在城里买了一套职工宿舍。 每一个双休日,他都会把全城唯一一辆丰田皇冠停在歌舞厅,换上工人制服,骑着摩托车去接周春萍过来,共度周末。 “老大跟小姑娘说,舞厅是我的,我是他表弟。” “小姑娘没有怀疑,真的以为老大是炼钢厂的工人。” “嫂子……那小姑娘怀孕了。” “你这十多年都没有孩子,大哥有可能……” 头马似醉非醉的好意提醒,却如同一把利刃,捅进了我的心里。 为了让谢三碰我,我甚至低三下四去找舞厅里的小姐,学习怎么勾引男人。 可我在床上搔首弄姿,使劲浑身解数,他却连反应都没有。 从前我还能用他不行来安慰自己。 可如今,周春萍怀了孕。 便否定了我整个人生。 我终于知道前世谢三为什么对离婚如此执着。 甚至着急到用我父母的命来威胁。 原来,周春萍才是能唤醒他灵魂的女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周春萍不要背上未婚生子的骂名。 我回想起前世他为了离婚的暴戾。 立马联系了父母,以旅游的名义,将他们骗上了前往深圳的车。 母亲看出了端倪,便抱住了我。 “你十六岁要嫁人,我们支持你。” “你二十五岁要纹身,我们也支持你。” “如今,你三十一岁了,你想做什么,我们还是支持你。” 我哽咽着,狠狠地抱住了她。 “妈,旅行愉快,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 我终究没有告诉她原因。 重生至今,我依旧忘不掉她们气化时,钻入鼻孔的焦臭味。 我怕她得知我要和谢三离婚的消息,担心我有危险,便留下来陪我。 我更怕谢三发疯,将悲剧再度重演。 前半生我错了,后半生,我一步都不能错。 04. 送走了他们后,在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在城里遇见了周春萍。 她独自一人蹲在街边,头发乱糟糟的,眼中含着泪,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和谢三吵架之后,我也是这么一次次蹲在路边,咬着嘴唇,将所有的委屈咽进肚子里。 再欢笑着回家。 轮到她了,我应该高兴的,却又想起她扛着沙袋跳进河里堵河堤的模样。 她不该遭受我走过的痛苦。 我迎了上去,蹲在了她身旁。 “小周主任,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抹去眼中的泪。 “姐姐,好巧。” 一边说着,她摸索全身,摸出那个装着巧克力的铁盒。 拿出一块递给了我。 我看得难过,没有去接,强撑着开了个玩笑。 “还没吃完啊?” 哪知,这个玩笑之后,她却抱着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姐姐,我可能被我男友骗了……” 她似乎真的需要倾诉,抓着我的胳膊,一股脑地讲了起来。 “我怀孕了,跟他提了结婚的事。” “可那王八蛋支支吾吾,不接我的茬!” “他一个工人,分了房,无不良嗜好,三十好几还没结婚,我还以为是我捡了个好漏。” “可那王八蛋不跟我结婚!”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有家庭?” 她抓着我的手,宣泄地问。 如同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 “应该……不至于吧……” 我心惊胆战地回答。 周春萍却咬了一颗酒心巧克力。 “我是妇代会主任,我要给她们做榜样的!” “如果他真的有家庭,我一定堕胎,和他分手!” 我的骨头缝里渗出了寒。 若让谢三知道周春萍和我见过面,然后堕胎分手。 他一定会杀了我! 想到这,我立马抓住了周春萍的手。 “当务之急,你应该先回你男朋友那里问清楚。” “说不定只是你瞎想,他有彩礼方面的苦衷呢?” 这一刻,我只想先安抚了她。 然后回家,把离婚协议放在桌上,立马跑路! 05. 她或许也只是求个回去的理由。 我随便一说,她便捏紧了拳头。 “姐姐,你说得对。” “我现在就回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起身,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朝着谢三的职工宿舍而去。 我长吁一口浊气,也拦了人力三轮车,立马朝家赶。 没跑出去多远。 我突然注意到,周春萍坐的那辆三轮车停在了路边。 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喊。 霎时间,我头皮发麻。 “停车!” 我冲进巷子,赫然看见车夫骑在周春萍身上,捏着拳头,一拳一拳地打。 周春萍已经翻起了白眼,陷入昏迷。 “好嫩呐……好久没有玩到这么嫩的女人了。” 车夫扯开了她的衣领,狞笑着将手摁了上去。 完了,周春萍被车匪劫色了! 我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和我见了面,转头被劫色,导致流产。 以我对谢三的了解,他很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全宰了! 我再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进小巷,用提包狠狠砸在车夫脑袋上。 “滚开!” 车夫被砸得一懵。 狰狞着回过头来,手里掏出了刀。 紧接着,他怔住了…… “三……嫂?” 他认出了我,吓得裤子都没提上,连滚带爬巷子外跑。 我惊魂未定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却见谢三提着砍刀,堵在了巷子门口。 目光落在周春萍身上,脸便沉得像雷雨季的云。 他扯着被踹翻的车夫的头发,将他一路拖行,来到了我身旁。 “陆心仪,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 仅凭这一句话,车夫嗅到了机会,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三哥!是三嫂让我干的!” “她说是你吩咐下来的,随便怎么玩都行。” 谢三的眸子垂下,再度抬起,便如同锋利的刀,刺得我眼睛生疼。 “好,陆心怡。” “既然你要这么搞……” 他松开车夫,蹲在地上,小心至极地将周春萍抱起。 随后,抱着她朝着巷外走去。 “拉车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对她做什么。” “我不追究。” 我惊慌失措。 “你要让他羞辱我?!” “谢三,你疯了吗!” “我是你老婆!我跟了你十五年!” “十五年!” 谢三脚步一顿,身子微微发了抖。 最终,坚定地抱着周春萍,消失在了巷口之外。 车夫狞笑着站了起来。 “三嫂,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睡你吗?” “今天让我得了手,死了也值了!” 他压在了我身上,疯狂撕扯我的衣裳。 一拳又一拳,打得我晕头转向。 直到下身传来撕裂的剧痛,才将我从眩晕中唤醒。 耳边,只有他得意的声音。 “竟然是个雏儿,真他妈血赚。” 我无助地看着漫天繁星,凄凉地笑到失神。 为他留了十五年的第一次,只是我一个人的执着。 他既然不在乎,那也无所谓了。 天亮后身上的人终于停歇,我麻木地回家洗了澡,换好衣服,将离婚证明放在桌上。 烧毁了有关我的一切,踏上了离开的列车。 谢三,我要你在知道真相后,再也找不见我。06. 天明,周春萍从病床上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谢三疲惫的黑眼圈。 “洪涛……你怎么会在这……” “我昨晚……”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周春萍便咬紧嘴唇,涌上泪来。 谢三握紧了她的手。 “没事的,我赶到了。” “那个车夫没能伤害你。” 周春萍呆愣片刻,忽的一声惊叫。 “姐姐呢?” 谢三一怔。 “姐姐?” “嗯,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姐姐。” 周春萍认真道:‘她也是城里的,长得特别漂亮,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三心中一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强撑着,平静地问道:“你说的这位姐姐,怎么了?” “你不知道?” 周春萍一脸的诧异:“我被打晕之前,我看到她了。” “她用她的包,敲在了那个车夫脑袋上!” “她比你先来,帮我把车夫赶走了。” “洪涛,咱们得找到她,好好感谢她才行。” 霎时间,谢三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石像。 他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洪涛?洪涛?” 周春萍察觉不对,唤了两声。 谢三这才回过神来。 他强撑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会找到她的。” “春萍,你先在医院里休息两天,你单位那边我已经让人去帮你请假了。” “我得先回厂里上会儿班,下午请到假了再来看你。” 他找了个巧妙的借口,并未让周春萍起疑。 随后,便快步走出病房。 一招手,几个小弟便围了过来。 “老大,怎么了?” “你们留在这里,进病房的人反复盘查。” 小弟们点头称是。 谢三深吸一口长气,骑上了摩托车。 “陆心仪……” 他喃喃着,咬紧了牙关。 “你最好在家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骑上摩托车,飞奔回了家中。 全城最洋气的四层小洋楼,花园里停着全城唯一的丰田皇冠车。 谢三的破旧摩托停在花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他下了车,快步打开大门。 “陆心仪!” 他的吼叫声,在硕大的屋内空间中回荡,又形成回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没能听到往常热情的回应,他皱起了眉头。 不在家? 他往屋内走了几步,便注意到那张足以容纳十二个人的餐桌上,摆放着一张纸。 他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拿起纸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协议离婚证明?” “我……什么时候签的?” 他呆愣片刻,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冷笑。 “行啊,陆心仪,你连我的笔迹都敢模仿了。” “用离婚威胁我?” “我九岁就出来混,二十多年,我谢三吃过谁的威胁?” 他越想越气,转身出门,骑着摩托车去了民政局。 托了个关系,只用了几分钟便拿到了离婚证。 站在民政局门口,他忽的有些失神。 “三哥!” 隐约间,女人的声音唤得他回过头去。 十年前留着齐刘海的姑娘,一手举着结婚证,挽起了袖子。 “你看,我纹了你的名字。” “前段时间被人砍留下的伤疤,真的就盖住了。” “就当结婚礼物送给你吧。” “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才行。” 谢三整个人怔住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 那留着齐刘海的姑娘,又化作一缕泡影,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怔了片刻,默默叹了口气,骑上摩托车,朝着医院方向而去。 07. 数日后。 深圳车站。 好几日的车程,路上我已经想明白了许多。 我走出车站,便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父母。 以及穿着军装的旧友,徐日升。 “到了?” 徐日升倒是不客气,上来便帮我提行礼。 “路子给你找好了。” “可以过去,但落不了香港户籍,只能工作签。” “你如果想去,只能你一个人走。” “你爸妈都是国家人才,我已经找过关系了,但确实不能离境。” “毕竟,国家利益最大嘛。” 他爽朗地笑着:“先吃饭吧,休息一晚再聊别的事。” 十多年不见,他还是这个性格。 先把重要的事交代了,再聊不那么重要的事。 我随他去了军转干休所,吃了一顿便饭。 等喝了几杯以后,他才说起了重头戏。 “心仪,你这几年的名声可不太好。” 我抬起眸子,疑惑地看着他。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改革开放以后,各个地方都做起了生意。” “百花齐放,经济腾飞,这都是好事。” “但同样的,因为地方上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让一部分人想通过传统的,涉黑性质的手段赚钱。” “强买强卖,欺男霸女……” “这些都是损伤人民利益的事。” “国家刚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财富就被这些人用暴力掠夺。” “人民不答应。”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严肃地看向了我。 “你说呢?血凤凰。” 我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捂住了胳膊。 他叫出了我道上的名号,想来是做了深刻的调查。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级别,想知道这些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有话直说吧,徐日升。” “咱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这分明是谢三的口吻。 正尴尬时,徐日升笑了。 “既然过来了,那我就当血凤凰死了。” “在这里,你只能做陆心仪。”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交情归交情,你若是用道上的手段对付老百姓,卫兵把你抓住了,收拾你的可就是部队了。” “我没那本事,保不住你。” 我噗嗤一笑,从他手里夺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恍惚间,又想起了谢三端着酒杯,在兄弟们面前举起砍刀的模样。 我甩了甩脑袋。 “我既然选择了脱离,那就自然没打算再混下去。” 徐日升与我碰了个杯,一口饮尽杯中酒。 “行,这一段就算翻篇了。” “聊下一段事。” “你想去香港,准备做什么?” 我被他问得一怔。 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具体想过去香港做什么。 我只想和谢三隔开一片海,没那么容易见面。 这样,我才能在控制不住想要去找他事,被现实的距离阻拦。 “没想过对吧?” 徐日升狡黠一笑,拿出了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 “我这里有份工作,你有兴趣可以试试。” 08. 另一头。 谢三站在职工宿舍的阳台,点燃了一根烟。 他有些紧张。 今天是他见未来老丈人的日子。 说起来,对他而言也是头一次。 上一个傻姑娘为了嫁给他,偷了家里的户口本,便跟了他十五年。 他其实并没见过老丈人,只知道老丈人是个知识分子,并不喜欢他的黑道背景。 黑道的确让人畏惧。 所以,他今天穿上了一套崭新的职工服。 一根烟掐灭后,他骑上摩托车,去了约好的茶馆。 刚到茶馆门口时,头马却突然跑了过来。 “老大,刚才金店收了个东西。” “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谢三有些烦躁。 “今天是我很重要的日子,有什么事等我忙完了再说。” 然而,这一次头马并没有退开,而是坚定地挡在他面前。 “老大,你看一下为好。” 头马递出了一个纸盒子。 谢三更加烦躁了。 他将纸盒子随意打开,紧接着,眼睛瞬间瞪大了! 那里面是一块黄金的吊坠。 波涛底纹,中间是个谢字。 他终于想起来了。 十年前他的简陋婚礼,那个高知家庭出身的姑娘,订做了一块吊坠。 她将吊坠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十年不曾取下。 “哪儿来的……”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捏紧的吊坠几乎卡进了肉里。 “出货的人已经让兄弟们拿下了。” 头马低着头,有些畏惧地说着。 “老大,那人我亲自审了……” “他说……他说……” 头马咽了口唾沫,不敢说了。 谢三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眼珠子充血充得猩红! “说!他说什么了!” “他说……” 头马怕得身子有些发抖。 “他强了一个女人……顺手……扯下的这块吊坠……” “他还说那女人不是嫂子……” “他强的……是个雏儿……” 谢三仿佛挨了一记重拳,趔趄着退了好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却在此时。 等候已久的周春萍,从茶馆内走了出来。 “他奶奶的……这节骨眼上的大事也能迟到……” 她咒骂着,抬头便看见了谢三。 “诶?洪涛?” 她立马挂上笑脸,迎上去挽住谢三的胳膊。 “你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谢三不动声色地将吊坠揣进兜里。 嘴唇微微发着抖,给头马使了个眼色。 头马心领神会,立马转身离去。 09. 谢三的心情糟透了。 虽然周春萍挽着他,可每走一步,他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跟了他十五年的影子。 他忽的想起,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她了。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找借口来找自己…… 别想了! 你不是做梦都想和她离婚,娶眼前这个姑娘吗? 谢三突兀地面露狰狞,紧接着又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 周春萍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拍了他一下。 “你干嘛呢?莫名其妙的,鬼上身啊!” “呃……有些紧张。” 谢三找了个借口,周春萍便冷笑了一声。 “你这是二婚,有什么好紧张的?” “咋,你前妻陆心仪,没教你怎么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谢三的结婚证上有上次结婚的基础信息。 虽然他托了关系,把离婚日期调整到了认识周春萍的两年。 但周春萍却留下了他有过八年婚姻的印象。 对这个前妻,她格外在意。 谢三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赫然想起来,自己真的没有见过老丈人和丈母娘。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过去的事就翻篇了,反正你们也没孩子,我大度,就原谅你了。” 周春萍幸福地靠在谢三的手臂上。 引导着他走到了茶馆包间内。 推开门后,便见着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老农民,与一个满脸褶皱的农妇,拘谨地坐在包间内。 老农民一口口地抽着旱烟,将屋内弄得布满了厌恶。 “爸!” 周春萍一跺脚。 老农民便将旱烟放了下来。 烟雾缭绕,又随风散去。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女婿的脸。 紧接着,他眼珠子瞬间充了血,操起一把椅子冲向了谢三! “血刀谢三!你还我弟弟命来!!!” 10. 埋伏在茶馆内的小弟冲进来了。 周春萍的父亲被摁在地上,不断地咒骂着。 周母一把拉过了周春萍。 “你不是一直问你二伯怎么死的吗!” “看清楚,就是这个人砍死了你的二伯!” “血刀谢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脸!” 周父在嘶吼。 周春萍当场呆滞。 谢三忽的感觉天旋地转。 他在黑道沉浮了二十余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根本不记得有周春萍二伯这号人物。 可周春萍的父亲,记仇记了十年。 紧接着,他又想了起来。 十年前的确有一个姓周的混混,在城里挺有名望。 大哥对他承诺,若是宰了这个姓周的,便给他组建自己的势力。 在那一天,大哥也跟他说过。 “女朋友终归是女朋友,不是老婆。” “出来混,你孤家寡人,没有软肋,别人不敢跟你合作的。” 谢三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兜里,捏住了那块黄金吊坠。 天旋地转变得愈发激烈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突然一阵激烈咳嗽,咳出一地的血。 “洪涛!” 周春萍终究见不得他难受,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了他身旁。 他用手抹去嘴角和鼻子里流出的血。 抬起头来,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 “春萍……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是爱你的……” “你愿意和我一起重新开始吗?” 周春萍握着他的手失去了力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让我想想吧,我真的要好好想想。” 谢三双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11. 等他再度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周春萍守在他的病床旁,给他削了一块苹果。 “洪涛,你真的要戒烟了。” “你的肺在纤维化,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你把烟戒了,可以多活几年。” 谢三沉默了片刻,想要去抓周春萍的手。 周春萍却如同触电一般地将手缩了回去。 这般小小的退缩,便让谢三满眼都是痛苦。 “无论以前做过什么,我都可以想办法补偿。” “春萍,我……” 他尚未说完,周春萍便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长气,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在了病床上。 “洪涛,你是黑社会。” 七个字,便仿佛判了谢三死刑。 他惊愕着,看着面沉如水的周春萍。 周春萍的眼里,亦是闪过了一丝痛苦,但转眼间又坚定了下来。 “我是村里的妇代会主任,我也是党员,我更是村里妇女们的榜样。” “于情,你杀了我二伯,于理,你是黑社会。” “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 “孩子我已经打了,洪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送你一句话吧。”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已经开始了,这股风很快就会吹到城里来。” “你好自为之。” 周春萍走了。 坚决,果断,分得清,拿得起放得下。 正是他最痴迷的模样。 可他偏偏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婚礼。 那个高知家庭出身的姑娘,哪怕与家里人闹翻,闹到无家可归,也要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的场景。 他还记得那场婚礼,他找人借了一套红衣服套在姑娘身上,随便糊弄了过去。 可姑娘眼里却长出了星星。 谢三痛苦得闭上了眼,咬紧牙关。 片刻后,将手上的输液管一拔。 “带我去找那个车夫!” “我要把他活剐了!” 12. 两个月后,我从香港回到深圳。 “呼……总算把这条销售渠道跑通了。” 我将背包放在徐日升的柜台上,得意地笑。 “高姿,香港的大牌子。” “徐日升,你可得给我狠狠地卖啊。” “别人给了我们一个销售额度,如果能达到,以后我们就是他们在深圳的一级代理商。” 徐日升盘着账本,眼睛亮起了光。 “还得是你啊!” “这下我们赚大发了!” 他拿出一叠钱来,递给了我。 “心仪,辛苦你了,这是按照分红,你应得的。” 我接过钱来,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包里。 随后感慨地叹了口气。 从谢三家里拿过来的钱,我投资给了徐日升。 他与几个转业的战友一起凑了凑,租下一层楼,开了一个百货商场。 大家的资源聚在一起,却全是大陆货,百货商场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直到这两个月来,我以公司股东的身份,在香港跑通了三个品牌渠道。 有了海对岸的高档商品入驻,商场的生意一下就好了起来。 赚的钱也变多了。 为了庆祝拿下第四个国际品牌高姿,徐日升把战友们都叫了回来庆祝。 酒足饭饱,公事聊完了,他才一边剔牙一边问道:“你真要去香港拍电影啊?” 我点了点头。 “那个港佬靠谱不?我可提醒你啊,港佬有不少跑大陆来,就盯着你这种漂亮女孩子骗。” “还有,可别是香港那边的黑社会啊……” 他提醒着我。 我微笑着摇头:“李先生很靠谱,我查过他的底细了,他是丧偶。” “而恰好,我和他死去的老婆,长得很像。” “所以他才追求的我。” “他是个绅士,只比我大三岁,在娱乐行业有些人脉。” “哦,对了,上次他还带我去见了邓丽君。” “高姿这条线,也是他帮了我的忙,我才谈下来的。” 说话间,我拿出一张与邓丽君的合照,放在了徐日升面前。 徐日升看了一眼,随手扔在了桌上。 “总之。” “你父母还在大陆,你要过去就想好。” “或者你让李先生到大陆来发展也可以,他是港上,会有力度很大的扶持。” 我微微一笑。 “他有这个想法,当然,不是为了我,而是他认为改革开放以后的大陆,是个很有前景的市场。” “以及,他认为现在的香港高层,有各种问题。” “大陆在崛起,早晚香港都会被大陆从鬼佬手里收回来。” “所以,他听了我对大陆的描述后,便开始筹备到深圳来发展的相关手续。” 徐日升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 “哎呀,我还以为你嫁过去了,做了豪门阔太太,我能沾着你的资源发大财呢……” “不过也好,现在大陆很多资源,对港商都是白菜价,李先生来了以后,一定不会后悔。” 说话间。 餐厅电视内,突然播报了一条新闻。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近日已向全国展开。” “各大城市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土财主’,‘舵爷’,正在不断落网。” “近期抓获的名单如下:” “张海林,杜雨强……” 紧接着,一个名字从主持人嘴里蹦了出来。 “谢洪涛,男,三十五岁,绰号血刀谢三。” “犯下故意杀人罪十七起,故意伤人罪一百七十二起,组织黑社会,贩毒……” 一连串的罪名从主持人嘴里蹦了出来。 随后,主持人认真说道。 “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我整个人一怔,惊愕地看向电视机。 电视内的谢三,穿着囚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看起来受了不少折磨。 “哎,别看了。” 徐日升将我的眼睛挡住。 “你应该庆幸,你跑路跑得正在节骨眼上。” “我已经找律师帮你见过他了。” “他没有供出你的存在,一个人独揽了他那个犯罪团伙所有的罪名。” “哦,对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你听么?” 我心漏了半拍,轻轻点头。 “他说,他的人生快结束了。” “这辈子他谢三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 “哎……” “其实他本可以跑的,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但他偏偏要去杀一个三轮车夫。” “把人宰了,活活切片,一边嚼着肉,一边等着武警上门将他挡获。” “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怎么就开始吃人了……” 这个秘密我没给徐日升讲。 他自然不知晓。 可我却听得心又漏了一拍,忍不住倒了一杯白酒,一口咽下。 再抬头,眼眶已经湿润了。 “他只是判了,还没行刑。” “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找关系让你们见一面。” “但你想好,现在严打期间,你如果和他扯上关系,血凤凰的身份有可能会暴露。” 徐日升说罢,见我面色不悦,立马双手高举做投降状。 “你别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匪气太重了,我害怕。” 他开了个玩笑,随后又叹了口气。 “这也是谢洪涛的意思。” “他把所有与你有关的事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否认了道上传闻的血凤凰的存在。” “但武警不傻。” “他若是闭嘴,武警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去见他,武警一定会怀疑到你这个前妻头上。” “所以,他特意叮嘱,让你最后听一次他的话,不要去见他。” 我神色复杂地看向窗外。 良久后,流下一行热泪。 往地上倒了一杯白酒,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年后,谢三执行枪决。 我通过徐日升的关系,去了刑场观看。 他看到了我,便咧嘴笑了。 我却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决堤。 “三哥!” 我扯着嗓子大喊。 他便目光惊慌,挪开了头。 “我去见了春萍!” “她骗你的,她没有打掉你的孩子!” “我和她说好了,她会来深圳找我,我现在能赚很多钱,能养她和孩子!” “你放心的走吧!” “三哥!!” 砰! 枪声响起。 谢三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地。 脸上带着笑容。 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等我哭够了,徐日升才将我拉了起来。 “好了,咱们该走了。” “新时代已经来临,咱们既然抓住了风口,能做的事就还有很多。” “谢三也不想看到你颓废。” “所以,为了更好的未来,加油吧。” 为了达成目的,一介庶女只能舍弃所有以身入局 晓山青 春日迟 第1章 一 倪云裳的生母是仆人。 妄图母凭子贵,却只生下了一个女儿。 主母找了个由头,将她们赶去了乡下的庄子。 稍微长大几岁,倪云裳便被母亲欺负。 府中其他小姐进学的年纪,她不得不踩在碗底大的石桩上,学习歌舞琴棋。若是撑不住,便要受一顿责罚。 两位嫡姐被养得端庄秀丽、德容妥帖。 才到议亲的年纪,生母就迫不及待将她从下乡送到京中。 随后,倪云裳便按照母亲的嘱托,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她在宴会上结识了尚书之子,将香囊赠予他。 苏慎家风严正,向来被管束得紧,从未遇见过这般女子。 几番交手,苏慎的心成功被收服。 可数月过去,他却始终不提婚嫁之事。 苏慎作为名门世家的公子,将来定是要取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倪云裳出生太低。 看透他的算计后,倪云裳依旧是笑意相迎。 她会想办法,让他负起这个责任。 初夏时节,长公主谢承安设游船宴,邀请了世家中所有青年子弟。 谢承安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皇城之外身份最高的女子。能够在她面前照个面儿也算得上是极大的荣耀。 倪云裳沾了家门的光,有幸参加。 不过她没有登上画舫的资格,只能在园中观赏。 说是游船开宴,实则是这位爱子心切的长公主,为她的幼子择亲。 男子和身份低的女子,都只是陪衬而已。 但倪云裳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夏日炎热,倪云裳悄悄给苏慎塞了帕子,约了假山石后面相见。 等到他赴约之时,倪云裳故作恼火,“你可让我好等。” 苏慎连连道歉,“今日会上世家子弟,我要多和他们往来。难免耽误时间。” 倪云裳原谅他的为难。随后便与他沿着湖畔赏花。 等到画舫刚好才从湖中游览归来,倪云裳拉着苏慎的手,伸手要去碰池边的青莲。 一声惊呼后,她装作没有稳住身形,和苏慎一同落水。 画舫上的人察觉变故,立刻赶赴过来。 待到她和苏慎从池中救起来时,在场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如此情形,倪云裳只好躲在苏慎宽大的衣袖后,躲起来。 想不到一场盛宴,居然出了这样的祸事。 长公主立即出面安抚众人,命人将她和苏慎分别带下去更换衣物。 她被奴仆带到园中一处厢房,没了旁人,倪云裳也收敛了懦弱的姿态。 她知道自己此举是如何冒险。 但成功后,接下来的路便好走许多。 他正值封官的关键时刻,家世品行缺一不可。为了前程,苏慎不敢不负责。 倪云裳几乎想要立刻通知母亲这个好消息。 她一时松懈,没察觉有人走进了房间。 等那道长影落在她身后,倪云裳才惊觉危机。 第2章 二 “放开我!”她出声喝止,压抑着惶恐,努力显示出威仪来,“立即滚出去,我尚可饶你一死。” 那人铜筋铁骨般不为所动。 她脊背生寒。 她不惜代价,要与苏慎扯上关联。 想不到会有人捷足先登,倪云裳大脑空白。 已经做到如此地步…… 明明只差一步,便能顺利嫁入苏府,完成母亲的嘱托。 她却折在了此处。 若被旁人发现,她一定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别妄图能够嫁入苏府,恐怕会被立即赶出京城。×ᒝ “你怎敢?!”倪云裳呵斥,“我父亲饶不了你,苏慎也饶不了你!” 那人冷哼一声。 倪云裳心中一沉。 他知道自己是虚张声势。 不过是一介庶女。 不过是苏慎避之不及的麻烦。 根本没有人护她。 倪云裳下了真正破釜沉舟的决意。 “我会恨你,我来杀你!我迟早要你百倍奉还!” 她不顾一切想要看清他的脸。 她低头,看见一粒青痣。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 倪云裳看见窗柩下的瓷瓶被撞碎,一痕衣角消失在窗外。 …… 消息传回尚书府后,主母赵珍容大动肝火,要惩治庶女。 倪云裳脸色苍白,“拜见夫人。” “我受不起!”赵珍容一脸嫌弃,“今日之事你可知后果?!” 倪云裳还在思索如何回答,站在一旁的管家嬷嬷忽然叫了起来。 “你身后是什么?” 倪云裳一日辗转,意识也有些昏沉。她回头一看,却顿时清醒了过来。 第3章 三 倪云裳急忙,“今日太过慌乱,我竟忘记到葵水的日子了。” 赵珍容面上更是轻蔑:“半点规矩也不懂,真不知你娘是怎么教出你的。” 倪云裳低头不语。 赵珍容见她性子软,开始肆无忌惮地数落。 一说她在长公主面前丢了翰林府的脸面,二言她名节有损,和生母一样上不得台面。 倪云裳低着头,面无表情道:“裳儿自知辱没了府上的颜面,但此事只是意外。” 赵珍容更加恼怒,“死不悔改,当真要好好教训一番。” 倪云裳疲惫道:“我愿意受责。只是如今受了风寒,身体实在不适……” 赵珍容皱眉。 她这幅模样,此时一顿棍杖下去,恐怕当真会香消玉殒。 她居高临下冷声道:“先修养吧,好了来我院子里领十个板子!” 倪云裳叩拜,“谢夫人开恩,恭送夫人。” 问罪的人浩浩汤汤离开后,倪云裳片刻也撑不住。 伺候她的丫头小鸢年纪还小,懵懂问道:“姑娘可是肚子痛?我去取些红糖来?” 倪云裳道:“你去床边的柜子里里取半吊钱,去药房买些三七、枳实,再买点当归、甘草。” 这里面唯有三七是她需要的止血药,旁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姑娘哪里受伤了吗? 倪云裳神色冷淡,“没什么,不小心被狗咬了。” 其后几日,倪云裳只能待在院子里。 整个倪府倒是忙得焦头烂额。 倪云裳的父亲倪从安,官拜四品翰林,二十年前通过科举才有了官职。 而苏家祖上曾官授太傅,世代蒙荫。原本这一代只能快要失了封官,但苏慎的父亲却十分勤恳,得了三品尚书的官职,苏家在京中也算家底丰厚。 苏家完全瞧不上倪家。 更瞧不上一个庶女。 但他们不能对倪云裳弃之不顾,不能让苏慎担上恶名。 倪云裳纵然是庶女,到底也是家里的女孩,倪家总要挣点脸面。 两家各怀心思斡旋起来。 那边不可开交,倪云裳也并不好过。 连续数日,噩梦沉沉。 她仿佛回到孩童时,被母亲一刻不停敦促着,学习种种技艺。 哪怕寒冬腊月,指尖冻得像晶莹的玉石。她又累又冷,母亲却决不允许她休息片刻。 母亲总说:“裳儿,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可下一秒,她又被回了那间昏暗的厢房。 …… 瓷片的脆响忽然迸开。 倪云裳被惊醒,她睁开眼睛,原来是小鸢毛手毛脚碰了药碗,差点将汤药洒出来。 小丫鬟见她惊醒,小心谨慎地端到倪云裳面前,“云姑娘,喝药。” 倪云裳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下,思索着目前的状况。 那人最后还是落荒而逃,看来不过是鼠辈,应该没有跳出来寻死的胆量。 可以秋后算账。 当务之急,出在她自己身上。 落水之事后,嫁给苏慎已是板上钉钉,左右不过是苏家肯给怎样的名分。 婚前琐事繁多,难保不会因为这件事再生波折。 她没有再赌一次的资格了。 想要顺利成婚,她只有一个选择。 ——在成婚前,将苏慎真正拿下。 第4章 四 禁足才解开,倪云裳立刻给苏慎寄了拜帖,约他碧云小筑见面。 苏慎出现后,她立刻三步并两步上前挽住他,“你来了。” 苏慎却比以往独处的时候谨慎了许多。 他轻咳一声,“裳儿。” 倪云裳微微疑惑。 苏家确实将苏慎教导成了一名正人君子——人前如此。 眼下只有两人,他装模作样什么呢? 这方碧云小筑,在林木中坐落着许多雅致的小屋,是许多青年相会。 他们并非第一次来此处。 “你能娶我进门吗?” 苏慎立刻想起了正人君子的训诫。 倪云裳心中冷嗤。 都怪他当时退缩,逼得自己釜底抽薪;更因此节外生枝,落入这般被动地局面。 她面上仍旧是笑着道:“为何?” 苏慎偷偷牵她的手,温声道:“先生与我一同来此。” 倪云裳微怔,才发现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男人比他们大上几岁,一身远山紫的道袍,形容清贵。目光落下来,仿佛还带着残冬的冷意。 倪云裳敏锐地察觉出一分不善,她用笑容遮掩情绪:“这样年轻,如何做你的先生?” 苏慎脸色变了变。 倪云裳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 这人名义上是苏慎的先生,实则是他甚至苏府奉为上宾、想要巴结之人。 自己却直接点出男子年纪尚轻,简直是当面打了苏慎的脸。 倪云裳恨自己方才没有转过弯来,那人更是毫不留情地发难。 “翰林家的女儿倒会以貌取人。” 倪云裳低下头,“是裳儿错了。” 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自己难堪总比让苏慎难堪好,待会儿向他埋怨哭诉,可以顺水推舟要他安抚自己。 苏慎果然从容了许多,向倪云裳介绍。 “先生曾在道观中修行,道号不见春,你也可以喊他萧先生。” 倪云裳唤一声:“萧先生好。” 萧远尘睨她一眼,并不回应。 几人走向定好的雅间。 倪云裳躲在苏慎身后,低声问:“为何他会来此?我只想见你一面。” 苏慎为难道:“落水之后,京中风声太多。先生说为了防止小人编排,要与我一同来见你。” 倪云裳看一眼那人。 当真多管闲事。 她笑道:“无妨,我们可以在隔间说些体己话。” 倪云裳早就和这里的侍女相熟,叫她们往茶水里面添了米酒。不多时酒力散发。 倪云裳趁势让人把他们送去休憩,而后踏进了苏慎的房间。 “怎么,现在还要装模作样?” 那人的声音带着几丝疑惑,“倪小姐何意?” 倪云裳背后登时沁出一层冷汗。 他不是苏慎。 第5章 五 风吹开帘幕,落入一线光亮照清了男人的脸。 萧远尘。 倪云裳瞪大眼睛,怎么会是他? 萧远尘眉目清冷,仿佛不沾世俗。 萧远尘的声音低沉冷峻。 “初次见面,你便如此?” 倪云裳尽力镇定,“我认错了人,以为是苏慎。” 萧远尘微微怔住,片刻之后,他眼底的惊骇,渗出更加渗人的冷。 “你们尚未成亲,无人教你吗?” 倪云裳看着这双极近极冷的眸子。 她忽然镇定下来,一笑。 看似高深莫测,也不过如此。 她不怕真小人,就怕苏慎那样死板的伪君子。 倪云裳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男人向来口是心非,她无暇深思。 出门之后,重新确定了一下房间的位置,才站到苏慎门前敲开了门。 苏慎才从醉酒中醒来,还不太清醒,见到她略微懵懂道:“你怎么在这里?” 倪云裳埋怨:“你这个木头。” 苏慎眼中欣喜,此时又在醉中,竟然露出一个有几分憨傻的笑容。 她问:“先告诉我,苏家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慎回道:“我自然会娶你……” “正妻吗?” “……是姨娘。”苏慎紧跟着说,“彩礼会按姨娘最高的规格,院子也和我临近,就如同夫妻一般。” 倪云裳听完,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和她预计的一样,自己能够嫁入苏府,虽然只是姨娘。 余下的,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便可以。 倪云裳松开手。 苏慎问:“怎么不看我?” 她半真半假地赌气道:“我这样稀里糊涂地跟了你,还要我笑脸相迎吗?” “怎么算稀里糊涂?”苏慎声音里已经没有多少醉意,“不是你故意拉我下水吗?” 第6章 六 倪云裳微微怔住。 “还不是你始终不肯允诺,我只好出此下策。” 苏玉卿道:“父亲管得严,我也没有办法。你牺牲至此,心意我已经明了。” “云裳,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玉卿恼火道:“怎么了?” 门外声音冷得骇人,“苏慎,开门。” 苏玉卿听出萧远尘的声音,顿时酒醒了大半。 倪云裳躲在床帘后的角落里,比苏玉卿的慌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远尘为何来此? 那人从头到尾透着敌意,自己方才真是慌极了。 她埋头乱想之际,有人掀开了帘幕。 倪云裳抬头,苏玉卿站在远处。 萧远尘垂下眼帘,冷冷看着她。 “当真不听劝。“𝔁ł 两人直接被萧远尘抓了出去。 “若我今日没有同来,恐怕两位又要传出一番佳话。” 他语气冷淡,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却是十足讽刺。 倪云裳咳嗽一声。 苏玉卿自然不知道,如此解释只能是雪上加霜。 萧远尘果然不理会他的话,冷道:“谁来领这一鞭?” 苏玉卿开始紧张,“萧先生,何至如此?” “今日不教训你们,他日定有尚书府蒙羞之日!” 倪云裳觉得他字字句句都指向了自己。 她与这个人素不相识,他屡次为难,或许只是想要乘机显示自己威仪。 京中权贵,天生喜欢将旁人踩在脚底。 苏玉卿还想讨饶,“萧先生,我们……” 倪云裳低下头,“是我约他来此,也是我担忧亲事询问他。若要责怪,就请罚我吧。” 萧远尘冷笑一声,“你倒是敢作敢当。” 长鞭猛地落下,裂空之声在头顶响起。 倪云裳咬紧了牙齿,痛楚却没有。 反倒是旁边的苏玉卿一声惨叫,直接倒了下去。 倪云裳呆在当场。 她想扑上去扮做情深,但她本能地想要躲避。 倪云裳咬咬牙,“此事因我而起,要罚就罚我,为何要刁难他?” 萧远尘沉默片刻,冷冷道,“我怎么管得到倪小姐?” 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卿,“给我滚回苏府。” 苏玉卿已经忍下痛意。 倪云裳拉住他的衣袖,苏玉卿轻轻摇头,抽回袖子,跟着萧远尘离开了。 倪云裳等两人都消失,才发现自己背后一层冷汗。 方才那一眼…… 他如此年轻,地位也远高于苏玉卿,倪云裳想不通,这样的人物为何会与自己有过节? 今日计划全然打乱,还莫名多了一个危险的变量。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翰林府,却发现偏院里已经有管家嬷嬷候着了。 “三小姐,夫人有请。” 赵珍容见她便道:“你还没成贵人,倒开始忘事了。” 倪云裳想起她之前的教训,硬着头皮道:“我还没好全,想着明日再来领罚。” “没好全又去招惹苏慎?”赵珍容冷笑,“和你娘一样模样!” 她现在开口只能让情况更针锋相对。 赵珍容吩咐道:“拿下去,打足十个板子。” 门外壮硕的家丁立即提着长棍走进来。 两棍下去,倪云裳叫起来。 赵珍容嗅着茶盏,淡淡道:“别让她动。” 痛楚之后便是麻木,口腔弥漫开血腥味。 她近乎昏厥,倪云裳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勉强抬头,她看见自己的手腕被那个丫鬟拿在手中。 掐的红肿的手上,她用朱砂点上的守宫砂,早已荡然无存。 第7章 七 倪云裳愣愣看着手腕,心脏顿时雷鸣。 方才被擦掉的,亦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她飞速看了一眼丫鬟的指腹,并没有朱砂的颜色。 所有人皆陷入了惊骇,死死盯着倪云裳。 她微微张口,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倪云裳脑海中电光石火,立即抓住唯一的机会。 她露出胆怯惶恐的表情,“夫人,我的守宫砂为何没了?” 赵珍容被她责问,一瞬间惊住,“你倒问我?” 倪云裳潸然泪下,“方才我好痛。只是强忍不说。” 倪云裳欲言又止,掩面啼哭起来。 赵珍容心下怀疑,立刻找来相熟的带下医。 一番诊治后,医生禀明确有可能是因为责罚。 赵珍容彻底慌乱了起来。 她确实想让倪云裳好好尝尝苦头,特意叫人下了重手。哪里想到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倪云裳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却是难得的轻松。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两处危机凑到一处,竟然让她找到破局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将会嫁给苏玉卿。赵珍容担不起罪名。 赵珍只有一个选择:和自己站到一起,遮掩下此事。 倪云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向高高在上的主母,难得露出慌乱。 赵珍容强行镇定道:“此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你先回去修养。” 那晚回到院子,小鸢被她的伤吓得差点哭出来。 倪云裳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极轻地叹一口气。 那也不过是开始,距离她的目的还远得很。 这次修养的时间更长,她给苏慎送了几封信。 但古怪的是,对方却一封都没有回应。 明明上次相会还……莫非又是萧远尘从中作梗? 想到那日的交会,倪云裳还是会觉得畏惧。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那个人为何如此厌恶自己? 倪云裳思来想去,不记得京中有萧姓的高门世族。苏玉卿对他毕恭毕敬,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收不动苏慎的消息,倪云裳只好去找赵珍容。 主母厅中站着一排丫鬟管事,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情。 见到倪云裳,倪府主母顾不上摆谱,让身边人迅速离开。 赵珍容冷脸发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倪云裳道:“我这几日总担心身上的伤……你要如何解决?” 她是来追问一个妥帖的方案的。 赵珍容道:“你好好养伤便是了,就算将来嫁不出去,翰林府也能养你一辈子。” 倪云裳察觉不妙,“嫁不出去?” 赵珍容吹吹茶盏,却盖不住眼中的心虚,“落水本来就是意外,你也是翰林家的女儿。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好找个好人家。” 倪云裳呆住,“你做了什么?” “我已经通知苏府,婚事作罢。” 倪云裳如遭雷击。 她实在是幼稚,竟然以为这样的把柄就足以拿捏赵珍容。 自己如履薄冰,没有任何选择。 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将自己从一个稍微有利可图的庶女,变成一个废物庶女。 她犯不上冒险为自己遮掩,只要彻底舍弃自己,就可以从危机中脱身。 倪云裳沉默片刻,语气发冷。 “苏府那边有回应了吗?” 第8章 八 赵珍容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份回帖,递到倪云裳面前。 倪云裳打开回帖,即使料到如此结局,但还是感觉心底沉坠下去。 “他们自然爽快同意了。”赵珍容道,“你以为苏家愿意娶你一个仆人之女吗?” 倪云裳微微咬牙,“你凭什么这样做?” 赵珍容道:“这桩婚事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如何瞒天过海?只能作罢!” “有那么多人知晓,现在除了他,还有哪个世族会愿意娶我?!” “我说了会安排你的婚事!” “你安排?”倪云裳冷笑,“是把我许给马夫还是长工?” “你还想许给谁?”赵珍容越发恼怒,“尚书府本就不是你能高攀的!别像你娘,贪心不足!” “贪心不足?”倪云裳问,“究竟是谁贪心不足?” 赵珍容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别骗自己了。”倪云裳道:“你明知道——是你的丈夫爱上了别的女子!而你嫉妒她!” 赵珍容猛地站起身,抬手就要摔茶盏。 倪云裳向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敢对丈夫发难,于是赶走了我们。如今我入京,你身为主母却拼命打压庶女,更不愿看我高嫁入尚书府。” 赵珍容气恼至极:“你!你失心疯了,竟敢忤逆我?!” 倪云裳直接将她推到椅子中,“你斩尽杀绝,还想我对你毕恭毕敬?” 赵珍容被热茶烫伤,尖叫起来。 她愤怒抬头,却一刹怔住。 倪云裳直勾勾盯着她,“再阻碍我,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倪云裳径直离开。 管事们听到争吵,从外面进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赵珍容愣了片刻,却只是忍痛放下茶盏。 她心里怒火滔天,但此刻竟有些敢怒不敢言。 方才倪云裳的眼中身上,她当真感觉到了鱼死网破的杀意。 离开之后,倪云裳直接前往尚书府。 通传管事言明,苏少爷近日繁忙,无暇面见闲人。 她温和浅笑,“无妨,你将拜帖送到他手上即可。” 管事叹一口气,“其实是少爷吩咐过……姑娘别为难我了。” 侧门合上,仿佛宣誓着彻底断绝她踏入苏家的可能。 慢慢收回拜帖,她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要见到苏慎,重新谈谈他们的婚事。 在遇到苏慎之前,倪云裳就已经对他的行程和状况了如指掌。 端午之日,苏府会举家前往开元观打醮,捐钱祈福。 杖责的伤还未好透,倪云裳便顶着夏日的闷热前往。 走下马车,周围香客络绎不绝。 开元观地处京郊,是香火最旺的道观。五月初,门前白色的槐花在绿叶间盛开。 道观内宝殿层次,她直直走向护佑仕途的文昌殿。 才到殿门,没遇到苏慎,倒是先碰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倪云裳勉强福身,“拜见,道长。” 苏慎说过他曾在道观中修行,想不到刚刚好,正是开元观。 萧远尘还是那身远山紫。只不过身在道馆,他配了道士的逍遥巾,到更有几分远离尘世的潇洒。 他从落了槐花的台阶上走下来,慢慢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倪云裳随口回道:“来求签。” 萧远尘问:“你不是求过吗?” 倪云裳定定看着他。 霎时间,过往曾见过的一抹淡紫色从记忆中浮现。 她初入京时,曾来此求一道签文。 彼时冬雪未褪,山寺苍茫一片。她一身青衣,跪在道观中双手合十,祈祷一切顺利。 下山之时琴声缥缈。 她抬头,看见白梅树下,隐约有一袭远山紫的影子。 倏忽风过,落槐如雪。 当时那一某紫色与他重叠起来,倪云裳微微惊诧。 原来,自己早就已见过他。 第9章 九 那还真是晦气。 倪云裳暗中厌弃。 当初来开元观,是为了多了解苏慎。若早知道萧远山在这里,她绝对会避开。 她准备告辞,却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倪云裳转过头。 苏慎略微惊诧:“裳儿,你怎么在这里?” 倪云裳立刻道:“我来找你。” 萧远山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男人刻薄道:“原来苏小姐想求姻缘签?” 倪云裳眼下一心只有苏慎,顾不得萧远山分毫。 她委屈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慎避开他的目光,“我和父亲是来拜访萧先生的……” 倪云裳微微怔住,“你父亲也来了?” 苏家父子在萧远山面前可谓毕恭毕敬。 倪云裳以为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拜神求仙;实际上,他们看重的是观中修行的贵人。 方才几人碰面,苏彬言颐指气使地令她离开。 倪云裳低头欲走,萧远山却开口,道观没有驱逐信徒的先例,让她在一旁候着就好。 这场会面,因为有她在旁边,苏慎的表情多少有几份尴尬。 倪云裳盯着脚尖,余光却忍不住飘向苏彬言。 苏彬言如今年过五旬,却对着年轻的萧远尘卑躬屈膝。 他见儿子不顶事,只能主动送上用丝绸缎盒盛放的白参,“这是产自翼州的,最是滋补精气……” 苏彬言寒暄了一圈,赞他仙风道骨,又提及前几日苏慎受他责罚之事。 “都怪小儿愚笨,今后还要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苏彬言把苏慎从背后拽出来,推到萧远山面前,想请他美言几句,将儿子提拔到御史台。 封官需要举荐,京中高品阶的官职,大多是天子从世家之中选定。 大胤官制中,御史大夫可以监察百官,不仅品阶高,能暗中攫取的利益令人咋舌。 以苏府的地位,想要将苏慎推上那个位置,免不了上下打点一番。 倪云裳将目光投向萧远山,若能左右到这个地步,他又是什么身份? 推论到此处,倪云裳心里的忐忑更甚。 之前要是再轻狂一些,真的惹恼了他,恐怕自己没法安然站在这里。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抬手扶住身边的梨木花台。 萧远尘道:“今日就聊到这里吧。” 他说得突兀,苏彬言有些拿不准,“那,改日我们再来。” 萧远尘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花签,“不必了,拿着这个,直接去找我母后。” 苏彬言大喜过望,接过花签千恩万谢,拉着苏慎便要离开。 倪云裳心中焦急,没顾得上和萧远尘告辞,直接追着他们出去了。 跑到院子外的马车前,她才勉强追上他们。 苏彬言第一次见她,却也猜出了她的身份。他向儿子示意了一下,直接拂袖登上了马车。 苏慎无奈叹息,“裳儿……你这是何苦呢?” 倪云裳知道希望渺茫,仍旧要问:“我们结亲之事,为何作罢?” 苏慎道:“是你家主母先提出解亲,苏府尊重她的意思。” “那不是我的意思……她对我心存芥蒂。”倪云裳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知道我愿嫁你,我想嫁你。” 苏慎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纠结片刻,终究是狠了狠心,“这件事也不是我的意思。父亲希望我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等我封官,再说成一门好亲事之后,我一定把你抬进门……!” 倪云裳面色难看,正要发难,苏慎的父亲已经掀开了帘幕,冷声道:“慎儿。” 只两个字,当中的威严恫吓已经不言而喻。 苏慎来不及允诺,只能匆匆回到父亲身边,马车立刻起驾离开。 倪云裳几乎一刻也撑不下去。 与此同时,身后却响起一声嘲讽。 “他都走了,你还恋恋不舍?” 第10章 十 倪云裳回头,萧远尘正盯着她。 那双眼里的情绪算不上善意。 倪云裳终于是受不住,歪斜下去。 萧远尘也顾不得其它,先将她扶住,“怎么一直脸色不好?” 他的手就要触碰到脸,倪云裳下意识侧脸躲过。 萧远尘冷道:“怕什么?” 倪云裳战战兢兢道:“授受不亲……” “是么?”萧远尘冷意更甚,“你在苏慎面前何时这样过?” 倪云裳想起上次的误打误撞,更是无言以对。 她垂下头辩解,“我当时和苏慎已经定了婚事,自然和旁人的情况不同。” 萧远尘的恼怒显而易见,“他有何不同?凭什么对他高看一眼?” 倪云裳面如白纸,已经说不出什么话。 萧远尘见她如此,直接带她去了一旁的斋房。 萧远尘也终于意识到她伤在哪里。 倪云裳回头,看见萧远尘手中拿着药罐。 倪云裳:…… 萧远尘上完药,给她递了个松软的枕头,将帘幕拉下,站在外面吩咐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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