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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便只剩下无可挽回的遗憾和可望不可即的刺痛! 谢危踩了她的痛脚。 她开始用力地挣扎,瞪视着他,咬紧了牙关尖声道:“与他有何干系!我是多坏的人,多糟糕的心性,先生不早一清二楚吗?乡野里的丫头哪儿登得上大雅之堂!京城本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如躺在油锅里,不得一日安生,从无一日自在!我凭什么不能离开?” 每一日都如躺在油锅,不得一日安生,从无一日自在。 谢危眼睫覆压,凝望着她。 却觉她这困兽犹斗的姿态十分可笑,甚至让他失望,平缓的语调里是一种冰冷的辛辣:“懦夫才作此想。宁二,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胡闹了。” 姜雪宁伸出手去掰他的手。 他动也不动一下,只觉她这般歇斯底,避他如避蛇蝎,视他如洪水猛兽,可他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叫她如此惧怕…… 那一刻,竟涌上几分悲哀。 他到底放低了声音,轻道:“宁二,留下来吧。” 姜雪宁泪涌上眼眶:“放开我!” 谢危恍若未闻:“公主去和亲了,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还要还你的恩,欠着你一命。” 姜雪宁无法挣脱他,哽咽道:“不要你还了,我不稀罕!” 谢危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分明厌憎他的小姑娘看他病得糊涂,成日里泪流。待在他身边,怕他死在她边上,同一个死人共处;想出去采药,又怕野外的山魈,夜行的豺狼。 那一天是节气里的大雪。 深山里越见寒冷,高处更是飘了白雪。 那小姑娘哭了一宿哭累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清晨里却不见人。 直到日中,才瞧见一团白影从洞外走入。她满身都是寒气,头上肩上都是雪,两片嘴唇青紫,不知从哪里采了草药,哆嗦着手去打火石。可这天里的树枝都湿透了,她点不着,却没哭,只一点点将药草咬碎了,搁进那不知从哪处坟头捡来的一角破碗里。 他的刀插在石缝里。 她花了好久才拔了出来,哆嗦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那艳红的血便汨汨淌出,蜿蜒着坠入那一角破陶碗,和深绿的药草混杂在一起,成了浓重的墨紫。 然后才端着碗凑到他唇边。 少女白生生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用带着哭腔哄他:“庄子上来过一个很厉害的大夫,用这个方子救活过死人,你把药喝了就好了……” 死人怎么能救活? 多半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他至今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梦。 只有那极端涩口的药草混杂了鲜血时铁锈般的腥苦味道,不时从记忆的深处流涌而出。 后来他烧过了,好像就好了。 那小姑娘却糊涂起来。 他出去探路,找些吃食,她却总拽他袖子,意识昏沉,嘴里却还梦呓似的抱怨:“我就知道,你好了要自己走……” 不得已,便软了心肠,背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 可她还觉得他不是好人,会丢下她走。 他只好将已然脏污的衣袍撕下窄窄的一条,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告诉她:“现在我同你绑在一起,谁也不能先走,我在。” 她的梦呓才慢慢停了。 谢危回想,那真是他二十余年里最疯狂、最傻气的时候。 冥冥中仿佛有那么个信念—— 相信在那等绝望的境地里,尚能寻觅一线生机。没有琴与书,没有刀与剑,没有天教,没有朝廷,没有身世,也没有复仇,只有浩荡天地,两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可姜雪宁说,不要他还了,她不稀罕。 冰冷里藏着厌憎,多像是后来在京城偶有几次与她照面时? 谢危竟觉胸腔里一阵绞痛。 这痛楚来得如此迅疾,又如此陌生,以至于他还不及分辨,就产生了一阵的眩晕和恍惚,只道:“不要也没关系,京城里什么都有……” 姜雪宁已被逼到崩溃的边缘,发了狠一般朝他喊:“什么都有,除了自由!” 谢危道:“你怎么不明白呢?” 姜雪宁道:“放开!” 谢危一字一句对她道:“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便永远困在囚笼!你终究,不得不回来……” 大抵世间所有的真话都太过残酷,包裹着一层又一层尖锐的荆棘,不但入不了人的耳,反会刺得听者竖起浑身的防御,将自己紧紧保护在里面。 那种恐惧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翻涌。 姜雪宁不知自己到底是更恐惧谢危这个人,还是更恐惧他这句话,终于忍无可忍,掰不开他钳制着自己的手掌,便埋头一口深深的咬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几乎透入骨髓,可谢危仍不愿放手,望着她,声音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的哀求,近乎偏执般道:“姜雪宁,不要走。” 可痛到极致,手指一阵痉挛。 姜雪宁到底还是挣脱了他,胸膛起伏,怒睁着眼,往后退去,像是反驳他,又像是要告诉自己一样:“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 她什么心绪都来不及收拾,更不愿往深了去想。 就这样逃了。 逃得远远的。 当晚便乘着府内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带上她的行囊,出了京城,山水路迢迢,一去蜀中三千里。 谢危手中空空荡荡,鲜血从手背顺着靠近虎口的位置淌落,一片锥心的淋漓。 他到底站在门内,没有追出去一步。 那一道不高的门槛,仿若一道鸿沟,将他与外面的世界撕裂,谁也无法跨越,旁人进不来,而他出不去。 吕显来到壁读堂时,天已薄暮。 剑书立在外面不敢进去。 他顺着那道门向里面望去,只见里头昏暗一片,先前姜雪宁从幽篁馆取走的那张琴躺在地上,碎了根琴柱,崩断的琴弦如一根青丝般蜷曲。而谢危立在阴影里那面墙壁前,久久没有动一下,枯槁似根朽木。窗沿上搁了小小一枝青杏,落日余晖深红的光从青翠的叶片背面透入,还未长熟的果子嵌在枝边,也不知是谁人所折。 姜雪宁该是来过了。 吕显见得这场面,竟也不敢往里踏了。 倒是谢危,慢慢转头来,看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上并无异样,道:“你来得正好,赶上议事,一道吧。” 吕显却看见了他的手。 谢危从那张摔坏的琴旁边走过,朝斫琴堂方向去,只想众人应该等久了。 吕显与剑书还站在原地。 剑书一片惘然,也不懂:“为什么不强留呢?” 吕显回首望着那摔坏的琴。 沉默许久,少见地没了笑,慢慢道:“谢居安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3/3 第181章 蜀中 马车飞奔出了京城。 身后巨大的城门在金红的落日之中慢慢合拢, 夜色也随着离这座城池越远而渐渐浸染,将天幕蒙成了一片黑,掩去了原本繁华的声音, 让官道上那哒哒的马蹄声变得清晰。 姜雪宁静坐在车内良久。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掀开了窗边的车帘,朝着后方望去:城楼上明亮的灯笼,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慢慢黯淡下来, 像极了夜幕中那稀疏挂着的寒星。 她一直以为,若有一日,自己终于抛却一切、离开京城的那一日, 该像是出笼鸟一般欢欣喜悦。 然而事与愿违。 临别时谢危那失望而断然的一句句话, 简直如同恶毒的诅咒,化作了一片乌云, 一阵阴风,不断盘旋在她脑海,笼罩在她心上, 驱之不散, 挥之不去。 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 便永远困在囚笼! 他懂什么? 不过是威吓她,逼迫她, 不想让她离开京城罢了! 姜雪宁收回目光, 慢慢闭上眼。 她强行清理了自己混乱的念头,只数着前面车夫挥舞马鞭时的声响,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在谢危府上发生的那些极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从京城到蜀地, 路途遥远,足足有三千里之远。 朝廷往来消息虽有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 十数日甚至数日便能跑上一趟,可姜雪宁这一去带的行礼虽然不多,却也装了一辆马车,另带了棠儿莲儿两个丫头,还有府上的护卫同行保证安危,马匹纵然选得精良也无法与朝廷相比,所以天气好的时候一日行上百多里已经算是顶了天。 夏日昼长夜短,本适合行路; 可夏日里也多狂风暴雨,一旦遇着不合适的天气便只好在驿站或者客店停留,甚至借宿村庄。 姜雪宁上一世在京城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偏又狠了心地要早些去到蜀地,一路吃住都不方便,倒把自己逼得瘦了一圈,颇有点形销骨立。 到得黄河边上时,赶上洪灾刚过。 入眼遍地饥民,路有饿殍。 也不知哪里跑出来不少天教的人,四处散布朝廷无能、昏君无道的谣言,说是皇帝做不好才引来了天灾,又开粥棚布施,倒是把人心攥在手里。 姜雪宁不在朝,不为官,纵然见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也无法救助如此多的灾民,虽把天教的谋算看得清清楚楚,心有忧虑,可回过头去一想天教散布的那些话实在算不得“谣言”,而谢危运筹帷幄,上一世连天教都灭了干干净净,想来对这些事情自有洞察,也无须旁人来提醒。 她到底狠了心,让车夫继续赶车前行。 过黄河,经洛阳,越蜀道,到成都,几乎是从初夏行到了初秋,一路所见的景致也从莽莽平原换成渭河汤汤、蜀道天险,最后才是被崇山峻岭圈在其中的天府沃野。 尤芳吟早收到她要来蜀中的消息,提前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在成都、自流井两地为她各置了一处宅院,一处常住一处落脚,且掐算着时间提前半个月到了成都的驿站接应。 见着姜雪宁从马车上下来时,险些没认出来人。 精致而面容苍白且满是仆仆的风尘,长日奔波的疲惫让她看上去比原来瘦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消沉之感,一见之下几乎让尤芳吟眼泪都掉下来。 任为志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模样,站在远处,半天没有走近。 姜雪宁却笑起来扶了给自己行礼的尤芳吟。 举目向着周遭看去,一应物候皆与京城不同,往来的行人说着蜀地的方言,除却来迎自己的尤芳吟外,处处都陌生得很,竟让她有了一种漂泊异乡之感。 有那么一个恍惚的刹那,谢危那句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新奇与欢喜。 她忽略了那种奇怪的清愁与空茫。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姜雪宁隐身于任氏盐场之后,为了自己对沈芷衣的承诺,不计一切后果地扩张生意的版图,但凡来钱快的行当都有她掺和的痕迹,且通过发银股迅速敛财的手法,也渐渐在长江沿线的商业重镇推广开来。 在第二年,她已经暗中联系上燕临。 姜雪宁让自己变得没有时间去想,吃穿用度之上从不委屈自己,下面人都听从她,上面也没人能管束她,更没有了那些虚伪繁琐的应酬。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不敢停下。 她怕自己一旦停下,稍有一刻的空闲用来安静思考,便会发现:纵使来到蜀中的选择没有错,可长达两年的叛逃,也只不过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那个人说得有多正确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 最后一卷的细纲还没整理完 先写一点过渡一下 下章开新卷直接跳2年后 第182章 卫梁的疑惑 卫梁第三次掀开那块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精致怀表, 看了看时辰,外头街面上景致变幻,三千里淮扬地面, 正是仲秋, 凉风吹落叶,金桔缀满市,数不尽的温柔与繁华。 可他浑无心思欣赏,反生出几分压不住的忐忑。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他却开始担心这一回做得太过, 是否会为自己带来什么祸患? 事情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 那时候卫梁还在扬州霜钟书院读书,虽说不上是才华盖世的头号才子,可在江南地界上也算得远近闻名, 乃是今年秋闱争夺解元的热门。 没想到一日游湖刚要弃船上岸时, 遇到个奇怪的姑娘。 身形细瘦玲珑,穿金戴银, 光是耳垂上挂的明珠便不知价值几千两银,可鹅黄的杭绸衣裳上却满是泥水,活像是才从泥坑里捞出来, 就连头上脸上都未能幸免。尤其是那一张脸, 似乎是仓促之间想要将泥水抹去,但未能成功,反而将一张脸抹得更花。 见着他们一行学子登岸时, 她立刻迎了上来。 与卫梁交好的这帮人自都是博学多识的青年才俊, 平日里坐着游船游湖都有不少大胆的姑娘会抛来香囊汗巾,一见着有姑娘主动迎上来下意识都以为是主动来献殷勤的,只是搞得这般狼狈的还是头回见, 一时都停住了脚步。 卫梁虽有才名,样貌却只平平, 并不如何惊人。 往日里都是同行的士子颇受青睐。 所以当时他只站在众人之中,完全置身事外一般,等着看后续。 可谁也没想到,当同行的朋友颇为轻佻地问起“姑娘要找哪个”时,那位姑娘眨了眨眼,竟然朝着他立身之地扫看了一眼,半点没有羞怯害臊地道:“我找卫梁卫公子。” 湖边上顿时安静。 卫梁自己也怔了一怔,着实吃了一惊。 旁人都朝着他看来。 那姑娘仍旧大大方方地,明明这样脏污难辨的一张脸,笑起来时竟给人一种璀璨的错觉,向他道:“卫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些个同行的朋友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在旁边嘘声起哄。 他当即觉得面上有些烧。 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不动,一板一眼地回那姑娘道:“姑娘找在下有何事,不妨当场说了,就不必借一步说话了。” 那姑娘打量着他的目光便有些奇异,眼珠子一通转悠,也不知在琢磨什么,过了片刻后便挑眉:“你当真要我在这里说?” 卫梁便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却认真地看着他,神神秘秘地重复了一遍:“卫公子,你考虑好了,当真要在这里说吗?” 那一刻,卫梁脑海里掠过了千形万象,种种的自我怀疑一股脑儿地全冒了出来:到扬州读书后我可有愧对过哪个姑娘?可曾与青楼勾栏里的妓子许下承诺却未完成?半夜里走在路上是否捡到过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又未归还失主?在书院里是不是还不够谨言慎行以致于惹恼了谁而不自知? 可答案全都是没有。 他家中虽不富裕却也并不贫寒,基本的眼界见识还是有的,一则不至于做什么找上门来的过分之事,二则即便做了也不至于给人留下明显的把柄。 可这姑娘的架势…… 莫不是自己有什么东西漏掉了? 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针扎似的。 卫梁莫名紧张了几分。 他到底还是没扛住脑海里天人交战,咳嗽了一声,不大确定地道:“那就,借一步说话?” 后来他曾数次想起过这个一时糊涂的糟糕决定,简直可以说是将自己的名声丢掉了别人脚底下—— 不心虚有什么好避讳的? 从此以后搞得满书院风传他和一位神秘的姑娘有不同寻常的牵扯,时时被拿出来打趣,偏向他问起时,他还没办法说出所以然来,异常地憋屈。 只不过在当时,脑筋没转过来,也就对此举会产生的后果一无所觉。 倒是那姑娘笑弯了腰。 末了还十分自然地同他其他朋友摆摆手说:“小女子与卫公子先去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诸位公子便不必等候他了。过后我自然送他回书院。” 朋友们自以为识趣,纷纷促狭地笑着,散了个干净。 残阳铺水,半湖瑟瑟。 岸边柳枝已枯瘦,就留下他与那看不清面目的姑娘面对面立着,相互打量。 卫梁皱起眉头说:“在下与姑娘似乎并不相识。” 那姑娘背着手道:“卫公子不认识我,我却久闻卫公子大名了。” 卫梁不解:“姑娘也爱读书?” 那姑娘摇摇头:“最恨便是读书,近来倒是有点别的嗜好。” 卫梁不知该怎么接话。 那姑娘冲他笑笑:“听闻卫公子于此一道也十分有研究,所以今日特特前来请教。” 卫梁终于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此一道?” 那姑娘唇角拉开:“种地。” 卫梁:“……” 在听见这两个字的刹那,卫梁眼皮都几乎跳起来,甚至头皮炸麻,有一种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窥知了的震撼之感。 他大惊:“你怎会知道?!”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其实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可难以否认:至少在当时,他心中还存有一些恐惧。倒不是怕被人知晓,而是怕家中来寻他麻烦。 士农工商。 士为最高,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不过就是一朝跃过龙门去当那人上人,往下则是农本商末。 世代诗书的家族自然看不上下面三等。 然而卫梁从小与别人不同,见到天上下雨、地上淌水,要去问个究竟,成日去翻什么天文历书;见到田野劳作、布种浇水、秧苗抽芽,想去查个明白,摸进书店就偷偷买回来一本《齐民要术》;到后来旁人花盆里养兰,他却和波斯、色目那些个异族交往颇深,在青花瓷盆里栽一种长出来丑得过分的东西,叫什么马铃薯…… 年岁小时,旁人还当他闹着玩。 待得年纪大点,家中长辈终于发现了他离经叛道的本质,把什么历书农书全搜出来烧个干净,狠狠给他请了一顿家法,说他要考不上回头就要他好看。 卫梁这才“迷途知返”,把这一颗灵活的脑瓜子用回了读书的“正路”上,写写策论,读读经书,没几年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混出点名声。 离开家便到扬州进学。 霜钟书院里没人管,一旦得空便拿刀在那挖出来的马铃薯身上比划,还烤红薯似的烤了几个给朋友吃。当然其中一人吃拉肚子之后,便再也没人敢吃他的东西尝试了。 可以说,卫梁万万没想到,在这扬州地界上,竟然有人知道他其实不爱读书,偏爱种地! 那姑娘似乎早预料到他会如此惊讶,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眯眯看着他道:“我若说,眼下有数千亩地空着,就等一个人来种点东西,卫公子是否会感兴趣呢?” 卫梁觉得她在胡扯。 哪里来个黄毛丫头就敢说有上千亩空地等着人去种?当时几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可那姑娘却不置可否,只递给他一张名帖,上头写了座别院的地址,说他若改了主意自可寻来,随时恭候。 于是,卫梁终究是没能抵抗住这等诱惑。 回了书院之后不过熬了六日,便忍不住按图索骥,去了那座别院。 只是竟没再见着那位姑娘。 留在别院中招待她的是另一位眉目清秀的目光,亲自将一封信并几本田产地契、账目册子交到他手中,并带着他亲自去了那所谓的“空地”查看。 从此,卫梁上了贼船,进了贼窝。 只不过…… 事情做了一堆,银子拿了不少,今岁稻谷的收成也着实喜人,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人做事,着实让他心里不安。 尤其是近日…… 马车已到金陵地界。 外头行人络绎,热闹喧嚣,就算是眼见着太阳都要落下,也到处都是招揽生意的声音。甚至有些人直到这时候才出来摆摊。 临河漂满了花灯。 “吁——” 马车外面车夫勒马,停下来向人问路。 “小哥,请问乌衣巷怎么走?” 路人给车夫指路。 停处大约是在茶舍附近,隐约能听见有人闲话议论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卫梁凝神听了片刻便皱眉。 “要我说嘛,万休真人和圆机大师之间必有一场斗法,天教推的乃是道教,白马寺必然崇尚佛法,光吵架就吵了好几个月了,这妥妥的要打起来啊!我看还是收拾收拾包袱,这几日离江南远着些,天知道哪天又掀起战祸?” “肯定是圆机和尚更厉害啊!” “是啊,圣上那么信任他,这两年来听说连谢少师都疏远了。要算起来,谢少师才是真正的帝师,他一个半路插到中间来的和尚,无功于社稷,无功于百姓,怎么还能封个国师?”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哦……” “唉,乱,乱的很呐!” “好在鞑靼这两年安生不少,没给大乾添乱,不然这内忧外患,一触即发,简直是要逼死我们小老百姓!” “要我说,就要天教厉害!什么叫大同?人天教为的就是大同!我们村儿有几户人家没地种之后,当土匪也当不成,都加入了天教,还不都是狗官和奸商逼的吗?” “还好咱们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影响不大……” “不说皇帝明年南巡吗?” “可不是,你道这半个月来咱们金陵哪儿来那么多富商巨贾,到处都是宝马香车?就为着这事儿呢!一趟南巡劳民伤财,狗官们不想掏钱,可不得逮着这些富商巨贾薅吗?听说就是找他们出钱来的,谁出钱多,明年官盐的盐引便多放给谁一些。” “世道是越来越难啦……” “谁说不是?” …… 车夫问得乌衣巷所在,驱车前往,渐渐去得远了,那些声音也都在后方慢慢模糊,混入辚辚的车马声中,变得模糊。 卫梁垂下眼帘,摸了摸自己袖里。 这一季的账册安静的藏在里面,绑在手臂上,牢牢的。 车夫道一声:“卫公子,到了。” 卫梁这才掀了车帘下车。 长长的江南旧巷里,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不知何处来的金黄秋叶飘零几片在地。眼前的门庭一片冷清,并无半分豪奢,甚至连个具体的名姓也无,顶上仅有一块乌黑的匾额,上书“斜白居”三字。 他上前亲扣门环。 不多时有人来应门。 是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见了他并不惊讶,眼睛里却透出几分打量来,不冷不热地道:“卫公子来了,我家主人得您传讯后,特在此地等了您有半日,请您进来吧。” 外头看不大出来,斜白居里面却是一片清幽。 走廊上挂着几只鹦鹉。 见了人便叫唤:“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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