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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像是会与什么女子有牵扯的人呢?” 众人皆是一怔,目光转向张遮,反应了一下—— 别说,还真是。 这位新晋的刑部署司郎中,坐在这里也有一时了,却寡言少语几乎没说一句话,以至于众人下意识忽略了他。这时陈瀛提起,才陡然意识到。可不是么,前阵子那些流言里不就有张遮吗? 素来寻常的穿着,一身墨蓝长袍,腰上悬一枚普通的墨玉缀着只黑色的银纹锦囊,脊背挺直地坐着,满面沉默的冷刻,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帝师谢危,朝中公认的如沐春风; 可他么,刑部私底下都称“死人脸”。 连衙门里的主簿们见了他都要抖上一抖,把衣裳多加两件,谁能相信这么个人和哪个姑娘家有什么牵扯,又或是哪个姑娘家不长眼偏偏看上他? 自那日蜀香客栈被追上来问过后,张遮便再也没有见过姜雪宁,也下意识地避免再想起他,成日里只用卷宗与案子把自己掩埋,只恐有一日得闲,便控制不住脑袋里那些使他痛苦的妄念。 眼下忽然听见这名字,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胸膛。 他本是冷肃神情,波动不显,搭在酒盏边缘的手指却紧了一紧。只是这细微的动作也难以被旁人注意到。 姜伯游往日同刑部打的交道也少,那阵子流言蜚语传得很乱,他更多都在留意那位荒唐的定非世子,唯恐此人跟宁丫头扯上什么关系,倒没怎么去管张遮。 毕竟听闻此人品行贵重,不是那样的人。 想来是旁人往宁丫头身上泼脏水,毕竟他这当爹的从来只见王公贵族的子弟围着自家女儿打转,还从未听说宁丫头主动去纠缠谁,那谣言简直是胡扯。 不过眼下倒因陈瀛的话,抬起头来打量一番。 顾春芳知道张遮不善言语,也不喜陈瀛挑事的做派,抚须一笑,淡淡道:“流言蜚语伤人,姜大人教女有方,两位姑娘都入选为公主伴读,听说姜二姑娘还甚得谢少师青眼。暗中散布流言的宵小也不过只能坏一时的清誉,时日一长谣言自破,姜大人倒不必烦恼。” 不提谢危还好,一提姜伯游整个人都不大好。 只是说这话的是顾春芳,一则出于好意,二则不知内情,他不好说什么,勉强一笑,岔开了话题:“便借顾大人吉言了。说起来小张郎中也有二十四五,似乎还未谈婚娶之事?” 这一下轮到边上吏部尚书姚庆余脸上不大好了。 谁叫他女儿曾与张遮谈过亲呢? 原本他欣赏张遮,要将姚惜许配给他。谁想女儿竟看他不上,死活要退亲。后来在宫里因推了温昭仪一把,差点害得温昭仪落胎,被责斥回府,如今跟魇着了似的,一个劲儿说是有人害她,犯了疯痴的病,却是无法出来见人了。 此事若说出来,很不光彩。 张遮正襟危坐,垂眸回道:“一则冥顽不化,二则命格苦硬,不敢带累旁人。” 姜伯游不由一怔。 姚庆余却是向张遮看了一眼,面色稍霁,只叹张遮竟不提之前退亲之事,可见人品贵重。可越知道这一点,便越觉自己的女儿实在有眼无珠。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命不命,无稽之谈!” 众人多少听闻过张遮与姚府这一门亲事没成的事,原以为姚庆余同张遮之间必定有些龃龉,没料想张遮自称“命格苦硬”,姚太傅这样的身份竟反驳了他,面上是责斥,内里一琢磨,却是在为张遮说话。 到底为何退亲,外头无人知晓。 姜伯游在朝为官多少也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听到这里,倒是真对张遮起了几分好奇:姚太傅作为内阁辅臣,眼光可不低。能被他看上选为女婿,已经算是不俗;事情没成,还能让姚太傅为他说话,可就稀奇了。 张遮是朝中少见的以吏考出身的文官,比之满朝科举入仕的官员中,其实不算多光彩。 可沉默寡言,克己慎行。 比起京中那些纨绔子弟,真不知好出多少。虽则看上去似乎不很好相处,可身上浑无半分戾气浊气,心地该很不错。瞧着像是能唬得住宁丫头,也不会薄待了姑娘家的。 姜伯游心思微动,便貌似不经意地打听了起来:“只听说小张郎中祖籍在河南,当年之所以投在顾大人门下,便是为父伸冤。来京城,似乎也没几年?” 张遮道:“是,不过三年。” 姜伯游便“哦”了一声:“住得还惯?” 张遮攥着杯盏的手指更紧,却搭下眼帘,如常答道:“物候相近,并无不适。” 姜伯游又道:“那令堂身子可还康健?” …… 顾春芳一头老狐狸,终于听出了点眉目,不由朝姜伯游瞅了一眼,又转头来看张遮。可目光一落,却瞧见他搭着杯盏那紧绷的手指,再看那沉默的轮廓,一时不由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这位门生…… 好像并不是面上这般平静,反像是忍耐着什么煎熬一般。 这边厢,姜伯游与人聊得投缘,越看越觉张遮很是合适。 那边厢,谢危同其他人坐在一块儿,把背后姜伯游、顾春芳、张遮等人的话听在耳中,却是暗中一声冷笑,眸底戾气滋长,面上仍旧分毫不显,只将盏中酒一饮而尽,烧灼到肺腑。 第175章 锦囊故物 沈玠乃是与当今皇帝沈琅同母所出的胞弟, 既得圣宠,王府修建得也甚是豪奢,占地极广。新到的宾客若无丫鬟侍女引路, 庭园里走不得多久只怕就要迷路。 可姜雪宁却熟得很—— 谁叫她上一世曾在这府邸中住过两年多呢?庭木园径, 和皇宫给她的感觉差不多,闭着眼睛都难走错。 从姜雪蕙的偏院出来,她不大想回女客的席面,懒得应付, 便沿着花园小湖旁边的回廊走去,想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躲一阵,等宴席将散再出去。 没料想, 才转过回廊, 竟遇到沈玠。 今日成婚的新郎,穿着一身大红喜服, 越发衬得面如冠玉,气质温润。身后还跟了一众侍从,越使人觉得芝兰玉树, 众星拱月。 看方向, 他是从正屋方妙那边来,要往姜雪蕙那边去。 这一个照面,两人都有些意外。 沈玠一怔, 先反应过来, 先拱手欠身道:“二姑娘有礼。” 姜雪宁却是恍惚了一下。 对方这身打扮倒和前世一样。 不过她当时见到,却不是在外头天光下,而是在新房中。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面皮薄, 这位殿下持着一柄喜称挑开她盖头时,俊秀的脸在红烛映照下, 隐隐泛红。那时她也生出了些微的晕眩,不过柔情蜜意都是错觉,因为她对此人本来无情,所以错觉之外,在心底蔓延开的便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她还了一礼,道:“临淄王殿下的宅邸太大了,我原本只是想抄个近路,回去席上,没料想才走两步竟就迷了路。” 沈玠猜也是如此。 姜雪宁说完,凝视他片刻,忽然问旁边随侍之人道:“有酒吗?” 那些人是一愣,下意识看向沈玠。 沈玠也不知姜雪宁什么意思。 姜雪宁便一笑,解释道:“我与殿下虽然不熟,可在宫中也曾得蒙殿下照顾一二。殿下与燕临乃是旧日的好友,如今他流放黄州只怕不能亲自来贺。于情也好,于理也罢,我都该替自己、也代燕临,敬殿下一杯,贺殿下大喜。” 沈玠这才明白。 只是提起燕临,他也不免有些黯然,只叫人先去取酒,却道:“原是个大喜的好日子,可如今燕临不在,芷衣也不在……” 与姜雪宁,他所交不深。 外人都道这位姜二姑娘跋扈嚣张,可大约是听多了燕临唠叨,又知皇妹沈芷衣待她非常,沈玠倒不和常人一般看法。 先才前厅待客,人人都道他今日同时迎娶正侧二妃入门,是尽享齐人之福。 他面上道谢,心里却没那么高兴。 可按着旁人眼光来看,他没理由不高兴。 眼下姜雪宁提这话,本不是个愉快的话题,沈玠却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好像一下就有了个名正言顺不高兴的理由。 近处便有水榭。 今日府中大喜,到处都为宾客备了酒水。 下人很快将酒水取回,为二人各斟一盏。 姜雪宁端起一盏,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沈玠上一世带她的种种,庆贺生辰,位封皇后,弥留之际甚至还将传国玉玺留她保管,虽然后来此物成了她自戕殉葬的祸端,可作为帝王,他待一个对他无情的她,实在无可挑剔。 只是心性太善,善便懦弱。 她向他举杯,缓慢而认真地道:“殿下是个好人,雪宁这一杯,敬祝您此生所愿能偿,安平顺遂。” 所愿能偿,安平顺遂。 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祝语,甚至在他大婚当日说来,有那么点怪异不合时宜的味道。 沈玠微微蹙眉看向她。 她却平淡一笑,清澈的眸底并无算计,只是真诚,仿如脉脉的细流淌过人心田,让人渐觉熨帖。杯盏伸出来,与他轻轻一碰,仰首自己先饮尽了。 沈玠眨了眨眼,却觉一阵惘然。 眼前这姑娘到底放下了什么呢?好像浑身都轻松了一样。 他不得其解,可也被她这般松快的姿态带得弯唇一笑,只道一声“愿借吉言”,也仰首饮尽。 上一世,她对沈玠无情,沈玠却对他仁至义尽;这一世,她避开了与沈玠的交集,既还了自己一个自由,也希望没了自己的拖累,对方能得个好报。 姜雪宁把杯盏放了,再行一礼告辞。 转身而去的姿态称得上释怀潇洒。 沈玠立在原地,看了许久,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直到侍从提醒,他才垂眸看看手中酒盏,放回侍从手中,继续往姜雪蕙所在的院落而去。 * 姜雪宁路上既遇到了沈玠,又说过自己不认路,找地方躲懒当然更不惧怕,前头小湖边上遇到个幽静的船舫,便坐到边上,一面梳理着自己去到蜀中后要做的事,一面等着太阳下山。 前厅着实热闹了一阵。 远远听着有山呼万岁之声,便知道是皇帝和皇后来了一趟,没过多久着又听一片恭送,于是知道皇帝又走了。 天将擦黑的时候,她料着时辰差不多,才重新起身,朝着前厅走去。 这会儿有些公务在身的宾客已先行告辞。 姜雪宁从侍从口中问得姜伯游正在园东角的凉亭中,便寻了路去找。 果然,远远就看见姜伯游面朝外面立着,正同几人说话,其中一人背向外而立。 天色已暗,光线昏暗。 她一时没看得清楚,待得走近了,那人声音传入耳中,身形略略侧转,才一下辨认出来。这一刹,当真有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感,隐约一片炽热滚过心怀,留下却是一道磨不去的灼伤。 蜀香客栈那一日,话已说开,姜雪宁虽觉自己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可见面也怕尴尬。既认出他来,脚步便不远不近地停下。 姜伯游眼神好,倒是看见她。 不过又同众人说了一会儿,才相互道了别。张遮不知她就在背后,转过身时,却一眼瞧见她立在那海棠花树下,身形便顿住。 但他没有说话。 姜雪宁也不言语。 直到姜伯游走过来,笑着道:“怎么找我来了?” 姜雪宁才一眨眼,收回目光,道:“方才想起蜀中的一些事宜,觉得还要同父亲说上一说。” 姜伯游却朝周遭一看,仿佛忌讳着什么似的,一摆手道:“正好,你的亲事我也有些想法,要同你谈一谈,回去的路上说。我先去同另几位同僚道个别,你且在此侯我片刻。” 姜雪宁不知他是有什么想法,但暂没深问。 只点点头,看他去了。 等她回过头,去找张遮时,方才他驻足之地,已是空无一人。 上一世,有缘无分; 这一世,有分无缘。 她低笑一声,暗骂老天爷折腾她,只觉自己要走出来怕还要花一段时间。 站了片刻,又觉累,干脆往亭内走去。 只是上台阶经过旁边那一丛南天竹时,姜雪宁视线一错,却突见初夏那微红的叶片间挂着一只玄黑的银纹锦囊,像谁经过这蔓生的枝条时,被不小心挂走的。 她随手拾起,本没在意。 然而拿到手中的瞬间,便觉熟悉。 上一世张遮身边可不常挂这么一只锦囊? 有一回她疑心是哪位姑娘送的,抢了来玩。本以为张遮已被自己折腾得没了脾气,不料他却骤然变了脸色,虽还是坚忍寡言模样,皱着眉头时却多了几分沉怒。 她架不住,还了。 后来才知道那是慈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一针一线缝的,里头虽不装什么紧要事物,对张遮来说却意义非凡。 若是上一世她拾得此物,必要用以好好嘲笑讽刺一番,如今见了却是满眼酸涩,只想他若发现东西丢了该很烦忧,便打算交由王府的下人保管,备着他返来寻找。 可待一挪步,锦囊里传出细碎之物碰撞的声响。 “……” 姜雪宁忽然呆住,手指一颤。垂眸盯着手中捏的这只锦囊,某些纷繁的念头划过脑海,却茫茫白雾似的,没留下什么痕迹。 立了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慢慢将那锦囊解开。 哗啦…… 数十颗新年时吉祥瓜果样的金银锞子,从中滚落下来,散在她掌心。伴随着掉出的,还有半页折起来的薄纸,隐约能看到背面透出的墨迹。 姜雪宁眼泪霎时往下坠。 她用力压住自己的心房,但觉溺水一般,下一刻便要呼吸不过来。 那夜将锦囊挂在他门外时的忐忑,那日站在他面前直问他心意的孤勇,尽数从心上划过,这一刻却都化作了一种不解的荒谬,不忿的悲苦…… “张遮,我属意于你。” “姜二姑娘容谅,在下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了。” …… 倘若你的确属意旁人,对我毫不动心,那留着这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第176章 臣的坦白 张遮是半路上发现东西不见了的。 只是他自撞见姜雪宁后, 便心神不属,竟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又到底是丢在回来的路途上, 还是丢在了临淄王府里。 于是去而复返。 空寂的园林中已经没了姜雪宁的身影, 凉亭中也空无一物,只有两名侍从在收拾亭中留下的狼藉杯盘。 眼见张遮去而复返,先前伺候的侍从对他有些印象,上前来弯身一礼, 主动问道:“张大人,怎么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张遮问:“可曾见过一枚锦囊?” 那侍从顿时一怔:“是玄底银纹模样吗?” 张遮道:“你见过?” 那侍从连连摆手, 目光却变得有些奇怪, 神情里也带上了几分为难,犹豫了片刻才讪讪道:“见是件过, 不过方才小的等来这里收拾的时候,是见姜侍郎家那位千金立在这里,正拿着一枚锦囊, 和您要找的有些像。她面上瞧着……小的们就没敢上去多问。” “……” 张遮立在阶前, 恍惚极了。 腰际没了那枚锦囊,有些空荡荡。 侍从于是觉得眼前这位年轻朝廷命官的神情,竟有一瞬与他先前所见的那位姜二姑娘重叠在一起, 是一种奇异的、晃悠悠的沉重, 像是黑沉沉的水面下有一面镜子,让折射上来的光都显得昏暗。 过了好久,张遮才开口。 他问:“姜二姑娘走了吗?” 侍从点点头道:“对, 好像已经和姜大人一道回府了。” 张遮便微微闭上了眼,沉默片刻, 才道一声“谢过”。 侍从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 再一躬身,抬头已见这位大人重顺着园径向外头走去,分明暖风熏人醉的夏夜,背影渐渐隐没在层叠的廊下灯光尽头时,却仿佛是走在冷寂的秋霜里。 前日下过一场雨,冲刷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浮尘,长街的路面也被雨水洗了个干净。 车马声渐绝。 于是脚步轻踩在路面上的声音便变得明显起来,空寂,冷清。张遮脑海里仿佛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住的地方距离王公贵族们宅邸所聚之处颇有一段距离,过了这片寸土寸金处,两旁楼阁的高度便低了下来,渐次有些笑闹叫卖之声响起。 今早不慎打翻家中茶壶,母亲叮嘱他回来记得买个新的。 张遮便进了间打烊晚的瓷器行,选了套简单的邢窑白瓷的茶具,却听瓷器行的掌柜的陪着一名雅客立在多宝格前面叹气。 “清沽美酒,醉乡酒海,釉色清亮细薄,正称梅之瘦骨。周老板这一只梅瓶碎得可惜,我找了许多能工巧匠,倾力修补,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远观倒与新瓶无异。” “可近赏不得。您观这口颈处,细缝隐微,便巧匠能夺天工,也难以填去旧痕。毕竟是碎过的,您本珍之爱之,往后就更得细心看顾,否则有点磕碰都得散架,不可同弥合如新,刚出窑浑然一体时相比啦。” “唉……” …… 张遮朝那一格看去,一只尺高的梅瓶立在当中,天青如玉色,胎质细腻,本有天成之美。可上面却有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乃是经过了修补后留下的,像是一道道被时光磨浅了却始终难以消去的疤痕。 柜台前面的伙计朝他看一眼:“公子也想买只梅瓶吗?本店什么都有的,您多看看?” 张遮才慢慢收回目光,道:“不用了。” 银钱付讫,带了茶具回家。 张母知他今日赴宴,怕他免不了席间的应酬,喝多酒,所以备了醒酒汤热着,见他回来,正好端给了他喝。 张遮心底一阵地酸涩。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感觉到万般的颓然,末了却还是放轻了声音,对蒋氏道:“回来晚了,又让母亲挂心。您身子骨不好,往后还是早些睡吧。” 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大的儿子,蒋氏岂能看不出他心事重重?连着好些天来,他都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公务一忙起来没个完,若说的确是事多繁杂也就罢了,可瞧着他的模样却好像除了公务,余事皆不愿去想,倒更像借此压住什么一样。 可他自小便很有主意,什么事都埋在心底。 蒋氏对他的事情知之不详,眼下看他若无其事模样,便知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索性不问,只道:“便是你父亲当年都没你出息,他泉下有知定然瞑目。你呀,娘只盼着你安平些,遇到个喜欢的姑娘成个家,就再好不过。至于荣华富贵,好虽是好,可要去追,要去逐,反倒把自己过得很累。” 张遮没有解释。 蒋氏叹了口气,便从这间普通的书房里退了出去,叮嘱他也早些睡,然后将门带上。 刑部有许多卷宗都被他带了回来看。 如今都高高摞在案头上。 边上灯盏的光焰轻轻摇动,照着那一行行墨字躺在纸面上,却无法进到眼底。 张遮觉得这光晃眼,便把灯盏移得远了些。 于是纸面上的字也暗下来。 他枯坐在桌案后面,像是案头上砚台里渐渐干涸的水墨一般,一宿都没动上一动。 初夏的天光来得很早。 市井里的声音又喧嚣起来。 蒋氏一早醒来煮上粥,以为张遮与往日一般天不亮已经上朝,便打算趁着天气热起来之前收拾房间整理庭院。谁曾想到得他卧房门前,才把手放上去,门便开了。里头床铺被枕整整齐齐,分明昨夜无人睡过模样。 再转头一看,书房门却是紧闭。 天未大亮,还有一点灯光从里透出。 她犹豫一下,到了门前轻叩:“今日不去上朝吗?” 张遮坐于案后的身躯,才轻轻动了动,像是终于被人从某个幽暗冷寂之所拉回来般,却是慢慢道:“今日不去。” 朝议叫大起的日子,他从未耽搁过。 昨日也不曾说今日告假。 蒋氏怔住,半晌没声,然后才道:“那我去市上买些菜,等吃了早饭再去衙门吧。” 她收拾东西出门,拎了只竹编的小篮子。 早上的集市正是热闹时候。 挑一只两斤重的黑鲤鱼,买了些嫩姜,香葱,韭菜,还有新鲜的豆腐,最后选一块看着不错的猪肩肉,一道放进竹篮,往家中走。 去集市时,天还才蒙蒙亮。 回来时,晨光已然熹微。 只是当蒋氏转过那熟悉的胡同,看到自己家那旧院时,忽然发现那长着青苔的台阶下,竟立着一名年轻的姑娘。身上穿一袭月白广袖留仙裙,素面朝天,肤色在晨光里显得苍白,微微抬着头,似乎有些呆滞出神地望着那扇斑驳的木门。 这大清早的…… 蒋氏迟疑一下,走了过去,笑着问:“这位姑娘,是找什么人吗?” 姜雪宁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站得久了。 她看见了蒋氏,寻常模样的妇人,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所经历的风霜,在她面上留下了比同龄妇人更深的痕迹,两鬓霜白,皱纹细细。 臂弯挎的竹篮里,是刚买回来的新鲜的菜。 此时略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自己,眉目里却十分慈和。 他该恨自己的。 这胡同深处仅有一户人家,姜雪宁已猜出了这妇人的身份,心底里那股愧怍如热泉一般翻涌起来,勉强要笑,眼泪却还往下掉。 她道:“请问,此处是刑部张大人家么?” 竟是来找自己那木头儿子的。 蒋氏见着这么个天仙似光艳照人的姑娘,根本都没往张遮身上想,可见她话没两句先掉了泪,便想起张遮昨夜今早不寻常的种种,一时心里嘀咕:那小子榆木疙瘩敲打不动,别是招惹了人家姑娘又惹了人家伤心吧? 在河南时还好好的,到京城反不学好! 倘若他真搞出什么缺德事儿来,看她不请家法,替他那短命爹狠狠地揍他一顿! “是,是,这儿就是。”蒋氏都不免手忙脚乱,忙道,“他今日没上朝,正在书房里呢,你快先请进,我给你叫他去!” 她上前开了门,请姜雪宁入门。 接着连手上挎着的竹篮都忘了放下,便要去敲那一夜未开的书房门,让张遮出来。 没成想,还没等她走上台阶,原本紧闭的房门竟然开了。 张遮手搭着门框,站在门里。 墨蓝的一身长袍挂在他身上,虽依旧挺得笔直,却给人一种沉默萧索之感。他静静地看向了立在这简陋小院里的姜雪宁,过了好久,才道:“姜二姑娘,请进。” 姜雪宁也看了他半晌,才抬步走上台阶。 到得门前时,张遮向里让了让。 她进了屋。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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