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早就干涸。 任氏盐场来通传情况的人就立在帘外。 姜雪宁坐在案边, 深静的目光与窗外渐渐昏瞑的天光一起,落在面前这两页薄薄的信纸上,听着外头那人的声音,却有些出了神。 “半个月之前还好好的, 只等着第一批盐出来,甚至已经找好了买主。可没想到,最顺当的时候出了这种事, 整座盐场都已经烧了起来。蜀中井盐本来大部分是火井, 引气燃烧煮盐。今次不慎却是引燃了盐井里的炎气,地火烧成一片。及至属下自蜀中出发时, 盐场里搭建的卓筒井已经全部烧光…… “家主知晓事大,派人先来京中通传。 “信函乃是家主亲自写就,特意嘱托小的跟姑娘说, 夫人手指略有灼伤, 虽不严重却不能亲自写信,所以由家主代笔,还请姑娘不要太过担心。” 信笺上的字迹, 比起以往尤芳吟写回来的信, 的确是字迹流畅,漂亮的馆阁体,一看就知道是任为志亲笔所写。 信中大致交代了盐场如今的状况。 只是盐场起火的程度和遭受的损失, 有些超出了姜雪宁的预料:上一世她就听闻卓筒井初建,因防范不当引起着火, 点燃了炎气,引发了地火。这一世既是尤芳吟嫁了过去,她便是不挂念任为志及盐场如何,也提点过了尤芳吟要多加小心,做好防范。本以为这样即便不能完全避免失火,也当能防患于未然,尽量减小损失。可没想到,非但没能避免,反而比上一世还严重一些! 棠儿莲儿都在外间候着。 傍晚的庭院有余晖晚照。 姜雪宁朝窗外看了一眼,抬手轻轻压住眉心,只问:“蜀中引气煮盐,地火的防范向来是重中之重,便是任公子不当一回事,煮盐的长工也不该不当一回事。如何会失火,又如何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帘外立着的那人顿时有些支吾。 姜雪宁便看出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于是道:“是人祸?” 那人头便抬了起来,声音里透出了几分不平与愤怒,道:“正是人祸!姜二姑娘远在京城,家主与夫人本都不想您太过担心盐场的事情,所以特意叮嘱过小的不用讲盐场的事情,他们自有解决之法。可小的一口气压在心里实在咽不下去。您有所不知,清远伯府大老远从京城派了个人来,说是照看夫人,可到了盐场却是作威作福。” 原来大半月前,任氏盐场来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拿着清远伯府的腰牌,自称是伯爷担心尤芳吟嫁得不好特来看看情况,若盐场有点什么事情也好帮衬帮衬,毕竟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见过的世面多,有个什么对官府的应酬也可派了他前去。 可这不过是把话说得漂亮。 此人刚住下的第一天,便要好酒好菜好房间地伺候着。蜀中自然不比京城繁华,任氏盐场又正在筚路蓝缕之中,哪儿能叫他满意? 于是没过三天,对方便大发雷霆,甚至指着尤芳吟的鼻子骂贱种。 尤芳吟是何等好相处的脾气? 嫁到四川后,同任为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该给长工的钱,一个子儿也不少;平日待人不管尊卑,都是面有笑容,温温和和。 有个这么好的少奶奶,谁不夸赞两句? 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喜欢她。 京城来的这管事,仗着自己是少奶奶娘家人,仗着自己背后是清远伯府,一个做下人的反而要往主人的头上踩! 对伺候的下人和盐场的长工也是动辄打骂。 还时不时进出盐场,对他不懂的事情指手画脚,便是旁人停下来歇口气喝口水,也要被他责斥成偷懒。 没过几天,盐场所有人对此人便已厌恶得无以复加。 说到这里时,蜀中来报情况的人,声音里的憎恶也达到了极点:“那天盐场里一位老长工正在引气煮盐,没留神拦了他的路,他喝了酒也不听旁人解释,一意揪着老长工便要打。旁人看他早不高兴,上来劝架。没料想他发作得更厉害,拿起边上的竹竿就连着别人一起打。一打打出了事,引气的竹管断了。卓筒井是用竹做成的,加上地涌炎气,沾火便烧起来。很多弟兄们为了救人都受了伤,这老王八蛋刚出事便吓得躲了出去,还拉踩别人做垫背!” 清远伯府竟然派了人到蜀中去? 姜雪宁着实吃了一惊,眉头紧蹙。 心念一动间,却是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因,脸色也渐渐沉下来。 最初尤芳吟嫁去蜀中,伯府是不管不顾的。 可随着任氏盐场银股价钱的走高,尤月手中又握有不少的一部分银股,伯府内里更是个被掏空的破落户,自然上下都会对盐场起心。以照顾尤芳吟的名义派人去,却行监视、插手、蚕食之实,所图只怕不小。 只是既怀了这般坏心思去,必不可能做什么好事。 盐场失火,也就在意料之中。 即便这一次侥幸没出事,他日也未必能够幸免! 人心不足蛇吞象。 看今日宫门前尤月那大惊失色仿若天塌的模样,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遭乃是她作茧自缚吧? 姜雪宁对这一家子的厌恶更深。 她轻轻敲了一下桌案,问:“其他人怎样?” 那人道:“回姜二姑娘,因盐场地势开阔,见机得快,倒是无人折损性命。只是有些长工煮盐一辈子,舍不得见那些雪花盐白白毁在火里,拼了命想去救下一些来,有些被砸了伤了,可都不算很严重。眼下应该都请了大夫来诊治,少奶奶连自己的体己银子都拿出来抓药了,除了盐场没了之外,都还好。” 姜雪宁点点头:“那就好。” 尤芳吟“嫁”任为志去蜀地之前,她已曾交代过若遇到意外的处理之法,想来尤芳吟与任为志都会采用。 那接下来的事情,对她而言便很简单了。 姜雪宁抬眸看向帘外,道:“任公子派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正缺个人办事。” * 任氏盐场出事的消息,如同一团烧起来的火,眨眼便烧穿了外头包裹的纸。 蜀香客栈几乎炸了锅。 店里的客人不减反增,个个人都想知道任氏盐场先前摊子铺这么大,眼下要如何收场。 清远伯府中,尤月更是焦得嘴唇上都起了个泡,时不时朝着门外望去。 清远伯坐在书房的书案后面,看着她这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前些天还对尤月和颜悦色,如今却变了一张脸似的,声音里透出尖刻严厉:“早说过他们这些商人没有一个靠谱的,偏你要自己逞能耐,花钱买什么劳什子的银股!这下好,盐场烧了!有多少钱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趁着现在消息刚刚出来,银股的价钱还没跌得太厉害,赶紧都卖出去!原来的银子能收回来多少是多少!” 尤月本来就上火,一听这话面容都扭曲了几分。 她少见的没遵循往日的尊卑。 目光转回来时看向自己的父亲,却是狠狠地冷笑起来:“父亲如今说话可真是站着不腰疼!早些天不还巴巴问我涨了多少吗?如今出了事又好像自己曾未卜先知一样,还来责斥起我!” 清远伯窝囊归窝囊,可在自己家里向来是拿架子拿得最狠的一个,岂能听得她这般尖锐的讽刺? 一股火也从心里窜出来。 他拍案而起就要教训教训这逆女,指着她鼻子大骂起来:“反了反了!府里养着你供着你!说什么你的私房体己钱,那还不是府里给你的?!” 伯夫人也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只知道盐场出事,银股价钱必定会跌,女儿手里的生意就是亏了。她虽然也忧心忡忡,可尤月毕竟是她亲女儿。 眼看清远伯发作要闹将起来,她便举袖擦泪哭着上前拉住。 一面哭一面道:“伯爷,月儿可是要去选王妃的,打不得!再怎么说也是你亲生的闺女啊。如今银股的价不还没跌到底吗?我们规劝着她早些把银股出手了也就是了。” 说着又转头劝尤月:“这节骨眼上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若让京城里的人看了笑话,我伯府的颜面又往哪里放?你既中意临淄王殿下,便是让他知道也不好。女儿啊,退上一步就此作罢吧。这时候卖出去总归还是赚的。” 尤月哪里肯听? 她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愚不可及:“卖出去赚?这种时候消息都已经传开了,你们以为京城里那些都是善人吗?盐场出了事了谁还买这种注定收不回来钱的银股?你肯卖只怕也没人肯买!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赌上一把?盐场出事了,那姓任的和小贱蹄子不还没死吗?手里有点钱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她瞪着眼睛一意孤行模样,甚至透出几分骇人的戾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 伯夫人一愣之后,哭得更伤心欲绝了,伯爷更是被怒火焚没了理智,抄起旁边不远处的藤条便向尤月冲了过去,大骂起来:“逆女,逆女!” 尤月见清远伯发作到这般狰狞的程度,心下也有几分害怕。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自己做的这件事就这般失败,硬生生梗了一口气在喉咙里,昂起头来,挺直脊背,决然道:“赚是我的,亏也是我的,与你们又有什么相干?该卖的时候我自然会卖!” 她一甩袖子从屋里走了出去。 不多时便听到后面的书房里有瓶罐摔碎的声音,可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回了自己的房中。直到进了门,把门合上,没有旁人在了,她才战栗起来,不住地打哆嗦,面上的血色也消失殆尽,显出一种惨淡的青白来。 “怎么会,怎么会呢……” 尤月捂着脸,身子渐渐滑了下来,终于是在人后露出了几分仓皇无措。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堪称痛苦的煎熬。 明明距离临淄王选妃的日子已经没有多少了,她却为着任氏盐场银股的事情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原本这些天来好不容易养得玉润的一张脸,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眼圈下积攒了一层青黑,便是用最好的脂粉也难以遮掩。整个人甚至变得有些魂不守舍,有点什么动静都会一下站起身来,问是不是盐场那边来了消息。 可蜀香客栈那边的消息始终没变。 那就是盐场失火严重,几乎烧了个干净,但任为志和尤芳吟都没事,将会着手重建盐场。 光是这样的消息如何令人信服? 天底下做生意的人多了,倒下去爬不起来的,更是比比皆是。 大多数人心底并不看好。 在盐场失火消息传来的当天,便有人忙慌慌想要将自己买入的银股出手。怎奈这消息传得太广,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也没几个愿意花钱接盘当赔本的冤大头。 是以银股虽然挂出,却没人肯买。 那价钱便一天天地往下跌。 最开始还是一千六百文,接着便是一千五百文,一千四百文。 第四天,更是直接暴跌五百文! 因为在这一天,京城里那位持有银股最多的幽篁馆吕老板,都没扛住盐场出事的刺激,仔细想了想之后,大概为了求稳,往外先抛了一万股,试图为自己止损。 * 消息传到姜雪宁这里时,她正坐在棋盘前面打谱,黑白二子已经铺了有半张棋盘,闻言却是目光有些古怪地抬起头来。 过了好半晌才笑起来。 乌黑的眼仁中隐约划过一抹狡黠,她用那枚棋子轻轻点着自己下颌道:“当初趁火打劫压低价钱买我银股,还当这奸商有多沉得住气呢!没想到也抛了……” 外头站的正是前段时间盐场来报消息的人,名叫刘扬,已在京城逗留了好些天,却不很看得透这位姜二姑娘种种心思。 他迟疑了一下问:“要趁此机会买入吗?” 姜雪宁把棋子按回了棋盘上,挑眉看他一眼,道:“慌什么?眼下还是九百文的高价,等它再跌两天不迟。” 更何况…… 她看着棋盘思索起来:头回遇到这种情况,连吕显都稳不住了,怎么尤月这等蠢人反倒纹丝不动半点也不慌的模样? 居然还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不成? 近来萧定非那边花钱跟流水似的。 眼看着便要到关键时候。 姜雪宁算算清远伯府的情况,忽然心生一计,向外头的刘扬道:“清远伯府的人没见过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 吕显:心里慌得一批,并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我在思考,要不要给自己建个鼓励更新的读者群,找一批热心读者督促我码字(。这个状态今年咋能写得完呢? 第155章 直接 姜雪宁叫刘扬进来, 压低声音交代了一番话。 刘扬目瞪口呆。 姜雪宁却只淡淡地笑了一笑道:“纵然是有人想要孤注一掷赌上一把,可我猜旁人未必让她如愿,你且按我说的去做。” * 吕显一万银股抛出后, 任氏盐场立刻崩了盘, 银股价钱断崖似的往下掉。 八百文,七百文…… 到了第六天时,干脆连最初的五百文都没了,只剩下四百文。 伯夫人在府中几乎以泪洗面:“早同你说过, 大家闺秀做什么不好,何必折腾这劳什子的东西?出了事也不肯听人的劝,若赚够一些早点把那银股抛了, 又何至于到如此境地!月儿, 伯爷都被你气病了,你就听娘一句。选王妃的时候快到了, 可别这样熬下去……” 房内尤月直愣愣地坐着。 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匣子里那几张银股交易的契约和凭证,常日来睡不着觉,让她眼底都满布了血丝, 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可怕。 伯夫人的话, 她置若罔闻。 只是不知第多少遍地问身边丫鬟:“有新的消息了吗?” 伺候的丫鬟这些天也慌得很,府里人瞧着尤月这几天来不大对劲,也不敢逆着她的意思来, 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派人去蜀香客栈打听打听最新的消息。 可眼下新的消息还没来。 丫鬟战战兢兢, 声音细如蚊蚋:“没,暂时还没有。” 尤月的神情便陡然一厉,站起身来竟然一巴掌朝这丫鬟的脸上摔了过去, 呵斥起来:“都已经过了有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 都是干什么吃的?” 丫鬟半边脸立刻红了一片。 伯夫人惊叫起来:“你疯啦,这又是要干什么?旁人回不回来与后宅里的丫鬟有什么相干?你可真是鬼迷了心窍啊,月儿,不过区区几千两银子,放下便放下吧?你若选上临淄王妃,他日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这位置,往日的尤月也不是没有肖想过,可如今伯夫人的话在她听来却是格外刺耳,更刺激了她这些天来备受打击的心,让她反感极了。 她竟冷笑一声:“有那么容易吗?” 伯夫人愣住。 尤月却是恶狠狠地道:“京城里名媛淑女都要去选,上有一个萧姝,下有一个姜雪蕙!别人府中多阔绰,我们府中又是什么样?若连这点银子都没了,我连点拿得出手的头面都置办不下来,纵是去选了不也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眼见着府中去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她已经是等不得了,竟不顾伯夫人的阻拦,把桌上装契约的匣子拿锁锁上,钥匙却亲自揣进自己怀中,然后大声叫起来:“为我备马车!” 伯夫人问:“你干什么去?” 尤月头也不回地道:“我要亲自去客栈那边看看,你们故意不叫我知道消息,休想!” 她在府中惯来霸道,自打选进仰止斋作伴读后,在府里便是她姐姐尤霜都要矮她一头,是以下人虽然为难,也不得不为她准备马车,唯恐受了她的责打。 伯夫人在后面叫她她根本不听。 马车出府的时候,有一名身材高壮的青年策马而来停在府门口,若是平时尤月一定要问问此人身份。可如今整个人都跟魔怔了似的,只看了一眼目光便扫过去,催促着车夫赶车去蜀香客栈。 这些天来任氏盐场的银股价钱一路往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人来看热闹。可跌得久了,也就见怪不怪,只当这盐场是废了,买了银股的人是栽了。 所以尤月本以为,今日到时人该不多。 可没料想,才刚下马车,就听得客栈之内一片人声,竟是颇为热闹。 “可真没想到,这种节骨眼上谁有这种胆量竟敢接下那一万银股啊?” “都跌到三百文,无人问津啦!” “不是有传言说,蜀中那边传来消息说盐场正在重建吗?只是那任为志琢磨出什么卓筒井来,倒让周遭盐场眼红得很,趁火打劫起来,非逼着他教其他盐场打卓筒井才肯施以援手,不然便要横加阻拦。我看任氏盐场不值钱了,可这卓筒井怕还要值点钱。三百文一股买这个,倒也不算亏!” “可这办法一旦告诉了人,也就不值钱了啊……” “是啊,到底谁胆子这么大?” “说不准是有钱没地儿花呢?” 尤月在外面听见这话时,心里便陡地一跳,一时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矜持的大家闺秀,走进去就向方才说话的一人问道:“吕老板的那一万股有人买了?” 客栈里大多是大老爷们儿,可没想到窜出个姑娘。 只是抬起头来一看,这姑娘五官虽然清秀,神情却有点偏执的凶狠,一双泛红的眼睛瞪着,隐隐紧咬着牙关,叫人看了心里直冒寒气。 那人看她穿戴不是普通人家,倒也不敢怠慢。 当下回答道:“是有人买了下来,可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刚一个时辰前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还值一万五千两的银股,如今只卖了个三千两,吕老板这生意做得可也是亏本极了。” 尤月心跳骤然加快。 一丝隐秘的希望升了上来:只要有人肯买,银股的价钱就有可能稳住,说不准还能涨上去! “掌柜的,楼上备雅间。” 她大概地算过,按照任氏盐场以前的习惯,最晚今天也该有盐场那边的确切消息传过来了,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待在府里听着,不如亲自来等。 于是皱着眉便对柜台边上的掌柜说了话。 掌柜的不由一怔:“这位姑娘,今儿来的人多,楼上雅间已经没了。” 尤月顿时皱眉,瞧见楼上分明还有个雅间的门窗开着,像是迷人,便冷笑一声:“我乃是清远伯府的嫡小姐,你这里连个雅间都挪不出来吗?” 民怕官,何况掌柜的是商? 他也抬头看了那空着的雅间一眼,却是十分为难:“姑娘,楼上那雅间是另一位姑娘早就定好的,做生意讲究一个诚字,我实在是无法做主啊。” 尤月扫视了周遭一眼,轻轻抬了下颌,不屑道:“你这里来往的都是贩夫走卒,本姑娘来是看得起你地界儿!谁人订好的叫他让出来便好,料想他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周围“贩夫走卒”们面色不由一变。 连掌柜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清泠泠的笑:“怎么尤姑娘连我订下的雅间都要抢上一抢了?” 这声音…… 尤月面色骤然一变,浑身都紧绷起来。 纵使万般不愿,转过头来时,也还是看见了那张令她深恶痛绝的脸——姜雪宁! 近来宫中又是准备选王妃,又是准备和亲,伴读们已经不必再入宫,所以尤月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姜雪宁了。 再次看见,真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天气开始转暖,她穿了一袭鹅黄的百褶裙,春衫透薄,更衬得她腰肢纤细,乌黑蓬松有若鸦羽,体态纤秾合度。巴掌脸上更是五官明媚,目光流转,只使人自惭形秽。 在她后面一点竟然还跟了一人,正是昔日曾在宫中打过一回照面的那位定非世子。 一身富贵风流气,一双邪气勾人桃花眼。 人往姜雪宁身边一站,若忽略其唇边隐隐带着的一抹玩味的坏笑,倒是觉得男才女貌,养眼至极。 他二人是一前一后进到客栈的,旁人并不知他们相熟。 尤月见了却是立刻在心里骂:淫男荡1女! 她与姜雪宁结仇已深,不欠这一点半点,可对萧定非回京之中的一干行径却是有所耳闻,便不大敢造次。 姜雪宁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对她和颜悦色地笑起来,好像同她没有半分过节似的,竟道:“难得在这种地方能遇见,我同芳吟也交好,有些担心她在蜀中的情况,是以也来等消息。尤姑娘既然没寻着雅间,若不介意,不如与我一道?” 姜雪宁今日吃错什么药了? 这是尤月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警惕起来,半点也不相信,反倒没了对雅间的想法,冷笑一声道:“谁不知姜二姑娘想害人有千万般的手段?我可消受不起。” 姜雪宁盘算现在刘扬正在伯府里劝说清远伯,要把尤月手里那四千股算计下来,可不能让她这时候回去了,坏了那边的事。 是以脑筋一转,便想要激将法。 可正当她要开口时,眼角余光一晃,忽然瞥见了那道正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还未出口的话便顿时忘了个干净,一时竟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仿佛不爱穿那身官服,只一身无趣刻板的墨蓝长袍,目光即便是不从人脸上过时,也透出比寻常人多几分的静肃沉凝。 冷若磐石,寂似寒潭。 刀裁似的长眉微微低下,一只长指嶙峋的却从简单宽大的袖袍中露出几分来,拿着一卷纸。 看见姜雪宁时,接着也看见了同她站得颇近的萧定非,他脚步顿了一顿,但仍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差役。 掌柜的吓了一跳。 他忙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拱手作揖:“哎哟,何事竟劳动差爷们亲自来一趟?” 市井百姓很难见着官,掌柜的自然也认不出张遮。 他却也不道明身份,只将手里那卷纸展开来,请掌柜的细看:“画像上的人,近日是否来过贵店?” 掌柜的凝神细看,摇头道:“若长这样,来过小人肯定记得,完全没有印象。” 张遮的眉头于是轻蹙了几分。 两名差役都低声同他说着什么。 他却沉默,只将那画像收起,向掌柜的道了一声谢,便往客栈外面走。 那一刻,距离分明不远,可姜雪宁竟觉这人仿佛在天边,一下有些魂不守舍,只想:他分明瞧见我,却像不认得我似的。 尤月可记得清楚,自己同姜雪宁最初便是因为一场与张遮有关的口角结仇。看见张遮进来时,她先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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