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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能痛快。 可的的确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强压下了这股火气,冷笑了一声,却看向萧姝:“我等到底是殿下的伴读,新年来入了宫,合该去给殿下请个安吧?” 若是以前,以萧姝八面玲珑的性情,必定会同意姜雪宁的歧义。 然而让沈芷衣去鞑靼和亲的圣旨已下。 对于一个即将离开这座宫廷,且几乎已经与太后、与皇帝闹僵了的长公主,纵然往日的确熟识,然而掂量厉害,她终究笑笑,淡淡道:“如今殿下心烦,连圣上和太后都不见,我等又何必叨扰呢?” 这滴水不漏的作风实令姜雪宁厌恶,干脆连面子也不装了,只凉凉道:“找什么借口呢?萧大姑娘趋利避害的本事是顶尖的。不去便罢了。有谁要一同去吗?” 她转过目光,看向旁人。 陈淑仪向来同萧姝站一边,并不出声;姚蓉蓉害怕地低下了头;周宝樱拧着眉毛,看了看萧姝和陈淑仪,似乎有些纳闷,十分为难模样;尤月冷哼一声,动也不动;方妙却是迅速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铜钱来,拢在手心里摇晃,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姜雪蕙身形动了动,可看了一眼姜雪宁,想到长公主同她交好,只怕心里不很待见自己,所以又打消了要走出去的想法。 她斟酌片刻道:“我同殿下所交不厚,不敢贸然前往,宁妹妹若见着殿下,请代我问殿下安。” 姜雪宁看她一眼,却不回答。 等了有片刻,既无人站出来,也无人应声,她于是冷笑一声,拂袖便走。 走出去有十好几步远了,背后才传来急切的一声喊:“呀,出来了,正东上上卦!等等,姜二姑娘,大贵人,可等等我呀!” 她回头一看,果是方妙。 这位打扮得体却满身神棍习气的姑娘拎着裙角,忙忙地朝着她跑过来,讪讪向她举起了先才那枚铜板,微微喘气,却是笑得一脸神秘:“卦象告诉我,是该跟您一起去的。” 仰止斋这么多伴读中,只有方妙看着是最不靠谱的那个,不管做点什么事,都要先求神问卜一番,方做决断。 姜雪宁对此人的观感一直颇为微妙。 到底是人的命数与气运当真可算,又或是只以求神问卜为自己的决定找些看似与利害无关的借口呢? 她瞧了方妙片刻,终于还是微微向她一笑,没有多问,径直向鸣凤宫去。 * 姜雪宁实在担心沈芷衣。 这宫中的这段时间,都是沈芷衣在照顾她,对她好。 她不是没心的人,又岂能心安理得? 天色暗下来。 她同方妙走到鸣凤宫时,外头已经掌了灯。 灯影里却见着那位一位女官站在寝宫外面悄悄拭去眼角泪痕,近一月没见,好像憔悴了许多。不是那位素来与沈芷衣亲厚的苏尚仪又是谁? 姜雪宁心中越沉,走上前一道礼:“苏尚仪,殿下可在宫中?” 苏尚仪眼角还有些发红,抬眼看见她,却是有些诧异:“姜二姑娘,你们这是?” 姜雪宁道:“今日入宫,来给殿下请安。” 苏尚仪向来是严厉而无表情的一张脸,听得此言却是险些泪涌,只将她们带了朝宫内去,甚至有些哽咽:“过年那阵殿下还念叨姑娘呢,您能来看殿下可真是太好了。” 外头宫灯明亮。 鸣凤宫中却显得有些昏暗,只点了两三盏灯,冬日里走进去甚至给人一种凄冷的错觉。 姜雪宁打了个寒战。 前方一道纤细的身影,投落在幽暗光滑的地面。 沈芷衣穿着一身浅黄的飞凤纹宫装站在一座屏风前,虽仅点点光华照落那宫装精致的绣线上,也衬出几分焕然的流光溢彩,当真是天之娇女,天潢贵胄。 她正抬头看着那座屏风,似乎有些出神。 苏尚仪入内通传。 她这才略略回首,看见小一月没见的姜雪宁向她请安时,竟没多少惊讶,仿佛她这段时间一直都一般,自然地笑起来:“宁宁来了呀。” 这一刻,姜雪宁心中大恸。 只因沈芷衣转过来的一张脸上,竟是平静如许,不起波纹。再没有了昔日爱玩爱闹甚至有点跋扈不讲理的刁蛮架势,仿佛对什么都没了兴趣,无可无不可。 那是一种倦怠的感觉。 就像将一个人外表鲜艳的色彩剥开,留在里头的只剩下惨惨的灰白。 她的内疚与愧怍忽然潮水似的往外涌:对她千般万般好的沈芷衣还困囿于宫中,她怎么就敢生出趁着通州剿灭天教一役逃去天涯海角呢? 上一世她曾亲见沈芷衣去往鞑靼和亲。 送亲的使臣与卫队从皇宫蜿蜒到城外。 可归来却是一具冰冷的棺椁! 姜雪宁眼泪猝不及防地往下掉。 沈芷衣却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眼角下那一道疤再未用脂粉遮掩,明暗跳跃的光线下,是当年飘摇的社稷、流血的江山,在她面颊划下的一道创痕。 她引着她到那屏风前:“看,很快我便要去往雁门关的另一头啦。” 那竟是一幅舆图,用墨笔描绘着雁门关外属于鞑靼的那片疆域。 姜雪宁辨认得出边上一行小字乃是外族所用。 于是想起,当年鞑靼和亲,曾命使臣送来一副鞑靼的舆图,献给沈琅:中原自古有典故,献舆图便等同于献上图上所绘的疆域与国土! 沈琅是有野心的君主。 不过割舍区区一位皇族公主,却能换来鞑靼的臣服,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与鞑靼和亲终究与虎谋皮,没过几年,鞑靼便撕毁和约,举兵进犯。身具大乾皇族血脉的长公主沈芷衣,自然牺牲在了权力的刀戟之下…… 姜雪宁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沈芷衣便浅浅地笑:“我还当你要来安慰安慰我,不成想一见了我便掉眼泪珠子,反倒要我费心来安慰你啦。听闻今日还是你生辰,这样哭哭啼啼可不行?好事都被你哭倒霉了,本公主可不依。” 她叫宫人摆酒菜进来。 然后拉着姜雪宁的手,也看了一眼方妙,竟没问旁人为什么不来,只道:“来都来了,今晚也正好喝上两盅,只当是为你庆贺生辰了。” 方妙自来与沈芷衣不大搭得上话,毕竟仰止斋诸位伴读里厉害的多了去,怎么排也轮不到她,是以虽然沈芷衣并未多关照她两句,她也并不介意。 宫人们摆酒置菜。 她便同姜雪宁一道坐了下来,同沈芷衣饮酒。大约也是知道眼下气氛不好,所以尽量说些凑趣儿的话逗她们俩开心,偶尔倒是能笑上一笑。 酒过三巡,烦恼全抛。 三个人都喝得醺醺然了。 方妙酒量最差,头一个趴在了桌上。 沈芷衣酒意也上了头,见方妙倒了,哈哈一笑,然后拉着姜雪宁要走出宫门去看十六的月亮,却是脚底下飘飘,跌坐在了外头台阶上。 夜深露重,台阶上湿漉漉的。 姜雪宁酒喝不少,昏过一阵,后面却是越喝越清醒,也坐在了阶前,陪着她一道,抬首望着中天那轮清冷的霜月。 沈芷衣仿佛觉得有些冷,轻轻抱了她的手臂。 有模糊的声音溢出:“宁宁……” 姜雪宁不敢回头看,怕对上一双泪眼,只道:“殿下,我在。” 沈芷衣呢喃:“好怕去了就见不着你呀。” 姜雪宁望着那惨白的月亮,任由它照得自己熏染了酒气的面颊也惨白,许久没有说话。 有泪沾湿了她颈窝。 是沈芷衣含着笑在叹:“有时真恨生在帝王家……” 姜雪宁颤抖起来,可这一刻胸怀中亦有莫大的勇气冲撞起来,让她心底那个疯狂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引诱着她开了口:“殿下,不去和亲,我帮你,逃得远远的,好不好?” 沈芷衣脸挨着她颈窝。 人似乎是喝醉了,模模糊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恩,宁宁带我远走高飞。” 肩上重了。 是沈芷衣终于也与方妙一般睡过去了。 姜雪宁僵坐在台阶前良久,待冰寒的露水打湿她眼睫,一旁的苏尚仪走过来扶起醉倒的沈芷衣,她才搭着宫人的手,起身来,与被人唤醒的方妙一道,喝了半碗醒酒汤,由鸣凤宫的宫人提着灯笼送回了仰止斋。 方妙是一脚深一脚浅早不知东南西北,一回到自己屋里,倒头便睡。 姜雪宁进到屋中,意识却还格外清醒。 她点上一盏灯,打了水洗脸,站在水波渐渐平静的铜盆前,却盯着盆中的倒影,久久出神。 直到放得很轻的敲门声将她唤醒。 “叩叩。” 这大半夜,竟有人站在了她门外,低声问:“姜二姑娘可睡下了?” 是有些尖细的嗓音,一听便知道是宫里的太监。 姜雪宁面上还挂着水珠,瞳孔陡地一缩:“谁?” 外头那太监道:“给您送长寿面的。” 姜雪宁顿时一愣。 长寿面? 她心有疑窦,上前打开门来,果见是一名小太监。面生得很,穿的是御膳房那边的衣裳,手里拎只食盒,也是御膳房食盒的形制。 这大半夜还能使唤得动御膳房的,能有几人? 且这深宫禁内,又有谁知道今日是她生辰? 她从小太监手中将食盒接过,恍惚又觉眼底潮热,只垂下眼帘道:“有劳了,谢公主殿下还惦记着。” 那小太监原有些畏缩地埋着头,听见这句却是有些诧异地抬眸,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末了又紧紧闭上了嘴。 他不作声,悄然退走。 姜雪宁本没注意到这细节,自也不会深想,只掩上门,坐到桌前,将食盒的盖子取下。 简简单单一碗面,面汤是用熬煮的鸡汤,边上卧着个荷包蛋,面上撒了些嫩绿的葱花,刀切了细碎的肉丝搅拌在里面。 热气腾腾,飘着层香。 姜雪宁拿起食盒里搁着的那双银筷,挑起来吃了几口,可竟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唯有那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碗里掉,混进面汤里,越吃越咸。 末了,抱着那空碗,竟是大哭一场。 只是哭也无声。 坐在冷寂的夜里,听着外头玉漏一声声滴过三更子时,便又是新的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2 第151章 起心 次日一早起来上学, 姜雪宁眼眶微有红肿。旁人自然看见了,只在心中想她昨日去鸣凤宫不知与乐阳长公主说了什么,方致这般, 倒不敢多问。 方妙却是差点没能起来。 仰止斋这边的宫人掐着时辰把她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出, 她胡乱一通洗漱后,头重脚轻地出来,见姜雪宁在外头廊下娴静地立着,便哭丧了一张脸:“昨夜我是不是喝醉了?可没出什么丑, 没说什么胡话冒犯长公主殿下吧?” 姜雪宁笑笑摇头。 她才放下心来。 周宝樱在旁边甚是惊讶:“你们昨夜还喝酒了呀?” 方妙揉着脑袋道:“公主殿下喊来喝,还顺道为姜二姑娘庆贺生辰,可不是只能跟着喝了?哎哟, 我这头, 晃晃荡荡,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尤月瞧见, 在旁边讥诮地笑。 昨夜无风无雪,今晨日起东方,薄云覆着宫殿群落里一片又一片的琉璃瓦, 是个难得的好天。 上学照旧是在奉宸殿。 众人顺着宫中长道过去。其他人这些天大多混熟了, 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话,猜测着今日先生们又会讲些什么,新教的围棋又会考什么定式。姜雪宁走在后面, 有一阵没一阵地听着, 没一会儿便心不在焉。 只是待转过个弯,到得奉宸殿前面那条宫道上时,最前面的陈淑仪已经忍不住“咦”了一声:“那不是圣上身边伺候的人吗, 怎么在这里?” 姜雪宁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竟是郑保。 有日子未见,他被自己的师父掌印太监王新义提拔之后, 在宫内混得似乎好了起来。身上穿着的那件墨绿的袍子簇新,手里还拿了一支拂尘,唇红齿白,模样清秀,正轻轻蹙着眉看着东面偏殿的方向,向立在他跟前儿的小太监问着什么。 小太监回了几句,略一躬身,往偏殿去。 郑保立得端正了,回头就看见了这边走过来的仰止斋众人。 昔日坤宁宫前面,众人是看着郑保受罚,被临淄王沈玠说了情才救下。后来得闻他一个后宫的太监,竟有本事去了皇帝身边伺候,暗地里都是惊奇过一阵的。 眼下看见他在此处,不由有些惊讶。 姜雪宁心中也生出疑惑。 众人还未及多问,郑保心思细敏,观她们眉眼神情,已猜得大概,主动颔首道:“昨夜谢先生与圣上并几位老大人议事到很晚,留宿宫中,睡在了奉宸殿偏殿。圣上本不欲大清早搅扰,不过下头又呈上来几件棘手事,须得先生前去商议,少不得来搅先生清梦,请他去一趟了。” 原来是请谢危。 这倒是了。姜雪宁还记得,上一世谢危有事在宫中待到很晚,宫门下钥后有留宿在宫中时,几乎都在奉宸殿。一则离皇帝的寝宫近,方便及时听召议事;二则离文渊阁近,若有讲学,去也方便。 众人听得郑保此言,心中疑惑顿解,皆同他行了一礼,便从他身边经过,入奉宸殿正殿中等候来讲学的先生了。 姜雪宁眼观鼻鼻观心走过,并未多看郑保一眼。 在殿中等了有一会儿,沈芷衣才在几名宫人的跟随下前来。只是她来的时间实在不算早,刚看姜雪宁一眼,笑上一笑,国子监算学博士孙述便来了。 姜雪蕙先前叫人给她找了两本棋谱来看,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先生开始教围棋,果然不假。 孙述的《算学十经》已经讲了小半。 他比起别的先生尚算青年,虽不是个书蠹,却沉迷算学,摆开了架势便同她们讲,这天下许许多多事都暗含了算学之道。譬如围棋,看似比谁深思熟虑,可实则比的是谁脑子转得快,计算更长远。 姜雪宁可万万没料想还有这一出,围棋本来下得也不好,前面又因通州之事好些天没在,根本不知前面讲了什么。人虽老老实实坐在殿中,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听讲,可脑子里仍旧跟一团浆糊似的。 听不懂就自然容易走神。 她的位置恰好在窗边,百无聊赖自然朝外头看看,开些小差。可没料想,才神游天外没多久,一道身着苍青道袍的身影从她视野的左边闯进来,吓了她一跳。 谢危昨夜被御膳房那炉火的炭气呛了一口,犯了咳嗽,且回到偏殿已近子时,一晚上辗转反侧,并未睡好。 小太监来请,他才起身。 面色算不得很好。只是去岁入冬以来他面色也没特别好过,旁人瞧不出来。 略作洗漱后,便从偏殿出来。 这时正殿中已经开始讲学,国子监那位算学博士讲围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听见不免下意识朝那边看上一眼。 结果就是这一眼,竟让他瞧见姜雪宁。 冷天里的窗扇半掩着,她一张粉白巴掌脸嵌在窗缝里,手掌撑着削尖的下颌,一双平日潋滟的眼瞳显出几分无神的呆滞,好半天不动上一下。 明摆着是在开小差! 谢危一见,脚步一顿,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姜雪宁隔他甚远,可在看见他停下脚步朝她看过来的瞬间,已经觉得背脊骨上窜上来一股寒气,打了个哆嗦,也不知脑筋怎么转的,竟一伸手“啪”地把窗扇给关上了。 视线顿时被隔绝。 只是这突然来的声响也不免惊动了殿上正讲围棋的孙述,他瞧见是窗边的姜雪宁,不由皱眉道:“姜二小姐干什么?” 众人都朝她看来。 姜雪宁讪讪一笑,解释道:“外头吹风,有点冷。” 毕竟她坐在风口上。 孙述虽然对她在自己讲学时闹出动静来略有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转过头便继续往下讲了。 姜雪宁听了又有片刻,眼瞧孙述没注意自己了,才又凑上去悄悄把窗扇扒开一条缝。 殿外霞飞檐角,光盈玉阶。 却已是没了谢危身影。 想是沈琅那边还等着他,无暇为这些许小事停下来同她计较。 还不准人上学开个小差了怎么的? 姜雪宁心底这么嘀咕着,越想还真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于是放下了心来。 可没料着,上午的学才上完,下午便有人来“请”她。 是以前见过的在奉宸殿伺候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对她说:“先生说,姜二姑娘好些日子没有入宫进学,功课该落下了不少,让您下午过去,由先生考校考校。” 姜雪宁顿时如丧考妣。 双脚灌了铅似的,一步步挪回到奉宸殿偏殿,进到殿中,果见谢危已经坐在了那熟悉的书案后面,手中执了一管细笔,正写着一封奏折。 她上前见礼。 谢危眼皮都不抬一下,手中的笔也是行云流水不见迟滞,只问:“通州瞎玩几天,心玩野了,回到宫里连课业都不听了?” 姜雪宁心道冤枉:“今日是听了的。” 谢危长指轻轻一转,已隔了笔,从旁边匣子里摸出一方印来,抽空朝她看了一眼,淡淡道:“听外头花什么时候开,雪什么时候化,好出去放浪形骸?”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开小差还被谢危抓个正着。 姜雪宁两手背在身后,手指搅紧。 想了想被谢危打过的手板心,又听他“放浪形骸”四字仿佛意有所指,她不由想起自己昨日去慈宁宫的路上同萧定非说过话,生怕被翻起这些账来,到底不敢顶嘴,只埋着头。 谢危把印盖在了奏折落款处,重新合上,便叫了外头小太监进来,递去内阁那边。回头来看见姜雪宁跟只鹌鹑似的闷着,心里也不由跟着闷了一下。 这模样没半点活泛气儿。 他看了半晌,忽道:“孙述讲的你听不懂?” 姜雪宁顿时惊讶得抬起头来看他。 谢危道:“缺了好些日的堂,能听懂才怪了。这也不难猜。” 姜雪宁惊讶的其实不是他猜着这一点,而是他愿意去猜这一点。毕竟先前似乎要责问她开小差的事情,可一旦要说“听不懂”,便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谢危这样子竟不像是要追究。 她眨巴眨巴眼,心里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试探着道:“孙夫子讲得又枯燥又乏味,学生绞尽脑汁都跟不上他。听说先生琴棋书画皆是大才,要不,您教教我?” 这话先把孙述踩到脚底下,再把谢危抬起来,是再明白不过的吹捧和讨好。 谢危觉着,若按自己往日脾性,必定是皱了眉叫她端正态度。 毕竟国子监里孙述可不是个庸才。 只是看她乖乖地背着手在他面前立着,上午在窗内开小差时呆滞的一双眼已填满灵动,像是林间溪畔没见过人的驯鹿,不觉气顺不少。 唇角僵了片刻,终于还是划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道:“摊上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也不知我是发了哪门子的颠。” 他起身来坐到窗前,把棋盘摆上。 姜雪宁打蛇随棍上,立刻道一声“先生真好”,然后坐到了谢危对面。 她发现谢危这人是实打实的吃软不吃硬,只要不浑身带刺地同他对着干,哄起来总很容易。不不不,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谢居安,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用上一个“哄”字了? 要不得,要不得。 该放尊重点! 姜雪宁被自己心里蹦出来的那个字吓了一跳,及时把自己跑偏的念头给拽了回来。 谢危把旁边棋盒放了过来。 他一身苍青道袍,衣袖上滚着暗色的云纹,似松涛云浪,往窗下坐着,半点不见通州那日的杀伐冷厉,又恢复了平日那一点闲听落花的悠然隐逸。 “下棋须算计,确系一法。只是我辈若论围棋,更多讲‘势’。”谢危对孙述教的那一套,倒并不排斥,看了她一眼,许是觉着姑娘家都喜欢白,便将那一盒白子搁到她右手边上,“算计乃是术,若能得‘势’方为得道。” 姜雪宁看向那盒棋子。 不意间一抬眸,却发现谢危右手五指修长,煞是好看,可无名指中间的指节处却裹了一层细细的绢布,隐隐透出几分药膏的清香。 她脑袋里于是转过个念头,想起在通州时见到他手上有伤,却记不得是什么地方,哪根手指了,于是道:“先生的手伤还没好么?” 谢危去拿棋子的手指一顿。 他自然搭着的眼帘掀了起来,唇线抿直,看着对面的姜雪宁,许久没有说话。 姜雪宁心里打鼓,莫名觉得这眼神里浸着点寒意,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可临了了又不敢开口。 半晌令人心悸的静默。 终究还是谢危先收回了目光,压根儿没搭理她方才一问,全跟没听见似的,续上了先前的话:“围棋盘上可演兵,拼的便是心智。棋盘若疆域,棋子若兵卒。自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子得失或许微不足道,若久积成势,则难以疏导,积而成患。是以,执棋者当因势利导,如治民,治水。这棋盘上的学问,你若能明白些,做人也好,做事也罢,都不至于糊涂到这般的境地!” 做人做事,糊涂到这般境地? 姜雪宁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可她一则对谢危知之不多,二则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只当这位当世半圣是奚落自己这颗蠢笨的脑袋,并不敢追问。 且谢危方才之言,忽然让她想起了沈芷衣和亲这件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话姜雪宁不是第一次听,知道是朝堂上常说的一句话,可也从没把这句话当太真。然而谢危说,下棋如治民,治水,却让她起了心思。 须知上一世萧姝之所以能压她一头,除了自小在京中大族长大,见多识广之外,姜雪宁私下琢磨,怕当年奉宸殿进学她实学了不少的东西,日积月累,是以深厚。 如今,谢居安这等人便在自己眼前…… 她摸起一枚棋子来,用指腹轻轻蹭着,眸光闪了闪,道:“人和棋子也一样么?棋子由执棋者拨弄,人心却是各有一颗,自己长在肚子里。下棋能拨弄棋子,可人心要说拨弄……” 谢危想起昨夜小太监来回禀的话,眼下只想把姜雪宁这颗漂亮的脑袋摘下来搁在棋盘上,叫她自个儿好生反省反省,对她问了什么却没在意,只漠然接了一句:“英雄造时势,时势推英雄。人心向背虽然难料,也怕豪杰揭竿。若不慎思明辨,旁人稍加煽风点火,心随势走,又有何难?” 实则人心比这棋子还不如。 一阵风吹过来,棋子尚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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