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下不是件好事。 我时间紧,还有许多事做,你得快些给我个答案,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你们家别人的眼光,我不大信得过。” 岳妙君不由自主地道:“好。” 祝缨道:“那你看哪个像样?孩子嘛,都说三岁看八十,其实呢,最后长成什么样真不好说。大人不一样,性子已经能够看出来。您常在宫里走,哪个?” 岳妙君凑了过去,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祝缨道:“好。” 岳妙君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母亲也做不得准的。譬如严昭仪,我后来倒见过一她一面。她说,‘我是那么的小心,从小教他谨慎,出了自己的地方,别人给的一口水也不喝,一粒米也不吃。他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她也尽力教孩子了,孩子长成这个样子,也是出人意料。” “她那小聪明,不提也罢。我想你总不会只教这些东西的。” 岳妙君点了点头。 祝缨道:“二郎……出孝了,职位也该升一升了。我调他去鸿胪,如今西、北都有事,鸿胪也不闲着,他也能历练一二。” “那陈家大郎?” “他?另有安排。” “好。不过,姚那里?” “我已经去信给他了。” 岳妙君道:“那我就没别的好说的了。” 祝缨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岳妙君道:“您强于我多矣!” 祝缨道:“您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跳大神的,刚入京的时候只想着自己一家吃饱穿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断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案子,见了许多世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 “无论如何,变得好!”岳妙君说。 祝缨笑笑:“我该走了。” 岳妙君起身相送,又忍不住拉拉刘昆的手:“可一定要做下去呀!女子能做官,很不容易,机会太难得了。” 祝缨道:“哦,以后会好些,我试试能不能科考取女官,朝上的那种,不是宫里的花衣裳。” 岳妙君微张了口,不太像是一个沉稳的太夫人了。祝缨笑笑:“走了。” 岳妙君将她们一直送出门,又送到街口,祝缨道:“别再送了,我们骑马,快的。” 岳妙君站住了,道:“是啊,骑马,快。备车,我要进宫。” …… 刘昆随着祝缨扳鞍上马,鞭马前瞅着机会说:“我一定会做下去的。” 祝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废话,我那么多作文等着你写呢,写得越多,才能流传得越广。否则锦绣文章都烂在了肚里,岂不浪费?”她用马鞭指着刘昆道,“要一直传下去。” 刘昆之豪情顿起,直到了施家门口才收敛了心神,低声道:“可惜,十二娘的诗文,多是些抒情绮丽之作,论政、论史并不多。素日里所言要是能写下来,该有多好。” 祝缨却听到了:“得空你抄录给我。” “哎。” 施季行曾是祝缨的下属,亲自迎出来,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止。 施季行为祝缨引路,请她上座,问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祝缨道:“该走这一趟的。我做事喜欢说清楚,答允的条件都会兑现。向你讨要一个宝贝,我给他相府掾可以么?”她将官职摆在施季行面前。施家也是个大家族,并非每个子孙都能马上获得清要的出身。 施季行道:“多谢。这几天忙大理寺的旧档,都忘了他也长大了。” 祝缨道:“现在缺称手的年轻人。你们家里的这些呢,也不好总排着队吧?把科考开起来,照老王相公生前那个规划来,能考中的,让他凭本事自己来。长处不在读书的,混个荫职。你看呢?” 施季行当然也觉得这样划算,他说:“如此一来,冗官就要多了。听说,您还想要录用女子?那官职就更不够用啦。恐怕……” 祝缨笑笑:“不试怎么知道?我那刘昆,你也见着她的手笔了,合用不?” 能被刘松年不舍得的人,施季行语塞。 祝缨道:“只取好的,或是限额。朝廷上也不能总塞着些游手好闲净等着伸嘴吃的。得有人干活,没人干活,吃什么?得,你要是想不通呢,咱们现在不提这个,先把眼前的事儿平了,如何?” 说到这个施季行就在行了:“好。真要对冼党动手?” 祝缨大惊失色道:“你难道想要把所有的废物的都干掉?” 施季行举手讨饶:“冼党也有些能干的人,您知道的,当时那个样子,不是冼就是郑,或有得罪了郑的,不得不附冼,否则就干不下去。” 祝缨道:“咱们只是丞相,又不是专门诛人九族的。郑那里,真有让你看不过眼的,顺手办了吧。我做说客。” 施季行道:“那好。” “要快。你这儿动手,我那儿就要开始填人了。咱们与老王聚一聚?把名单定了?” “使得!我让君雅请他去!” 施君雅就是祝缨名单上要薅到相府干活的那个孙子,施季行现在就把他给叫了来。这孩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修长,略显单薄。打扮得不如王允直那么精致,却也看得出来是个贵胄公子。 先拜祖父,再拜“祝相公”。 施季行道:“如何?不会给你丢脸吧?” 祝缨含笑道:“好。” 施季行就派孙子去了王家,施君雅道:“王相公此时应该在宫中值宿吧?” 施、祝二人竟差点忘了这件事,祝缨道:“妙极!” 施季行道:“这是真的忙昏了头了。” 当下二人同时入宫去找王叔亮,说到名单的事情。王叔亮道:“冼……一步错,步步错,顶在前面了。也是我无能,身为人子,一时不能承父之业,他一个学生,更无魄力与郑氏妥协……” 施季行道:“已然如此了。你看?” 王叔亮道:“使得。” 祝缨道:“还有一件事。” 王、施二人又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怕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祝缨说的却是一件正事:“立个太子吧,告诉齐王,这天下没他什么事儿了。” 施季行道:“是该这样。当时,齐王出奔,中外惊疑……” “民脂民膏养大的,抢食都不过别人。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还要人把百姓血肉放到他嘴边去,他是祖宗呀?好么,跑去找胡人主持公道,他的脑子被狗啃了!”祝缨说,“好,我说得委婉一点儿~~~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福气太大,他接不住!这不活该么?现在天下闹成这个样子,还心疼他呢?心疼心疼百姓,心疼心疼自己吧。咱们一把年纪,容易么?就遇到了他!” 王叔亮道:“是我们顾虑太多。” “你们,还有陈大,都是被自己束缚住了。你们的父亲,不能说是擅权之辈吧?更不能说他们没有道德吧?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果断站出来的。你们为先人盛名所累,不敢行差踏错。你们的家教真是太好了,竟没能成个欺男霸女的纨绔,竟然知道了收敛。你们身上,世家子弟的味儿,有点儿足。 你们都不蠢,办法都想得到,只是不出手。 我不一样,我是恶霸,这事儿我挑头来说。 嗯?” 施、王二人对望一眼,起身对她一揖:“惭愧。唯命是从。” 王叔亮道:“您说得太客气了,若是我考评官员,必要说一句‘不能勇于任事’。是我们的错。” 祝缨道:“咱们就甭客气啦,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们一不小心,又要被人拿住把柄,先帝又是那样一副脾气。不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 “好。” 祝缨道:“还是先同陛下讲一讲,然后上表,一奏就准来得好。否则,一扯皮,又耽误事,又要让人看笑话啦。” 于是三人求见皇帝,自然不能讲是怕他死了。从眼前局势而言,道理也是说得通的。皇帝现在眼睛盯的是齐王,没用费太多的功夫,一说便成。 三人再联署请立太子,自是一说就准的。三人又趁机奏请一些人事的调整,郑绅是姑父,陈放是可靠大臣,皇帝也没有阻止。施季行又奏请了一些案件,皇帝虽年轻,毕竟生活在京城,听了几个名字便说:“冼……尸骨未寒,这样恐怕……” 他还怕有个刻薄寡恩的名头呢。 祝缨道:“这些人犯法,与冼敬有什么关系?陛下切不可因流言误会了冼相公。坏的是这些人,一面犯法享乐,一面道貌岸然倒要天子守清规戒律。 他们要求的圣君太完美,不像个人,人不成人,天子也就成了棋子,庙里的神像。几曾见神仙天天说话来着?叨叨叨的,是和尚,是道士,是算命的神棍。人是要知道变通的。” 这话皇帝爱听。 在京的丞相们齐心,下面做事也雷厉风行了起来。有司准备册封太子事宜,册封皇后的事却是暂时缓了下来。皇帝对穆太后也是心有余悸,一时不及册封。大臣们普遍要一个太子,皇后的事情也就压后了。 祝缨此时要忙着相府与西番的事,也无暇催促。她终于下帖,在府里招待百官。 先见的是自己的旧部,当年都是青壮,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而又有早逝者,人虽没到,祝缨把他们的妻子、母亲请了来。这两方面的人见她,都不算“失礼”,于是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见面不免唏嘘。 祝缨道:“又见面啦,这些年我瞧着你们有过得辛苦的,也有过得滋润的。感慨的话就不多说了,告诉大家一声,我回来了。” 众人自然只有欢迎之声。 祝缨道:“眼下的机会,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将亲赴西陲。” 金彪先跳了出来:“我愿供驱使。” 祝缨道:“不急,你们中,我也有要用的。你们也有负伤不能再上阵的,总不能落下你们——我要借你们家可用的孩子一用。如何?信得过我吗?” 待得到回应之后,祝缨才说:“好,明天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我亲自筛选。丑话说在前面,我脾气不好,赏罚都重,不养闲人。” “是!” 祝缨开始筛选人,除自己带的土兵外,又从禁军调到了五千人,接着取得了西陲方面专断之权,最后是调拨军资。 与此同时,朝中也动了起来。人还是那些人,办事的速度竟变得惊人地快。 陈放、郑绅等人先就位,其他官员陆续接到了任命。祝缨见有些旧部子弟铠甲、马匹不成样子,又为他们置办。 半个月匆匆而过,册封太子的典礼也准备好了,虽然比较仓促,该有的也都有了。王、施二人推让,祝缨便当仁不让,做了册太子的正使。她对这个白净的小孩儿兴趣不大,但仍是对他微笑,免得他在大典上哭出来。 册完太子,诏告天下。 皇帝与政事堂在大典之后赐死了沈、严两家的成年男子,余者流放,正式与齐王撕破了脸。同时,大理寺又翻出一些旧案,罢黜了一批官员,很快便有新人顶上,风气为之一新。 直到此时,才轮到收拾行李去西陲走一遭。 祝彤惊叹道:“这些准备竟比真的开始做事更麻烦、更考验人。” “做事是最简单的,你下锄头挖地,一下就是一下,用力没用力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有这些,轻了重了一眼看不出来,真要显出来,就晚了。挽回费力,不挽回要命。” 祝缨说完,留祝彤、赵霁慢慢体会。 赵霁本是同龄人中最“聪明”的,这得益于他有一个久在官场的父亲。但他毕竟生长在安南,环境要比京城简单清澈得多。此时也算是大开眼界! ……—— 祝缨出行是个吉日,先到宫中拜别,皇帝身体的原因,只将她送出宫门。余下的路,王、施等人将她送到城外,几人互相约定,一定要将局面扳回。 祝缨这一路走得就很顺畅。毕竟是中原! 路比安南宽,禁军平时也训练,行伍之间的命令也都听得懂。只是旧部子弟还生疏着,祝缨也不暴躁,一路走、一路带,还如前番对西陲一般。 走得太急,准备不充分,赶到前线那不叫增援,叫投胎。她顺路遇到了不合适的地方官,又收拾了几个。 领兵、吏治之余,还抽空把胡人骂了一顿。 起因乃是齐王那里也听到了祝缨回来,不免要拿她“女人”的身份做个文章。这也是惯例了,冼党在的时候骂惯了的。胡人这边,相国是累利阿吐的儿子,称汗的是之前那位王子的儿子。 这顿骂他们就挨着了。 以前祝缨在安南,不容易搭理,现在离得近了一些,消息传得也快,祝缨便让刘昆起草:“写——对,就是把他们亲爹打出脑浆子的那个女人,我回来了。等着挨我的打吧。哎,稍微委婉一点,别把他们气疯了,姚辰英那儿不好顶。脏话等咱们腾出手来,增兵北上的时候再骂。” 第541章 果决 刘昆写檄文的地方,离前线尚有百里。西陲守将等各派了信使、将校之类前来迎接、应卯、诉苦,都希望知道祝缨此来的安排,如果能战,也希望她能尽快地带兵前去解围。 祝缨接下来的命令却是:“先休整三日,再议。” 刘昆埋头骂人去了,王允直听了吃了一惊,距前线百里,已经不太远了,救兵如救火,赶路走得就不算快,临了又要停?他十分的不理解。与他同样不解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入了军中,许多关系都要往后退一步,第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了。他们都不敢贸然发问,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是肯定要休息的,预备稍后再私下询问。 须臾,刘昆的檄文写好了,祝缨看了看,道:“就这样,发出去。” 各将校还要分头巡营,都先散了。 王允直不在将校之列,他在外面绕了一圈,重新回来求见。 祝缨将在地图上点点画画的笔往旁边一放:“有事?” “是。” “过来说吧。” 帐内点起巨大的牛油蜡烛,光线又亮了一些,橘色的火苗照在祝缨脸上,显得人愈发的柔和慈祥。 王允直道:“君侯,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停下休整?我听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离京时走的就不坚决,路上又慢,现在又停?会不会影响士气误事呢?” 祝缨道:“这句话是这么用的么?” “诶?不、不是么?” 祝缨道:“越是急,越不能急。你说的,那是对上了之后,咱们现在是什么?是战前。不准备好了,拿什么打?禁军有多少年没有正经打过仗了,你知道么?样子是不错,可战场上,不会有画好的线让你走、标着布阵。四面喊杀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长途跋涉,上阵之前他们需要休整。” “可是,如果不亲临战阵他们永远都是新兵。” “新兵是最容易死的,上阵之前,得设法让他们少死一点。”祝缨说。 王允直还是不能很理解,他书读得不错,性情也还算好。这一路的生活既不如在京城精致,甚至不如出使安南的安逸,他也都忍耐下来,并没有开口抱怨。眼下却是真的不太明白,乃至有了一点情绪:“兵贵神速,拖着也不是办法吧?” “这叫准备。”祝缨说。 王允直听她说到这里,就知道不能再逼问了,只好最后说了一句:“晚辈冒昧,不识君侯安排,只是心忧西陲,还请君侯明鉴。” 祝缨点了点头:“你们明天再来,我安排。” 有安排就行,王允直勉强压下了情绪离开了。 祝缨却没有闲下来,她召来了守将所派之信使、将校,询问前线情况,再制定具体的方案,一直忙到半夜。 次日一早,祝缨击鼓召集众将,一起看沙盘,安排接下来各自的任务。 祝缨先问大家对西番兵了解多少、对现在西陲的情况了解多少。这个知道的人并不多,大概都知道双方正在交战,己方在保持守势,对方是攻势。了解得多一些的还知道,西番通常不会坚持太久,这次一直耗着是有点邪门。 祝缨道:“因为,即使是坚壁清野,他们也还是拿到了好处。桑奎,你说。” 桑奎便是边将派来的将尉之一,面相粗糙,皮肤仿佛被漫天的砂土染成了浅黄色。他说:“他们抢……” 番兵也是兵,出动也得粮草,死伤也需要有对等的收获。昆达赤他们的经验越来越丰富,连攻城的技艺也更精进了。除了在村寨不断有小收获,甚至洗劫了一座城池。如今更是出动大军围困了州城,城里的粮食消耗的速度惊人。亏得姚辰英重视这里,屯了不少粮草,否则现在就该吃人了。 同时,西番还在拣软柿子捏,不断蚕食附近小寨。当然,也付出了代价,西陲与他们是“老朋友”了,对他们的战法也算熟悉,也并非完全龟缩在城中不出,也有迎敌、追击的时候。 总的来说,西番收支能相抵。但对西陲而言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因为仗是在西陲的土地上打的!战争的破坏之下,无论谁赢都是当地输。 桑奎恳求祝缨:“相公,还请早日救百姓于水火。您早日发兵,咱们里应外合,内外夹击,既能解州城之围,也能败退番主。否则,就算城不破,也要易子而食了。” 年轻的将校听了,脸上都露出愤慨的神色来,纷纷请战。 祝缨道:“争什么争?一股脑上去,没个调度协调,自己人就要先踩踏起来了。西陲兵久战疲弊,禁军没有经验。还是用禁军,先将士气调动起来吧!林风,去抽各营精锐,桑奎,你领路,先不要去州城,先去寻个小股番兵……” 番兵不时有四出掳掠者,祝缨先盯上的就是他们。出重拳,先打个小的,让士兵练练手、挨挨揍,林风有经验、桑奎熟悉地理,精锐准备佳、人数多,能够保证先打赢。但没有经验,一定会被胖揍,可以让他们不要太轻敌。 林风不问一声,答应了就去。 年轻的将校们虽然嫌这仗小,但第一仗,纷纷请命,都说自己的兵是练得最好的。祝缨便点了其中五人,各带麾下数百加入。 “其他人,观战。” 这一仗打得很热闹。 起初,奔袭番兵的时候,桑奎就有点不满,这些援军看起来精神是不错的,却缺了点味儿。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跟没有真刀真枪干过的,气质是不同的。林风的土兵里有一半有点味,另一半气味也很清新。禁军就更是如此了。哪怕他们看起来确实是经过训练的,并不算懒散。 袭击番兵的时候,也只有那一半的土兵显出老练,新人要么猛冲,要么犹豫。这群傻子还忘了一件事——奔袭,确实需要靠鼓噪、鼓噪呐喊壮声势恐吓对方,但时机也很重要。傻子们喊早了,提醒了对方。 桑奎鼻子快要气歪了。 番兵这里,起初看这许多人来,也吓了一跳。以前也有这样的小股部队反被围杀的,但是劫掠来的东西又有些舍不得。犹豫之下,双方交锋。番兵略气短,开始被压着打,很快,他们发现了对方手上也不够硬。 那就不客气了! 这边林风、桑奎都有经验,压住了阵脚,再组织反攻。双方竟然在一场小遭遇战中打出了拉锯的样子,精彩得要命。但是,观战的人中却有一半看不明白,盖因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不是一条直线你东我西,而是犬牙交错,能看出那条分界线的,就已经合格了一半了。 祝缨索性点了祝彤的名,让她来解说。 祝缨对王允直说:“他们没有经验,所以急不得。” 王允直头脸都红了:“是我无知。” 祝缨道:“现在看到了、知道了,不就行了?这样的事我见过许多次了,你以后见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然后率众回营,待林风等到回也携战利品回营,才重新开始点评。战利品要先分类,从百姓那里抢回来的,还回去。缴获敌人的,可以留下分成。 有功的,重赏!有过的,责罚! 然后开始讲评这一战,今天出力的,休整,其他人,拔营后准备下一仗——也是打小规模的接触战,并不紧接着就大军压到对方大营面前。 ……—— 番主大营已经知道祝缨要来的消息,“祝缨”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先前交过手,后来与安南不断有些往来。 昆达赤就说:“都传说她又做丞相了,没想到是真的。东边的皇帝和大臣真是没意思,以前不要人家,现在又叫了来,一把年纪来打仗!嘿!不必慌,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她从来不自己往前冲。她一向谨慎,不会马上就决战的。” 他也下令,加紧攻城,要在祝缨发动之前把这州城打下来抢光,然后火速撤退,让她白跑一趟。 她要追击,就在后队设伏。看谁打得过谁。 上一次打仗,昆达赤认为自己是未尽全力的,当时那是另有目的。不想却成就了祝缨的名声。这一次,祝缨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昆达赤出兵,完全是因为这个机会太好,胡人派使者同他约定,一旦功成,西陲随他处置,反正朝廷是抽不出手来对付他的,胡人不与他争这个。而齐王也默许了他的行动。他也曾问过胡人从中能够得到什么,胡使只是嘿嘿一笑,当然也是要子女财富了。 番人的消息,皇帝确实死了,两个儿子在争皇位。争位这事儿,昆达赤也很熟悉了,认为这确实是个机会。于是,随便找了子民被贩卖做奴隶的借口,他就打过来了。 边境上互相贩卖奴隶是很常见的,就算各国想管,也难免有漏网之鱼。更何况边陲之地本就人员复杂,难以统计? 因为利益足够大,昆达赤一把年纪才亲自纠集了大军,番兵才能坚持这么久。 听到祝缨靠近之后只打小仗,昆达赤便说:“怎么样?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果然女人打仗,就是这么不痛快!该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的打法了!” 惹得大帐里一阵怪笑。 笑完了,他们加紧攻城。 州城这里已经熬了挺长时间的围城了,亏得是是西陲,很有经历,人心还没有绝望,只是刺史和守将的火气略大而已。城中也有老人说过祝缨“当年”是很体恤人的,可是体恤体恤,怎么就不见人来呢? 也有人怀疑,她是不是年老了反而胆小了? 城下的抛石机往里扔石头,也不知砸破了几家房顶。昆达赤亲督大军,他口上说得轻松,心里也是有点着急的。毕竟祝缨这个人,稳,有可能让他拿不到那么多的收益。现在抢着一点儿是一点儿。 双方七日里打了三场,守城的墙头损坏,正把城里的石头往城墙上搬,以作防守之用。攻城的也在修理器械,准备打下一场。 次日,双方再次开战,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攻防战。 起初,守将还数着日子,打到天昏地暗的时候就忘了,还要现问左右,才知道又过去了几天。 这一天,守将一条伤臂吊在颈上,肚子里骂着祝缨,嘴上骂着昆达赤,骂骂咧咧地指挥着:“蠢材!现在先别放箭,等他近了再放!这哪有准头?!到现在还要我教这个?” 城下响起号角,番兵再次攻城,守将又骂了起来:“就不能好好当个蛮夷吗?你造什么攻城车?” 正在僵持时,远远地,大队人马衔枚而来。王允直有点兴奋,想说话,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戳了旁边的人,呲牙咝咝地漏出几个音节:“施兄……” 施君雅心道:别,你比我年纪大。 祝缨观察着战局,到双方胶着了,才说:“击鼓!” 祝彤当先一骑冲出:“杀!” 王允直和施君雅也想冲,被祝缨喝住了:“现在别去添乱!一会儿你们随我打扫战场!” 桑奎早按捺不住了:“相公!我也去!”他紧随其后,一路跑一路喊援军到了!喊的还是双语。 人马与人马绞在一起,外行们又看不清谁是谁了。 到半日后,残阳如血,昆达赤才遗憾地看一眼“祝”字的大旗,下令退后二十里扎营。 …… 刺史、守将率众相迎,草草收拾了家里的百姓们也挤出来一大群围观援军。 守将这回不骂了,笑着道谢,拍着纯熟的马屁:“不愧是相公,这里的人都说,三十年前,相公威振西陲,只要您来了,咱们就有救了!” 祝缨道:“也是将士用命,百姓齐心。好了,闲话不提,我们先扎营。” 刺史吃了一惊:“你不进城吗?” 祝缨道:“我自然要去安抚百姓,不过,大军你这儿盛不下。接下来,各陆续会有援军到。我要坐镇大营。” 当下先定营盘,再安排各军营地,又收治伤员等,直到天擦黑,祝缨才进城与刺史、将军一同议事。 先则二人汇报了情况,州城抗了这么久,损失不小,急需补充。不但百姓,官吏也折了不少,青壮也是。他们希望能早些把西番驱逐走,这样才能开始恢复生产。 祝缨道:“我已令各州府来见我了。见了再说那些。眼下几件事——” 本地伤兵轮休,老兵带她的新兵。接着祝缨又给刺史分派任务,要安抚城中百姓,统计户口、损失、剩余的物资,好按需发放物品。在其他援军会合之前,不能出岔子。 刺史的胡子两个月没有修剪了,乱七八糟地,胡乱一捋,道:“只怕一时难以计算。” “江珍、赵霁、小付……王允直你也别看着了,一起干活!施君雅,你与林风、祝彤一道巡营去。” 当晚,祝彤、林风带人杀奔敌营,一阵冲杀,放了一把火,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跑了!昆达赤才说祝缨是个谨慎的人,没想到她一来就抽了两巴掌,昆达赤脸上火辣辣的。盛怒之下,他派兵追击。 此时祝彤等人已经跑远了,追兵只能看着隐隐的火光追着,心道:怕是追不上了,我们到城墙下转一圈就回。只说他们害怕,跑远了。 岂料中途突然响起一声哨音,接着箭雨仿佛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昆达赤又挨了第三下。 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下令再退二十里,然后放出斥侯。他也是行伍经验丰富的人,不肯轻易就走。这座城,他已经围了许久,就快打下了! 他又还有另一种想法——你们都来守这里了,别处就空虚了,我去抢一抢试试。 番兵退去,城中一片欢呼,祝缨又派斥侯,得知他们并未走远,下令盯紧。然后问将军:“你们的俘虏里,有无昆达赤王子的部众?” 守将摇头:“没有。”俘虏都很少,一般都杀掉了。 最后是在禁军的俘虏里找到了几个,林风与他们交谈,证实了是昆达赤长子的部从。 祝缨下令放了他们,条件是带一封信回老家,交给大王子。 信还是让刘昆起草,双语,意思比刀还锋利:你把你爹后路给断了,也不用干别的,他没了吃的,大军得饿死。我想他死,这是肯定的,他死了对你也有好处。跟着他的各部权贵也就完球了,你正好当家做主,不受钳制。 对了,再给你讲个故事,当年你爹是这么对你大伯的,哎?你有弟弟的哦?你爹带他在身边,是吧?你爹要是死在战场上,会发生什么呢? 我再教你个办法,你如果是个好孩子,就把这信交给你爹。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每一个父亲,哪怕自己手足相残,也很自信自己的儿子会听话。 信和人都放走了。 信的内容,其他人并不知道,大家只知道战场陷入了静默。 年轻的将校们又坐不住了,结伴来找祝缨请战。打头的是金彪的儿子金大海,这小子因祖上的渊源,在祝缨面前常多说几句憨话。比他爹金彪多读了几本书,可惜这上面没有天份,依旧走了荫职武将的路子。 金大海走到帐外,就听到里面祝缨的声音在说:“都说我打仗不痛快,不纯粹,好弄巧,他们懂个屁!军国大事,没有痛快的! 要学会配合,不能只凭将士用命。一说武将,就要与文臣对着讲,其实不是的。文武应该是一体的,要配合得好,有奇效。当然,文、武各有各的利益,但有心人不应该只盯着一点。 要赢一场仗,两面都不能少。都给我抄一抄孙子兵法吧,那个……你们抄起来不吃力。” 金大海听不太明白,倒但也知道现在要冲过去生擒番主是没戏了,灰溜溜地走了。 祝缨并不是冲他,是祝青雪与赵霁来打的小报告,告诉她,有人手痒坐不住了。王允直等人也在跟前,祝缨因而有此一论。 祝缨也微有郁闷,如果是郑侯、冷侯在时,根本不用解释这许多。但是这些年轻人、中年人,这些道理却是欠缺的。他们中也有书读得少的,还有怵读书的,字认得都少,要吃透这一层就更难了。 王允直、施君雅这样的人,道理他们能明白,但他们又是文臣,还不太接地气,与武将、尤其是品级不高的将校很难说到一起。他们一张口,人家就嫌酸、嫌他们不知人间疾苦,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听不进去他们的说教。 还有些祖上有名将、现在领军职的,是介乎二者之间的二半调子,于是哪边都不如。 祝缨只好能教多少是多少。 但也不能让兵士一直闲着,祝缨下令,自己的士兵居前,直面番兵。附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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