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她,她,我另有安排。梧州女监,也是要人的。” 江舟这才笑了起来,花姐也说:“恭喜。”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安排就很明显了。祝县的,让资历浅一些的人担任。“日后”更高的官职,由资历深者承担。资历老的如花姐,与祝缨之间不必明言就有默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争着要位置。 周娓也放下心来。 其余都依此办理。 花姐道:“这些年辛苦的这些人,总算也对他们有一个交代。” 祝缨道:“我倒还有一个念头,以后家业越来越大,如果有不能胜任而资历又老的。愿意退位让贤,我另拨些钱粮给他,算休致。” 花姐道:“那也不算白辛苦了。也好。” 不多会儿,就把这事儿给讲定了。正好,项安、项乐带着项渔也过来了,项安项乐在城里有自己的住处,项乐儿子已经不小了,也没有接过来——山下的先生更好些,他想让儿子先读书,再说。反而是项渔,一头扎到了别业,与叔叔姑姑住在一起。 祝缨问道:“这是有话要说?” 项渔道:“是。大人,我下山去看望阿娘,遇着县里的人,他们都很想念您,又想恭喜您得了敕封。也想请示您接下来的安排,想上山来探望您,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祝缨道:“我也很想大家,不过,告诉他们不急在此一时。时机到了,我会请他们过来吃饭的。”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道:“是。” 祝缨道:“正好,你们来了,你们与艺甘家无怨无仇,阿渔,你替我去见一见艺甘洞主吧,我给你向导和通译。” “是。” 艺甘家也没有文字,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书信,只有几页纸,由祝缨口述,项渔记录了下来,权作他的稿子,路上背熟了,去见了艺甘洞主当面说明白。 内容也很简单,祝缨希望与艺甘洞主能够和平相处。如果艺甘洞主愿意,她也给艺甘洞主申请一个县令。艺甘家这些年也在偷学种宿麦,但是这边看得也死紧,艺甘家弄不到好种子,绑架过几个熟练的农夫,还被这边五县发兵给抢了过来。 艺甘家还保留着一些原本的习俗,比如祭天之类。梧州五县才改过来没几年,自己互相是不这么干了,被艺甘家一激,又重操旧业了。 祝缨的要求是,双方把这人牲的事儿也给停了,和平相处。如果艺甘洞主愿,祝缨也可以到艺甘家的地盘上去看一看,看他那儿还有什么生财的门路。艺甘洞主可以选派聪明的子弟过来,她教识字、算术等等,好帮助艺甘洞主管好寨子。 至于种宿麦这事儿,她也可以帮忙,这个她熟。还可以帮助艺甘洞主把干活不积极的奴隶变成比较积极的佃户。 太讲道理了,项渔背稿子背得感动得要哭了:“大人真是一片慈母心!” 是我眼瞎!这么慈祥,一定是个女人啊! 项渔甚至觉得祝缨有些软弱了,如今祝缨都回来了,怎么可能打不过艺甘家? 他收拾收拾,带着通译、祝缨准备的丰厚礼物就要出发。 祝缨道:“且慢,我让青君派人陪同你去。” 胡师姐道:“我同他一起去吧,大人回家安全了,我也放心了。正好同小郎君一道出去走走。” 祝青君不能离开,胡师姐又感激项家给予过的帮助,一路护送项渔去了艺甘家。 ……—— 项渔感觉颇为良好,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出发,这笔买卖是赚的,从一个“读书人”的眼睛里看,废掉人牲,是文明的。何况还有劝课农桑,又要给艺甘洞主一个正经出身。 项渔认为,最大的阻碍可能是之前仇恨有点儿深,需要劝说。 岂料走了三天才到了艺甘家的新大寨,被带到艺甘洞主面前,这老头儿听完了他的说词,当场就暴怒:“还要来骗我吗?” 项渔也傻了:“我是诚心来的!” 艺甘洞主原本的大寨不在这个地方,原来的家离“祝家庄”也就二里地,现在被迫搬迁不就是因为当初好心,同意祝缨在那儿设集市做贸易么? 现在倒好,自己的好地方没了,被迫搬进深山。 他不信。 非但不信,寨子里的年轻人义愤填膺,要把项渔给祭了天。亏得胡师姐一柄短刀削铁如泥,一手弹子准头也足,与几十名祝青君练出来的青壮,结阵护着项渔杀出了大寨。 贵重的礼物也丢了,项渔大怒:“真是不可理喻!” 几人一路狂奔,在边界的地方遇到祝青君提刀等着他们:“你们遇到强盗了?” 项渔可算见着了救星:“艺甘老头儿欺人太甚!这都是他打的!你可一定要为我作证,咱们求大人报仇啊!” 两人直回县城,祝青君没有说话,项渔先哭诉:“大人,我也不是怕死,也不是为我自己难过。他们哪儿是打我,这是铁了心与您作对啊!” 祝缨没有生气,道:“知道了,你受苦了,下去休息吧。青君。” “在。” “你派人去吧,给艺甘洞主再捎个话儿,就说,我这别业如今还要住,不能给他,但他可以回来,那一片地荒了很久了,我也不曾圈占。他还可以搬回原来的寨子。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与他对天发誓。” “是。” 祝青君又托了一个过路的西卡族的商人捎话。 又过五天,商人回话:“差点把我也给打了,看我是西卡的,才饶过了我。他们并不相信你们。” 艺甘洞主之前吃亏太大,一朝被蛇咬,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相信了。 祝青君暗中警惕,散出了更多的探子,以防艺甘家偷袭——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稻子快在熟了,这个时候很容易招来艺甘家的混蛋偷割稻谷、放火烧庄稼。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陈枚再次来到了吉远府。 第444章 变了 “又要来?”庞司马顾不得在上峰面前,惊声发问。 徐知府的声音也有些萎顿,道:“对,依旧是陈二公子,敕封梧州刺史。” 庞司马道:“梧州……” 徐知府心道,幸亏自从那一位到梧州之后我便敬而远之,没有冒犯,否则真不知道那一位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庞司马想的却是:上次陈二公子过来才送了他一份礼物,这一次要怎么凑一份礼物才好? 吉远府比当年富庶多了,但徐、庞二人也不敢聚敛太过,因此二人手头虽然富裕,却也达不到豪富的水平。养家糊口、周济亲族、维持体面之外,大手笔地短期内送两次礼,手上也吃紧。 司马还在犯愁,徐知府已经说了:“快,好生准备。” 他比庞司马还要多一份想法:再筹备一份礼物送进山,贺一下那一位梧州刺史。有这么一位邻居,福祸难料,但好好供着应该能少一些麻烦。 两人分头忙碌,吉远府有祝缨留下的底子,官员虽然十年间调换了一些,差役们都还是熟手,很快将迎接的活计做好。待驿站将消息发来,徐知府与庞司马率众相迎,吃惊地发现这次的队伍比上一次大了一些。 庞司马心道:坏了,事先安排的费用不够了,得再添些。 紧跟着徐知府陪笑上前。 陈枚跳下马来,将正在拱手的徐知府的胳膊托了一托:“府君礼重了。” 徐知府笑道:“哪里,哪里……哎?!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是这一路太辛苦么?” 从北方到南方这么老远的距离,可别是路上病了累了,再死在吉远府吧?他爹不得记恨我吗?徐知府心肝一颤。 陈枚的脸颊向内收了一些,肤色也变深了一点,笑道:“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苦夏、苦夏,果然是有道理的。” 徐知府道:“南方湿热,你还是辛苦了,还是先请入城歇息,容我为你您知会梧州、寻向导。” 陈枚也不拒绝,道:“好。” 徐知府又要设宴,陈枚也婉拒了:“只恐他们那里来人急,怕明后天就要动身,我须得养精蓄锐,才好进山。” 徐知府只得一切从简,只有自己与庞司马等数人陪同陈枚吃了个晚饭。他们一离开,陈枚便将帽子一摘,伸手扯衣服:“怎么这么热?” 仆人道:“这儿差不多是尽南边儿,就是比北边热。进山就能凉快点儿了。” 他一路也热得够呛,陈枚此番南下比上次要惨得多。上一次还看看风景,气候也还算宜人。这一次沿途的风景是看过的,路上还不时遇到雨水,不下雨的时候又越来越热,所有人都瘦了一圈。途中又病倒了两个随从,只能把他们暂留在驿站里养病。万幸的是这一路上还没有死人。 仆人道:“水来了。” 陈枚才把自己泡到浴桶里闭目养神,想到又要见祝缨,不由生出一种既期待又逃避的心情来。一路太累,他差点儿在浴桶里睡着了,直到仆人来报——庞司马前来拜访。 陈枚猛地睁开眼,从浴桶里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在洗澡,急忙扯过衣服胡乱套上。 庞司马是来送礼的,一面肉疼,一面还要堆笑,一抬头看到陈枚正在擦头发,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只好慌乱地拍马屁:“周公一沐三握发,大人真有周公风范。” 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如果不是自己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的话,陈枚高低得跟他多聊两句。 两人客套完,又数次推辞,庞司马留下了礼物以及许多奉承陈枚、陈萌父子的话,恋恋不舍地离去。 陈枚一把扯掉衣服,再次泡进了浴桶,徐知府又来了,陈枚又把之前那件湿漉漉的衣服给披上了。 两人一番寒暄,徐知府也是来送礼的,与陈枚一番谦让,陈枚道:“无功不受禄。” 徐知府道:“受禄必有功,下官正有一事相请。” “不知府君还能为什么事烦恼呢?” 徐知府道:“吉远府与梧州相邻,那一位您是知道的,我是惹不起的,她的手下这许多獠人,在她面前归化乖巧,对我,我是有些担心的。所以也备了一份儿礼物,与那一位结个善缘,只是与她素无往来,不知如何开口,还请您代为转圜。” 陈枚没有马上答应。 徐知府马上又添了一句:“我还得跟她做邻居呢!这吉远府、福禄县,可是她发迹之所,我……寸步难行啊。您只当是为了边境安宁。” 陈枚终于点头了:“好吧。” 徐知府大喜:“多谢!” 次日,陈枚睡了个懒觉,到了中午也不想起床,吓得仆人以为他也病了,陈枚爬起来,慢吞吞地吃着饭,说:“别在这儿一惊一乍的,收拾行李,明天咱们就要进山了。” 仆人惊讶地道:“报信的人还没回来,向导也还没来,现在就断言,是不是太早了些?您一路奔波,这都累成什么样了儿了,多歇两天又能怎么样?” 陈枚道:“说山里凉快的也是你,说要在山下多休息的也是你,话都叫你说尽了。” 仆人委屈地道:“我那不是心疼您吗?” 主仆二人斗了一会儿嘴,仆人拗不过陈枚,去重新打点行装了。进山换洗的衣服得带,用惯的小物件得带,朝廷的敕书、官服之类也得带。陈枚牢记了“隔得远,一次把话说完”的教训,连同张仙姑、祝大的封赠也给请下来了。陈枚亲自把这几件要紧的东西也给检查了一遍。 此外还有几封书信,一封是陈萌的,一封是王叔亮的,陈枚都自己贴身收好,只等当面交给了祝缨。 又等一日,山里出来一个路丹青接他。 ………… 路丹青回到梧州之后装束也变了,身上“獠人”的味道更重了。在京城,外袍的下摆得很长,如今只到膝上三寸,鞋子也不一样了,还打着绑腿。发式却不是山中女子模样,而是像祝缨那样在顶心挽了个髻,插了一根簪子。 她腰间佩刀不佩玉,肤色比在京城时红润了一些,见面就笑道:“二郎,好久不见啦。” 陈枚道:“也不算太久,我这不是来了么?” 路丹青道:“让你跑这一趟,必是有好消息的。” 陈枚道:“是。” 路丹青高兴了,道:“来吧,我为你引路。小妹回家帮她阿妈去了,赵家表兄有事脱不开身,只有我了。” 她带了二十名精壮的土兵,陈枚看他们佩带的都是正式的武器,身上的衣服也比较整洁,人人都有鞋穿。 路丹青也看了看陈枚带来的行李,确认要带进山,又要去寻驮队。 走的还是一线天。越近一线天,天上飘来乌云,路丹青道:“不好,咱们得紧着些了,山里比外面容易下雨。遇到了雨,山路就不好走了。” 一行人紧赶慢紧,在一线天中段,雨点还是落了下来,路丹青不停催促。不用她催,陈枚也知道这地方危险。在他们到达那个简陋的关口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山上开始有零星的石头滚落。 出了关口,就见旁边一处山坡上滑下颗大树来! 陈枚脸色有点白:“天地伟力……” 路丹青道:“到了这儿就已经算安全的啦!山里哪年不下雨?哪年没这些?长年累月,哪里能住人,哪里不能住,都能看得见的。咱们县城就很安全,各家大寨也不错。你要见着没有寨子的地方,再平坦,也别在下雨的时候多停留。” 陈枚虽然披着油衣,周身仍然被潮气绕着,凉。 天黑透的时候,他才进了县城,就着火把的光,依稀认出“祝县”两个字。 本以为下雨居民都会回家,不想许多人仿佛才聚会完的样子,匆匆往家赶,在城门口差点把他们挤到一边。 陈枚听不大懂山上的方言,祝县的居民,大部分会唱一点识字歌,日常时却是交谈说什么话的都有。陈枚只好问路丹青,路丹青道:“秋收。只盼这场雨早点儿停,不然谷子晒不成,就要霉坏了。” 路丹青带陈枚去了祝府,这会儿祝府也还没吃饭,赵苏正在向祝缨汇报:“抢收得还算顺利。田里还余了一点,只要这场雨没下太久,还能抢到一点儿。天如果及时放晴,收成不会减太多。” 小江道:“下点儿雨也不坏,艺甘家也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捣乱。” 祝银来说陈枚到了,祝缨道:“走,看看去。” ………… 祝缨亲自到府门口迎了陈枚,陈枚有点受宠若惊,祝缨看他样子有些狼狈,道:“先换了衣服,吃了饭再说吧。” 敕封刺史是件不小的事,祝缨希望五县的县令也都出现。因秋收,苏鸣鸾等人需要在家监督,不便提前太久过来等候陈枚。今天祝缨才派人去通知他们,现在下雨,今、明两天估计是来不了的。 陈枚打了个喷嚏,道:“听叔父的。” 一行人干净清爽地坐到堂上吃饭的时候,已经入夜,人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枚先问祝缨:“陛下准了五县所请,我已将旨意带到,您看,什么时候宣读合适?” 祝缨道:“你才来,歇息一下吧。这场雨一下,道路不也不安全,不急着回去。” 陈枚的想法,是早点回去早好,但身体确实吃不消,回想来时路,也觉得等到天晴了,路上安全了更好些,便也同意了。 花姐等人听到皇帝已经准了,脸上已经带了笑。今天因为天变了,小江等人也在府里帮忙调度,留下来吃饭的特别的多,很小的声音汇成了一股笑意,传入了陈枚的耳中。 陈枚心道:你们倒开心了,可惜朝廷里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 赵苏突然说:“二郎清减了。” 陈枚摸摸脸:“也不算什么,回去好吃好睡,就养回来了。” 赵苏笑道:“回去还能好吃好睡么?” 祝缨道:“他才坐下来,你又提糟心的事儿,还叫不叫他吃饭了?” 陈枚嘟囔道:“您也知道朝廷有糟心事儿呢。” 赵苏道:“朝廷什么时候不糟心了?打从我去国子监读书起,可也没断了勾心斗角,不过以前高手过招,看着好看。现在是街头地痞斗殴,抓头发抠眼睛,更丑的还有坐地放赖的。” 陈枚看向祝缨,苦兮兮地道:“您荐的那位姚尚书,干了一件大事。” “哦?” 陈枚道:“他自从做了户部尚书,就变了个样子。原本,我爹也觉得他是个能干的人。哪知自从您走了,尤其是知道了您那一处后手之后,他就愈发无所顾忌了。他说,禁止田地买卖的禁令该废止。” 祝缨难得地吃惊了,问道:“他说原因了吗?” 陈枚摇头道:“我不清楚,他也没同我爹讲。我爹让我来请教您的呢。对了,还有冼敬那伙人,又提了要将科考定制,现有官员,只要任期之内没有犯法渎职,到了年限就转升一级。这是不是要夺我爹的权、栽培他们那群不出挑的自己人?” 祝缨问道:“其他人呢?冷云是不是得复出了?还有施家。” “都回来了,哦!”陈枚拿出两封信,“这一封是我爹的,这一封是王鸿胪的,都是给您的信。” 祝缨收了信,道:“你一路辛苦,天气火热,山中清凉,正好养一养膘,养点肉再回去,不然不够路上掉的。” 陈枚道:“是。那……” 祝缨道:“我看完信,会给你答案的。” “哎!”陈枚不再担心答案,他也饿极了,山中食材新鲜,饭食滋味很好。 吃到一半,有个男子在门外轻声呼唤,陈枚看了过去,祝缨道:“怎么了?” 那人光着脚,裤脚上都是泥水,进来道:“大人,都收拢好了。有十来户没来得及的,我也招呼了人帮着他们把谷子收回来。” “一年就看这几天了,现在受些累,接下来就能休息了。” “是。” “来,一起吃。” “不啦,家里等我回去,看不见我他们挂心,天黑路滑,别再出去找我。” 祝缨起身,抽了一边墙上烧得正旺的火把递给他:“那这个。” “哎!”来人接过火把,匆匆离开。 陈枚混了个半饱,见状感慨道:“一身本领,还是落到了这里管鸡毛蒜皮。您要是男子就好了,天下之大,任由您指点江山,谁能不服?” 他是丞相之孙、丞相之子,从来也没见过正吃着饭还要管一个两腿泥的人汇报的事儿。徐知府托他送礼时,他那股“她的话在这里竟比朝廷官员还管用”的感慨,在看到一个泥腿子的时候都转为了对祝缨的一种惋惜。 祝缨道:“来这儿,跟我是男是女没关系,哪怕我是个男人,在这里蜗居,朝廷也不会很管我。换上别的地方,譬如扬州,朝廷就算不理西番,也要先讨伐我了。” 陈枚心里还是咕哝,口上却说:“朝廷不会的。” “那是还没腾出手来。” 陈枚赶紧转移话题,道:“姚尚书、冼相公这一弄,就更腾不出手来了。您……要看着他们闹?” 祝缨道:“明天告诉你。” 陈枚没套出话来,只好乖乖吃饭,吃完饭,祝文来带他先去客房休息。祝文打着火把,边走边说:“客房住您这些人有些狭窄了,等明天天亮了,我再送您去客馆休息。” “哦哦,好。” ………… 祝缨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花姐等人的喜悦之中又夹杂了一点点沉重,朝廷不好,她们直觉得高兴不起来。 祝缨道:“咱们也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比如要继续巡检仓库,协调、调度一下收完了谷子的人家。即使天晴了,晒谷场也就那么多,得分配。 巫仁小声说:“我再去看看粮库,查一查存粮。如果运气差,一直阴天,新收的谷子坏了,还要指望陈粮呢。” “好。” 赵苏则在宽慰花姐,说:“姑姑别为朝廷担心了,他们精明得很。” “朝廷大臣们勾心斗角的时候才是最聪明的时候。心眼儿没用对地方,那样的精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周娓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苏咳嗽了一声。 周娓忙对祝缨说:“您不算……”顿了顿,对赵苏说,“也不是说您……” “噗——”江舟没忍住。 祝缨也失笑:“小周这话倒也不能算是说错。只不过,也不算聪明用错,想做事,就得有本事自保,勾心斗角的时候是不得不聪明,轻易被人害了,还能做成什么事?以前还好,眼下朝中做事的人,已经没了那股心气儿了。” 花姐有些吃惊,问道:“这么糟糕了么?以前……” “也不是一天变成这个样子的。”祝缨说。 花姐道:“竟无可挽回了么?上头坏一点儿,下面土里刨食的就要讨饭了。” “很难!朝中官员、天下士子,看不到希望。 你看,就是别业里这些人,有许多索宁家的奴隶,以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天要人鞭打着才肯去上工。也还是这些人,现在每天自己早早爬起来,不用人催,干得比什么时候都多。我说,现在多吃点苦,少吃点饭,他们也能答应,就是因为有盼头。 以前的朝廷,君不能说多么圣明,也是个晓事的人,丞相不能说多么贤德,也不乏公允能干之士。官员只要有心做事,还是有机会践行圣贤之道,堂堂正正做个君子。 现在的官员呢?抬眼就是党争,风气坏了,用心也干不出什么来,反要受气。还那么忧国忧民做什么?不如为自己多捞点儿。 一口气儿提不上来,以往的勇气也没有了,就不愿意动脑子了,也就显得笨了。心思放到私计上,眼界窄了,为人处事也就下作了。 朝上人还是那些人,行事却与早些年大相径庭。能臣变成了庸吏。 除非有人能够一扫颓丧之风,带来希望。 可惜……天不早了,都睡吧。” 众人心里沉沉的,这里的人,没有谁对朝廷有很深的感情,却都知道朝廷坏了对平头百姓的影响。连祝缨都叹气,这…… ………… 雨到半夜渐渐停了,次日一早,老天爷赏脸,天晴了! 整个祝县都忙碌了起来! 陈枚休息得不错,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饭,竟没有找到功夫能够继续请教祝缨。祝文又把他安顿到了客馆,请他安心住下:“县里忙完了秋收,就好好地准备仪式。咱们大人又做刺史了,这可是件大事儿呢!” 陈枚问道:“叔父在忙些什么?” “一早就带人出城了,先去看看田里,还要看晒谷场、道路……” 陈枚无奈,又等了一天,眼看天一直晴着,县城里忙碌的人群也不那么急切了,又听说祝缨跑去庙里祈祷——谷子晒好前别再下雨。 终于,过了三天,祝缨算是能闲下来了,陈枚径自走到祝府非要见到祝缨不可。 祝缨不信鬼神,但是为了安定人心,还是带头举行了祭祀,第一天她自己来,第二天她就跑路了,把张仙姑请到庙里干老本行。后两天,她带着赵苏等人安排粮仓去了——如果有家中仓房不凑手的,可以允许他们以新鲜稻谷折抵交租。 这样即使接下来天气不好,粮食霉坏,也算交过租子了,损失她来承担。 如此忙了两天,刚回到家,就被陈枚堵了门。祝缨也不恼:“来了,进来说。” 陈枚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叔父,您还是先正名吧,一身青衣,我看着也不得劲儿。” 祝缨道:“粮食是最要紧的……” “大人!”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打断了她,“大人!路果头人出事了!” 路丹青跳了起来:“什么?什么?” 陈枚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从两人的表情中推测。 来人是一个百夫长,他说:“路果头人等天晴了上路,半路上遇到了艺甘家的人,打了起来。头人从马上掉了下来,腿骨折了。幸亏遇到了咱们校尉,给救出来了,已经到城门了!” 第445章 新题 路果是祝缨请过来参加仪式的,如今中途遇袭,祝缨责无旁贷,对陈枚道:“你且稍待,丹青,咱们去看看。” 陈枚虽有心跟过去,奈何离了祝缨周遭,连说他比较能听懂的方言的人都少,还是说各式奇怪语言的多。他估计自己跟了过去,可能也听不懂,不如留下来,揪一个听得懂的人问问发生了什么。 巫仁就成了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巫娘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巫仁也是要跟上去的,不幸体力不如人,没几步就被一行人甩到了最后,被一个“陌生男子”叫住,先懵了一下,有些哽噎,呆立当场。陈枚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不跟他说话。 看一看,巫仁的打扮也不似山里人,说的官话也比较标准,还是府里比较重视的管账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心里很有数的人,为何突然呆立了呢? 巫仁脑子是懵的,左右看看,没人救她!她要怎么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陈枚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她的额头已经冒汗了,忙放慢了声音,轻声轻气地再问一次。巫仁深呼吸了一下,道:“哦,是、是、是,是路果头人遇袭。” 陈枚也随着她的憋气、吐气,一口气差点噎住,他又小心地问:“是什么盗匪吗?这儿不安全吗?那我叔父可曾遇到什么?” 巫仁急忙摇关,道:“不是盗匪,是艺甘家的,说来话长,不过大人不曾遇到过危险。” “艺甘又是为什么呢?” 巫仁不停眺望前路,想追上去看一看,但陈枚又拦着,惦记着消息又紧张着急,说话也利落了一些,匆匆说了一句:“路果家撩的,手贱招打。” “路县令先挑衅的?” 巫仁点头:“他早十年前就瞎撩架了。” 路果、喜金都是花帕族的,与艺甘算是同族,三家拳头都不那么大,因而打得有来有回。他还记着艺甘家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的事儿,总找艺甘家撩架。艺甘家打别人不太行,打他还是打得过的。 喜金家虽然也撩,但没有路果那么欠。几县之中,艺甘洞主吃祝缨的亏最大,最不信任她,但是最讨厌的还数路果。 “艺甘家的人,见到路果家的,必打。何况遇到了他本人?”巫仁越说越焦急,口气也变差了,“您能给闪道缝儿么?再站这儿我就追上了!” 陈枚惊愕地发现,她从开始的腼腆略结巴,变成了个凶悍,像是下一刻就要吵架了。 陈枚一闪身,也不入内,就站在府门口看向大街,这县城里,大街上地面平整没有积水,有不少人正在上面晒谷子。巫仁提着裙子往前跑,脚不出几十步就慢了起来,脚一歪,踩到了一旁的谷子上,她叭唧一下,摔倒了! 陈枚半张了口,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路边的人却见怪不怪了,一个短衣的妇人拄着锹看着她笑,旁边另一个裹头的妇人上前将巫仁扶了起来,说笑了两句,抽出颈上挂的巾子给巫仁掸土。 巫仁再次上路,祝缨一行人已经折返回来了。 巫仁红着脸迎了上去,小声问路丹青:“怎么样?我去医馆找人?” 路丹青脸色不好,口气虽急,却也说得清楚:“刚才姥已派人找姑姑去了,我爹……”她俩一同回头看去,只见路果被几个人抬着,边哼叽边骂艺甘家,扬言要杀了人家全家。 巫仁看到,除了路果本人,他身后还有一些身着本县号衣的土兵好像也受伤了,惊道:“这!” 祝青君对她使了个眼色,巫仁点了点头,强忍着没问,直到跟着进了府,才扯住祝青君说:“有多少人伤了,要多少药?我好从库里拨给。” 祝青君与她往僻静处说话,还没报数,巫仁就问:“怎么咱们的人也受伤了?艺甘家这么厉害了么?可要怎么打?” 祝青君挂着一张死人脸,有气没力地说:“他们不厉害,但我们要救人、断后、护送。” 巫仁直白地说:“有拖后腿的。” “别叫小路听到了,她又要尴尬了。” 巫仁道:“要多少东西?我去点。”自家土兵受伤了,除了医药,还会有一点补贴,以供此人在养伤期间的开销,这些现在是巫仁的职责了。 祝青君道:“我先回了大人的话,就找你去,一共伤了八个,一个重些,其他轻些。” 说完,她往堂上走,正听到路丹青说路果:“您这会儿着的什么急?又撩他们。别管他,等大伙儿闲下来,一气儿把他打了不好么?” 路果老脸挂不住了:“你在说你阿爸错了?” 路丹青被噎得不轻,讨厌的大人,没道理的时候就喜欢拿身份辈份压人! 花姐也很快赶了过来,让人把路果抬到了客房去,给他上药。祝青君向祝缨说了始末:“路县令与艺甘洞主有些宿怨,遭遇上了吃了些小亏。” 路丹青头颈都红了。 祝缨道:“知道了,咱们的人也要好好治疗,再给抚恤。再派出人去,接应其他人。” “是。” “丹青,陪陪你阿爸,同他好好说话,让他稍安毋躁。大家的谷子还有没收完的,日子还要过,还腾不出人手,忙过了,我自有安排。” “是。” 路丹青喘着粗气离开了。 陈枚问道:“这路县令,恐怕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祝缨道:“那也要等!” “哎?” 祝缨道:“你随我来,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是!” 祝缨又给其他人分派了任务,赵苏准备仪式——苏喆还没到,祝县就他最懂这个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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