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安的位置。 祝青君道:“去了个卖肉汤大饼的铺子,我瞧那个掌柜的和厨子都不好人。” 两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着祝缨想干嘛。 次日,祝缨上完朝、应过卯,把事务往施季行身上一推就出了皇城,回家换衣服,带上了祝青君与胡师姐就往肉汤大饼家去了。 到了钱掌柜处,只见桌凳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伙捞偏门的个个提前穿好了过年的新衣。大锅里浮着羊腿、羊头之类,钱掌柜垂手在巷口等着:“您老来了!” 祝缨笑问:“人都齐了么?” “是。” “有劳。” “不敢,不敢。” 祝缨这回就肯进他的铺子里了,这里门窗都开着,因而采光尚可。钱掌柜请祝缨往主座上坐下了,大厨使大托盘往桌上上羊汤大饼,又有各色小菜,钱掌柜还往酒楼订了酒席,又备下了上等的美酒,又给祝缨特意上了茶。 祝缨道:“坐吧。”她眼睛一扫,又问张半仙腿怎么了。 张半仙很惨,因为姓张,上次祝缨路过他的时候多照了他,把他吓坏了,越想越害怕,连夜想翻墙跑路,不合太紧张,把腿跌断了。腿断了,就不好跑,被巡夜的揪住了,今天只好回来了。 祝缨道:“多喝点儿骨头汤,以形补形。” 张半仙哪知道自己差点得了个“亲戚”呢?哭丧着脸应道:“多谢大人关心。” 钱掌柜他们把老马还叫了来,祝缨指着老马道:“这里的事,你今天要坐下了,就离不开这是非了。” 老马站起来就要跑。 祝缨笑了,对钱掌柜说:“我离开京城十几年了,街面上的人物已是换了一批,我都不太认识,劳您为我引见一下?” 钱掌柜哪敢说“不”?逐一介绍,行骗的、殴斗的、打手暗算的……最后一个是张半仙。 祝缨道:“自从王相公不做京兆做丞相也有二十年了,京兆府不大管着诸位豪杰。大理寺管不着京城治安,我还是有些事要向各位打听的,怕到时候彼此不认识,生了误会却误事,先认识一下。以后有事少不得劳烦诸位。” 钱掌柜等人都是老江湖了,听她说得越客气,心里越害怕,都说:“不敢。” 祝缨将眼睛望向一个穿得紧单薄的壮汉,这位在这些人里有些格格不入,他有点像老穆,靠拳头的,偶尔也杀人。但杀人只是江湖传说,据说没人看见过。这人起身,瓮声瓮气地道:“听大人吩咐。” 他的头压得很低,老实得紧。钱掌柜见状,心道:这个样子不像是怕官,倒像是被整治过了。 外面棚子下的桌子上停了一只鸟,低头不知啄着什么。祝缨对胡师姐道:“打它。” 胡师姐也不迟疑,摸出一枚弹子,鸟儿应声而毙。各路“豪杰”心道:这是立威么?不过是一手确实是俊。 祝缨道:“话说开了就好,青君啊。” 祝青君应声而出。 这些人早就看到了祝青君,心里也在想,真不愧是“大人”出门还要带个水灵的丫头。不想祝缨却是让他们认识认识祝青君与胡师姐:“认好她们两个,以后我不得闲,有话会让她们传的。” 祝青君显出一个笑来,胡师姐虽然吃惊,也应了一声。“豪杰”们又开始怀疑,不知道祝青君有什么本事,竟是不能演示的吗? 祝缨也不说,她知道的,江湖上有一些忌讳的。江湖很奇怪,既不大瞧得上女人,又很忌惮闯出名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般比男人还狠。她把祝青君与胡师姐叫出来,胡师姐又露了一手,则祝青君也跟着不会被过份的轻视了。 至于能不能立得住,她相信祝青君可以。 祝缨道:“坐下来,吃饭。” 众人陪她吃了一餐,祝缨吃饭也不端架子,吃得也不慢,从容吃完,微笑着对他们说:“大理寺虽然不管京城治安,你们也不要闹得太过份。”让百姓不能靠正经的营生过上好日子,是朝廷的错,别的不说,这些人里就有乞丐头儿,俗称“团头”的。他们也控制着乞丐,可是乞丐哪儿来的呢? 只要不“过份”。 吃完了肉汤大饼,祝缨与祝青君、胡师姐一路走回府。走远了一点,祝青君才问:“大人,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祝青君道:“您是大人,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会做的。” “嗯,糊弄上峰的事儿,可不止是衙门里有啊!得叫他们知道,糊弄不了我。知道他们都住哪儿、窝在哪儿、手下都干什么的吗?” “额……我这就去摸他们的底!” 祝缨笑道:“不急,慢慢来,着急就着相了。京城这一项事务,就交给你了。” “是!” 三人走回祝府,项乐迎了出来:“大人!有客。” “哦?” “卓郎君来了,说是有事请示。” 第348章 南人 卓珏知道自己比祝府这些梧州出身的人隔了一层,到祝府的时候他的心里略有不安,但仍是来了。 机会难得,他觉得他应该抓住。 远远地,他就看到祝缨走进了祝府,还对两个女子说了什么。或许是沾了些“夷风”,祝府会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女人做,不是后宅的那种,到外面抛头露面的也做一些。京城的风评,都说祝大理教化蛮夷,也被蛮夷给教化了。 可那有什么关系? 那些都不是他卓珏在意的。 卓珏不是在门房坐等的,这或许就是“南士”在祝府能够得到的优待。他听到动静就从小厅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祝缨面前一揖:“大人。” 祝缨道:“进去说吧。” 两人到了厅里坐下,不等祝缨开口,卓珏先说:“临近年底,各处都忙,本不该来打扰的,只是今天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晚生觉得还是同大人讲一下的好。” 祝缨今天做了一件想做的事,心情也不错,微笑道:“不用这么拘束,是什么事?” 卓珏也没有“不拘束”,仍是恭敬地说:“昨天在路上走,偶然听到了乡音,不合勾起心思搭了句话,才发现是晚生的族叔……” ……倒叙…… 卓珏昨天确实是见了这位族叔,但昨天不是他第一次见这此人。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一个月前,卓珏当时正在路上走着,天虽然冷,但是越来越热闹了,去年过年就耽误了一些,今年他想到街上买些新奇物件。南北交通不便,自己打发个人送回家是难的,但是与赵振他们渐渐混得熟了,知道他们有一个会馆的商路,每年能来回一、两次,可以捎些东西。他家就在京城通往梧州的中途,说不得,多付会馆一点钱,请人家给带回家,同时也算给家里报平安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手头很紧,一般小京官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他也不例外。好在家中薄有田产,也可请会馆的人顺便给捎一点钱回来…… 害!这么想着,卓珏脸上有点发热。这样的日子恐怕还得再熬些年头,这年头,一般人晋升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正逛呢,耳朵里就飘进了一缕乡音。看过去的时候,却是一个中年人,背后跟着一个小厮。他的小厮也是嘴快,跟那个小厮也搭了句话:“你们是南边来的吗?” 两边都说的方言,顿时亲近了起来。两家主人也互通了姓名,通完了之后,卓珏才发现这一位是他的远远远房的族叔。远到都不是一个县的,卓家祖上分了五房,卓珏家在一处,这一位是隔壁府的,如今已经做到了一州别驾,名叫卓宇。 早前卓宇不知道还有卓珏这位族侄,而卓珏隐约记得卓宇的名字。这是因为祭祖的时候,各支出挑的子弟都会被提及。卓宇与卓珏家远远远亲,提到的次数不多。 两人就临时凑到了一起,卓宇知道南人出仕、晋升都不如北方人顺利,也好奇卓珏是怎么能到京城做官的!一般而言,南方出身的虾米们在各地做小官会更容易些。 卓珏也想探一探这位族叔的口风,看看他背后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脉,如果没有,则可试探问一问,能否拉到祝府这艘船上来。官场上混,不容易,他们南方人在朝廷里一向靠边站,得抱团。祝大理虽然不是南方出身,但是对南方士子是照顾的,且身边都是南方人。 素未谋面仅凭家谱认亲的叔侄俩,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卓宇带卓珏去了他的住处,叔侄俩聊了起来。叔侄俩第一次见面,只是叙了家谱、讲些乡愁,再说一点早年趣事。末了,卓宇与卓珏吃了一餐饭,卓珏告辞。 过了几天,卓珏提了点礼物过来,请卓宇吃饭,算是还席。 席间也只是说一些京城的趣闻,同时小小地向叔父请教一下为官之道。卓宇能爬到别驾,自有他的本领。 卓宇也粗浅地对他讲了一些:“莫要浑浑噩噩,从无将手上的事做好了就一准能升了的道理。” 卓珏也听了,又打听了卓宇回程的时间。卓宇道:“我年后再回。” 卓珏道:“您要不嫌弃,我过些日子再来请教,不知您何时有空?” 卓宇说了个日子:“我排到了要到吏部去考核,考核之后吧。” 卓珏记下了日子,又祝卓宇一切顺利。 到了考核完,卓珏又登门,却见卓宇的脸上虽然不太显,但眉宇之间的愁意还是挥不去的。 卓珏抢先关心族叔进京考核的情况:“叔父一切可还顺利?听说姚尚书与穆侍郎有些较劲,你看好的,我就要挑点毛病来。天幸叔父顺利。” 卓宇道:“不是姚,是穆。”就这一句,他便不肯再多说了,转而问起卓珏的情况。 卓珏道:“侄儿是先前的顾丞、现升做了县令的顾同顾大人荐给祝大理的。大理给侄儿安排的职位。在部里考核,等闲人不会为难侄儿。” 卓宇的动作显示他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卓珏也看出来了。但卓宇又不先讲,卓珏也含糊着,两人又私下评一回各部的官员。哪一个明白、哪一个糊涂,哪一个只是严格,又哪一个就是故意刁难。 卓珏又故意露出来祝缨与户部窦尚书亦相熟之后,卓宇就更感兴趣了。 终于,卓宇感慨了一声:“哎!你的运气是很好的啊!不像我。” “侄儿如何与您比?” “寻不一样!我当年考的是进士科,又蒙恩师提携,不幸恩师英年早逝,从此成了无根之木。” 卓珏也随着说:“可惜了。若非如此,您必不会现在才做到别驾。” “你不懂。别看朝上这个派、那个党的,咱们南人,只好在这几派里给人镶个边儿,做不了主。”卓宇道。 卓珏道:“是啊,也没个人为咱们说个话。” 卓宇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有的是给你说话的人,祝大理,不就是么?我都想拜入门下了,你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就上钩了,卓珏犹豫了一下,道:“您想拜入祝大人门下,是说真的呢?还是说假的?” 卓宇道:“我每进京,总要陪着笑脸,被人挑剔,如何做假?” 卓珏这才小心地说:“那侄儿就厚起脸皮来,为您引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若能成时,也有人能为咱们说个话。” 卓宇道:“事若能成,我必谢你。” 说着,又展示了自己携带上京的礼物。 ……——倒叙完毕…… 卓珏将卓宇那里通完了气,就到了祝府来。 他对祝缨说话也是留了一半,自己的算盘没有提,却说了卓宇的难处:“上头神仙打架,下面小鬼儿遭殃,只求菩萨庇佑。” 祝缨道:“地方官员也是难。” 朝廷中枢十分头疼地方“诸侯”,然而似姚、穆这样神仙打架的,也够地方官员喝一壶的。 祝缨又问了卓宇所任职的地方之类,卓珏忙拿出了卓宇的帖子,上面写有他现在的官职,某州别驾卓宇。祝缨脑子里将此州的情况闪了一下,据她所知,这地方案子倒还算明白。 便说:“也罢,我与他谈一谈吧,若是称职,何必为难人呢?” 卓珏大喜:“晚生这便回去告诉他。” 祝缨道:“不急,大冷的天跑这一趟,吃口热饭再走。” 留卓珏一起吃了饭,卓珏五脏六腑都跟着暖了起来。 ……—— 卓珏从中牵了线,卓宇次日备了一份礼,由卓珏陪同,过府来拜见。 祝缨很和气地请他到厅里详谈。 卓宇张口先赞祝缨,说她在任地方的时候政绩斐然。祝缨听着这个词儿,隐隐透着点儿顾同的味儿,就知道这是从顾同传到卓珏再转给卓宇的。 她谦逊地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尽职而已。” “世间有几人能做到称职呢?”卓宇说,又说自己与一些熟人在吏部都碰了钉子。 祝缨道:“我才同姚尚书聊过,说你那里今年不错呀。” 卓宇苦笑道:“只恨下官未曾见着姚尚书,先挨了穆侍郎。” 卓珏又为卓宇说了难处,且说:“咱们南人出仕本就艰难,如今如果没有大人,连个诉苦的地方也没有。咱们南人就指望着大人了!” 卓宇也说:“办不好时,回去刺史大人又要埋怨一回。苦啊!” 叔侄俩你也苦、我也苦,祝缨道:“地方上确实为难,我当年跑京城,也是各府里投帖子排队。这样,你将你的事儿,都详细说说,我看看有什么可以转圜的。” 卓宇从袖子里摸出个本子来:“要考核的都在这里了,此外又有……” 三人谈了小半个时辰,祝缨看他有所准备,卓宇更是惊讶:这位是真懂地方上的事儿,好些细务我平素未曾留意,他竟都知道。 被问得汗流水浃背。 祝缨最后很满意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与尚书说去,你等信儿吧。” 卓宇千恩万谢,与卓珏两个告辞而去。 祝缨这里,将事情过了一遍,她听懂了叔侄俩话里的意思,南方官员在朝廷里没成气候,找人帮着说话呢。 倒也不是不行! 次日早朝过后,祝缨先与姚尚书去通了个气,姚尚书道:“又是国舅作夭了吧?” 祝缨见他胆气也壮了,知道姚尚书与皇帝想必相处得不错,今上比先帝好应付得多。她笑道:“那我不知道,这几句是他挑剔的,您看呢?” 姚尚书冷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哪个州不犯点儿小毛病?他要拿这个卡人,我便将各州同样的毛病挑出几十个来,都拿给陛下看!陛下还能与他一样愚蠢不成?” 祝缨道:“高明啊!哎,不过小心点儿,弄到那样就太难看了,免不了要被政事堂训斥。” 你说我不合格,我就拿这条尺子去卡所有的人,让大家都不合格!到时候收不了场的是谁? 姚尚书道:“不怕!” “拜托。” “你我兄弟,何必这样客气?” “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卓宇过不两天就把事给办完了,再次到祝缨府上致谢。祝缨道:“都是为了朝廷大局。” 卓宇小心地道:“另还有两位与下官处境相同的同乡,也想拜见大人。” “哦?都是什么人呢?” 卓宇拿出两人的名帖,又代二人说了许多的好话,又递上了礼单。 祝缨笑道:“可不能是样样稀松就想蒙混过关呐!” “不敢不敢。大人想,南人本就没多少倚仗,下官是因缘巧合遇到了大人,真是样样稀松,到不了大人面前就被淹到水下了。” 祝缨道:“我知道了,你们等信儿吧。” 卓宇大喜:“多谢大人!” 祝缨道:“我又没说准成的。” 卓宇恭维道:“只要大人应了,下官们就感恩不尽了。” ……—— 祝缨没有马上再去找姚尚书,她又等了两天,梧州来人了! 梧州的钱粮是随着隔壁吉远府缴的,梧州的官员考核也与正式的州县不同,就算不合格,朝廷一般也不会管。但是苏鸣鸾等人还是写了个新年的贺表,派了个信使一路送了过来。 与信使同来的还有别业给祝缨收拾的一些年货,钱粮说不用了,但张仙姑还是收拾了几大箱子的东西都让祝文一并捎了过来。 祝缨让家里收拾着东西,自己人揣着贺表去了东宫。 东宫如今只有太子一家了,太子家的人口很简单,明面上就只有小两口,然后是詹事府之类,其余的都是宫女宦官。 听说祝缨到来,太子很诧异,他正在与冼敬说话,两人对望一眼。太子对冼敬道:“大理一向避事,今日竟来东宫?” 冼敬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必是有正事。” 太子道:“詹事与我一同见一见他,如何?” “好。” 祝缨拜见太子,太子请他坐下,冼敬先说:“稀客啊。” 祝缨道:“我为朝廷的公务而来,什么叫‘客’?” 太子问道:“是什么公务?可有什么案子?不该报政事堂或陛下的么?如何先报与我?” 祝缨道:“梧州的事。您先前遥领梧州,如今他们又把公文递到您这儿来了。苏喆在我那儿住着,便由我转交了。” 太子倒还关切梧州,因问何事。 祝缨道:“两件,一件是他们的,一件是我另想的。” 冼敬插口道:“先说你想的。” 祝缨道:“太子遥领刺史似有不妥。咱们别提醒朝上,另派个不知道谁的遥领。” 太子认真地应下了:“这是应该的。” 祝缨又说了下一件:“梧州是羁縻,官员也不怎么考核,可苏喆不晓得哪里听说了今年吏部特别难,误以为梧州也要考核,正犯愁。” 冼敬笑道:“你又是借着一个说另一个,苏喆那丫头鬼灵精,不会连考核的事都不清楚的。你会不教她此中内情?必是借她说话。你要为谁讨情呢?” “我为谁讨情不要紧,穆侍郎不好为渊驱鱼是真的。” 冼敬也不笑了,与太子对望一眼,都严肃了起来。太子道:“他,害!” 祝缨道:“食君之禄,认真是对的,不像我们,都成老油子了。不过,适当松一松吧。差不多就行了。” 太子道:“我与他聊去。” 祝缨将梧州的一应文书都留下了,看冼敬在太子面前,觉得王云鹤的事儿不用她现在多唠叨,把自己的事儿办完她就离开了。 ……—— 让太子去管他舅舅,比别人都灵。过不两天,到过吏部的人都说,穆侍郎仿佛转性子了。 祝缨听了,一笑而过。 她终于有功夫将大理寺一年的事务总结一下,将官吏们的考评给做了,准备封了印过年。 今年她依旧不用值班,赵苏、赵振两个都给自己排了值除夕夜。祁泰依旧老神在在,只求祝缨把祁小娘子接到祝府来过个年,说是女婿当值,留女儿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祝缨便让胡师姐去将祁小娘子接了过来,暂住在祁泰那里。 今年过年也还如去年,只除了客人多了一些,往她家里送礼的人多了一些,礼厚了一些。没有太多的不同。 府里上下却很忙,祝文从别业回来,又多带了十个人,五男五女,一到京城就遇到了最忙的时节,一时头昏眼花。 祝缨本想让祝青君也帮同安置这九个人,不料祝青君每日青衣小帽地游京城,竟也不得闲。 初八日,祝缨从大理寺回到家里,正看到祝青君从外面回来,远远见着就跑过来:“大人!” 祝缨道:“忙起来了倒更精神了。” 祝青君有点得意地说:“那是!我并不病弱的!” 祝缨听她对于一到京城就生病依旧耿耿于怀,笑道:“好。”看她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也没有问她拿的什么。 祝青君见她目光扫了过来,不自觉地将包袱要往身后藏,祝缨指了指她,说:“露馅儿了!越这样的时候越不能躲,越大方,越不招人眼。我就不问你拿的什么了。” 祝青君脸上一红:“哎!” 心中暗自庆幸:为你准备寿礼的么,现在你问了,就没意思啦! 祝缨的生日在正月十七,刚好是灯节三天不宵禁的最后一天,她与苏喆等人暗中商议,觉得祝缨这一年忙得要命,得给她好好过一过生日! 祝青君没有什么私房,每天出街就东拼一点西凑一点。她在祝家日子久了,也知道祝缨的习惯,自家不要多么贵重的东西。她想给祝缨做身袍子,出门的时候好穿,能穿成普通布衣百姓。她觉得祝缨应该想要这个。 祝青君白天忙,晚上与苏喆嘀咕。眼巴巴等着正月十七,要开个家宴。 到了正月十五,祝缨让大家出门看花灯的时候注意安全。 苏喆突然想起来:“不对呀!他们府里做寿,都那么多的宾客的!咱们怎么就做不得这大寿了?” 祝缨道:“现在不用的,后天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就行了。把你舅舅他们都请了来,场面也不小了!” 苏喆嘀嘀咕咕地,觉得祝缨委屈了。 祝缨一笑而过。 今年没有什么要借着生日摆酒干的事儿,不如家里省点钱。 到了正月十七这一天,她早早地回到家里,换上了新衣服,赵苏等人都来了,连同卓珏、卓宇等人。卓宇不得不又备了一份寿礼,眼见预算花超了,而祝缨这“大寿”做得场面也不大,心下不由叹气。 宾主入席,赵苏正要起头,门上祝文跑了过来:“大人!隔壁冼大人来了!” 祝缨道:“他的腿倒长!” 笑着与赵苏等人去迎接,卓宇也坐不住了,与卓珏也在后面。 才走到门口,祝缨的眼睛眯了一下,脚下却丝毫不乱:“冼兄。这位是?” 冼敬的身后,明明白白地跟着当朝太子。太子一身便服,俨然一个富贵公子,脸上带笑,打量着祝缨这单薄的贺寿场面。 第349章 庆生 “哎?唔……嗷……”林风嗓子里憋出三个音,最终都吞了进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鞋上压着半只脚掌。 苏喆不动声色,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舅。”脚掌在林风的鞋上又碾了一下。 林风的磨牙声比她的还大:“你脚拿开啦!我又不傻!你不踩我,我也不会说的!” 苏喆收回了脚。 祝府里如苏喆林风,是见过太子的,他们认得。苏喆一听林风吐了一个音就怕他把太子身份叫破,看太子这样子,微服出访,未必就愿意被叫破身份。如果太子想,等一下全家再郑重地拜见也不迟。 林风只觉得冤枉,他是惊讶,可也不会什么时候都不管自己的嘴啊! 两人呲呲地交换了两句,那一边太子已经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冼敬的“私淑弟子”:“因今日不宵禁,故而拜见先生,便随先生到府上了。” 冼敬回头对后面说:“拿上来。你也是,做个生日还要悄悄的,要不是我耳朵灵,又被你混过去了。”仆人搬了寿礼过来,祝府的人接了去。 祝缨道:“里面请。又不是什么大寿,没的折了福份去。” 祝府里也有没见过太子的,也在猜他是谁。卓宇却有些惊疑,他在朝上是见过太子,但是离得比较远,太子也不穿这一身,依稀觉得有点像,又不敢认。仔细地瞧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猜着了。 看冼敬与祝缨的动作,对这个没有说明来历的“私淑弟子”有一个很明显的“让”。则此人身份必不一般,上下左右一合,卓宇的怀疑就更深了。 等一下再排座位,冼敬明明应该是今天的“贵宾”,又要先看一眼年轻人,年轻人十分谦让之后,冼敬才不太自然地往上面坐了。再看祝缨,也是十分的谦逊。祝缨待人一向谦逊,但是今天的谦逊又多了一分别的味道。 冼敬自认已然做得很自然了,先说祝缨:“你这寿做的,又不喝酒。” 祝缨道:“喝不得。你要喝,我这里倒是有好酒。我回京之后得的,二年陈酿!” 冼敬大笑。 酒才倒上了,门上又来了客人,却是刘松年。 太子也不由地站了起来,卓氏叔侄起身的动作堪称狼狈!刘松年的名望,是他们这样的“正经读书人”十分仰慕的。 刘松年也是没想到,自己闲逛过来竟还能撞着这样的彩头! 几人面面相觑,太子对刘松年频使眼色,刘松年道:“够热闹啊!” 话音未落,金良两口子又来了。祝缨对祝青君指了指,祝青君忙上前去找金大娘子:“大娘子,您不去看灯?” 金大娘子也不认识太子,也不认识刘松年,接着祝青君的手,却是对祝缨说:“我们家那个碍眼的讨厌鬼今天当值,我与他爹不带他来,想着自己来凑一凑热闹的哩。” 他们也是犹豫了一阵,觉得三十五岁也不能算是个小生日,得过来。又有点担心,金大娘子一是知道祝家没内眷,二是知道祝缨不会不管他们,这么大排场再分心管自己,纯是给人添麻烦。 还是金良拍板:“不去岂不越发疏远了?” 两口子这才又来了。 金良是识得太子的长相的,就要拜见,还想再夸一夸太子礼贤下士以及祝缨有排面,一旁林风拼命给他使眼色。 眼色还没使完,陈萌父子又来了!这父子俩在家守孝,自认与祝缨很熟,不来才叫见外。 这么一来,几拨人顿时在祝府凑了个拼盘,谁跟谁都不搭边儿。 陈萌父子认出了太子,太子微微摇头,二人知机,也都不叫破。陈放心道:这儿谁还不认识您呢? 一面腹诽,一面装哑巴。 一群人面面相觑,把刘松年给看乐了,他看到太子就想走了,现在又留了下来:“有意思。” 祝缨道:“您看高兴了就成。” 刘松年话一出来,太子也不装矜持了,说:“本以为只有我自己是溜出来玩耍,没想到您也出来了。” 刘松年道:“别处无聊。” 几拨人谁跟谁都不熟,也说不了什么心里话。刘松年、金良、陈萌等人本来就是为了过来给祝缨过个生日的,索性就真当成了一次普通的庆生,顺便闲聊。至于太子和冼敬想干什么,刘松年是不在乎的。 刘松年问冼敬:“你那老师那么多的事情,没叫你帮忙?” 冼敬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有老师的事情,要我做的时候,我是责无旁贷的。不过我也有自己的职责,本职还是不能忘的。” 那一边林风就大方得多了,他甩了甩被踩的脚,过来给刘松年倒酒。刘松年道:“毛毛躁躁的。” 林风也不怕,他在刘松年手下日子虽短,却已被骂得皮糙肉厚了:“义父这里就只有我这样毛毛躁躁的,您就担待吧。” 冼敬将眼睛往下一扫,对祝缨道:“你这里年轻人倒多。” 祝缨道:“这话说的,显得咱们都老了不是?你要还一二十岁的时候,必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陈萌道:“本来就不老!往朝上一放,咱们这样都算年轻。” 他们说了一会儿年轻年老,陈萌就问一下祝缨面前这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太子也颇感兴趣地看了过去。 苏喆、林风,太子是见过的,赵振、赵苏也略有耳闻,其他人就没什么名气了。排在略靠前的还得卓宇,卓宇起先还觉得这场面不够大,现在越发笃定,那个年轻人就是太子。 他装作没有认出太子来,端起了礼仪,明着是向陈萌介绍自己,暗中也是说给太子听的。又思自己是在祝缨的寿宴上,不好过于表现自己。一段话说下来,仿佛是在上朝奏对一般。 祝缨指着陈萌道:“你们今天都是我的客人,在我这儿,对他不必这般如见大宾。” 众人一笑。 祝缨在笑声中转头问刘松年给自己带什么礼物来了没有,刘松年道:“你出息呢?” 祝缨道:“这就是我的出息了,能占到便宜就是出息!拿来吧您!” 太子看他们俩如此自如,又看了看冼敬,冼敬对他摇了摇头,太子继续含笑看着。将到场的人都看到了眼里,又想祝缨做寿,如果愿意请,来的客人必不会少。如今只来了这一些,只送了礼物没到场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来的人也很有意思,看样子,从自己与冼敬到场之后再来的,都算是“不请自来”的。那原本在场的这些,就是祝缨召来的了? 南人么? 太子好像发现了什么。 太子于是继续看着,仿佛一个被长辈带去宴席的生涩年轻人,看,不说。他发现了,祝缨与刘松年一来一往之间,气氛松了下来,再加一个陈萌,带的一班年轻人也放松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领,谁说刘松年孤傲不近人情了?那得看对谁啊! 不多时,赵振就跟陈放说起了梧州的事情,又说到顾同当年是自己跳墙跑到县衙认老师的。 勾着卓珏又说自己是顾同推荐的,卓珏也说了自己的来历,同时说了在街上凭乡音认出卓宇的经历。听的人都觉得意料这外,又是情理之中。 太子插了一句:“也是缘份。不过你们几位的官话都不错呀。” 冼敬笑着对太子说:“别人我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梧州出来的,子璋当年可是花了功夫的,还托到了刘相公呢。相公嘴上不耐烦,子璋寻他写识字歌的时候,他可是没有推脱呢。” 苏喆又将刘松年一阵吹捧,说识字歌的好处:“那些篇章算什么?有多少人知道的?不如咱们识字歌,一州的人都会。会的人多、记的人多,才能传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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