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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性。此事真是对七郎不起。” 郑熹道:“令姐也是个贞烈女子。” 这位冯夫人不一般,家里落了难,她一把剪刀将脸从左往右斜拉了两道,再从右往左斜拉两道。二十年后再回京,郑熹陪同母亲见了冯夫人一面,就见那张脸上仿佛一张斜放的井田图,四道疤痕凸起将脸分成了九格,双眼、鼻子、嘴巴,一格一格安放在脸上,整张脸跟拼的似的。 谁能不说她节烈、哪个不叹赞她的德行呢? 她如果就要这个有孝行的女婿,郑熹都不得不算一算沈瑛从找到外甥女到现在的时间,以及往来送信所需的时间。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在路上连下雨带等修路,足够信使打三个来回了!如果用六百里加急,八个来回都有余! 你们现在终于想起来说要女婿了?郑熹含笑不语。 沈瑛苦笑道:“这下好了,我原本没有打算的,现在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要安排这么个外甥女婿。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七郎,七郎原本打算怎么安排他的?” 怎么安排的?当个小吏先?郑熹悠悠地说:“安排他先学点东西。” 沈瑛道:“还是七郎想得周到。” 郑熹心中对沈瑛很是不满,却也没有表露出来,祝缨确实关系到他的计划,但也没有重要到非她不可。记下沈瑛一笔,不代表现在就要如何。郑熹对沈瑛道:“五郎要人,恐怕要知会他父母一声呢。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金良,去把人请来吧。” 金良一脸严肃:“是!” …………—— 金良一路疾行,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心里全是不满!沈瑛这干的叫什么事儿?金良心眼儿没有郑熹那么多,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头!郑熹这一路的心血白费,虽说心血不多吧,还真的上了点心的。还有祝缨,金良当她是半个徒弟来看的。 沈瑛这就要把人给撬走?!忒不厚道了! 他知道,对祝缨这样的出身来说,做冯家女婿比做郑熹的下属小吏强多了!祝缨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天资又不错,春笋要冒尖儿,拦是拦不住的!如果沈瑛是个坦荡的好人,金良觉得他、甚至郑熹,也都是乐见祝缨有个好前途的。可沈瑛,能算是个好人吗? 好人能干出眼下这件事儿来? 我得劝劝他,至少提醒一下,也不枉相识一场。金良打好了腹稿,到了祝缨的门前。 祝缨正在屋子里听张仙姑唠叨。 这一路行来,也有在大的城镇落脚的时候,金良等人都说京城比这个还要大,还要好。张仙姑内心也是充满了期盼的,手上在收拾屋子铺床,口上不停的问祝缨:“老三,咱们到了京城,住在哪儿好呢?咱们的钱够不够使呢?我和你爹干什么营生好呢?要不货郎担子给我们?” 祝缨道:“看郑钦差怎么安排呗,今晚我问问金大哥。” 张仙姑又跟祝缨筹划起京城生活来:“得赁个房子吧?能赁两间就好了,一间屋住着不方便……”她说了一阵就住口了,因为金良来了。 “哎哟,说人人到。”祝缨放下手里的被子,拿茶壶晃了晃。 金良道:“别弄那个了!” 祝缨道:“巧了,还没打水。” 金良板着脸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张仙姑和祝大都听出他语气不对,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仙姑道:“金兄弟……” 金良道:“我找三郎有件要紧事说。”拖着祝缨出了门。 祝缨力气不如他,被拖得跌跌撞撞的,祝缨道:“松手!你拿贼呢?!” 金良松开手,看祝缨揉手腕,忙说:“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哎哟,这个事儿啊……弄得我冒火。” 祝缨看看四下无人,站住了问:“说清楚,怎么回事儿?还要拽着我,出什么事儿了?”金良看起来粗犷,做事还是有点谱的,这么匆忙肯定有事儿。 金良也往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低声问:“你是要跟你娘子去你岳母家,你知道不知道?” 祝缨一向机敏,也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金良道:“沈副使刚才带了个人过来说,他的姐姐、就是那位小娘子的亲娘,想女儿想得紧,一天也等不得,今天就派了人来接女儿女婿了!” “她女婿是谁啊?” “不就是你么?” 祝缨道:“哪里来的女婿?‘祝三’都销户了!你跟在郑钦差身边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见过有想认女婿倒把女婿家放到别人家当拖油瓶的?当时在陈府,当着他和郑钦差的面儿,就让我跟郑钦差走了。不是么?” 金良道:“我也觉得奇怪呢,七郎正在与沈副使说话。我看他们先前不怎么想认你,怎么突然就认了?你心里可要有个数儿。现在要叫你和你爹娘一同过去说话呢。他们真要铁了心,七郎也不好与沈副使起争执!” 祝缨道:“你等等,沈副使找到了郑钦差?怎么回事儿?郑钦差又怎么说的?你从头说,先别急着赶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金良已经镇定了下来,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问道:“你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这事太反常了!祝缨被打个措手不及:“没有!我与他们有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还有,郑钦差是要向他低头了?不管我了?” “什么低头,别说得那么难听!” 祝缨道:“好,说好听一点儿,先前他跟我说的那些都不算数了,是吗?” “哎……也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的,这个……”金良一个七尺男儿说话也支吾了起来。 祝缨道:“懂了。”人家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郑熹开始还要她当仆人呢,他和沈瑛才是一路人,自己算什么呢?她恐怕不够份量让郑熹跟沈瑛争她的。他们看她,一如当初周游和知府将她送来退回,没差的。但郑熹已经是她眼下能选择的最好的了。 “你有什么主意赶紧想,对了,还有你爹娘也要一同去说话。教教他们怎么说,要快!” 祝缨道:“还用什么教呢?您家大人那儿说话不算数了,难道还会为我出头?就是我们与沈副使讲了呗。” 金良听出话中之意,问道:“你不愿与你娘子一回见岳母吗?还想跟着七郎干?我也气沈副使,可也得跟你说明白,免得落埋怨。你到了那里,正经是个姑爷,岳母家势大难免会看人脸色,你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他们但凡有一点儿脑子也不会苛待你。他们会安排你,你的前途还是很好的。除了他们心眼儿有点儿阴,你防着点儿就好。要跟着七郎呢?那你得打定了主意!你就得拒了他们的安排,也得七郎有这个想法才行。不然,抢别人女婿来当随从,你听听这个话。就算是卖到我们家当奴婢的,也要许亲人赎回呀。” 祝缨耐心地说:“我不是他们家的女婿的,他们不认的。” “他们现在要认了。那么好的娘子,就这么撒手了?我瞧你对她挺上心的。” 祝缨道:“我承过她的照顾,想让她余生顺遂,却不是要她做我的妻子。” 金良道:“那好,你带你爹娘过去,好好嘱咐他们,我偷个空儿跟七郎说了你的打算。我可不敢写包票,这个事儿,难。要是不成,你也别怨我,更别怨七郎。” 祝缨道:“行。” 金良犹豫了一下,劝道:“跟沈副使也别说得太僵。他先前是怠慢了你,你与他怄气于事无补,他看着脾气不错,其实经历坎坷,性子刚强呢。我看七郎有时候都比他好说话!你那亲事,看着情形不对,要你应承你就应承下来,你一个男人,怕什么?男人不吃亏的!” 祝缨抽抽嘴角:“我去叫我爹娘。” ………… 张仙姑和祝大在屋里团团转,时不时望望门外,也不知道金良和女儿说了什么。不多会儿,祝缨回来了,夫妇二人两路合围,把祝缨卡在中间:“老三啊,怎么回事儿啊?” 祝缨小声把事说了。 “什么?”祝大先是一声惊呼,“吃了吐啊?!” 张仙姑也慌了神儿:“不是说瞧不上咱们么?怎么又改主意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祝缨道:“走吧,再耽误下去,他们该亲自过来了。” 祝大和张仙姑心里发慌,一边拢头发、整衣裳,张仙姑一边说:“怎么办啊?” 祝缨道:“先推,推不掉再说。” 张仙姑道:“推不掉还能真到他们家去啊?哎哟,这群人可真是,要不……咱们就挑明了你是姑娘家吧。” 祝缨看了她一眼说:“那就死定了!骗婚,还骗的是他们,他们是什么好人?先不应,实在推不掉了,咱也不与他们住一处,在外头自己另寻个住处。花姐还要守孝呢,也不用过来。只要他们家人对花姐好,咱们悄悄走掉就是了。” 祝大问道:“那郑钦差呢?他就不发话?” 祝缨道:“爹看咱们配叫郑钦差给咱们出力吗?咱们还花着他的钱呢!他娘的!他要反悔,这钱我就不还了!” 祝大道:“嗯!” 张仙姑骂道:“你们两个长能耐了还!快走!” 三人出去,金良道:“害!我也不说什么了,走吧。” 四人到了郑熹那里,沈瑛与陈萌还没走。见到他们过来,郑熹含笑道:“人来了,你们去聊吧。”示意送客。 哪知这两口子不像祝缨这么贼大胆,郑熹、沈瑛还是审祝大案子的人,张仙姑也不比祝大好多少,那边祝缨还长揖作礼呢,这边咔吧一声,两口子跪下了! 郑、沈二人哭笑不得,郑熹道:“快,扶起来。” 祝缨与金良将二人扶了起来,郑熹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了。” 张仙姑为了女儿可是豁出去了,大声说:“您这就不管了呀?不是说好了,跟您上京去干活的么?” 郑熹道:“先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事,现在知道了,我倒不好硬扣着他了。那不合礼数。” “合的,合的。”祝大说。 沈瑛和陈萌脸上有点不好看了,陈萌道:“亲家……” 听到这个词儿,张仙姑倒抽一口凉气,打了个噎嗝儿:“啥?” 祝大惊讶地说:“你们还真认了啊?那婚事不是不做数了吗?” 沈瑛心道,这倒是有点小麻烦,妻子背着丈夫给儿子订的婚事,丈夫如果反对,恐怕还得照丈夫的意思来。 他说:“都是误会。” 祝大就很好奇:“啥?误会啥了?这一路……” 祝缨道:“爹!” “啊?”祝大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陈萌救场,对张仙姑道:“姨母派了人来接女儿女婿,请您二位一同去,见一见亲家的。” 他这一路跟祝缨还是有不少接触的,张仙姑也认得他,可张仙姑也懵了:“头先跟大娘子订的婚事不是不做数了吗?大公子,你们别害怕,我们是讲理的人,不会赖你们的!花姐是个好人,我们都知道的,一准儿不拖累她!就算老三要,我也不叫他瞎闹!你们就安心一家团聚吧!” 她一个做神婆的人,跳大神之外就靠一张嘴糊弄人,嘴皮子利落得紧,陈萌几次张口都没有找到机会把话说出来。 张仙姑说着说着,又想起来了于妙妙,于妙妙活着的时候,她和于妙妙为了争夺祝缨的注意力还有过一点点疙瘩,但是人都死了!于妙妙待她们母女还是不错的,张仙姑又怀念起这位“厉害的大娘子”来了 张仙姑眼泪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大娘子多么好的一个人呀,一定也是想花姐过得好好的。我们老三能给花姐什么呀?花姐人又好,长得又标致,得一个好人家才行啊。” 沈瑛跟这神婆实在纠缠不起,当着郑熹的面他又不能做得太过份,他直截了当地找到了这一家里说话算数的人:“三郎,我只问你,如今亲事做数,你愿不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祝缨的身上,祝缨道:“那门亲事本就是权宜之计,你不必为了什么别的顾虑非得承认……” 沈瑛再次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祝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熹当机立断,将两家人“送”出了自己的屋子,一路送回沈瑛那里,然后招回金良问:“怎么回事?”金良趁机把祝缨的意思说了,又添了一句:“七郎,我看三郎这孩子很好,也有主意,您看是不是留……” 郑熹道:“反常。倒也像是他的行事。沈瑛这一手玩得,可真是不漂亮。” “那,您会收留他么?” 郑熹轻轻摇头:“那他不能将沈瑛开罪死了。” 金良有点焦躁,道:“竟这么麻烦么?” 郑熹道:“他有这个本事将事情办妥,我倒真有心栽培他了。” 金良道:“他是个聪明孩子,应该……能够……吧……” …………—— 张仙姑和祝大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俩自己个儿是没办法了,跟沈瑛放赖?这个胆子他们是没有的。两人都想:那要没办法,就认打认罚呗。啥也没有,可不就是天灵盖接狼牙棒么? 张仙姑更是想:事儿是我办下的,到时候我顶罪就是了。 祝缨的心里也很紧张,她已经将各种情况都想了一遍,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底牌。一家三口现在要什么没什么,拿什么跟沈瑛硬扛?命吗?如果郑熹不给她撑腰,这关难过,而郑熹显然不打算过分干预。没把她捆起来送给沈瑛,都算郑熹有良心了。 看张仙姑和祝大的样子也是指望不上了,祝缨先开口对沈瑛道:“真的没有出什么意外吗?您别怕,当初干娘和我娘订契的时候也是权宜之计,现在要是有什么事需得我认下这门亲事,也是可以的。” 陈萌骂道:“你怎么是个死脑筋?” 祝缨道:“大姐对我有恩,我想她过得好,她不必是我的妻子。大公子能明白么?” 大公子明白个屁!“有恩,你又想她好,娶了她最好。” 祝缨道:“是啊。所以之前订了契,后来四阿翁寻衅,我才能将大姐和……干娘争回来。现在要是还像那里那样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不皱眉头。要是没有,我愿意放手。” 亲娘啊!这还是个圣人!陈萌算是听明白了,这货敢情就是报恩呢?报恩你以身相许不就行了?陈萌想拎起祝缨的领子晃一晃,试试能不能听到水声,要伸出手的时候看到了祝缨的身高,想到一个可能!这货十三岁,恐怕还没开窍。 他果断地道:“现在就要你认下这门亲事!” 沈瑛则温和地问张仙姑和祝大:“是有什么难处么?” 没有难处,就是我们生的是个闺女!但这话他们面对沈瑛的眼睛时又不敢说出来了,他们果断地怂了。 祝缨不愿父母被沈瑛逼问,说:“您请先带大姐回家。容我安顿下来了结杂事,再登门去见拜见。” 陈萌忍不住了:“你有什么毛病?” 祝缨趁势就接上了话:“没有毛病。不但没有毛病,也没有家业,更没有事业,没有立足之处。” 沈瑛道:“难道你还想给郑熹当仆人吗?” “人家还不定要不要我呢,”祝缨自嘲地说,“我不是当仆人,也不愿做仆人,如果做仆人我就不跟他干了。是他答应我,做事有回报。我是去做自己的事,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我知道跟着大姐去有什么样的好处,可那些都不是我自己挣的。有些本领可以永远不用,但不能不会,有些东西可以差一些、少一些,但不能没有。我得自己给自己准备一个容身之处,哪怕以后用得少,哪怕不如别人的。不是怄气,也不是什么傲骨,就是,过活。以后您要瞧我顺眼了,顺手提拔我一下,我承您的情,可这第一步,得是我自己迈出去的。” 沈瑛愕然,旋即与陈萌忍不住坐正了向身体。 沈瑛想了一下,问道:“你不想去见岳母?” 我甚至不想有岳母!祝缨道:“容我安顿下来再去登门。郑钦差也不一定就收留我,哪怕他不收留我,我也得在您家之外有个落脚的地方,那样登门算客,不是打秋风的。” 沈瑛脸上阴晴不定,没想到祝缨一个很识趣的人竟如此难说话,不过这些话也难以辩驳。 “也好。”沈瑛缓缓地说。 张仙姑忙问:“那亲事……” “自然是做数的!”沈瑛斩钉截铁地说。 祝家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只能先认了。 三人心中满是不确定,从沈瑛那里离开。 三人一走,陈萌就骂道:“真是个木头脑袋!” 沈瑛轻叹一声:“人是好人,只怕养不熟呀。” 陈萌道:“那您还说亲事做数?” “我已当着郑熹的面反悔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会是个什么考语?”沈瑛还要脸,不能这么赤裸裸的反复无常,他才回到官场,声誉不能这么败坏了,“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萌道:“那怎么办?” 沈瑛想了一下,道:“先晾一阵子,进了京他就知道官场不好混了!郑熹能给一个随从多少关照?郑家自己的姻亲晚辈还照应不过来呢。受了冷眼吃了苦头,就该知道路怎么走了。如果还不醒悟,那就是他自己蠢了,到时候再离婚,可怨不得我了!” 陈萌想了一下,道:“这小子可真是不开窍儿,还要白费这些功夫。” 沈瑛道:“如果能调-教出来,倒也不算白费,这小子别的都好,就是犟。” “现在还想着郑七,也不知道郑七是怎么叫他这么念念不忘的?” 沈瑛皱眉道:“不过是见得更早罢了。” ……………… 祝缨并没有对郑熹念念不忘,不用她特意记,总会有人提醒她。 一家三口才走出沈瑛的住处,金良就在不远处守着了,他对张仙姑和祝大说:“大哥大嫂先回去,我有话对三郎讲。” 祝大两口子也不敢反对,说:“哎。” 金良低声问祝缨:“怎么样了?” 祝缨道:“亲事他们还认,不过说好了,我跟你们进京,安顿下来再去登门拜访。” 金良道:“你跟我来!”将祝缨带到了郑熹的面前。 郑熹放下手中的笔:“你们是不想叫我把这画儿画完了,说吧。” 金良道:“三郎还跟着咱们呢!” 郑熹道:“沈五怎么说?” 祝缨问道:“在陈家的时候,当着沈副使的面儿说的那些个话,亲事与他有关,他反悔了。进京做事,与您有关,您反悔吗?” 金良道:“问你话,你先说,怎么反问起七郎来了?” 郑熹摆摆手,看着祝缨道:“那要看你与沈五说了什么了。” 祝缨复述了一遍。 郑熹道:“话倒是不错,想我收留你?” 祝缨道:“不收留也没关系,之前给我的钱我就不还了。” 金良叫了一声:“三郎!”又叫郑熹,他竟比这两个人都着急。 祝缨道:“没什么的,我原来也是四处混饭吃的。” 郑熹道:“沈五肯认你,虽另有考量却也不是阴谋害你,不会让你到处闲逛的。” 祝缨说:“我知道好歹,知道多寡,知道得失。哪怕在乡里路边挑担叫卖,我也不赌博,我不喜欢押注。如果自己立不住,什么都是虚的。一叶浮萍,能度几番寒暑,又能渡几只蝼蚁?如果要个仆人随从,自有比我能干柔顺的。要个能立得起来的人,就是这副脾气了。儿子看老子还有腹诽的时候呢,能干事而没有脾气的人,必有所图或有所忌惮。您不收我,我也还是要另寻个自己的事。不能一无所有就进了别人的家门。” 郑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说:“好。” 金良开心地说:“七郎答应了!三郎,还不快谢七郎?” 郑熹道:“你高兴什么?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呢!你先带他回京。” 金良喜道:“是!”又催着祝缨磕头道谢。 祝缨郑重拜了下去,仰头对郑熹道:“虽然不知道沈副使为什么改主意,但您说他对我没坏心,我也就当他没坏心吧,他的想法我以后总能弄明白的。本来好好的,他们回家过活,我上京做事。现在他一改主意,我就成了个鸡肋。您依旧愿意收留,我承您的恩情。您给个鸡肋的价就成了。” 金良大为惊讶,因为就在祝家一家三口去沈瑛那里的时候,郑熹也说了“鸡肋”这个词。当时甘泽在一旁伺候,问他是不是想吃鸡肋了,郑熹不置可否。 郑熹笑得很开心:“你是鸡腿。去收拾行装吧,明天就入城了。” 祝缨道:“最后一件事儿——那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们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才想起来问?”郑熹笑问。 祝缨道:“您应该是知道的,对吧?” 郑熹想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么,我幼年时就知道她。极重身份,尊卑贵贱、礼仪廉耻,性格刚强得紧。说一件事,当年她还没经历变故的时候,有她丈夫的同僚家开宴,此人妻子已亡,她见到那人的妾室主持迎客大为不满当众发难,就因为这个妾出身娼家。不过,想必经过二十年风雨坎坷,她也比以前改变了一些。他们家以前是人丁兴旺的,经历变故之后近枝凋零,想必因此更重视女儿。” 祝缨不客气地说:“连我一块儿当添头,是谁的主意了呢?” 郑熹道:“添头?你这么看的?” 祝缨道:“这一路,有多少机会送信呐……” 郑熹叹息一声:“我要是沈瑛,第一面就把你留下了,哪怕他姐姐不愿意,他将自己女儿给你都是合适的,何必要在这一路看到你聪慧刻苦之后再改主意?他是真的不舍得放手了,便是我也……” 祝缨眼睛瞪大了一点,又恢复了正常:“噗,一块鸡肋,有什么好喜欢的?” 郑熹道:“你毕竟是他的外甥女婿。” 祝缨道:“那可也不一定,我跟您说过我的来历,这婚结得本来就勉强,从权而已。我对大姐是为的恩情,如今又添了对干娘的怀念。” “那娶了正好呀。” 祝缨摇了摇头:“不合适。不能耽误她,她这一生二十年,经历了多少事呀!还是别再跟我受累的好。她娘家要是做人,给她选个好丈夫,我退婚绝不会犹豫。” 郑熹道:“小小年纪!想好了吗?做人家女婿,可与做我的门生不同的。” 祝缨道:“您认了是带我们全家上京的,对吧?” “认了!”郑熹认真地说,并且亲口许诺,“你先安顿下来,年后我自会安排你。律书可以继续读,经史更要温习起来!那才是根本!” “诶?” 郑熹道:“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冯家的事,你也不必很担心,这妻子想要就要,你也未必就配不上他们家了。想要离婚时,只要你的理由拿得出手,我保你全身而退。” 祝缨大喜:“真的?” 郑熹道:“快走快走!” 祝缨磕了一个头,爬起来走了。 第38章 初雪 郑熹心情不错。 祝缨说的对,因为沈瑛横插一杠子,将他的计划也打乱了,祝缨的人生也产生了变数。沈瑛认了祝缨的身份,祝缨在他这儿就是鸡肋了,他放手的时候虽有点遗憾,也不至于不舍。更多的是对沈瑛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的不满。 但是当祝缨处理好了与沈瑛的事儿,回来说出“鸡肋”这个词的时候,郑熹突然就开心了。 他知道看人准,祝缨还是给了他惊喜,祝缨比自己看中的更好! 这孩子心里敞亮,明白。有些话,平庸的人说出来是欠教训,天才说出来就叫计划或者行程。 祝缨值得他再去跟沈瑛稍稍聊一聊。 郑熹背着手踱到了沈瑛那里,两人住得很近,很快就到了。 沈瑛也刚刚重新做了安排,他打发吴安护送花姐回京,并且告诉花姐:“三郎另有安排,你先回去见你母亲。” 花姐很担心祝缨:“他是有什么事儿么?” 沈瑛道:“他想先自己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再见你。” 花姐心中隐隐失落,又不敢多问,还是决定先见了亲娘再说,温顺地点了点头。沈瑛心口的气顺了一些,陈萌更是想:还是妹妹好! 花姐才走,郑熹又来,沈瑛急忙出迎。 郑熹摇头叹息:“别忙啦,你心里想必是有事的。” 沈瑛道:“惭愧。” 郑熹道:“没聊成?” “惭愧。” 郑熹道:“也别总惭愧惭愧的啦,你像是一个久不骑马的人,重新再跨上马背的时候难免生疏,你一急,越发不得劲儿。五郎,慢一些,稳一些。” 沈瑛既惭愧又有点感动:“七郎,我办事疏忽,你不生我的气反而这般开导我,我愈发无地自容了。” 郑熹道:“这是哪里话?我们也是故人啊,我比你们小几岁,个头没你们高,小时候你们一群人一道玩儿,我就想,什么时候能和你们一道玩耍呢?后来我长大了,却又等了十几年才重又见到你。” 沈瑛也是一番感慨。 郑熹道:“三郎那个孩子是有些脾气的,才见他的时候他为了他父亲的案子到处打听撞到了我的手里。我看他干净伶俐,问他要不要跟我走,他说,不做仆人。我就说,不做仆人也行,给我做属下。他就应了。五郎,事缓则圆,给他个台阶又如何?” “哎……只是要让姐姐失望了。” 郑熹道:“这孩子先放在我这里,我安排他先读读书,磨磨性子,你看如何?” 沈瑛迟疑地道:“七郎的意思是?” “不读书可惜了,也许读着读着就明白事理了呢?” 沈瑛原本就有心晾一晾祝缨的,道:“当然好。只是不知道他耐不耐得住性子?” 郑熹不在乎地说:“那不正好,不就是为了磨性子么?” 沈瑛也笑了:“确实正好。” 郑熹道:“你说好那就好,我也回去了。明天入城还要面圣,你也早些休息。” 沈瑛将郑熹送出门,不想却看到祝缨又过来了,两人心底都闪过一丝惊讶:他来做什么? 陈萌已经出声了:“你来做什么?” 祝缨道:“亲事还做数的,是吗?” “你要反悔吗?” “如果做数,我就来见一下大姐,与她道别。如果不做数……” 郑熹轻声说:“五郎。” 沈瑛道:“让他去吧。”陈萌这才不拦了。 祝缨郑重一揖,去寻花姐。 ……………… 祝缨是先应付完自己爹娘才来找花姐的。 沈瑛前后一番变脸连这两口子都瞒不住。在围着祝缨一通询问,得到“没事”的答复之后,这两口子又劈哩啪啦的说开了。 不在沈瑛面前,祝大就敢嘲笑他了:“哪家对姑爷是这样的啊?姑爷是客,吃席都得上坐的。这一路的,给他们搁最后头,陈大公子时不时来撩一下,也不像是对姑爷的样子。怎么京里的人跟别处的规矩不一样?” 张仙姑也认为沈瑛不是好人:“只是把花姐搁在了那里,这甥舅俩,看着也不打不骂的,心可狠呢!人家没拿咱们当亲戚,花姐倒是他们亲戚,也被他们拘着了。这一路拿咱们当下人看,哪有对女婿、对亲家是这样的?” 祝缨说了郑熹愿意收留自己,两口子都很高兴,又愁这婚事居然不能马上解除。又说到了花姐,又是一阵叹息。祝缨就说:“今天这一闹,我倒不想这么快离婚的。” 张仙姑道:“说什么浑话?” 祝缨道:“也不是浑话。刚才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硬说亲事不做数呢?不也是怕么?自己立不起来又没个靠山的时候,强说不认账就怕得罪了人有麻烦。当时是咱们跟干娘、花姐约定的事儿,现在干娘没了,花姐还在。得叫她也知道。” 于妙妙死了,花姐在这世上没剩几个熟人了,也没道理再回朱家村。娘家要是对她不好,花姐也就没有前路了。眼下沈、冯两家的为人看起来不特别的差,但也没有十分的好,保留着“丈夫”的身份才能更好保护花姐。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她反而不担心花姐,一个宽容的娘家是能让花姐日子好过的。沈瑛这一手玩得实在不好看,祝缨不免怀疑他的为人。 你不许离婚,那花姐就还是我的人!我护着她! 张仙姑也念旧情,想了一下,说:“那你可得有数,这门亲事也拖不可太久。她一个女人家,还是得成家、生个孩子才算好。别耽误了她。” “我知道,先稳住她,等两下都安顿下来了,我瞅瞅找个机会再退亲。”祝缨就来看花姐了。 花姐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行头,虽然是素衣,看着却更鲜亮了。看到祝缨来,她开心地笑道:“三郎?!” 祝缨道:“大姐,我有事要跟你说。请姐姐们给我们留点儿地方。” 丫环们笑着掩口出去了,只有李大婆不肯出去,硬说这事儿不合礼数。花姐很为难,祝缨道:“也没什么,就几句话。” 花姐本来坦坦荡荡的,李婆子这么一杵着,倒好像他们在做贼似的,花姐说话腔调有点不自在:“三郎,什么事儿?” 祝缨道:“我,先不跟你一道进京了。你先去见亲娘,我把爹娘安顿下来再去找你。” 花姐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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