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二人一脸严肃,对他说:“相公有请。” 赵苏问道:“敢问有何贵干?” 二人依旧不松口:“我们如何得知?大人,请吧。” 赵苏看了一眼隔壁,左边略年长的那一个说:“冼相公今天值宿。” 赵苏思忖片刻,对仆人道:“把东西拿进去。” 然后跟着二人到了郑府,郑府里主仆都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赵苏到了书房,郑熹也是一脸高兴不起来的表情,他只当没察觉,先行礼。 郑熹道:“你要南下追寻你‘义父’了?” 赵苏道:“我想家了。” 郑熹嗤笑一声,道:“遇着事儿了都会想回家。朝廷真要问罪,拿不到她,你以为你能逍遥到现在吗?” 赵苏道:“晚生驽钝,不敢妄加揣测。” 郑熹指了指桌上的一张单子,道:“她闯下这样的大祸,还想破财消灾?你既要南下,就把这些都带回去给她吧。南下之后她再也享用不到这些了,这些都是她辛苦积蓄,相识一场,都带给她吧。” “这?” 郑熹道:“她的奏本批了,会有使者南下宣谕。这一关,让她过了。” 赵苏忍不住露出欢愉的笑容来。 郑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赵苏就势问道:“您起复了吗?趁这个机会也是意外之喜,义父知道了,想必也会为您高兴的。” 郑熹口气没有回暖:“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又不是没进过政事堂!回去见到她之后,告诉她,安安份份在梧州呆着!朝廷不想宣扬这件事,她自贬蛮荒,陛下也就忍了。要是闹出动静来,哼!” 祝缨失踪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政事堂很快冷静下来,郑熹又被皇帝临时召到宫里商量对策。郑熹认为,对祝缨,装作这个人不存在才是目前的最优解。冼敬都知道“不能显戮”,想干什么也要等到事情冷下来。 所以,悄悄的、就当无事发生才是最好的。朝廷不需要事事都向百姓解释,普通乡绅也最好少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赵苏脸上的笑容没有减:“是。您知道的,她一向有分寸。” 郑熹的脸色更差劲了:“分寸?她的分寸就是来拿捏我、拿捏朝廷的?” 赵苏口上说着:“不敢,朝廷岂是能够随意拿捏的?” 心里却更加踏实了。 祝缨越狱的那一天就告诉过他了,她必须迅速地消失,这样才能让朝廷不会也做不到马上对她做什么。 越狱,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她孤身上朝,一个人不带,自己脱身比捎上几个人容易。当时女监诸人主动帮忙,让越狱这件事变得更加的容易。 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宫廷中相信她已经到了梧州,并且手上握有相应的势力。如此,才能在天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完成身份上的替换。 这个身份必须要朝廷认可,形式上还是朝廷一份子而不是“敌国”。如此一来,针对她的攻讦就会减少、烈度能够得到降低、形式也能够忍受。 朝廷不如二十年前,也不是真的一兵一卒发不出来。不过连年兴兵,对朝廷损耗极大。政事堂、包括王叔亮、鲁尚书等人在震惊之后,一定也会看出来问题所在。朝廷现在懵了,不会一直懵下去,醒过味儿来多半会采用其他手段遏制她。 但只要不涉及到朝廷大军直接“平叛”,她那些不及、不能、不合适南下的学生、同乡之类才会免于被明晃晃的针对。 只要她不死,就有周旋的机会。接下来就看双方博弈了。三千里,真是个很好很好的距离。 瞧,这不就拿捏住了? 郑熹看他低着头好像很恭顺的样子,心里累得紧,摆手道:“你去吧。” “相公,今日一别,不知何日重逢,还请相公保重。” “带上。”郑熹说。 赵苏不与他客气,拿上了单子离开书房。郑府的管事已经准备好了,又将一张存货的单子还给了他:“请大人查看仔细,上面的东西咱们都没有动,还在货栈里。” 他们送礼也是这样,东西存货栈,拿票送人,收礼的人派人拿着票去取货。赵苏送的也是货栈存货的票,现在又如数奉还了。 赵苏拿了票,道一声谢,带着回了家。 今天,他注定是不能好好地处理他自己的家事了——顾同来了。 ……—— 两人再次见面,顾同有点小尴尬。这处宅子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顾同先问:“你,真打算走了?” “对。” 顾同道:“你,等我两天,我也与你一同南下。” “不用了,”赵苏说,“我南下还有舅家,你南下做什么?开私塾教学生?还是有人给你安排了新的官做?” “当然不是!” “那你南下干嘛?” 顾同口气有点不好:“当然是追随老师……” “你不情不愿的,还是觉得她不合你的志向。你永远记着她瞒了身世做了丞相,你觉得这是错的。如何为难自己?留下吧,鲁尚书人不错。京里同乡也需要有人照顾。你梦里是三代之治,是家国天下,你不甘心。圣人之言,又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自己没想明白,不要强求。这是义父说的。” 顾同瞪大了眼睛:“她……” “她当然会为身边的人着想。” “我……” “你没有告密。”赵苏说。 顾同铁青着脸:“我还不至于出卖恩师。”恩师二字他说得异常的别扭。 赵苏笑笑,命仆人取出一封信:“这是义父写给鲁尚书的信,你有难处的时候,拿着这个给他看。” 顾同犹豫了一下,赵苏把信塞到了他的手里:“拿好了。我这就要走了,也不与大家告别了,免得为大家惹眼,你代我说一声吧。” “好。” 赵苏这才有功夫把自家的事处理了。 第二天,他就不去上朝了,先去货栈,取了几大车的东西。货栈的人又指着另外几口箱子,道:“这是府里吩咐的,您取那几样的时候,就把这些也给您。” 赵苏先打开来检查了一遍,里面都是些服饰、玩器之类,是京城眼下最时兴的样子。一个箱子里还装了字画,郑熹仿佛真的有心让祝缨在梧州也过得如在京城一般。赵苏也将东西一并带回。 回家吃饭的时候,家里又有人登门——金大娘子与儿子金彪来了。 赵苏客气地接待了母子俩,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金彪是陪母亲来的,只管看金大娘子,金大娘子踌躇道:“就是,听说您要走了,来看看,看看,就当是看到三郎了,害!是三娘。您不会怨她吧?” “当然不会!” 金大娘子放心了:“她东西都送了人,自己回去怎么过活?家里大哥大嫂年纪也大了,这些个请您捎给她。” 她让金彪取了一小匣的金子过来:“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就是没本钱,有点儿本钱就能翻身的。这些不多,好歹能用。千万捎给她,她一定能过好,到时候您也是有功劳的。她不会亏待您的。” 赵苏道:“我们有钱。” 金大娘子道:“小京官儿日子难过,都说地方上富,也得分在哪儿做官。她又到南方做县令去了,上一回就得京里给衣服给鞋才能穿得光鲜。捎去吧,就当我算还她的马钱。” 赵苏想了一下,接了,金大娘子露出舒心的笑容来,起身告辞而去。 赵苏叹了口气,把匣子给收了,也一并放到了行李里。到了天黑,正要准备休息,又有人来了——这回是个比较生的人,周娓。 周娓孤身一人,背着个小包袱就来拍门! 赵苏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背着包袱跑他家里来,好悬没当是什么骗子。亏得武相、崔佳成做过苏喆的老师,连带的女卒与苏喆也算点头之交,赵苏对外甥女还算关心,将这些人都认得,才没有让人将她赶出去。 周娓进门先说:“是大人许我追随的!” 赵苏眉头一皱,周娓赶紧向他解释了狱中发生的事情,又说:“今天邸报上说,要授大人县令,我就知道这就是她说的要去哪里找她了。可是我不认得路,您要回乡,总是顺路的。我不是累赘,也会洗衣做饭,还会……” “好。” “啊?” 赵苏道:“她已经告诉过我了,既然来了,就先住下,我明天还有些事。后天你与我同行吧。” 周娓笑道:“好!”停了一下,又说,“多谢。” 次日赵苏又整整忙了一天,第三天一大早,城门一开,他就带着自家仆人连带着捎上了周娓,离京而去。没有人给他送行,赵苏也不在乎,先去城外接上妻儿和祝缨等人。 周娓内心忐忑,邸报上说,祝缨已经到了梧州了,她这一路就全与生人同行,心里也是没底的。一切的不安,在进了院门之后就没了,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腿开始发麻了! 祝缨一身道袍坐在树下,身边一只肥猫,正安闲地看着林风与郎睿过招。 周娓的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轻轻地叫了一声:“大人!” 祝缨看了过去,对她点了点头,周娓背着包袱跑到了她的坐榻前:“我、我来了。” 祝缨看到赵苏对她点头,道:“那咱们可以动身了,这一路可不好走啊。” “我走得。” “好。行了,你们俩,停手吧,咱们准备回家了。” 郎睿怪叫一声,苏喆道:“嘘——” 现在还不能让人发现祝缨仍在京畿。 一行人无声地收拾好了行李,装车,祝缨虽然有马,且不能骑,与祁娘子等人坐车。赵苏虽辞了职,却不是被罢免,品级还在,一路仍能使用驿站,但是祝缨要避人耳目。 他们计划从水路回去,一则载人载货多,二则上了船,祝缨也能从容些。 周娓觉得很满足,一路上需要她做的事情很少,她就陪在祝缨的身边。没事儿的时候就看着祝缨乐,祝缨道:“怎么了?” 周娓笑着说:“以往总看不出来,其实,现在也不大看得出来……” 她有许多话想跟祝缨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见一样就提一样。样样都是夸的。“这猫真肥。”“她们都听大人的,您治下有方。”“苏小娘子本事很大……”之类的。 祝缨也由着她去,祁娘子又拿着针线过来了。郑府给祝缨的那些衣服之类太奢华了,祝缨现在还穿着道袍装道士,越往南天气越热,祁娘子就动手给她再缝两件薄一些的。拿过来比着她的尺寸。 周娓又对她产生了好奇:“您早早地在大人身边,怎么不做官呢?” 祁娘子笑道:“我不成的,我不成的,大人先前也说来,我是做不来。” 周娓还想劝她,祝缨对她摇了摇头,周娓憋得想跳起来,一个没忍住,决定出舱房透透气。推门就将门推到了林风的脸上,林风捂着鼻子:“谁?” 周娓也吓了一跳:“怎么样?怎么样?” 乱了片刻之后,几个人将祝缨的舱房给塞满了。 祁小娘子看赵苏也来了,很自然地问他:“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那我出去。” “不用。”赵苏说。 祝缨问道:“怎么了?” 苏喆眼睛晶亮:“往梧州去敕封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是陈家二郎!这岂非正好?我们就想,到下一站,就派出两个人先回去,联合五县,共同推举您做梧州刺史!等陈二到了,咱们也准备好了,让他把我们五县的奏本带回去!” 说着,她们几个年轻人狡黠地笑着:“让朝廷再敕封一次。您做了刺史,大家都高兴。” 林风道:“我与丹青回去吧。我爹最狡猾了,得我去赖。” 山雀岳父当然比较狡猾,因其狡猾,就不可能因为一个十年没见的儿子赖皮而答应这样一件大事。 不过,祝缨还是答应了,她说:“好。” 山雀岳父不一定会听儿子的,但一定会防范朝廷。祝缨只要不与朝廷一心,他乐见其成。 赵苏看着傻乐的林风,摇了摇头,不去戳破他的英雄梦。 ……—— 到了下一站,林风与路丹青下船,转快马回梧州。 待到祝缨等人换船、转车马陆路,到吉远府界的时候,驿站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她了。 人们穿得五颜六色,祝缨在一群人里看到青色衣服的花姐与一身大红的苏鸣鸾,扶着紫衣黑裙的张仙姑站在人群的正中央。 看到亲娘了,就算到家了。 第438章 安心 祝缨的目光没有钉在母亲的身上,深深看一眼母亲,她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头人、士绅、平民,密密地挤了一片,平民的衣服永远比“贵人”们的黯淡,便是红、绿等色,也不如别人身上的红绿耀眼。一大片黯淡之中,两小团的光鲜就惹人眼了。苏鸣鸾等头人都到了与张仙姑在一起,与他们略有一些距离的,是几个官员模样的人。 苏喆站在祝缨身边,高兴地大喊:“阿妈!”对着苏鸣鸾挥手,一脸的笑意。 祝缨道:“戒备起来。” 她的眼睛毒,看得出无论是苏鸣鸾还是那个知府,他们的周围都有一些看起来精壮的人物,神情警惕。 这符合她的预料,想入梧州,必经吉远府,吉远府是朝廷的。 胡师姐的手摸到了腰间的囊袋上。 那一边,吉远府的官员也紧张得要命!十年过去了,吉远府的官员已经换了一批,新上任的知府与司马等人暗暗叫苦。 知府问司马:“那位,在哪里?是哪个?” 司马苦笑道:“府君忘了,我也不曾见过那位。”他招来一个衙役:“你是府中老人,看看,哪位是……那位大人。” 衙役十分为难,眼神带一点点的不情愿,道:“就是中间那一位。” “啊?”知府吃了一惊,“不是说,是女子么?怎么还是男装?” 女人当然能穿男装,这事儿天下各处都有,别的地方,女孩子会被说,在梧州,别人说都懒得说。可是祝缨,她不自曝身份的么?你都自曝了,还是老样子,你曝个什么劲儿?不是多此一举,给大家找麻烦么? 这边嘀咕,那边林风粗声粗气地问:“你们在商量什么呢?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知府忙说:“我因未曾识得真人面,故而发问。” 林风大大咧咧地说:“义父当然是在正中间的那个啦!”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 知府道:“多谢告知。”故作镇定地扭脸去看祝缨。 她的道袍已经换下了,身上这套是从旧衣里拣了套浅蓝的外袍,蹀躞带,佩刀,头上挽了一只金冠。与之前所有的装束没有大差别。女装,郑家的箱子里倒是准备了几套,从衣服到首饰都给佩全了,祁娘子路上也想给她置办一些不累赘的日常衣服,也被她拒绝了。 穿这一身是有好处的,她一露面,对面就欢呼了起来。有嗓门儿大的,喊了一声:“祝大人!” 见此情状,祝缨心中警惕,分了一只眼睛瞟着官军,这才挥手向对面致意。 胡师姐道:“您只管往前走,我跟着。” 祝缨对她一笑,下了马,快步奔向张仙姑。 “娘。”她说。 张仙姑抽着鼻子:“哎!” 两人就这么站着,相对笑着,花姐道:“回来就好,家里一切都好。放心。”她松开手,祝缨很自然地上前接住了张仙姑的胳膊。 张仙姑道:“走,咱们回家。” “好。” 祝缨口上答应着,却不急着走,隔着张仙姑对苏鸣鸾点了点头。苏鸣鸾早经过一番冲击,接受了“义父”是女人还要回来了的事实,两人见面了,又是新的一轮刺激。路丹青回来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她,她也是最快做出决定支持祝缨做梧州刺史、并且尽力说服其他人的。 活人站到面前,苏鸣鸾觉得,自己还是有许多的话想问、想说。直到苏喆大声叫了一声:“娘!” 花姐的一句:“这些都是青君带出来的兵,她在路上等咱们。干爹腿疼在家里休息,小江和侯五在家陪他。” 苏鸣鸾马上答道:“我们这些人也都跟来接您回家。” 赵苏、金羽等人也与亲人团聚,赵苏提起儿子对父母说:“就是他了。” 祝缨又逐一与头人们点头致意,他们的眼神都有点诧异,却又都不当面质询,面上也带着笑。不过这笑中又添了十年的光阴,略显模糊了一点。 人群中一个尖利的童声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还没看过呢!”接着“嗷”一声,大概是因为太吵被打了。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我就只在庙里见过嘛……” 祝缨面带微笑,又看着知府等人挤了过来,场面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孩儿的声音。 知府一个长揖到底:“早就知道您的事迹,一直很想当面请教,只恨没有机会。您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到府衙暂歇。” 祝缨还了一礼,道:“徐府君。” “正是在下。”徐知府此时也端不起架子来,态度很是端正。 祝缨道:“承蒙您的美意,不过,我离家十年,应该先回家拜见父亲才是。” “呃……” 祝缨微笑着看着,徐知府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从祝缨身上感受到的,祝缨很亲和,压力来自于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徐知府道:“如此,我就在府里等候您的大驾了,您什么时候得闲了,还请千万来看一看,看看这些百姓。” “好。”祝缨说。 徐知府道:“请。” 祝缨又不“请走”了,她向士绅、富商们团团一揖:“我回来了,十年不见,多有怠慢。发生了许多事,容我先回家拜见父亲,再与诸位叙别情。” 士绅、富商的心情也很复杂,梧州、吉安府对女人比别处一向高看一眼,但是祝缨变成女人,还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亏得消息从府衙泄漏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大家震惊过了,现在勉强能保持平静。 虽不如百姓之热情,却也都想观望一下,毕竟,祝缨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 吉安府大部分的老封翁们都来了,他们的封翁也可以说是祝缨给的,一个个拱手作揖。也有人提心自家孩子,忍不住问道:“大人回来了,我们家那个小子呢?在外面别再给您惹下麻烦。” 祝缨笑道:“能有什么麻烦?咱们都在这儿,就是他们在外面闯荡的底气。” 这话虽然不能算是大包大揽,却也能暂时安抚下这些士绅了。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欢迎祝缨了:“咱们都等着您呢。” 祝缨道:“我也很想这儿。” 寒暄几句,祝缨又对人群手,对围观她的普通百姓说:“等我回来看大伙儿啊!” 口气之熟,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百姓只要吃饭穿衣,并不关心什么“仕途”,他们只根据经验,知道祝缨出现,大家能过得好一些就够了。年长者抹泪,青年人含笑,幼童好奇,都围随着,看着祝缨一行人穿过吉安府,往山中去。 ………… 徐知府也不离开,一路送行。 祝缨笑问:“府中无事?” 徐知府苦哈哈地:“您何苦打趣我呢?我得护送您安全进山呐。” 祝缨道:“那就来呀,换我招待你,庞司马?一同?” 庞司马指指自己的鼻尖:“您也知道我么?” 祝缨忍不住笑了:“对。你们两个,还是留一个看家的好。没监视我,会被斥责,不办好公务就不会了?” “是是。”他们连声说,很快分工完了,徐知府跟着,庞司马回家。 祝缨一行这才又继续前行。 因徐知府还跟着,祝缨不便多言,只对山雀岳父等人说:“到我那儿吧,我请客,有好酒。也要同大家伙儿好好聊一聊。” 山雀岳父豪气地一挥手:“那我就不客气啦!”祝缨是女人,瞒着大伙儿,这不厚道。但是呢,只要跟朝廷不对付,他就要帮帮场子。 庞司马抓紧机会把徐知府拉到一边:“您真要进山?” “送到州界,”徐知府说,“进什么进?地方官员不能擅离职守的!” 庞司马道:“高啊!” 一个月前他们就接到了快马急递过来的指令——暗中留意梧州,尤其是查探祝缨的踪迹,如果能够将祝缨的父母“请”下山来奉养,那是最好的。 这个指令就差明着说在针对祝缨了。 官员们接到消息的时候非常的不解,祝缨好好的,可谓大家在朝廷中的靠山,这是要做什么? 用力瞅,才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一点讯息——等等!她是个女的?!!!还从大理寺狱里离奇消失了? 官员们一阵怕恐,想执行,又不太敢。朝廷和祝缨,哪一方他们都不敢得罪。论起来,梧州更近,危险更大。二人派了信使往别业送了个请帖,请祝大与张仙姑下山赴宴,说是得了几样珍味。 不如所料地,被山上婉拒了,说是老人家身体不好,不宜挪动。 这样的拒绝让徐知府很开心,他火速写了公文递交朝廷——二老病了,在山中静养,不宜挪动。请不动。至于山中,没有听到有关祝缨的消息。 接着,他们又有些不安地等着下一个指令。 朝廷新的新令下来之前,徐知府却指到了一个让他想哭的消息——邸报上说,朝廷敕祝缨为“祝县”的县令了。祝县属梧州,祝缨成他邻居了。徐知府派人送信,想请祝缨见一面,别业里却说,长途回来,要休息。休息好了再见。 徐知府也不敢强求,祝缨在大梧州这一片的声望无人能及,仿佛是个传说一般。徐知府虽然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反驳这种名声有一部分是他贡献的——你比不上前任,就越发衬得前任好了。 徐知府与庞司马早就商议过了,对祝缨,“敬鬼神而远之”。他们不是很看得惯本地一些风俗,但是也发现了本地人不好惹,彼此相敬如宾地过。吉远府不算穷地方了,油水够,留着命攒点家产不好么? 哪知前两天,山里的头人们集体出动了!每人带几十上百号的土兵,把徐知府吓了个半死,忙也让府里的衙役、白直之类准备起来。又埋怨朝廷——怎么不调点兵马帮忙呢? 他自己去找当地的校尉,校尉却死活不肯同意:“我可没接到将令啊!” 徐知府这一天,提心吊胆,直到祝缨慈祥地同意他一路跟到山□□差。 ………… 徐知府恨不得一眨眼,祝缨就过了州界,他也就有了理由可以回去复命了。 谁料整个吉远府知道祝缨回来了,再没人问她是男是女之类,反正,看着人还是那个人就行了!好些人哭着跟着她往山里走,这一路就没办法走快。 这还是在祝缨有意加快速度的前提下。 祝缨这次是从阿苏县路过,因为听说苏鸣鸾的母亲病重,她要顺路去探望一下。也因此,需要经过福禄县。 当天晚上,满天星子,祝缨到了福禄县。福禄县准备好了清风楼,当地酒宴也摆上了,屋子也收拾好了,苦留祝缨住一晚。 祝缨也答允了。 徐知府便也陪着,他不住清风楼,却占了县衙,县令只好自己去住书房。倒霉的县令也是新来没两年,垂拱得紧。 清风楼里,士绅父老同祝缨说着话,大家叙旧。祝缨还记得县中所有的士绅,还指着张翁说:“令郎现在京中,我来的时候他还很好。” 话匣子说开了,士绅们也就敢说话了。开口的是顾同的爹,顾翁老迈,也是不宜挪动,于是由他作为代表过来。 当爹的惦记儿子,又因在福禄县,与祝缨更加亲近,便问出了一个问题:“您……怎么就想着使这个法子回来了呢?先前咱们有眼无珠,竟不识您的真身。” 祝缨随口胡扯:“我前头两个哥哥都死了,生下我来怕养不活,就假充男孩儿。” 顾同他爹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然后突然醒悟,这不就是“生了儿子怕养不大,假充女孩儿”的变本么? 不过,只有男充女养大的,怎么还有女充男这个说法?而且,不是哥哥死了么?你还敢充男孩儿? 一旁许多人已经听明白了,看得祝缨的目光也多了一点同情。这个话题就此略过。 祝缨对士绅们说:“以后,大家又能长久相处了。来日方长。你们的儿子们,仕途也还很长,你们且看就是了。我说过的话,都会应验。” 良好的信誉让这些人的疑虑消掉了,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但是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有些人左看右看,从祝缨的身上也看不出娇羞之态,甚至怀疑她就是在开玩笑。 不过,随便了。 见祝缨吃完了饭,没有挽留的意思,大家也就识趣告退了。 祝缨这才对苏鸣鸾等头人说:“咱们聊聊吧。” ……—— 林风道:“我俩已经说明白了呀,对吧?” 他问路丹青。 路丹青道:“义父自有道理,咱们听就是了。” 她也想跟着苏喆叫一声“姥”,却不时习惯性地叫“义父”。 残肴撤去,换上新茶醒酒。山雀岳父大大咧咧地笑问:“那以后,咱们怎么称呼大人呢?” 祝缨道:“朝廷已敕我为祝县的县令了。” 苏喆看向林风,林风也急了,道:“阿爸,咱们说好的,共同推举义父做刺史!你们都答应的!你不是也说,艺甘他们总来闹事,打得很麻烦,要是有义父领着大家就好了么?” 郎睿上去把这个破舅舅给扔到了一边:“舅,让长辈们说。” 郎锟铻道:“义父……呃……” “你说。” “我是信得过义父的,这些年,义父不在梧州,也远远护着咱们。” 路果道:“你们好啰嗦!大人,这两个小东西来说,咱们听了,但不真切,咱们要大人来说才好。”路丹青是他女儿,他也就摆了一点架子。而且,他嫌山雀家的儿子傻,要听个真切的。 祝缨道:“好,我把话放在这里。家里的信我都看了,我早说过,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我向来不愿意看到大家伙儿争斗流血,可是,如果别人挑衅,杀伤了咱们的人,仇结下了,对方又不肯改,也就只好动手。 我进山,借过他的地方,他对我有恩。这样,我再给艺甘家一次机会,他要答应,就也是咱们梧州的人。如果不答应,再动手不迟。” 山雀岳父问道:“您与朝廷,怎么相处?” 祝缨微笑道:“我如今,也是头人了。” 山雀岳父道:“好!打下的地方,怎么处置?” 祝缨道:“照索宁办。” 喜金忙说:“阿苏家已经分得了索宁的地方!这次也轮到咱们了吧?” 祝缨道:“都会有份的。有人能得到官职,有人能得到土地,有人能得到机会,有人能得到财帛。如果艺甘家同意与咱们好好过活,地虽没有了,我也别有安排。我只欠艺甘家一份人情,可不欠别人的。” 苏鸣鸾第一个表态:“请您做咱们梧州的刺史吧!谁赞成,谁反对?现在说!我奏本写好了,赞成的就来按手印!” 路果道:“我赞成!” 山雀岳父道:“算我一个!” 郎锟铻、喜金甥舅俩同时也表示出了赞同。 苏鸣鸾拿出了写好的奏本,道:“来!” 奏本打完手印画完押,苏鸣鸾道:“听说朝廷的使者就要到了,等他一到,咱们这份奏本就送上京去!” 大家都说好。 苏鸣鸾顿了一下,又语气诚恳地问:“以前叫您义父,现在,您还愿意认我吗?” 祝缨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年幼的时候不好养活,我的母亲才把我当成男孩儿教导。不管我是什么人,我与大家相处,答应过的事,总会尽力做到。我答应过你阿爸,就一定会照顾你。绝不相负。” 苏鸣鸾收好奏本,端端正正给祝缨拜了下去,也叫了一声:“姥。” 山雀岳父等人年老,头发都白了,叫了一声:“小妹。” 郎锟铻与苏鸣鸾一样,又叫来郎睿:“你也重新认真拜过,都是自家人了!” 一番认亲,终于结束,夜也深了,祝缨道:“今夜值夜是谁?”又分派了守卫。 最后才说:“明天还要赶路,都休息吧。详情,到了我家咱们再聊。我必为大家一一安排。” ……—— 终于,祝缨可以睡觉了。 她步入卧房,两个人从床边站了起来! “娘,大姐?” 张仙姑和花姐揉着眼睛,张仙姑道:“哎哟,受苦喽!快,先睡,人都回来了,咱不急着说话。水……” 花姐走过去试了试,道:“还温着,你先洗脸,我讨热水去。” 祝缨飞快洗了脸,张仙姑拉她到床上坐着,弯腰给她脱靴子。祝缨两只脚对着蛄蛹,嗖嗖两下把靴子踢掉,弯腰嗖嗖又扯了两下,袜子也扯了下来,抬头对着张仙姑一笑。 张仙姑嗔道:“又作怪了!” 热水很快担来,祝缨泡脚,也不催她俩去睡觉,回头看了看床,说:“睡得开咱们仨。” 张仙姑靠在女儿肩膀上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可算安心了。” 祝缨道:“我也安心了。” 她们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都没有说,默默洗漱完,祝缨将二人往内一推,自己睡在了最外面。花姐想让她睡中间,自己睡外面。祝缨道:“我睡惯外面的。” 花姐不疑有它,坐在床上看向张仙姑,看她们俩怎么睡。 张仙姑道:“你睡里面去。” 花姐心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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