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起先,江念与不过见混沌间碎入星点白光,而后仙乐入耳,就好若久旱的黄沙大漠忽落了场甘霖。他在窥见面前白袍道人的刹那,便知道那是江氏成仙的祖宗。 他几乎是匍匐过去的,胸膛磨于凹凸不平的石地,得了个血肉淋漓。被污浊浸染的袍子上血泪混浊,他咬牙止痛,不为所动。 “先祖,求您救救后生。尘寰有难,后生无能,求您解印!”江念与两膝跪地,在头晕目眩间起身硬撑着磕了六声响头。 然那看不清面目的仙人只将手轻抚于江念与发顶,温和道:“你此一生,不过情劫难渡,纵不解印,死关亦可自渡。解印尚不至时候。” 言罢,仙人之手化作一缕轻柔白雾,拂过江念与的面颊散去了。 情劫、情劫啊…… 他还没能渡过去么? 他还对那人抱有见不得光的感情么? 江念与睁开眼,忽发觉自个正枕着谢尘吾的左臂,被那人紧紧护于怀中。他欲动弹而不得,稍侧首,却能清楚看见谢尘吾攒眉蹙额模样。 鬼使神差地,江念与伸手摸向了他的眼。 “为什么摸我的眼睛?”在江念与将指尖由双目上移至眉心时候,谢尘吾猝然抬眸,盯住了江念与。 “看看你还会不会睁开……” “不把脉,单摸眼?”谢尘吾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想把我的眼珠子给挖出去。” “你会乖乖让我挖?”江念与浑身乏软,气息尚未捋顺,他并不急着起身,难得任性窝在谢尘吾怀中。 “若你真那样做,我会把你的手砍了……” “是啊,我知道你会那样,所以不会挖的。”江念与漫不经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然而闻言谢尘吾却猝然松开了护着江念与脑袋的手,冷漠道:“起来,别压着我。” “对不住……你没事吧……”江念与后知后觉地挺起身子,回首盯住了谢尘吾,“有没有摔到哪儿?”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事就怪了……”谢尘吾掩嘴咳嗽几声,“骨头断了一根。” “我适才为幻术所迷惑,精神失常……给你添麻烦了。” “与你无关,是我无端发疯,方跟着你一块跳下来。也单是怕俩人的骨头都断了,无处可逃才会护你……若非减缓之术失效,本不该摔成这副鬼样……罢了,扶我起来。” 江念与并不接话,将他小心扶起后又仔仔细细帮他拍去袍上尘,只是欲摸向他脊背时,谢尘吾却蓦地朝旁躲开。 “别拍了,反正已经脏了。” 谢尘吾抬起左手挡开江念与,江念与只一怔,随即颇强硬地把手伸过去往谢尘吾背上探——满掌尽鲜红。 “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上药,这伤万不能放任不管,眼下术法失效,只能用药……我们还得尽快去同柳大小姐汇合。” 从面具里传出的声音又沉又闷,见谢尘吾不看他也不应话,江念与于是拧眉道:“谢尘吾,现下不是你耍纨绔脾气的时候,若你自己不脱,那我来帮你?” 一语罢,江念与果然伸手开始扒谢尘吾的衣服,谢尘吾面色微变,匆遽将他的手甩开:“十五族养大的,谁教你乱扒人衣服的本事了?” “能帮人整衣也自然能帮人脱衣,这算什么本事?你若再磨蹭,我便动手了……” 谢尘吾抬眼,他无端有些好奇江念与的神色,只是如何看也只能看见一张素简的银面具而已。他心底无端有些郁闷,却还是依江念与所言脱下了衣服。 伤口不深范围却很大,整个脊背都好似被磨去了表皮,幸而筋肉结实,尚未伤及内中脏腑。 “你可曾听闻碧血灯?”江念与心有杂念,单尽可能不让指尖接触谢尘吾的肌肤,无意拂过时只不由地往回缩了缩,转而竭力稳下心神道,“碧血证丹心,九灯足映照千万殉国亡魂归来之途。” “你总缩手做什么……你究竟在怕什么?”谢尘吾忍无可忍,“是我有洁疾又不是你有……我都没发话,你为何总躲着?” 江念与理屈词穷,便也没吱声。 “你想说这四壁挂着的都是碧血灯?”谢尘吾抬首扫了周遭环境,“你可知解法?” 江念与略微颔首,他割断白布,帮谢尘吾将衣服披上后却还是摁住谢尘吾的肩膀,顺手点了谢尘吾的穴位。 “别乱动。” “谁说我要乱动了,至于么?”谢尘吾无法理解,“快解开。” 江念与没理会谢尘吾,自顾自起身:“那碧血灯引的是端人正士,喝的也是善人血。” 一把短刀应声出鞘,还不等谢尘吾反应过来便割上了江念与的小臂,汩汩鲜红被江念与滴入了石窟中拢共九盏灯中。 见谢尘吾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江念与微偏银面,轻笑道:“终归还是值得的。” 他平静地解了谢尘吾的穴位,在那人语气不善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时,江念与只淡淡回了句:“同我一道下阴曹地府。” 顷刻之间,谢尘吾面前的江念与骤然扭曲,天雷乍起,那人在轰鸣间朝后倒下,血肉横飞。 “咔嚓——” 谢尘吾听见心底同寿命相连的未央灯发出一声裂响。 第221章 庄生 落刀自戕,作坟冢下白骨一具。…… “阿眠、阿眠啊……” “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气虚疲弱的呼喊萦绕顾於眠耳畔四年有余, 明知是饮鸩止渴,他依旧甘之如饴。 若能爽快落刀自戕,作坟冢下白骨一具, 他恐怕不至在人世的无涯苦海间沉沉浮浮。 于他而言,死生非大事,如何生又如何死才值得计较, 毕竟命数难改, 即便当初七死八活疯疯癫癫, 他也无意逆天而行, 也未尝想过介入十五族纷争。 而今是矢在弦上, 逼不得已。 昏沉沉间甫有几分清明, 脑中剧痛却骤然作万剑刺激他的五感, 叫面前方有几分清晰的事物霎时化作一派混沌。他的脑好似被蛇鼠狠毒啮咬了一遭,那剧痛深入骨髓。 他一向不怕疼,也几乎未尝喊过疼,现如今却压不住声, 喉底硬生生抖出几声幽微的呜咽。 涔涔冷汗自前额滑至眼尾时,顾於眠睁了眼。他原以为破解了那宣容的幻术,便理该直入鬼城,没成想竟是在一软榻上醒来的。 目光斜向侧方,唯见梁顶蛛网密结, 垂悬的银线牵着积灰的缺腿木桌,再往下是几张板凳与两双长靴。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不曾想忽而一呛,竟猛然咳嗽起来。他来不及看清床沿站着的二人便将他们往一旁推去,旋即扶住床沿呕出了满嘴的血。 他咳得愈厉害, 地上血便愈积愈多,好容易止住咳嗽,满地赤红却犹千万细针刺得他头晕目眩。 他失力要往下倒,反被严卿序伸手捞起搂入了怀中——其实他当下视线模糊,根本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可紊乱的吐息与熟悉的体温还是暴露了严卿序的身份。 “卿序……几日过去了?”顾於眠睁眼都费劲,索性阖目。 “阿眠,别急着开口,听我说便好。”严卿序褪下鞋袜上床,一只手搂着顾於眠,一只手用拧干的白帕仔细擦去他嘴边血,“现如今距我们出城已有三日,叔父和许长公子应依计划前往冥君府,故未出城,可奇怪之处在于随行侍卫三人也未能逃脱。” 严卿序略微偏首,床侧等候的隐卫北虚便把手中盛了烫水的铜盆向前一伸,将血红的帕子接了去。 “目前,死城周遭为一团瘴气所笼罩,朱门紧闭,不得出入。以活物试了一试,接触瘴气的那刹便会因皮肉腐烂而死。”严卿序将掌心贴在顾於眠额前试了试他的体温,见尚有些发烫后拧眉将他抱得更紧。 眼下顾於眠浑身乏软,恍若大病一场,他听了那话也全无讶异,仅吃力启唇,问:“城门前可有悬灯笼么?有几盏?” “灯笼?”北虚茫然不解,“您指什么?” “有一盏血红宫灯悬于城楼顶,”见顾於眠狸奴索暖一般不断往他怀里缩,严卿序扯了堆在角落的布衾,将他给裹紧后才又把人抱住,“是别有寓意么?” 闻声,顾於眠微垂长睫,片晌后没回答,只抬眼看向北虚:“四地形势如何了?” “那挨千刀的魏氏不知从何处召来了数万阴兵,现如今已屠了七八座城……负责平乱的廉公子虽说是万夫莫敌吧,但四处奔走,不遑暇食,听是两月来没睡过一夜安稳觉,几日前还染了风寒……所幸巡查的队伍皆有所作为,颇得民心,各族主城也有家主坐镇并无大碍;另外三大法阵如今尚无消息。” 顾於眠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北虚:“我先前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 他话未尽便伸手扣住严卿序的五指,更偏头倚住其胸膛。眼见其眉心舒展,神色温和,活像一只良顺小雀,严卿序却莫名有些担忧——每当顾於眠开始卖乖,便是又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 “啊……您说的是天虚道么?实在对不住,目前尚无音讯。渭于至北雪山连绵,加之凛寒砭骨,即便清楚他们藏身极寒地,想寻到他们也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北虚讷讷着摸了摸后颈,忽闻木门一响,他瞧见来人,于是匆忙收回目光看向顾於眠,果然见那公子神色一变。 热肠冷面的隐卫南鬼将手中汤药恭敬递给严卿序,严卿序见顾於眠努唇胀嘴,于是莞尔,腾出一只手轻揉上他的发:“阿眠,良药苦口。” 顾於眠怏怏不乐,嘴里嘟囔着烫,晃着严卿序的手臂让其先将药碗搁下。那公子拗不过他,只得照办。称心如意后,顾於眠便往严卿序怀中缩手缩腿,还不忘拍拍严卿序的袖摆,叫那丁点药味都散了去。 “卿序……那天虚道一向慈悲为怀,博施济众,现如今却铁了心隐匿行踪,妄图寻到他们难如登天。可我们也没法从天虚道那俩出走的弟子身上得到有用消息,戚煜死了,盛昶也同天虚道断了关系……”顾於眠嗓音沙哑,间或轻咳几声。 “为何想要天虚道弟子出手相助?” “修罗死城而今出乎我的预料,此行若涉渊冰,没有天虚道的帮助不行。当年墨门之战,十五族兄弟阋墙节节败退,力挽狂澜的便是天虚道……虽天虚道之术同十五族相比不算高超,但其独门密术有同鬼神分庭抗礼之效。” 顾於眠伸手摸向严卿序的颈子:“魏氏也一定在找他们,所以我们得尽快下手……此行必有万苦千辛,极寒地更有堕指裂肤之痛,你千万要注意保暖,还要多备些解毒的丹药,近西北处多蛊虫……” “阿眠……”严卿序打断顾於眠的话,“你……所言何意?我们不是要一起入修罗死城么?” 顾於眠垂首将脑袋埋在严卿序的肩胛处,妄图糊弄过去,可听闻严卿序一直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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