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倒是那秦逝舟瞧见他的举动还有些困惑。 “为何以雪覆剑?” “脏。” 谢尘吾掀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叫那板着脸的将军面上神色都舒缓不少。 “皆原地待命,待烟散尽再去寻人。” 秦逝舟回身下令,五营兵霎时静了下来,没人再多说一句话,唯有那将军还在嘟嘟囔囔地骂:“天杀的,方才就不该在那处歇脚。” 他言罢,良久都无人再开口。方才江念与引来的滂沱雨把他们都浇得很湿,从将士额间淌出的雨水沿着碎发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可他们只是一味垂首看地,好似要把地上盯出无数坑来。 “你的兵都挺闷。”江念与收回后望的目光,转向了秦逝舟,“我原以为你带出的兵会很闹腾。” “他们平日不这样。打仗是多严肃的事情啊,上了战场怎么都得收住性子才行吧?” “倒也是,你也是如此。” 闻言,秦逝舟抬头瞧了眼用帕子擦发的江念与,心头倏地一动。他嘴唇翕张,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改而将手摁在心口处,隔着甲胄轻轻抚动画笺。 一抚,一心安。 浓雾散去用了不到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可展露于眼前的凄清颓景却叫众人哑口无言。 断壁残垣上满是大火焚烧留下的焦痕,一行人踩着黑灰往前去,一路上有大大小小的水坑,坑里头被黑灰盖了七七八八,被浓烟染得黑黢黢的长靴在脏泥上复又添上数道脏痕。 村中这会一片阒然,不寻常的静寂直叫人心底发怵。自西往东入村的路上瞧不着半个活物的影,更莫提人。废墟间透着沉沉死气,被烤得通红的梁木还在滋滋作响。 将走至村中央那口水位奇低的井时,他们才终于瞧见了“人”,只不过皆死了——数十个奇形怪状的死尸排列井边,绕井平躺,模样诡谲,像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祭祀仪式。 此外,死尸皆不寻常,不是脑袋处多了个囊包,便是断臂处生了拳头大的肿块,亦或者整张脸都被硬生生剐平了…… 有将士禁不住喊了一声,五营副将邵十禹只瞅了他一眼,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平静道:“对丧者大呼小叫乃大不禁之举。” 秦逝舟长舒出一口气,却不改神色,朗声下了新令。他分了三批将士往村东、西、北方向去,又让谢、江二人领了几个散兵朝村南去。 大火显然是从至北的村口烧起来的,远远瞧去,北面屋子几乎全塌了,已看不出本来面貌。而江、谢往南行,见识了这村中原状,方知这村中本也并非一处安居所。 虽说村里阡陌交通,然蓬户瓮牖,房屋窄小,泥墙歪斜,连鲜见的牛棚也顶多能强塞进去一头牛。 可最令江念与诧异的是,每户人家都大敞屋门,若不是瞧见其中覆满尘灰的物什,江念与必会默认其中百姓皆是因方才村中大火而慌忙出逃,以至于不闭外户。 奈何陋室空堂,分明人去屋空模样。 谢尘吾似乎并不惊怪,只讽道:“早该离开了,他们当初为何非要赖在这是非之地不走?” 许是突然忆起二人当初也因这迁村一事起过争执,谢尘吾又补了一句:“这貊乡鼠攘,不必再同我道眷恋乡土乡风了。” “人离乡贱。换做是你,你会义无反顾离开陌成么?你尚且犹豫,更何况在外无有庇护之人。”江念与懒得搭理他,说的话也不咸不淡。 “有哭声。” 正欲绕过拐角往最后一间屋子后头绕时,江念与却被谢尘吾伸手拦了去路。 朔风侵肌,他二人捻脚捻手又向前几步,贴着墙角立定,只觉周遭阴气愈来愈重。 “尸堆。”谢尘吾语声沉闷。 江念与闻言探出头张望——果真是约莫有一人高的尸堆,有脑袋的没脑袋的皆堆叠在一块,被挤在底下的尸骨连脊骨都被压断了,直变作尖刀扎入上头人的皮肉中 。 有血自上而下淋于尸堆上,淌至地面时已不剩多少了。这会血迹皆已干透,赭色醒目,如若往其中倒了盆脏泥。 那谢氏公子只嗅着人血的腥臭味,没瞧见贼人的影,于是将拦人的手放下,而后取出个干净帕子掩住鼻,绕过拐角,停在了距尸堆尚有些距离的地方,反倒是江念与无所谓地站至了死人堆前。 他仰首,隐约瞧见尸堆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于是嘴里念了几句冒犯,便稳稳踩着白骨向上。 原来不是什么没死干净的怪物——而是个男孩。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皮包骨头,衣裳破烂,灰头土脸,他身上血迹斑斑驳驳,见了人像是撞了鬼般抖成了竹筛。 “莫要担心,我是来救你的。” 江念与没再靠近,只微微俯身冲他伸出手。谁知那孩子却将抱着的双膝松开,往后一倒,张口大喊起来。咿咿呀呀不着调的声响入了江念与之耳,直叫他蹙起眉头。 眼见那孩子似已不会说话,他心底一酸,又欲伸手将瘫倒尸堆的孩子扶起,怎知手方一碰上他的手臂,那孩子便拼命挣扎起来。 他用沾满污泥的手推搡着江念与,一双腿更是不知轻重地往人身上踹。直至发觉江念与并不躲闪,任他踢打,那孩子才终于慢下动作。 “该不会是被我这面具吓着了……” 江念与无奈地敲了敲银面,只叹了一口气,旋即往后退了几步,被他踩碎的白骨咔哒咔哒直响,可江念与盯着那惊慌失措的孩子,却如何也挪不开眼。 发觉来人要同他拉开距离,孩子的双瞳剧烈晃动起来。他着急忙慌拽住江念与的一角袍袖,颤悠悠地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 这么一站,江念与看出孩子的脚有些跛,再仔细一瞧,原是小腿上有道长长的刀痕。江念与隔着面具垂了垂眼睫,又蹲下身去,轻轻扶住孩子的腰,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没事了,别怕,别怕……” 月色下,谢尘吾仰首瞧他。那公子的长袍随夜风微扬,清淡熏香却化去几许腥臭,将周遭浸入一派冷香之间。 他立于尸堆顶,清辉将那颀长身的影拉得更长。刹那之间,他好似窥见了银面底下的神貌,耳畔遽然响起过去常听的一句话——“那江氏的桃花玉面郎清清冷冷,不喜近人。” 回过神时,江念与已从尸堆上走下来了,被他踩碎的白骨散落在地,玄色的大氅卷着地上残雪,江念与只又回身朝那死人堆微微俯首道了几句“对不住”。 谢尘吾眼底闪过几许犹疑,他拧着眉嘀咕,没叫江念与听见。 “长什么样来着……” 他原先是什么模样来着? 谢尘吾不自觉低下头去,再抬首时,江念与已抱着孩子走出去好几步远了,他恰回过身来,扬起的袍袖带起了细碎翻飞的雪片。 “怎么了?” “没事。” 言罢,谢尘吾几步跟上前,却到底没站至他身侧,只执拗地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谢尘吾从来是个直情径行之人,江念与摸不透他,便任他随心所欲,也不再多说什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落了,谢尘吾抬手拭了拭眼角,化开的雪水附在他的眼尾,像一滴泪。 他觉得荒唐,却在阴云遮月、伸手而不见五指之时,将一向高扬的头朝身前人微微垂下了。 第150章 池逸 “与我有关,与你无关。”…… 江念与把孩子抱入一屋中, 小心在榻上放下,也忘了拂去满身的风雪,只以手背轻贴于那孩子的前额, 试了他的体温。 他身上伤不算太重,但皮肉伤尤其多。被短刀喇开个口子的膝胫翻出几许泛红的皮肉,紫黑色的血痂凝于周遭, 在黯淡烛光的瞥映下更多几分瘆人。 谢尘吾没靠近, 单冷脸抱臂站在门边, 离那脏兮兮的小子远远的。那稚童身上沾满污血与脏泥, 秽物密塞指缝, 已不能单用“脏”来形容 。 说他无情也好, 说他木石心肠也罢, 比起怜悯,他现下更觉得那孩童形迹可疑。 方才那尸堆里少说也有青壮年十余人,可个个死状凄惨,唯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活下来了。 凭什么? 谢尘吾没寻到时机同江念与把话挑明, 只得寸步不离地跟在那小童身边,权当防患于未然。 他们此番是随意择了一还算宽绰的屋入内,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清去屋中尸首,角落里这会还蜷着个怪模怪样的死尸。 江念与视若无睹, 只将孩子那双沾满脏泥的手握在掌心间,可眼见他的手剧烈颤动起来,江念与不由抬首——不过一刹之间,孩子惨白的脸色遽然发青,双唇翕张,竟结结巴巴说出了第一句话。 “怪物……怪……物……” 眼见那孩子怛然失色, 江念与后知后觉抬袖遮住了孩子的眼,歉疚道:“是我思虑不周。” 言罢,他抬起左手对准那死尸,那玩意登时冒了无烟焰。待江念与放下手时,角落里便只余下些细碎的骨粉与残灰了。 夜色愈浓,屋外响了几声狼嗥。 谢尘吾本无意插手,可眼见江念与所言温吞,同那孩子纠缠半天还是绕不开名字、岁数一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终于禁不住开口催促道:“还是快些问清楚他究竟……” “你先别说话。” 江念与遽然回首,那张银面朝谢尘吾微微抬起,寒光毕露。谢尘吾虽瞧不见他面上愠色,却能猜出个大概。 同行以来,江念与生气的模样并不算少见,其中大半是冲他,小半是朝顾於眠、许昭安。那江氏嫡子若个一点就炸的爆竹,生起气来却无非敛眉嗔目,嘴却闭得很紧。 虽说他平日常出言训顾於眠和许昭安那俩闹腾人,但倘真正生了怨气,只闷如锯嘴葫芦,怒火皆往心底去,叫谢尘吾瞧来憋闷。 无论如何,那谢氏公子是破天荒地乖乖闭了嘴,只默默瞟觑着二人,纵察觉他神色不善,江念与也未尝回头。 夜已深了,屋外野狐低低叫唤,那孩子的一双大眼警惕地望着窗外,像是怕下一刻魑魅魍魉便会贴上窗来。 “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江念与将一张干净帕子沁入水中,清香于是缓缓溢了出来——此乃江氏香帕,过了水后自携杜衡之馥郁。那男孩轻轻嗅了嗅,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一只小手旋即拽住了江念与的长袖摆。 那举动叫江念与心头一软,即便那孩子瞧不见他面具底下的神貌,他还是笑了笑,随后将帕子仔细拧干,轻轻拭上孩子的面。 那孩子脸上血污遭冷风反复吹刮,干得彻底。江念与将帕子叠作四方块敷于他面,待血渍被濡湿后才有下一步动作。那孩子很是懂事,吃痛也不知叫一声,单紧闭着眼任他擦拭,一双小手攥成拳状,绷得很紧。 “疼得喊出来才行呐……”江念与撩开他额前发,将食指落在他的眉心,轻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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