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将他死命搂在怀里,于半空生生换了上下位置。 迷蒙间,他似乎听见了那人在念着什么,断断续续,并不清晰。 他正欲开口,却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滚烫血登时湿了他身上袍。 他这下记起来了,那人在念—— “渭于墨氏,五移术。昏镜重明,五色皆失。” 他没功夫去想那人为何口中念着墨氏名号,满心想的尽是——原来那拼死护着他的人,仍旧是许梿厌…… 快些醒来吧!快醒来! 他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喊,却是如何也掀不起沉重的眼皮。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啮咬他的肉身,猛然一怔后便堕入了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 又是望尘梦。 只是,这回梦中倒于血泊的白衣公子却有了面容。 他趔趄着奔过去,将那人的脸从浓稠的黑血中捧了出来。然而,那玉面公子阖着目,那缕极温柔的笑意很快化作萤火自他指缝间散去。 他红着眼跪下了,向他的哥哥、他的救命恩人,三拜九叩。 一遍,又一遍。 当他停下动作,欲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时,那哥哥的身子却化作了一摊血水,哗啦啦淌入了旁侧一条飘着白骨、滚着涛浪的长河中。 河岸边开满了赤色的花,有几朵凋零的随风飘啊,飘啊,落入了他的掌心间。 他合拢掌心,将花蜷起的瓣捏碎了。 吹着唢呐送尸的稚童翻过土丘而来,她们皆搽脂抹粉,白花花的面颊上绘着两圈红。唢呐朝天一响,领头那拎着木篮的小童便开始捏着嗓子轻轻唱—— 墨氏儿,名怜言。丧考妣,失族姓。 入许门,逢情孽。南柯梦,终成空。 小童抓起篮中纸铜钱一抛——“走喽!” 阴司纸如雨落,远远传来野鬼孤魂凄凄的叫唤,许昭安别过头又盯住了那群送尸小童。 只见一群鬼童又哭又笑,模样瘆人,可跟在最后头的那一个却似仙不似鬼。 他着一袭雪袍,长白玉簪纨发,散下的则披于肩头,容貌清丽俊逸,举止儒雅润泽。他笑意盈盈,对许昭安微微点了头。 两行泪登时止不住地从许昭安眼底淌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那哥哥如此模样。自他记事以来,许梿厌早晚皆高束发冠,穿一身轻便夜行衣,箭袖配短刀,长弓搭骏马。虽说举止飒沓,身手矫健,令他经久钦佩,但不尝想过他本该如此温雅。 他原是墨氏的公子啊…… 那十六年前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陌成墨氏余孽啊…… 残魂已擦肩过去了,白袍随风一扬,即可见银丝飞凤,金龙游走,墨氏族纹刻印其上。 又如何?墨氏又如何? “我管你是谁……不许走!你不许走!!!”许昭安猛然扑过去抱住那残魂的腿,如往日数次缠着那哥哥要他陪自己一般,蛮横无礼,“你答应我不会离开的,不许走!!!” 那残魂瞧了他一眼,面上已没了笑。他将手轻轻抚上许昭安的头,又很快垂下手去。 “梿厌……”许昭安浑身开始发颤,“我求你了,别走好不好,求你了……往后不要你累了,换我保护你……我保护你……好……好不好?” 他拽着残魂的一角袍袖,却还是被毫不费力地甩开了。眼见残魂愈走愈远,他却如何都追不上,他终于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衔慕已经死了……为何……为何还要动我身边人?” “入梦吧,入梦吧——” “煞星指北,命薄缘悭——” 许昭安没注意那话,只木木樗樗盯着许梿厌的残魂,在那残魂随鬼童一齐踏入河中时,许昭安失了魂般仰面倒地。 他身边突然闪出了一笑面媒婆,可许昭安没有分神的气力,他痴痴瞧着头顶黑黢黢的夜空,浑身疲软,如是死了千万回了,比身陷步氏牢还要煎熬。 第一回见到那哥哥时是什么感觉呢? 旧忆模糊,许昭安不大记得了,只知道父亲摸着他的头,笑着开了口。 他说,昭安啊,今后你便不是二公子了,你是三公子,这是你的亲哥哥,名叫“许梿厌”。 他一点头,那哥哥也跟着点头。他一笑,那哥哥却不敢笑。 直到他从兜里掏出了几颗饴糖递过去,那哥哥才终于红着脸小心翼翼接了,莞尔一笑。 他喜欢那哥哥笑起来的模样。 “黄毛小子!快睁眼!” 媒婆方将合拢的檀香扇敲在许昭安头上,许昭安便听得周遭敲锣打鼓闹了起来。然而他睁眼,却发现自个身处一庙堂之内,正中央未摆佛像,反而坐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他身旁的媒婆浓妆艳抹,正扬着下巴睨他。 “煞星妄结朱陈!” 老头将惊堂木在紫檀木桌上赫然拍响,底下小鬼旋即应声。 “无缘,无缘,无缘——” 语声落,媒婆笑嘻嘻给老头递去一截红线,俯首低眉道:“那煞星是个识相的,早早便自个断喽!” 闻言,老头乐呵呵将眼神转到许昭安身上:“终于到你啦!大福星!” “什么?”许昭安骇然朝后一躲,五指阵痛。 “煞三星皆指北!”老头将酒盏里的清水泼至阶下,一哂,“凶厄至,万物湮!此乃天劫,亦是天命!” 许昭安再抬头,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供桌,其上摆有三个灵牌,他一眼扫过去,登时吓得瞠目结舌,舒不出一口气来。 左灵牌上刻着——“禮间许氏许辞闲”,旁附小字“劫煞”。 右灵牌上刻着——“禮间顾氏顾於眠”,旁附小字“天煞”。 三人的名姓皆被血描得鲜红,奈何居于正中那一人名如何也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出旁附小字乃“灾煞”。 许昭安的喉头滚了滚,攥紧的拳又被松开了。 每个灵牌前都摆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上边密密纂刻了好些墨字。 冥冥中,似有人同他道——“带走吧!打开吧!” 他额间冷汗涔涔,淌下的汗珠盖去他的泪痕,直往下掉。 不能再死身边人了。 如此想着,他一咬牙,将放置于许辞闲和顾於眠灵牌前的两个木盒抱在怀里便推门奔了出去。然而,出门的刹那,那俩盒子竟自己打开了,其中有黑烟飘散升空,许昭安随之仰首。 仍旧是望尘梦中的风雪夜,只是,他头一回看清混沌穹庐顶竟有三颗星。 居于正中那个黯淡无光,居于右方那个却是明如焰火。 “扑通——” 许昭安闻声遽然回首,惟见一颗圆珠子砸入池中,愈沉愈深。 是谓:珠沉。 有泪止不住地从他眼底淌了出来。 ------------------------------------- 史书载,寻無十七年孟春,禮间苏氏次子苏衔慕、禮间许氏养子许梿厌死于非命。 自此,许氏嫡次子许昭安之望尘梦开始逐一应验。 第145章 梿厌 “公子,春朝可人。”…… 天無九十一年, 陌成墨氏起兵造反。渭于魏家背水一战,反满门遭屠。短短几月,战无不胜的墨门叛军踏平了万里沃野, 烽尘扰民,硝烟烧上四地城池。 同年,百权严氏造“墨氏族谱”, 恳请十五族协力追缉墨氏族人, 虽说赶尽杀绝之举多少有些残暴不仁, 但本已是十万火急时候, 没人敢说不是, 便都应了下来。 那名册单严氏已凑了个大概, 再加上各族探子的几番填补, 无论是墨氏直系、旁系,还是友人、门客甚而是仆从,都难逃被通缉的宿命。 “此举伤天害理,蔑视人伦!” “严氏所为暴戾恣睢, 不该为世俗所容!” 原昉城城主晁秩并不能苟同严氏之举,只可惜那城主也因同墨氏家主墨疏檩关系匪浅而受了牵连,被暴怒者送上了断头台。 对于此事,黑白对错皆很明晰,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即便是十五族中, 也同样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许氏那重情义的新家主许暮炤便是如此。 禮间许氏自古同陌成墨氏交情匪浅,许暮炤便有一友人名唤“墨荀”,其非墨氏直系族人,膝下有二子。 当瞧见那友人也名列待清剿名册之中时,许暮炤当即决定, 即便不能救下墨荀,他也必须救下挚友的俩个儿子。 斩草除根求的是后日高枕无忧,可俩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能有什么威胁?杀了罪人即可,那群孩子又有什么错? 人非生来罪孽深重,既众生平等,又何必苦苦相逼? 只可惜,欲从十四族鹰犬眼皮底下救人难如登天。即便许氏历经千难万险,到头来也还是只救下一个孩子,另一个则死在了白氏的刀下。 那活下来的孩子名唤“墨怜言”。 次年春,也是墨门乱的第二年。 许暮炤牵着怯懦的孩子回至许府,当着一众许氏直系族人的面放言要将那孩子收为养子。 那时,支持他的人,除却他发妻,便只剩下许三爷许临。 许临说,这孩子,他罩了,倘若出了什么事,来找他便是,他挨个给人揍明白了,便再无人敢乱嚼舌根。 许氏对外说那孩子是许暮炤战死沙场的友人遗孤,可外头人都在说,那孩子分明是他许暮炤的私生子。奈何许氏无人在乎那风声,任凭满城风雨,也未能动摇许氏的分毫决心。 自打墨怜言来了许氏府,安安静静的性子便讨来了许府上下的欢心。可那长公子许辞闲看他,比起弟弟,更似仇家。 方收养时,那父亲见长子心头恨难消,只能应下他要亲自赐名的请求,唯一的要求是念起来同那孩子原名要相近些。 “许梿厌,就叫这个。” 许辞闲莞尔,将写好的名字呈给他父亲看。 “梿”本农具之名,又往上新添一忌字“厌”,其恨意昭彰,并不遮掩。 许暮炤清楚自家孩子的犟脾性,只叹着气点了头。 反倒是他那三叔许临赫然将手中盏摔在地上:“蠢货……你以为给他取个丑名,他就会过得差么?” “叔父是觉得给他取个好名,他就能过得好?” “我会护着他的。” “自然。叔父得好好护住他,侄儿下手不知轻重,日后还得劳烦叔父从旁指点一二。” 那墨怜言怔怔在一旁站着,却只见那长公子笑盈盈地瞧他,他瑟缩着往后退几步,那公子却快步上前抱住了他。 “弟弟,来日方长。” 孽缘,从此生根,逐渐发芽,直至他跌下山崖死去而彻底腐烂。 终烂作了许辞闲心头的一条扭曲的疤。 ------------------------------------- 许昭安已习惯了长梦,不曾想,望尘梦结束后他又昏昏沉沉被拽进一段旧忆中。 去年苍巡途中,他曾误入沈氏地的追思幻境。在幻境中,他看见了俩个逃命的孩子,以及被白氏風卫盛昶杀死的玄衣侍卫。 他当初不明白前因后果,可他现下想明白了
相关推荐:
猛兽博物馆
旺夫
乡村透视仙医
白日烟波
万古神尊
树深时见鹿
乡村桃运小神医
蝴蝶解碼-校園H
村夜
荒野直播之独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