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山北面是百年前的蔺滁战场,百年前那场仗还算李氏天下间的内斗,许氏王领兵攻打若地,妄想借此打开通往京城的捷道,恰被攻陷在这裕山前。” 有飞沙入眼,顾於眠轻轻咳几声,取出个帕子擦拭眼角。 “那可是场恶战,许氏十万精兵全军覆没,若氏死伤同样不少。因此,这北面古战场下埋的可是数十万的尸骨,也自然有成千上万的亡魂在暗中窥伺,欲一口吞掉这山。” 严卿序闻言颔首:“既已太平百年,怎突然……” 顾於眠也不懂,只得摇了摇头:“再容我想想。” ------------------------------------- 天边逐渐亮了一角,点点朝曦爬上灰暗的苍穹,如是阳焰将昏夜皆啮食入腹。林间也沾上了不少光的碎屑,啁啾雀鸣逐渐盖过了呜呜鬼哭声。 只听“吱呀”一声,齐时负推开门走了出来,笑得格外灿烂:“四位公子睡得如何?我屋内备了些吃食,如若不嫌弃……” 一宿未眠的谢尘吾揉了揉眉心,先摆摆手道:“多谢,但不必了,我们都是异乡人,吃不惯禮间的食物,有随身备好干粮了。” “啊……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便随你们吧!我这就下山置备贡品。” 同样一夜未眠的顾於眠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角,笑道:“齐兄,我和秦公子能否和您同去?远道而来,我们也想看看这禮间的风土人情。” “自然是欢迎的!”齐时负咧开嘴,笑得爽朗,面上憔悴散去些许,“热闹些真好,我就喜欢热闹些呢。” 微光映在齐时负脸上,倒勾勒出他那副本来便俊逸而有棱角的面容。 昨夜庙中昏暗,众人都看不大清他的相貌,天亮了一瞧才发现,即便他面容清癯,瘦骨嶙峋,但耐不住身量颀长,肩背直挺,隐有常年练武之人的飒沓之风。他将微蜷起的背挺起来时,约莫同严谢二人差不多高。 分明是个壮健男儿,缘何孤守荒庙? 顾於眠盯着他的眼睛,却只从中看到了一片虚无与空洞。 严卿序临下山前不忘反复嘱咐谢尘吾照顾好尚在睡梦的江念与,别走太远,也别去打扰人家休息,谢尘吾嘴上应允了,却到底不知他听不听。 下山中途,顾於眠觉得时机到了,便开口问:“齐兄,你可听闻过村中传的四欢喜四离恨现身的说法吗?我昨夜听这山中果然有哭声呢!当真瘆人……” 齐时负摇了摇头:“信则有,不信则无。余公子不必当真,只当那是猿啼鸦叫就便好。这山中飞禽走兽多的很,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齐兄好胆量,只是我们寻思着这山下不发生了好些命案嘛?都说是恶鬼咬死负心人呐。” “如今世风日下,恐怕同魑魅魍魉一类并不一定有所关联。官府大人们若不管,自然还会有愈来愈多借刀杀人的惨案发生。” 严卿序闻言蹙起了眉:“齐兄如何知道那些事是人为还是鬼魂所为?” “我是信佛人,苍生有难,何能怪天?” “都言天灾人祸,若本为天灾,不怪天,却要怪人?”顾於眠冷笑一声,将袖一甩,“齐兄此言,恕我不能苟同。” “这世道,天灾根本比不过人祸。只是……余公子,可是有心结未解?” “何出此言?” “我见余公子神色不对。人呐,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余情未了,残怨未消,皆不得安生,公子需看开些。” “受教了。”顾於眠笑得依旧灿烂,他面上笑意真切,不似装的,“齐兄既喜欢热闹,又为何独自守庙?岂不孤单?” 齐时负摆了摆手,笑中掺入了好些苦:“我本就孑然一身。这山中原来的守庙人,也是我的师傅给了我口饭吃,我便跟着他了。只是后来师傅他老人家走了,便只剩我独守星君庙。其实日子久了,也算有了些感情……以前香客多,我看他们恩恩爱爱倒也欢喜,这几月断了香火,才有些寂寞。” 齐时负立在风中,褴褛衣衫随风翻飞,豁达得不似凡人:“其实,红尘尚有惦记之人或物,才受不得这苦吧?若是无牵无挂,无论做什么,是生是死,皆不会让人动容的。” “如若忘不了死人呢?”顾於眠没头没尾地问,连自己都搞不清是在问齐时负还是问自己了。 “作茧自缚。” 齐时负同顾於眠四目相对,那守庙人的眼里闪过几许黯然,他垂了垂眼,从喉底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 三人方一踏入村中,哀嚎痛哭便如细针刺入耳中。 “夫君啊啊啊——” 顾於眠一惊,赶忙挤入人群中,只见——有一具七窍流血的男人尸首瘫在街上,男人赤裸上身,淌出的血都干透了,大片暗红从胸口喷至周遭,死而不瞑目。 “我的亲娘嘞……咋一天天总死人……” “咱们还是快些逃吧,这村子不是能活人的地方!”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又没背感情债,怕啥子哦!” “哎呦喂,俺都同你们讲了,这不要脸的总在外边偷鸡摸狗,是一定会出事的!他不和邻家那嫂子就有一腿嘛……” 一旁跪地哀嚎的村妇闻言哭得更伤心了。 谁知听了那话,顾於眠却浑身遽然一震,他一着急差些扯住那村夫的领口,于是赶忙压住手,急切问:“那嫂子在哪?!” 短短一瞬,心慌之感却如恶狼咬住他的五脏六腑,他觉得有东西在脑海中窜动,几乎要破开他的皮肉而出。 “自然是在自家咯,这郑大哥都这样了,她也怕遭报应呢!就因为她那老实夫君出远门就乱来,也真是,得亏我们没和那可怜的徐大哥说。” 那村人愤愤抬手,指了指几步远的一屋。 眼见顾於眠浑身都抖起来,一旁围观的村人不由叹气道:“咋又吓疯一个啊……” 严卿序将手轻轻拍在顾於眠肩上,谁知顾於眠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冲至那家门前。顾氏行事端正文雅的长公子抛下所有礼节,像头疯犬似的用力拍打木门,目红如血。 “喂!开门!” 久无人应答,顾於眠不顾严卿序的劝阻,一脚将屋门踹开了。 浓烈的血腥味登时扑面而来——空荡荡的屋中,一女子瘫倒在地,双目圆睁,脖颈间还在汩汩淌血,面上泪痕同血交融,尤为醒目。 来迟了。 又迟了。 第8章 拜神 一个不说与谁成婚,一个不说与谁…… “啊啊啊——”跟着过来的村人见状又吓得惊声尖叫。 淋漓鲜红仍在不断向外淌,围观者皆被吓得心惊肉跳,却还是不愿从那屋中退出去。在这时,似乎只要有一人冷不丁捏着嗓子喊一声,众人便会逃命似的作鸟兽散。 顾於眠眸子里尽是模糊的血色,就好若断裂的白骨同腐烂的皮肉相交叠,一层一层地往上搭,垒作一白骨楼,从楼顶落下张人皮布,布恰盖在了顾於眠的头上。 “那陆倾行是死不见尸!” 耳边有人在没完没了地念,嗓音苍老,大约是个街巷中常见的说书先生。他将扇一合,碗一敲,大喝一声—— “杀人是要偿命的!” 顾於眠的腿一软,旋即跌在了严卿序怀中,严卿序扶着他,眉心紧蹙,神色踧踖。 “哎呦喂,怎么也这样了,这月第几个了啊?瞧!这血还没干呢,一定是方才有人趁我们不注意闯进来杀的!” 一胆大村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他方说完话,便小心翼翼瞥了眼身后人,像是怕鬼听见,又怕人听不见。 “呜呜呜——这可咋办啊?咋能天天死人啊?” “别哭啦!有这功夫抱怨,还不如尽早收拾家当从这晦气地出去!” “我上有老上有小,咋能说走就走啊?呜呜呜呜……” 众人相互推搡着挤在屋门口,既不想进去,又不想离开。混乱中鬼哭狼嚎一片,有人不经意压着了前头妇人的头发,那妇人于是一边抹泪,一边叫唤起来;有孩子被挤在中间,快喘不过气来了,便哇哇地哭起来,说什么要死了,要死了! 喧阗间,有高声大骂杀人者无情无义、丧尽天良的,也有大喊都是报应、老天无情的,各色叫喊声汇在一处,齐齐涌入顾於眠的耳内,迷迷蒙间似有人在身前用手指着他,冲冠眦裂,嗓音喑哑—— “你杀了人,是要遭报应的!” 顾於眠行事一向从容,此刻却是难以自拔地屏息去细听那怒吼声。他失了理智,像是溺于滔天洪流间,愈是挣扎,愈是下沉。 耳边嗡嗡作响,他眼中并不清明,纵能看见严卿序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如何都听不见严卿序的声音。 为什么听不见呢? 他耳畔嗡嗡作响,有无数吵嚷声响一齐涌来,高亢的、尖细的、低浑的,皆在说——“一命偿一命,你早该自刎而去!怎叫你抓着了藉词?陆倾行的夙愿不要你这杀他的无耻小人来了却!你配么?” 我配么? 顾於眠踩在初冬的冰面上,每向前走一步,脚底便传来几声碎裂声,可他还是执拗地往湖中心去。行至一半,他回头望了眼岸边焦急呼喊的亲友,他不仅没转身,反倒疯了般奔起来。黑黢黢的深坑很快出现在眼前,只需再一步便能叫他坠入无间地府! “於眠!” 严卿序猛然攥住他发颤的手,有和煦春风遽然席面,化开的岂止是千尺冰。 “醒醒!於眠!” 自三年前初遇至今,严卿序从未见过顾於眠胆寒至此的模样。他似乎永远豁达无畏,俗尘中无有一物能叫他面露惧色,可如今这般模样,他实在不懂。 严卿序不知道他究竟缘何畏惧,但依旧没有多问,只用自己那温热宽阔的手握住顾於眠还在不住颤抖的手,柔声道:“於眠,我扶你去一旁缓缓吧?此处就先交由我来查看吧?” “我没事……”顾於眠的眼睫一颤,眼中有了几分清明,他遽然从严卿序手中挣脱来,低声道,“多谢。” “卿序,别把此事诉予旁人……好么?” 严卿序颔首,他听得出那语声中有刺骨寒,似乎三年前那明媚、炽热的少年郎,早已成了旧忆中一缕不容他合入掌心间的霜雪,只给他留下条漫长而寂寞的不归路。 是因为三年前那惨案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严卿序依旧不问,他一向长于等待,再迫切的欲念他都能压抑下去。他执拗地守在原地,等着顾於眠亲口告诉他,如若垂垂老矣犹未知,他便会心甘情愿地以友人之姿,将年少心动仔细藏好,不叫他发现。 他自然不愿一切还未开始便彻底埋葬一颗真心,但他不可能强求顾於眠,兴许时机到时,他会开口。他从来如此,只若一阵似有似无的风,不求回报地守候在一人身边。 只要能叫那人安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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