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出来。 “庚宋升?” 庚宋升走过去,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拳,“朱远钊!” 朱远钊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底发红,“你小子……让我好找。” “谁让你们找来着?耽误我家娃儿修行。” 炕床上的禅月大师一脸的不耐烦,“都滚进来吧,话早点说开,你们也好早点滚蛋。” 庚宋升一个眼风扫过去,大师倏地闭上了嘴巴。 晏三合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几个转,道:“丁一、黄芪先睡,余下都进来。” 进来也没有地方坐。 好在这石屋里还有几个蒲团,把蒲团往地上一铺,所有人都学着和尚打坐的姿势把腿盘起来。 庚宋升等壶里的水开,给他们冲茶。 茶没有用茶盅盛,而是用碗,六碗茶冲好,整个石屋里弥漫着沁人的香气。 小裴爷是什么身份,一闻到这茶香,就知道这茶叶比怀仁别院里的茶,还要好上三分。 他用膝盖碰碰晏三合的,晏三合没有留心这些,目光都在庚宋升身上。 他肩膀宽阔,胸膛厚实,眼风带刃,但做事却极为细致,六个茶碗,没有一滴水滴在外面。 显然,这人是粗中带细。 她还留心到,给朱未希的那碗茶,茶叶少放了几根,应该是怕她喝多了茶走眠。 庚宋升忙完,盘腿往老和尚身边一坐,自顾自拿起茶碗喝一口,目光没有看向朱未希,而是落在晏三合身上。 “说吧,想听什么?” “为什么舞弊?” 晏三合没有半点客气,话都问得很直接。 “为什么被抓了还自个冲自个笑笑?为什么烧书?是不是被人陷害了?毛氏给你从五台山求来的那张符,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庚宋升明显一怔:“看来姑娘对我的从前,了如指掌。” 晏三合:“否则又如何会跑这一趟。” 庚宋升突然哈哈一笑,“我还以为第一个会问,我为什么出家?” 晏三合:“这问题不该我问。” 这话一落,原本阖着眼睛的老和尚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看了晏三合一眼。 晏三合察觉,抬眼向他看过去,这老和尚十分淡定地把目光挪开,从身后的被子里掏出一个细长的斗,谄媚的冲庚宋升笑笑。 “娃儿,要不要来一口?” “来!” 老和尚往里面塞了一团黑乎乎的烟丝,在火上点着了,献宝似地塞到庚宋升的手上。 庚宋升接过来,大大方方塞进嘴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地上四人都看呆了。 和尚抽烟丝儿? 这是一呆; 高僧侍候徒弟? 这是第二呆。 还有第三呆是独属于小裴爷的。 放眼天下,华国抽烟丝儿的不会超过一个手指头,烟丝儿是从海上运过来的,贵得离谱。 据他所知,整个四九城也只有玉笙楼背后的那个老王爷,才抽得起这一口。 这两个和尚穷得连个像样的寺庙都修不起,哪来的银子抽烟丝儿。 可瞧这样子,还是抽惯了的。 这时,庚宋升吐出一口烟,烟雾中的眼睛亮得吓人。 “春闱前,我被人拿走了一样东西。” 第五百六十二章杀人 “你被拿走了什么?” 庚宋升看了晏三合一眼,陷入回忆。 簪子的事情告密后,庚宋升怕朱未希被家里双亲责骂,索性上门求亲。 庚宋升自认为是个混人,但坏了大小姐的名声,不娶那就不配为人了。 更何况,朱未希是他真心喜欢的。 那丫头看着循规蹈矩,其实骨子里很有几分勇敢,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一点都不畏畏缩缩。 庚宋生活在一个传承了无数代的世家里。 这个世家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底蕴深厚,让所有人敬仰崇拜,内里呢? 庚宋升的几个叔叔,包戏子的包戏子,赌钱的赌钱,磕药的磕药,学问个顶个都是好的,但生活烂也是个顶个的烂。 男人不上进,苦的是家里的女人。 庚家的姑娘们打小就请教养嬤嬤调教,跟着各路先生学琴棋书画,为的只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用夫家的实力来帮衬娘家。 庚宋升的娘是个连笑都不怎么笑的女人,几个妹妹被她教养的如出一辙,说话做事样样死板。 “儿子,你要上进啊!” “儿子,你要光宗耀祖!” “儿子,你可别丢咱们庚家的脸!” 这是娘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可父亲一个眼神丢过去,娘就吓得不敢吭声,一脸的畏敬。 庚宋升打小就有想法,将来决不娶一个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的女人。 他要一个知他,懂他,能和他无所不谈的好姑娘。 正因为如此,朱未希就格外的投他脾性。 听到这里,晏三合发现了庚宋升喜欢游山玩水的根本原因—— 庚家这个千年世家就像一潭千年的古井,阴暗,深沉,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 “朱未希。” 烟雾中,庚宋升目光向她看过去。 “当时,我是真的动了心,也真心想娶你,没有掺假。” 朱未希仰头看着他,明里暗里的眼神,是难掩的痛。 “所以姨母逼我高中前三甲,我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又是那样的才情绝绝,动了真心,想给人家好姑娘一个交待,不需要想,只需要埋头去努力。 “其实……” 他顿了顿:“我是厌恶做官的。” 朱未希声音发颤:“你,你说干什么?” “我厌恶做官。” 因为太假。 假脸,假笑,假话,假情,假仁,假意;人前满口家国天下,人后一肚子男盗女娼。 真正有本事、清廉的官儿出不了头,爬上去的都是溜须拍马,无耻虚伪之人。 “因为厌恶,所以我读书都没怎么用心,十分的力,使了六七分吧!” 仅仅用了六七分? 才六七分? 所有人都被这话惊着了。 “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如果使出十分力的话,前三甲就如囊中取物,是十拿九稳的事。” 朱远钊插话,“可我好几次来你宅子看你,都看到你在用功苦读。” “没有错。” 庚宋升说到这里,吸了一口烟。 白烟吐出来的时候,他又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读得很吃力,背得很吃力,文章做的很吃力。” 要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个习武的高手,本来一招出去就能让敌人毙命,结果出了三招、五招,甚至十招,敌人还好好地活着。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感觉脑子一天比一天混沌,可春闱却一天比一天近了。” 饶是过去这么些年,庚宋升回忆起那段时间的时候,眼神还是满满的痛苦。 晏三合甚至眼尖的发现,他嘴角在微微抽动,只是一把络腮胡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不仅读书上我的脑子混沌,做事说话也糊涂,明明心里想的是这一句,嘴里说出来的却是那一句,好像这个身子是我的,身子里的魂不是我的。” 庚宋升看着朱未希:“你还记得,那几个月我没有再上你家来?” 朱未希点头。 “我怕见到你娘,怕见到你爹,怕他们问我有几分把握,但我最怕的是见到你。” 少女的脸是白皙圆润的,眼里有水光,水光中有小小的妩媚,也有殷殷的期盼。 这样的眼神他从前喜欢的不得了,可现在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的凌迟着他。 朱未希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 那几个月的日子,其实她也不好熬,睁眼和闭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菩萨祈求,祈求她的心上人能心想事成。 小裴爷开口说话,“难道……真的是符有问题?” 庚宋升:“那符我早扔了。” “他不信神,不信鬼,只信他自己。” 朱远钊:“我有一回求爹画符给他,他直接还给了我。” 小裴爷急不可耐,“那是什么原因?你被拿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急啊,裴大人。” 庚宋升:“听我慢慢把故事说下去。” 小裴爷心说我急得都想撒尿了。 “书读到一定的份上,能不能中举心里都是有数的。我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中举,但话已经放出去了,而且这事还牵扯到朱未希……” 他突然摇了摇头,语速变得缓慢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开始鬼迷心窍起来,生出了龌龊的念头。” 不应该这么简单。 一个人的起心动念往往都有原因,比如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喜欢?恨一个人,为什么会恨? 庚宋升再糊涂,也应该知道舞弊这种事情,一旦被抓住,那就是身败名裂。 “是被逼到绝路了吧?” 晏三合:“否则以你庚家的教养,又怎么会用这样一种方法?” “是!” 烟雾中,庚宋升阖上眼,再缓缓睁开,目光依旧看向朱未希。 “你爹来找我了。” 朱未希现在听到什么都已经不惊讶了。 “我爹说什么?” 说的都是宽慰他的话。 让他放宽心,不要有太多的压力,哪怕有个闪失,庚家的家世也配得上朱家; 还说毛氏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早就把他当成女婿看了; 最后又说,未希这孩子是他最看重的,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没受过半点委屈。 远嫁虽然舍不得,但若是庚宋升,他也就放心了。 如果不是有朱未瑾的话铺垫在前,聪明如晏三合都分辨不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妥,只听出来一个老父亲的爱女之心。 而现在她却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宽慰,而是一种变相的施压,尤其在庚宋升发现自己中不了举的时候。 “毛氏把你当女婿,你别让她失望;朱未希是千金大小姐,你别让她受苦受罪。” 她笑了笑:“朱老爷的这些话让你最终选择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是。” 庚宋升:“尤其他把朱未希的陪嫁单子,一张一张放在我面前的时候。” 第五百六十三章无形 “这是我和你姨母拟的陪嫁单子,一共一百二十八抬”。 “除此之外,京城还有两处田庄,十八个铺子也一并陪过去。” “田庄和铺子是我们私下给的,三个哥儿都不知道,你别吱声,谁都不要说。” “庚家在洛阳,未希算是远嫁,这些东西就是让她防防身。” “宋升啊,你可万万不能辜负我和你姨母的一片心啊!” 庚宋升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我别无选择,好像走到了绝路,只有铤而走险。” 李不言忍不住插话:“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女人不懂。” 小裴爷:“我们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就是再不行,也得想尽办法变得行,更何况还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李不言:“也不想想万一呢?” 庚宋升拿起茶碗,静静喝了口。 “没有想过,直到走进考场,看到那些巡防的锦衣卫才感觉害怕,心开始慌起来。” 坐在贡院的号舍里,他冷汗涔涔而下,试题发下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心是惶恐的,眼是花的,耳朵是轰鸣的,身子是在颤栗的。 他好像站在了一块孤石上,往前是万丈深渊,往后是深渊万丈,难逃一死。 “当那张小纸被锦衣卫发现后,我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庚宋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就好像我虽然掉进深渊里,摔了个粉身碎骨,但至少身子是躺在了地上,是踏实的。” 所以他才自己对自己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在这之前,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嘴里的水泡好了又起,起了又好。” 庚宋升看向朱远钊。 “那天你来我宅子,看到我在烧书,其实半个时辰前,你爹刚来过。” 和毛氏的痛骂不同,朱老爷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什么责备的话都没有,只有一声接一声叹气。 庚宋升眼神一下子冷厉起来。 “朱远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朱未希更清楚。我宁愿他把我打个半死,甚至打死,也不愿意听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朱远钊无言以对,压在喉咙口的话,怎么也不出口。 “他一走,我就彻底失控了,还读什么书,做什么圣贤人,我连个人都不配做。” 庚宋升眼里闪过一点泪渍。 “那个瞬间,我不仅想把所有的书都烧了,我甚至还想把自己也给烧了。” 寂静,突如其来。 晏三合手心慢慢渗出冷汗。 这世上最狠的惩罚,有的人是毒打,有的人是谩骂,但对庚宋升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童来说,打骂反而是一种解脱和释放。 聪明的朱旋久深知这人的脾性,使出了温柔刀。 刀不会说话,却能致命。 “孩子,你怎么能做那样糊涂的事?” “孩子,我该说你什么好?” “孩子,你让未希以后怎么办?” 这些都是他叹气背后的潜台词,像刀子一样直刺进庚宋升的心口。 就如同那份嫁妆单子,用一种沉默的、无声的方式,对痛苦中的庚宋升身上施以凌迟。 什么叫杀人无形? 这就是! 晏三合看着庚宋升,“所以你选择了私奔?” “我觉得我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庚宋升一笑:“带她离开,找一处山清水秀,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其实,这是我的私愿,没想到……” 话只说了前半截,但晏三合猜到了后半截—— 没想到那个傻丫头,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跟我跑了。 这一刻,晏三合才真正领悟到,朱未瑾在朱未希的人生道路上,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没有她的告密…… 眼前这个男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出家? 他们俩会不会过上隐居的生活? 或许他们还会生下几个孩子; 日子不一定富足,也不一定会很坏; 就像庚宋升舞弊是一念之间,朱未希的后半生,也在朱未瑾的一念之间。 晏三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个怀了身孕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出口,朱未希手一松,帕子落下来。 庚宋升盯着她看,她也回看着他。 “这应该是横在你心里最大的刺吧。”庚宋升问。 “是!” 舞弊,她无所谓; 抛弃朱家大小姐的身份,和他浪迹天涯,吃苦受罪更无所谓。 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正介意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是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二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庚宋升静了许久,“如果我说那姑娘,我根本不认识,你信吗?” “怎么会不认识呢?” 朱未希茫然看着他。 “那姑娘是你在百越族的泼水节上认识的,叫阿君。你还在饭桌上跟我们炫耀说,那姑娘太狠了,连泼了你十几盆水,泼得你浑身湿透,毫无还手之力。” “是,我说过。” “你还说,她家人非常热情,把你请去家里喝了两天两夜的酒,第三天要把你绑进洞房,你吓得偷偷跑了。” 这时,庚宋升手里的烟抽完了。 他把烟斗放在火炉边敲敲,目光平静的看着朱未希。 “所以,在你看来我百口莫辩,对吧?” 朱未希一瞬间眼泪婆娑,“你压根就没辩。” 庚宋升:“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辩?” 朱未希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泣声道:“你不辩,我又怎么知道事情是真是假?我一直在等你亲口来和我说。” 庚宋升吸了口气,随即苦笑起来,“那时候的朱家,我还进得去吗?” 进不去了。 朱家上上下下的人,恨他恨得要死,谁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赶他就像在赶一条狗,就连朱远钊见着他,都是一脸冷漠,拂袖而去。 府里六个门都有人守着,护院十二个时辰在院墙外巡视。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苦苦等待数日没有音讯,误以为真,慢慢的,心就彻底凉了,死了。 “那么真相是什么,庚宋升?”晏三合问。 “我这人有个脾气,我做过的事,认;我没做过的事,不认。” 为了弄明白事情真相,他又千里迢迢去了一趟百越族,找到了阿君。 此时的阿君已经出嫁,就嫁给了临村小伙子。 见到阿君的时候,她的确怀了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但孩子不是他的,是她夫君的。 她从来没有走出过他们的村寨。 “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京城看看。” 晏三合心中一悚:“所以,那个怀了身孕的女子是假的?” 庚宋升:“是!” 晏三合:“但故事却是真的,除了你和阿君一夜露水夫妻外。” 庚宋升:“是!” 怪不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半点都没有起疑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听你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有几个人在听?” “我,我爹,我娘,我二哥……” 朱未希身子又开始发抖,“还有两个妹妹。” “我也记得很清楚,大哥新婚,已经单独在自个院里用饭;三弟算错了卦,挨了爹三鞭子,那天在床上趴着,下不了床。” 朱远钊接话:“吃完饭,我还带着庚宋升一起去看他。” 晏三合目光一凛,直视着庚宋升。 “所以,你从那一刻开始怀疑朱老爷?” 第五百六十四章了断 庚宋升垂目看一眼晏三合,自嘲似的笑了笑。 “晏姑娘,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朱老爷是什么样的?” “聪明上进、温柔体贴、没什么脾气,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甚至是一个好主子。” “这样一个人,你会怀疑吗?” “我的回答不重要。” 晏三合皱眉:“但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你应该不会轻易怀疑他。 因为当时站出来激烈反对婚事的人,是太太毛氏; 而他,一直在暗中支持这桩亲事,甚至连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说得对极了,我怀疑谁都没有怀疑他。” 庚宋升:“在朱家,他对我就像是对他的亲儿子,嘘寒问暖不说,还处处照顾。” “那么……后来你是怎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在回程的路上,有一回实在太渴了,就找了个茶摊喝口凉茶,边上有桌客人聊起当地一大族里的事。” 族里的老爷死了原配,又续弦娶了个后妻。 这个后妻是个慈善人,对原配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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