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总管:“……”这话噎死个人啊! 晏三合扔下这一句,眼风丁点都没扫向谢知非,反而向身后的小裴爷轻轻一点头,扬长而去。 夜色寂寥,背影更寂寥。 谢知非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的微妙。 她为什么连个头都不冲我点点? 难道是我刚刚做得太过明显了? 或者我应该循序渐进一下? 我要不要追上去,先把她送回院子里? “三爷,三爷……” “鬼喊鬼叫什么?” 三爷思绪被打乱,气焰十分的嚣张,“欺负我耳朵聋,还是显摆你嗓门大?叫床有那么大的声音,我就服你。” 谢总管一怔。 我鬼喊? 爷啊,你怎么不说你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看半天? 还有! 哪有男人叫床的? 呜呜呜呜…… 忠仆难做啊! 谢知非一看谢总管那张委屈的脸,脸上强撑着爷的派头,淡淡道:“到我书房说话。” …… 忠仆难做,但谢总管却做得很称职,整桩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一点都不乱。 听完,谢知非还没说什么,小裴爷直接炸了。 “操!杜家的祖坟冒青烟了,生了杜依云这么个玩意儿?” 小裴爷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谢知非。 “怪不得每回我和她说话,都有种给祖上蒙羞的感觉,贱货当上瘾了,是改不掉的,也就你个二傻子,还把她当个好人,好她奶奶个腿儿。” 小裴爷自打认识晏三合以后,骂人这一项毛病就如同娼妓从良,已经改邪归正。 如今重操旧业,谢天谢地水准还在。 “还有你那个娘,她是顶了个恭桶在脖子上吧,恭桶那么重,她顶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也不嫌累呢?” 谢知非被人指着鼻子骂娘,半点没有生气,反而身子往后一躺,曲起一条腿,轻轻笑了一声。 亏他还笑得出来! 小裴爷抓狂了,“谢五十,你瞧明白了没有,杜依云这是要搅得你谢家鸡犬不宁啊!” “我不傻。” 谢知非指了指一旁的小圆凳,示意谢总管坐。 作为三爷的心腹,谢总管当仁不让的坐了,把脑袋凑过去,“爷,怎么个章程,你发话!” 三爷冷笑:“无凭无据,能有什么章程?” 一盆冷水狠狠泼过来,谢总管的血都凉了。 那杜府管事明明说,让李正家的继续在太太跟前滴眼药水;明明说,找个机会再让太太和柳姨娘闹一场…… 谢总管抬眼去看三爷,见他嘴角勾着笑,一双黑眸却冰凉如刀,俊脸一半在烛火下,一半却笼在暗影里,如鬼如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是了! 李正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堂堂内阁大臣的发妻,被一个奴婢玩弄于股掌之间,说出去,丢的是谢道之的脸,是大房的脸。 这是其一。 其二,这老贱货吃里扒外,挑拨离间,谁给了她这么大的狗胆?是太太。 说来说去,根子都在太太身上,三爷刚刚那一笑,根本就是怒极而笑啊。 第三百零八章护短 谢知非能不怒吗? 明明是他耽误了杜依云几年好时光,这人不冲着他来,反而冲着晏三合去,算什么? 母亲身上领着一个三品夫人的诰命,夫人二字是温和,是善良,是恭敛,她哪一样做到了? “正所谓家和才能万事兴。杜依云利用内宅妇人,让谢家不得安宁,用心太过恶毒;朝晏三合这个无辜的人下手,手段太过狠毒。” 他一张脸越发清冷,气势却隐隐生出来。 “我好奇的是,这般恶毒、狠毒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人。” 这话一出,小裴爷和谢总管同时变了脸色。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说到底还是由爱生恨的私人恩怨; 如果她背后还有人,那事情就严重了,是杜家在向谢家报复下手。 谢知非沉默良久,“老爷歇下了?” 谢总管忙道:“回三爷,歇在书房。” “我哥呢?” “已经歇下了。” “谢总管,你先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我哥听,也别瞒着我大嫂,让他们夫妻两个拿主意。” 谢总管没动,反而又把脑袋往前凑凑:“三爷想好了,这样一来,太太的事情就瞒不住,二房那头……” “谢家在前,大房在后。” 谢知非抹了把疲惫的脸:“小花啊,三爷我虽然混是混了点,但谁主,谁次,谁轻,谁重还是分得清的。” “是!” “对了!” 谢知非眼神与裴明亭一对视,“他们怎么拿主意我都无所谓,但有一点,李正家的必须死!” 谢总管心漏一拍:“是!” 谢总管片刻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小裴爷往床上一栽,眼睛半睁半眯,“谢五十,李正家的必须死,这是个什么章程?” 谢知非倚着竹榻,手枕在脑后,“一来吃里扒外的人,谢府容不下;二来……” 他目光落在窗外,淡淡吐出四个字:“杀鸡儆猴。” 猴是指杜家。 如果只是杜依云,那就警告她手别伸太长; 如果她背后还有杜建学,李正家的一死,杜建学就会明白一件事情:谢家不是软柿子,少他妈玩阴的。 “真别说,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裴笑两只眼睛困得睁不开。 “从前怎么样?” “逢人三分笑,泥人一个。” “现在呢?” “现在?” 小裴爷掀开眼皮看他一眼:“身上长出刺,都会要人命了呢!” 那是! 谢知非心中冷笑,谁敢动我妹子,我就要谁的命! “三爷。” 就在这时,谢总管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冲谢知非努努嘴。 去而复返? 谢知非从榻上爬起来,刚要问一声什么事,谢总管的脑袋已经缩了回去。 他大步走到外间。 谢总管赶紧用眼神示意:三爷咱们走远些。 谢知非见他这般神神秘秘,想也没想,便抬腿去了院外。 这时,谢总管才踮起脚尖,趴着三爷的耳朵道: “有件事情,爷心里有个数,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想把晏姑娘许给二爷,这事柳姨娘也是知情的。” 谢知非的脸,唰一下沉下来,心里不由得骂出一个字:操! “小花!”他忽然低低唤了一声。 谢总管一听这两个字,小腿肚一哆嗦,赶紧老实交待。 “这事老奴是无意中听了一嘴,没和三爷说,一是忙着替三爷办事,二是老爷、老太太后面没再议。今儿个爷要把太太的事情抖出去,老奴想着……” 话没有再往下说,但他相信三爷应该是明白了。 李正家的事情一旦抖出去,老爷厌恶太太的同时,多少会对柳姨娘生出些愧疚来。 老爷的愧疚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必定是要落到实处的,谁也料不准柳姨娘会不会趁机拿二爷的婚事说事。 晏姑娘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放到二房,大房除了占一个嫡,还剩下什么? “小花,还是你疼我!” 三爷的手落在谢小花的肩上,拍了拍,“去吧,好好当差,争取晚一点去庄上挑粪,多陪三爷我几年。” 哎哟这臭小子! 谢小花嘴一张,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臭小子捏了捏他颈后的肉,冲他笑一下,眉眼全都弯了弯,谢小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人和人,讲究一个缘。 谢府三位爷,就数眼前这一位和他投缘。 小时候这位病祖宗,不要太太抱,不要老爷抱,不要奶娘抱,就要他谢小花抱。 “小花,小花,小花……” 一天能叫上几百声,魂都给他叫没了。 如今长大了,做了爷们,也会摆脸色说狠话,但只有他谢小花知道,三爷从没把他当外人,也舍不得让他去庄上挑粪。 为啥? 因为三爷和别人不一样,越是在意的人,他越会出口损几句,逗一逗,逗得你上蹿下跳,咬牙切齿,他就开心了,得意了。 混是混了点,但护短却比谁都护,府里有谁敢说他谢小花的不是,三爷第一个翻脸。 用三爷的原话:他的人,只能是他来欺负;别人,都他娘的滚边上去。 …… 谢总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谢三爷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谢老二配晏三合? 我呸! 这世上男人就是一个个都死绝了,三爷我也不会把妹子许给他。 谢知非在心里咒骂一声,抬脚走回房里。 房里,裴明亭四仰八叉的躺着,长衫解开了四颗扣子,露出一截突起的喉结,眼底两抹黑色,整得跟纵欲过度似的。 但不知为何,谢知非却觉得这人亲切。 “明亭。”三爷低唤, “嗯。” “觉得晏三合怎么样?” 小裴爷原来已经和周公相拥而卧了,一听这话,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倏的睁大了眼睛。 操! 我竟忘了自己住谢府的目的。 “兄弟一场,谢五十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对晏三合有什么想法?” “没有!” “没有?” 小裴爷惊得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可能,小爷我看你的样子,分明是……” 一双冷眸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撞了一下,小裴爷吓一跳:“狗日的,你什么眼神?打算吃人啊?” 谢知非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这眼神不对啊! 第三百零九章煽风 小裴爷心里转了几个弯,放软了口气。 “你要真有什么想法,也是好事一桩,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丑时的秋夜,烛火都透着孤寂。 小裴爷心头那个感叹啊。 “谢五十,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我是成不了了的,你努力争取一下,这么好的姑娘,咱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 “是真没有。” 谢知非咬咬牙,终于开口。 这话其实在他心里盘了好几日,原本还只是想试探一下,现在听他这么说,试探都不用了。 这世上,还有比裴明亭更适合晏三合的男子吗? 没有了! 知根知底不说,家世清白不说,只凭他敢背着裴家二老上门提亲,这辈子就不可能亏待了晏三合。 就算他想亏待,不还有自己吗? “明亭啊,咱们男人遇着一个心仪的不容易,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爬得再高又有什么意思。” “啊……” 小裴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晏三合这个人,不是我夸啊,属于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咱们在四九城里混了这么些年,见过几个世家姑娘比得上她的?” 这孙子在说什么? 小裴爷像道闪电一样冲过去,一把揪住谢知非的胳膊,脸上的青筋因为激动根根暴起。 “你,你,你,你是让我……” 谢知非轻轻点了一下头。 矮子里面拔挫子,就他吧! “你看看你家外祖母,少年时候遇着一个吴关月,心心念念到死,死后还因为他,棺材合不上。明亭啊,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小裴爷一屁股跌坐在竹榻上。 失魂落魄! …… 静思居。 晏三合沐浴更衣过后,让汤圆先睡,自己则站在庭院里等李不言回来,顺便再理一理桂花的话。 李不言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回了谢府,看到晏三合还没睡,皱了皱眉,“担心我?” “嗯。” 晏三合牵着李不言的手,往净房去。 这丫头背过桂花,身上脏得很,她又素来爱干净,这一晚上肯定是咬牙硬忍着。 “哪来的热水?”李不言一边脱衣裳,一边问。 “拿出老太太娘家人的派头,指使下人每隔一个时辰送一趟热水,敢不送,拿出娇小姐的派头来。” 晏三合说完自己都笑了:“快洗洗。” “我家三合威武!” 李不言往水里一钻,温热的水漫到颈脖,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晏三合拿出个小板凳,坐在她身后,帮她一缕缕清洗头发。 “静尘的坟上去过了,桂花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时辰,后来我和黄芪把她送到教坊司。” “教坊司的人吓坏了?” “可不是吓坏了,问她是人是鬼呢!” 李不言扑哧笑一声:“好在她屋子还在,东西还没来得及挪窝,我们看着她进了屋,才回来的。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等棺材合上了,一定要和她说一声。” 晏三合等李不言的时候,捋了半宿今天听来的消息,“心魔在唐家,要合上不容易,怕她有的等。” 李不言扭头,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让她别死太早。” “她怎么说?” “她说,她娘从小就骂她小王八,乌龟王八活千年,她啊,想早死,都早不了!” “……” 晏三合沉了一整个晚上的心,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扬起来。 她顿了顿,道:“不言,就这几天,我们准备搬出谢府。” 李不言一惊,“这么快?” 必须快! 晏三合不瞒着她,“唐岐令的案子牵扯太大,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料不定。这本该是我们俩的事,把三爷和小裴爷都扯进来已经不应该,再把谢家……” “打住!” 李不言气笑。 “三爷和小裴爷不是我们扯进来的,是他们自己想帮忙,谁主动,谁被动,这事得分分清;其次,就算把谢家扯进来,也是他们欠你的。” “不欠我的,欠晏行的。” 晏三合看着李不言:“并非我心软,只是不想连累无辜,别的人不说,大奶奶她们待咱们总是真心的。” “你啊,就是心软。” 李不言沾水的手戳在她的额头上。 “三爷说宅子的事情交给他,到现在还没个下文,一时半会搬哪里去?” “明天我来问问他宅子的事情,实在不行,住客栈也行。” “客栈就客栈,正好这谢家我也住腻味了,高门大院,半点自由都没有,憋屈呢!” …… 睡得晚,晏三合自然起得也晚,过了午时她才悠悠睁开眼睛。 李不言不在,多半是上街打听客栈去了。 洗漱更衣后,她走出房间,一抬头,愣住。 太师椅里,三爷穿一身天青色长衫,正懒懒的往嘴边送茶。 “过来坐。” 谢知非看了晏三合一眼,又对一旁站着的汤圆道:“姑娘饿了,摆饭吧。” “是!” 晏三合在他对面坐下,手和脚不知道要怎么摆,干巴巴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谢知非头也不抬:“先吃饭,吃完饭谈正事。” 这偌大的谢府,你是没地儿混饭吃了,跑我这儿来蹭饭? 晏三合拿眼睛去瞄他,不想谢知非也正抬起眼睛。 目光一碰即散。 晏三合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谢知非则拎起茶壶,装模作样给自己添了点水。 添完,又觉得自己做得太过明显,于是顺手也替她倒了一盅。 晏三合接过来,默默喝两口,什么滋味也没品出来,反倒觉得这茶盅上沾了一股子这人的气味。 两人干坐着等饭来,偏偏饭半天不来。 晏三合素来冷清,没表情,不开口是她一惯的做派;三爷不是啊,三爷的嘴是抹过蜜的。 我得表现的自然一点。 谢知非咳嗽了一声,“昨晚睡得如何?” “还行。” “有没有做梦?” “没有。” “昨天走路挺多的,脚感觉怎么样。” “可以。” 明亭,你快来啊,这个场面兄弟有些接不住。 谢知非心里慌乱的很,脸上却跟大尾巴狼似的十分淡定,“晏姑娘说话,能不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冒吗?” “不能!” 多一个字,晏姑娘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三百一十章出府 尴尬中,汤圆拎着食盒姗姗来迟。 两碗饭,五个菜一个汤,一一摆到桌上。 好歹这里是静思居,好歹晏三合是主人,她端起碗,冲对面的人轻轻颔首,“开饭。” 话刚落,手忽的一空,碗已经落到那人手里。 谢知非把饭拨一点到自己的碗里,“我饭不够,你少吃一口。” 晏三合真想一个白眼,翻到他看不到自己的瞳仁。 三爷,拜托你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边上还有一大碗饭摆着呢! 她故意伸出手指,在那碗饭边上点几下。 谢知非目光一扫,心说我给自己找了个什么烂借口? 木已成舟,谢知非只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十分自然的把碗递还给她,十分自然的把话岔开。 “对了,你家的李大侠呢,怎么半天没见着人影?” 晏三合不方便说李不言去找客栈了,灵机一动,反问道:“你家的小裴爷呢,怎么也不跟着了?” 谢知非不方便说小裴爷被他撩拨的一夜没睡,这会正在僧录司补觉呢,灵机一动,也反问道:“怎么,你惦记他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惦记他了? 晏三合用铁一样坚强的意志,维持住神婆该有的表情,淡淡道:“是啊,惦记他了。” 轰! 谢知非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用蛛丝网搭起来的两处心房,在这一刻无声断了。 一处心房里堆满了我是她哥,我要成人之美,我要撮合她和小裴爷; 另一处心房里堆满了醋瓶,小裴爷算个什么鸟?她怎么能惦记他?我才是她最该惦记的人! 一呼一吸之间,心跳乱了。 谢知非破罐子破摔,“那可真巧了,他昨儿晚上也惦记你来着!” 晏三合抬眸,皱眉:“他惦记我什么?” 谢知非忽的笑了,“他惦记你什么,那还用我说吗?” “用啊!” 晏三合“啪”的放下筷子,一下子冷了脸色道:“你倒是掰开了,揉碎了说说看呢,我等着听。” “我说晏三合……” 谢知非一看她脸色不对,忙打圆场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当真啊!” “我说谢三爷!” 晏三合脸色又比刚刚冷了一分:“饭可以乱吃,玩笑不能乱开,别错点了鸳鸯谱!” 吧嗒! 三爷心里的蛛丝网在这一刻无声接上。 一处心房里的血狂奔起来,每一滴都在叫嚣着一句话:瞧,小裴爷根本不算什么鸟。 另一处心房里的血骤然停止:她不喜欢裴明亭,你得意个什么劲?回头你怎么撮合这两个人?你简直有毛病! “我……” 谢三爷难得一见的词穷了,赶紧拿起碗,扒了一口饭,含糊道:“不说了,吃饭,吃饭!” 拳头打出去,落在了棉花上,晏三合一口气卡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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