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也洗一下。” 吴书年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 良久,他回了一个字。 “好!” …… 一张祭台面北朝南; 三盘瓜果依次摆好; 两只烛台火光跳跃。 唯有香炉里的香,还不见踪影。 香呢? 裴笑皱眉。 这时,李不言从包袱里拿出一支香,递到晏三合手里。 裴笑愕然,赶紧用胳膊蹭蹭谢知非:这香跟了李不言一路,怎么还没断呢? 谢知非往边上让让,眼风都没向他扫过去。 周也推着吴书年走进院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过的原因,吴书年原本青灰色的脸,泛着些不正常的红色。 他目光落在晏三合身上。 晏三合走过去,垂首道:“你是替你父亲点香,不要有杂念。香能点着,说明我们找的心魔是对的。” 吴书年扶着周也的手,从轮椅里站起来,“我有句话要说。” 别是反悔了吧! 裴笑赶紧拽着谢知非走上前。 吴书年目光渐凝,轻轻推开周也的手,身子慢慢往前一拱,艰难地行一礼。 三人脸色大变。 晏三合伸出手的同时,裴笑已经扶住了吴书年。 吴书年慢慢直起身,喘着气道:“三位,拜托了。” 裴笑:“既然答应了,我们一定尽力,但如果时运不济,什么都查不到,你也不要怪我们。” “那也是吴家的命,不怪你们。” 吴书年向晏三合伸出手。 晏三合把香交到他手上的同时,大步退回了原位。 谢知非随即跟过去。 怎么就剩下我一人? 裴笑莫名一惊,也赶紧跑过去,站在了两人中间,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谢五十,晏三合,我他娘的好紧张。” 谢五十没理他。 晏三合更没理他。 她抿了下唇,看着一步一步往前挪的吴书年,瞳孔微微放大。 “晏姑娘,我现在就点香吗?” “等一下!” 晏三合沉稳开口。 “季老太太死前脑海里想的是一条黑狗,黑狗是吴关月送的; 吴关月是季老太太的青梅竹马,他身上流着两个王族的血脉,是一代枭雄,也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两人因狗结缘,互生情愫。 胡三妹是吴关月唯一喜欢过,却偏偏又只能放手的女子。 胡三妹带着不甘和不舍离开北沧河,到季家做了个小妾。季家纳她的目的,是因为正妻身子坏了,无法生育,需要她给季家传宗接代。 胡三妹的肚皮十分争气,头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儿子记在正妻名下,算作嫡子,由正妻抚养长大。 第二胎仍是儿子,胡三妹主动把儿子扔给正妻,自己拖着刚刚出月子的身体,去服侍婆婆。 慢慢的,胡三妹在季家内宅站稳脚跟。 她被人算计,也算计别人;她伏低做小,忍气吞声许多年,在正妻死后被扶正,成了季家真正的女主人。 随着年纪渐长,胡三妹在男人那里失了宠,和两个大的儿子不亲,儿子的婚姻甚至不由她这个生母作主。 在两个大儿子的眼里,他们真正的嫡母是已经去世的张氏。 胡三妹千年媳妇熬成婆,开始拿捏搓揉别人,她亲自相中的第三个儿媳妇宁氏与她反目成仇,让她成为季家的笑话。 胡三妹原本是个贫穷的渔家女,一脚踏进京城后,就再没走出京城,到死都困守在季家的后院里。 她的人生没有光照进来,也没有可窥见的方向,眼前身后都是一片空茫幽暗。 虽然锦衣玉食,虽然儿孙满堂,但她仍然活得不开心。 她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是在东兴县,是在北仓河边,是那个俊得不能再俊的贵族吴公子,是那条绝食而亡、有情有义的黑狗。 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靠着这段回忆活下去,念念不忘,时间一久,心念成魔,以至于死后棺材合不上。” 最后一个字落下,晏三合看着吴书年。 “吴书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胡三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因为病痛,细细的汗从吴书年的鼻子上冒了出来。 他挪着脚步到祭台前,把香合在两掌中间,深吸一口气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胡三妹。” 他声音因为虚弱而十分的轻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我是吴关月的儿子,名书年。我父亲早在九年前便离逝了,他走得很突然,摔一跤,再没爬起来。 父亲生前最后一次回北街,站在北仓河边的时候,和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女子。 他不娶你,因为他要做一件搅动日月的大事,而你要的几间瓦房,四方小院,一个殷实人家,他给不起。 我父亲这一生也很可怜,才华抱负、雄心壮志都没有实现,最后还做了流亡君主,东躲西藏。 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这是我父亲名字的由来,听听,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惨,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跟了他。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你别怨他,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别再做孤魂野鬼,投胎去吧,如果……” 吴书年眼眶浸红,声音慢慢哽咽。 “如果你在那边碰到他,替我和他说一句,我们来世再做一回父子。我做父,他为子,我来替他挡一世风雨!” 第一百五十三章香断 最后一个字落下,吴书年伸出手,把香放在了烛火上。 所有人的气息都凝住,目光都落在那只香上。 裴笑死死的掐着谢知非的胳膊,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正在一根根竖起来。 “谢五十? “闭嘴!” 谢知非死死的盯着那柱香,一眨不眨。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放大,拉长,仅仅是几个呼吸,却慢得像过了一生一世。 香头一点点缠上烛火,一缕白烟袅袅上升。 “晏三合,点上了!” 老太太的心魔找对了! 季家有救了! 裴笑欣喜若狂,一扭头,发现晏三合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你……” “闭嘴!” 晏三合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根香。 这时,吴书年把香插进香炉里,偏过脸,目光询问似地看着晏三合。 晏三合轻轻一点头。 他一直挺着的脊梁像被压上了重物,瞬间便坍塌了下去。 周也赶忙推着轮椅上前,将浑身都在打颤的吴书年搀扶到了轮椅里。 接下来,便是等待。 香一点点燃着。 那么安静。 安静得让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慢慢的,谢知非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 不太对啊! 上一回点香没有那么长的时间,香插到香炉里,忽的刮过一阵风,眼睛一闭一睁之间,那香就点完了。 今儿这支…… 怎么烧得这么慢? 谢知非绷不住了,用胳膊轻轻蹭了蹭晏三合,晏三合像受到了惊吓,浑身一哆嗦。 而就在这时,裴笑突然大喊,“怎么回事,香怎么突然灭了?” 没有一丝丝风,烧到一半的香竟然自己灭了? 这是见鬼了吗? 所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直飙。 裴笑“嗷唔”一声,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谢知非。 谢知非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这会哪还顾得上他,一把抓住晏三合的胳膊。 “晏三合,这怎么回事?” 晏三合脑子里嗡嗡嗡,豆大的汗从额头滴下来,唇一张一合好几次,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别慌。” 她挣脱开谢知非的手,走到香炉前,伸出手,把那支燃了一半的香拿起来,反反复复的看。 李不言走上来,“小姐?” 晏三合抬头。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李不言叹了口气后,从她手中把香拿走,继而收进包袱里。 周也一看收香,十分的愕然,“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晏三合苦笑,“这香是专门给死人化念解魔点的香,此香会出现三种情况。” 周也:“哪三种?” “第一种香点不着,这代表点香的人不诚心; 第二种香突然断了,这代表心魔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第三种是点一半灭了,这代表……” 晏三合苦笑:“胡三妹的心魔还不止吴关月这一个。” 什么? 什么? 什么? “我外祖母还有别的心魔?” 裴笑简直是抓耳挠腮,心乱意麻,最后恨不得五脏俱焚,“晏三合,这心魔解一半,那我们季家……” “不会有任何变化。” 晏三合:“只有心魔都解开,季家才会停止倒霉。” 解一半都已经废了这么多周折,还有一半…… 我的个亲亲外祖母哎,你生前闷声不吭,怎么死后这边一个心魔,那边一个心魔,你这是要把你家外孙子折磨死啊! 裴笑想嚎啕大哭。 “晏姑娘!” 轮椅里的吴书年低低唤了一声,“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急,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晏三合面无表情走出院子,将所有人的视线甩在了身后。 “哎,怎么就走了,不一起商量商量吗?” 裴笑正要追上去,被谢知非一把揪住:“你给我消停点,让她静一静。” …… 不知道往哪里走,反正是沿着青石小径。 怕迷路,走一段又折回去。 天气炎热的一丝风都没有,虫鸣声倒是此起彼伏,可统统没有落进晏三合的耳朵里。 她此刻的脑子,是一驾在旷野里疾驰的千里马,从胡三妹救下那条黑狗为起点,奔向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终点。 除了一个吴关月,还有什么能让胡三妹心念成魔的? 她是不是遗漏掉了什么? “书年!” “主上!” 晏三合脚下一顿,猛的转过身,愣了片刻后,飞快地冲过去。 院子里,轮椅里的吴书年倒在周也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 周也:“疼晕过去了。” 晏三合声音高起来:“那赶紧把他抱进房里啊,还愣着干什么?” 周也抬头看着晏三合,轻轻笑了,“他来之前交待过,不想再回房里,你们来之前,他已经整整一年没出过那个房间了。” 晏三合心头微微一刺痛,想也没想,便道:“黄芪,去把那还魂丹拿来,要快! 这会吃还有用吗? 黄芪拿不定主意,抬眼去瞄自家主子。 裴笑一听晏三合说起还魂丹,就知道这个吴书年对他们还有用,“蠢货,还不快去。” “慢着!” 阿强上前一步,身子挡住了去路。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个龟儿子还怕我们卖了你啊?” 裴笑破口大骂,“滚开,老子带的还魂丹比你们买到的至少好十倍。” 阿强一跺脚,“我是想让他跟着我一道走,我知道近路。” 黄芪:“走!” 裴笑心中滋味难以言喻,讪讪道:“周大人,把他抱到躺椅里去,这样他会舒服些。” 谢知非也小声提议:“家里还有没有药,可以再喂他吃一点。” 周也搂着吴书年的手,微微战栗起来。 书年啊,你说对了,这三个年轻人,他们真的都是好人。 “来人!” 周也冷静吩咐,“拿躺椅来,去煎药,再去拿床被子。” “是!” 一通手忙脚乱后,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裴笑看着吴书年的脸色,犹豫了好一会,低声道:“他怕是没有几个时辰了,周大人,后事预备下了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祖训 所有人一听这话,眼睛同时瞪着裴笑,都快瞪出怒火来。 “如果没有预备下……” 裴笑磕磕绊绊道:“我,我们就留下来帮忙啊!” “不必了。” 周也在躺椅边蹲下,抓起吴书年骨瘦如柴的手放在掌心,轻轻的替他搓揉。 手搓完,又开始搓脚。 吴书年的脚一年四季冰冷,用热水烫都烫不暖,只有他用手搓,才能搓出一点温度。 “晏姑娘让人去拿还魂丹,一定是想从书年嘴里再打听到些什么。”周也开口。 晏三合十分的坦白,“你猜对了,我的的确确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周也慢悠悠道:“一会他醒来,你抓紧时间问,问完了,你们就离开吧。最后的一点时间,我不想有人来打扰他。” “好!” 晏三合垂首看向周也,竟然在他眼角看见一点转瞬即逝的泪渍。 她心中一点刺痛,忽的就蹲下来。 “我还有几个问题,也想问问周大人。” 周也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姑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偷那八百两银子?” 晏三合:“嗯。” 周也:“刚刚书年已经说过了,我想把最好的给他。” 晏三合:“真是这样吗?” “是!” 周也歉意一笑,“他打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我一点都不想亏待他,时间一久,便入不敷出了。” “既然都入不敷出,为什么还要去帮那些百姓?” 晏三合目光深深,“甚至不惜自己去做贼?” 周也:“主上这一生的抱负没有实现,我能为他做的,除了替他照顾好书年以外,也只有这么一点了。” 晏三合:“你不怕百姓知道后……” “晏姑娘!” 周也冷冷打断。 “不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让别人知道缘由的。他们念着我的好,也好,知道我做贼,恨我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 晏三合脸色忽的变得惨白。 祖父也是这样的,他们竟然是同一类人。 “下面一个问题,可能有些不中听。” 她压抑着心里的难受,“你一个华国人为什么认吴家父子做主子?” “不是只有大齐国的百姓与野狗争食,我也曾经干过这事。” 周也舔了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十几条野狗追着我,是主上把我从狗嘴里救下来的,一命之恩,自当以命相报。” “那年你几岁?” “六岁。” 周也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回看着晏三合:“还有什么想问的?” 晏三合:“你这一身的功夫,从何而来?” 周也看一眼身后围着的兄弟们。 “想留在贵人身边讨口饭吃,总得让贵人知道你的用处,除了拼命学功夫,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晏三合:“那么你到华国做官,是吴关月安排的?” 周也由衷赞叹,“晏姑娘真聪明,没有主上,我又如何能进得了这华国的官场。”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晏三合想了想措辞。 “他们祖孙三人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和你有很大的关系?你是吴关月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是!” 周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且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 “是我通风报讯,也是我做的接应,但我不是主上最后一道防线,姑娘看看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主上安排的防线。” 晏三合看着身后的那些黑衣人,“说到底,吴关月还是怕死,他为自己留了后招。” “这一回,姑娘料错了。” 周也声音说不出的苍凉。 “我们的任务不是保护主上,我们保护的是书年还有小主子,是我自作主张把主上敲晕了背走的。” 晏三合眉头一皱:“你自作主张?” “因为他知道,我的父亲若是没了,那么郁郁而终的人就会是我。 ” 不知道何时,轮椅上的吴书年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周也。 周也也回看着他。 万千情意,皆在这一眼之中。 余下的人和事,皆在这一眼之外。 晏三合尴尬的没处安眼,突然后背一紧,人已经被拎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后背的手一松,她稳稳当当地落在一张竹椅上。 不用抬头也知道,刚刚那一下是谢纨绔干的。 晏三合胸口烫了一下,觉得现在不光眼睛尴尬,浑身上下都很尴尬。 她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了面前的两人,“吴书年,你感觉怎么样?” 吴书年轻轻阖了下眼睛,缓缓笑开,“不怎样,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晏三合心酸的笑了。 “那就趁着你回光返照之际,你再帮我想想,关于老太太的心魔,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上,还能想到什么?” 吴书年睁大眼睛,很认真的分析说:“老太太的心魔是条黑狗,狗是我父亲送给她的,我……” 声音戛然而止。 周也失声惊喊,“书年?吴书年?” 吴书年动了一下手。 周也察觉到,无声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谢知非和裴笑对视一眼,也把刚刚提起的心按下去。 吓死了! 刚刚他们以为这人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走了呢! 晏三合迅速站起来,弯腰,垂首,“吴书年,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他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晏三合:“你说!” “狗对我们吴氏一族十分重要。当年吴氏还是大齐的王时,有一年王宫失火,是吴王养的狗,咬着吴王的衣服,把他从火里拖了出来。” 吴书年因为疼痛缓了好几口气。 “吴王于是下令,吴氏儿孙世世代代都不许杀狗,也不许吃狗肉,我们吴家……” “吴家不杀狗?” 发出这一声惊喊的,是谢知非。 他声音里说不出的惊讶,惶恐,还有…… 慌张! 吴书年虚弱的点点头。 “这是条族训,记在吴家的族谱上,你若不信,我让阿也拿给你看。” “晏三合!” “晏三合!!” “晏三合!!!” 谢知非叫得一声比一声急。 晏三合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一百五十五章清白 谢知非眼珠定定地看着她,反而一个字都不说了。 晏三合看得很清楚,这人的瞳孔是散着的。 他怎么了? 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知非想到了—— 郑家是有狗的,而且不止一条,用来看家护院,其中有一条叫阿黄,他小时候还曾经骑在阿黄的身上。 然而…… 然而…… 然而…… 谢知非声音颤得跟什么似的,“永和八年,郑家惨案中,没有一条狗是活着的。” “什……什么,你们……说,说什么?阿也,快,快扶我……咳咳咳……” 周也一边去替吴书年揉着胸口,一边大喊道:“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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