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瞧出来了,六人中最沉默寡言的晏姑娘,其实才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晏三合举目远眺。 一条延绵千里的河流将广袤的天地劈成两瓣,即便离得那么远,她依稀能感觉到那河流的宽广和湍急。 “智能师傅,那条河就是北仓河?” “是的。” 智能手往更远处指了指。 “北仓河的另一头,就是大齐国的老街,姑娘你看两边的房舍都不太一样。” “大齐国?” 晏三合脸上浮出一点惊色。 这一路赶得急,她竟忘了谢道之曾经说过,大齐国与郑氏一族被灭有关。 “那么,北仓河就相当于是边境线?”她问。 “也算不上边境线,朝廷在此设了布政使司,可直接上书给皇上。” 温热的气息落下来,晏三合扭头,发现谢知非就站在她身侧。 大概是胡茬长出来的原因,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平常要沧桑一些。 晏三合弯了下眼睛,“如今是,那也就意味着曾经不是,能具体说说吗?” “感兴趣?”他学着她的样子,也弯了下眼。 学我干什么? 晏三合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感兴趣!” “其实大齐国自秦朝开始,至汉唐便一直是咱们华夏的领土,五代十国后几经战乱,便脱离了华夏的统治,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国。” 谢知非目光看着远处。 “虽说是小国,但从来都依附于咱们华夏,算是一个藩属国的所在。” 晏三合不懂就问,“什么是藩属国?” “所谓藩属国便是你和李不言的关系,你说李不言是你的朋友、同伴,但实际上她是极为听你的话,你让她往东,她不会往西。” 谢知非扭头看看李不言。 “她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是给你;而李不言一旦有什么危险,能求救的也是你。” 李不言竖着两只耳朵听,一个字都没漏,心说这比方,也亏你谢三爷想得出来。 “而你,看到她有事也绝不会见死不救,明白了吗?” “有一点不明白,李不言的事情,我由着她自己决定;藩属国的内政,谁作主。” 问得漂亮! 谢知非:“藩属国的内政,小事可以自己作主,大事则由依附的大国作主。” 有自己的王侯将相,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百姓,却还要听从于大国的政令…… 晏三合微微的眉头一皱,“三爷接着往下说。” 谢知非默了默。 “先帝早年,册封了大齐国皇帝陈氏,陈氏每年向华国朝贡,还常常派官员来华国学习交流,两国关系十分融洽。” 这话旁人没听出滋味来,但晏三合却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所谓大事,便是藩属国谁做皇帝这样的大事,旁人说了不算,大国的皇帝说了算。 “先帝晚年,大齐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陈氏皇帝的外甥吴关月谋权篡位。” 谢知非的声音陡然一沉:“因为两国离得远,先帝至死都瞒在鼓里,华国上下无一人知道。” 吴关月? 晏三合心神一凛。 谢道之说过,这人和他儿子就是屠杀郑氏一族的罪魁祸首。 第一百一十三章故事 晏三合知道吴关月父子的下场,却不知道这里头的是非曲折,心里更好奇了。 “后来是怎么被发现的?”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按照惯例,新帝继位后藩属国国王会派使臣来朝贺。” 谢知非向京城方向看了一眼,声调依旧很低沉。 “礼部官员这时才在朝贺文书上发现,大齐国国王不再姓陈,而是改姓了吴。 这文书的末尾还写了一句,吴关月由百姓拥立为王,望得到华国皇帝册封。” 晏三合接话,“山高路远,皇上不知道大齐国内发生了什么,必定会派人去巡视。” “没错。” 谢知非:“皇上派了礼部右侍郎去大齐国内探访实情。右侍郎回来上书称情况属实,皇上便下了册封的文书。” 裴笑冷哼:“这右侍郎十有八九是收了贿赂,银子还不会少。” “后来呢?”这回催促的是李不言。 李不言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心说这么精彩的故事,要换个说书人来说该多好。 谢三爷从头到尾都一个声调。 “永和二年,大齐国老臣孙斌突然来到南宁府,说有紧急事情要向皇上禀报。南宁府知府察觉到不对,立刻派兵马护送他到京城。” 谢知非继续用一个声调说话。 “孙斌看到皇帝,一边哭,一边痛斥吴关月血洗陈氏皇族,血洗朝堂,谋权篡位的卑劣行径。” 淡淡两语,所有人听得心都砰砰直跳。 晏三合却十分淡定,“皇上雷霆大怒,于是派兵出征。” “这一回,你料错了。” 谢知非目光一转,低头看向晏三合。 “皇上九五至尊,岂能只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还有前头户部侍郎的证词。 只是,还没等皇上派人去大齐国打探,又有一人赶到了京城,你们猜是谁?” 裴笑是什么性子,“谢五十,你他娘的再卖关子,我掐死你。” 谢知非瞄了裴笑一眼,“是陈氏国王的庶弟。” 晏三合皱眉,“他在血洗中活了下来?” 谢知非点头,“侥幸逃了一命。” 晏三合:“这也就证实了老臣孙斌的话是真的,这回皇上该派兵了吧。” 谢知非摇摇头,“册封文书已经诏告天下,君无戏言这是其一;打仗耗费的是国力、财力,这是其二。” “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晏三合思忖片刻,抬头直视谢知非的眼睛。 “有,让那个吴关月自动让位,一来可保全皇上的脸面,二来不费一兵一卒。” 谢知非看着她轻轻一笑,双眼亮得不像话。 他笑什么? 晏三合默默地偏过视线。 “皇上于是发诏书到大齐国,对那吴关月恩威并施。” 谢知非依旧看着她,“晏三合,如果你是吴关月,你会如何?” 晏三合被他问住了。 吴关月的下场是被灭族,然后逃亡,那么也就是说…… “他宁死不从?” “这一回,你又料错了。他派使臣来京递上诏书,称愿意让出王位,并诚心诚意接受华国一切惩罚。” 晏三合脱口而出:“缓兵之计吗?” 谢知非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将语气放缓了一些。 “皇上大喜,召群臣商议,决定免除吴关月一切责任,并给他封地,以示安抚。” 裴笑摇头:“皇上此举实在大度,大度到有些妇人之仁,晏三合,你说呢?” 晏三合不说话,静静等谢知非的下文。 “皇上派使臣和五千精兵护送陈氏国王的庶弟回大齐国,准备从吴关月手中接过王位。哪知……” 谢知非剑眉一挑,口气突然异乎寻常的愤怒。 “哪知刚过北仓河,就遭到了吴关月的埋伏,使臣和陈氏庶弟当场人头落地,五千兵马死三百,伤一千,余下的人仓皇逃过北仓河,回到了华国境内。” 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两国交战,尚且不杀来使…… 裴笑勃然大怒,“一个小小藩国,竟然如此放肆,就不知道那姓吴的王八蛋是吃了什么,胆子肥成这样。” “谢三爷。” 李不言额头青筋暴出,“快往下说啊,后来怎么样了?” “永和三年,皇上派郑玉将军出兵平大齐,此战大胜,吴氏一族被血洗,但吴关月父子二人却趁机逃脱了。” “晏三合,你怎么会知道?”裴笑惊得眼睛掉地上。 “对啊,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永和八年,吴关月父子派杀手潜进京城,屠杀了郑玉将军府。” 晏三合轻描淡写道:“郑将军府上一百八十口人,无一人生还。” “你,你,你……” 裴笑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神婆还有掐指一算的本事? “晏三合。” 谢知非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往下一压。 “我父亲把吴关月父子的下场告诉了你,却没告诉你这中间的是非曲折,如今可都明白了?” “多谢你替我解惑。” 晏三合对上谢知非深邃的眼睛,“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放下了。” “能放下就好。” 大概,这世界上最容易,是放下;但最不容易的…… 也是放下! 谢知非偏过脸,看着远处那蜿蜒不断的北仓河,再不说一句话。 晏三合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刻的谢知非和从前的谢知非,有些不大一样。 似乎…… 太过深沉。 “阿弥陀佛!” 智通和尚双手合十,“三爷的故事既然已经讲完,我们此刻便下山吧。” “下山,下山,做正事要紧。” 裴笑扶着黄芪的手站起来,“谢五十,你来扶我一把。” “你不有黄芪吗?” “老子就要你扶,不行吗?” 谢知非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只得走过去,伸手扶住的同时,低声问: “把我叫来做什么?” 裴笑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你刚刚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他娘的少打马虎眼。” 裴笑磨磨后槽牙。 “别忘了咱们俩是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你屁股一撅要拉什么屎,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谢知非被他逗笑了,“那你说,我要拉什么屎?” “你他娘的有心事。” “我什么心事?” 裴笑撇嘴冷笑,手指着晏三合背影。 “你为了她把八百年前的旧事打探的一清二楚,还说没那个意思?” 谢知非:“……” “来吧!” 裴笑嘴角浮出小小的得意:“给兄弟彻底交待了吧。” 谢知非稳得一动不动,“太医院哪个圣手治病最好。” “那必须是我爹啊!” “回去后,让你爹帮你诊诊脉。” “我有什么病?” “神经病!” 第一百一十四章相好 身后是东兴山,前面是北仓河,东兴县的风水,相当不错。 县城不大,朱青一打听,轻轻松松就打听到了季老太太的娘家。 既然已经在眼皮子底下,晏三合就更不愿意耽误时间。 “智通师傅,这县里可有寺庙?” “有,叫关帝庙,” “你们去关帝庙先歇下休息,晚点我们过来和你们会和。” 晏三合:“劳烦帮我们留三间斋房。” 智通师傅一点头:“姑娘放心,斋房和斋饭都会安排稳当。” “多谢!” 晏三合看向朱青、黄芪 :“你们俩个先去探路。” “是!” 几天下来,两人都不用再去看自家爷的脸色,反正晏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小半个时辰,老太太的娘家就在眼前—— 一座四四方方的宅子,正门的上前方挂着一个牌匾,上写着“胡宅。” 朱青敲门。 略等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个妇人走出来,妇人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你们找谁?” 晏三合看了裴笑一眼,裴笑忙开口道:“我们从京城来。” 妇人纳闷:“京城?” “京城,季家,户部侍郎。” 妇人愣了片刻,突然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尖声喊。 “当家的,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京城的季家找上门了……哎啊,就是咱们家的老姑奶奶……” 这嗓门…… 裴笑刚要掏掏耳朵,忽听晏三合对他说:“一会进去,先找老太太那一辈的人,再找见过老太太的小辈。” 这还用得着你交待吗? 把我裴大人当成什么了? 裴笑无声翻了个白眼。 …… 请入内宅,进到堂屋,端茶倒水……这茶还没喝上,堂屋里涌进十来个中年男子。 为首的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身形很干瘪,目光在裴笑和谢知非身上打转。 “两位贵人,你们当真是京城季家的?” 裴笑来了个先声夺人,“你是老太太什么人?” 男人忙道:“我是她大侄子啊。” 大侄子先往后放放。 裴笑咳嗽一声:“把你们家长辈喊出来,这事和你说不着。” 大侄子哭丧着脸,“贵人啊,我爹我娘,我二叔,三叔,四叔他们都走了,如今我是当家的。” 裴笑一挥手,“小时候见过胡氏的人留下,余下的人出去。” 贵人的话,谁敢不听。 哗啦啦。 本来还拥挤的堂屋里,一下子走得剩下大侄子一个人。 裴笑心有余悸地看了晏三合一眼,心说好险,还有根独苗,没全军覆灭。 晏三合指了指一旁的坐位,“坐。” 大侄子懵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有个女人插话,这不合规矩吧。 “让你坐,你就坐!” 裴笑一拍桌子,气势摆得十足,“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一个字都不许少。” 大侄子腿一软,趴哒跌坐地上,脸上更懵了。 千盼万盼,总算把季家人给盼来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凶上了呢?难道不是替老太太送钱来的? 晏三合:“你叫什么?” 大侄子颤颤巍巍道:“胡勇。” 晏三合:“老太太在家中排行第几?” 胡勇:“我姑妈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下头两个兄弟。” 晏三合:“胡家就她一个女儿?” 胡勇:“就她一个。 晏三合:“她离开东兴县的时候,你几岁?” 胡勇:“四岁。” 晏三合一听四岁,心凉半截,“四岁记事了吗?” 胡勇不明白:“记啥事?” 裴笑又一拍桌子,“你姑妈的事。” 胡勇被他吓成只惊弓之鸟。 晏三合并没有制止裴笑耍官威。 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别说裴笑了,就是她都已经没有耐心和胡家的小辈们慢慢聊,慢慢耗。 “你姑妈从前是不是养过一条黑狗?” “养过养过,小时候我还跟那狗玩过呢,叫什么名来着?想起来了,叫黑蛋。” 晏三合:“她是不是很喜欢那条狗?” 胡勇连个犹豫都没有,“宝贝的不得了,到哪儿都带着,狗跟她也亲,听我老爹说,我姑妈睡觉,它就在床边上守着。” 晏三合:“那狗后来呢?” “死了,姑妈一走,不吃不喝十天,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 胡勇小心翼翼地看眼晏三合:“我虽然那时候小,但黑蛋死的那件事,记得特别清楚,我还哭了呢。” 晏三合目光几乎第一时间与谢知非碰上,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惊骇。 狗虽然认主,但也不至于主人一走,就把自己活活饿死。 可见这狗和老太太的缘份不浅! 晏三合皱眉:“黑蛋这么忠心,哪来的?” 胡勇挠挠下巴,回忆了半天,才道:“听我老爹说,好像是我姑妈从外头捡回来的。” 晏三合:“她是怎么捡回来的?从哪里捡的?” “……” 胡勇大侄子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想半天,还是只能眨巴眨巴。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反正从我记事起,狗就在了。” 晏三合“嗯”了一声,“你姑妈去京城做妾,是她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这……” “别和我说这事你不知道。” 晏三合冷冷道:“你虽然只有四岁,但家里出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老一辈的人不可能不谈起。” 胡勇偷偷瞄着晏三合,心里刚要盘算一下季家的人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胡家,为什么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突然,一把亮闪闪的长剑丢过来。 扔剑的人,是翘着二郎腿,面色冷俊的谢知非。 李不言看着那把剑,心说:三爷啊,你怎么把我的差事给抢了? 胡勇吓得嘴唇发抖。 “我姑妈本来不愿意去的,可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她不去做妾,我二叔,三叔,四叔怎么娶婆娘。” 晏三合:“你姑妈为什么不愿意?那可是京城,季家是做官的,别说是个妾,就是服侍人的婢女,怎么样也都比做渔家女强!” “听我爹说,我姑妈从前有个相好的。” 如同一道天雷劈在晏三合几个的身上,劈得他们浑身的血液都狂奔起来了。 不等晏三合开口,裴笑来不及的一拍桌子:“她的相好是谁?” “这……” 胡勇痛苦地摸摸脑袋,想半天,突然眼睛一亮。 “想起来了,我娘从前提过一嘴,说好像是对岸的人。” 又如同一道天雷当头劈下。 这一回,所有人都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第一百一十五章侄子 对岸? 大齐国? 一片死寂声中,“咕噜咕噜”两声响,不合时宜的冒出来。 “那个……” 谢知非外强中干,“它要抗议,我就是再扔三把剑,它也照样抗议。” 裴笑赶紧附和,“我也饿了。” 晏三合看向胡勇,“劳烦府上去准备饭菜。” 胡勇磕磕巴巴道:“我能不能问一句,各位到底是季家什么人?姑妈她老人家的身子骨还好吧?” 这种事情不归晏三合管。 她咳嗽一声,示意该管的人赶紧吱个声。 于是,裴大人理理衣裳,敛了脸上的惊色。 “我叫裴笑,京城僧录司右善世,正六品,老太太是我外祖母,去年末外祖母她老人家,无病无疾而终。” “啊……” 胡勇想嚎几声,又嚎不出来,嘴巴大张着,黑瘦的脸涨得通红。 怎么就死了呢! “生老病死,人之长情。” 裴笑耐着性子,“你先去准备饭菜,有些事情我稍后再和你说。” “是,是,是!” 胡勇作势抹了一把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他离开,谢知非这才把二郎腿放下,扭头看着晏三合道:“事情似乎已经明朗了。” 晏三合与他对视,然后微微一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这黑狗多半是老太太的相好送的,说不定还是定情信物,所以老太太到哪儿都带着。 再后来,老太太被家里人逼着进京,劳燕纷飞,又听说黑蛋为了她绝食而死,就成了心里长久化不去的念想。” 裴笑觉得谢五十分析的十分有道理,但还少说了几句话。 “外祖母不让府里养狗,是因为看一眼,就会想到黑蛋,想到黑蛋,就想到从前的相好。晏三合,你看事情是不是都说通了?” “扑哧!” 裴笑瞪着李不言,“你笑什么?” 李不言:“事情要这么简单,谁都能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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