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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谢知非:“你们两人辛苦一点,连夜往京城赶。” 朱青脸色大变:“三爷,那你呢?” 三爷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黄芪回到京城后,先给你家老爷说一声,就说明亭被我拉着出门办差事去了,让你家老爷帮明亭去衙门里请个长假,然后你去梅娘那里取三千两银子。” 黄芪问道:“三爷,银票还是现银?” “都要!” 谢知非扭头看着朱青:“回去给老爷、老太太说一声,还有我大哥。” 朱青:“兵马司那头呢,请假吗?” “请!” 谢知非:“你暗下在司里挑五六个身手好的兄弟……” 话还没说完,裴笑姿势别扭地冲过来。 “谢五十,五六个怎么够?你自己说要挑百来个的,你出尔反尔。” 谢知非被他搅合的火大,蹭的站起,一把揪住他前襟。 “我倒是想找一百来个,可这事能声张吗?” “啊?” 话像把铁锤夯在裴笑脑门上。 对啊,这事不能声张,万一被汉王那头的人知道了,岂不是危险重重? 裴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谢五十,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祖宗啊,都这个时候了,有屁快放吧,算我求你了,成不?” “僧录道在大华有成千上万个寺庙,南直隶,北直隶我裴善世都亲自考察过,两广两湖因为山高路远,一直拖着。” “你是打算……” “既然不能让人怀疑,那就戏做全套。” 裴笑冷笑道:“全京城都知道你谢三爷是个短命鬼,你也甭找什么借口了,直接称病不出;我就说去两广巡查。” “那兵马司的人,一个也不带?” “一个也不带。” 裴笑朝黄芪一点头,“替我跟左善世大人知会一声。” 黄芪犹豫道:“爷……” “你个废物点心。” 裴笑劈头就骂:“我裴大人去了,他就能不去,他谢我还来不及呢。” “爷!” 黄芪一脸委屈:“小的是想问,官印什么的都得带上吧!” 我骂错了? 裴笑绝不承认,“没这些东西,你家爷怎么在寺庙里混吃混喝,怎么找武僧保护安全,十足的蠢货!” 黄芪被骂得人都矮了三寸,撇撇嘴,委屈呢。 “谢五十,你就说这主意怎么样?” 谢五十想把这人往天上抛一抛,一把接住,然后再往天上抛一抛。 “这个主意极好。” 谢知非松开手,一本正经地替他揉揉衣服上的褶皱,赞赏道:“非常好。” “朱青,磨墨。” “是!” 就夸我这一句? 裴笑头昂半天,无奈垂下,凑过去问:“给谁写呢?” 谢知非拿起笔,蘸了蘸墨水,落下两字:怀仁。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他抬头问。 裴笑敛了笑,“话很多,你能让我说几句。” “一句。” “谢五十,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一句,老子这会心里有一百句话想对他说。” “你到底说不说?” “两个字:保重!” “你说保重,那我就写身体,省得你他娘的说我写信不押韵。” 就在裴大人脸色一变,张嘴就要开骂的时候,谢知非用腿踢了裴笑一脚。 “收回前面那句话,这一趟你的用处最大,裴大人。” 裴笑翻他一个白眼。 这话在我面前说有个屁用,说给晏神婆听啊! 让她好好听听! …… 房间里。 晏三合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致,但脑子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李不言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她,“心不定?” “你怎么知道?” “你心不定的时候,身体僵的跟死人一样。” 李不言下床,从包袱里找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塞到晏三合手里。 晏三合攥紧了,翻身抱住李不言的胳膊,轻声道:“五十年的心魔,我从未解过,怕自己力不从心。” “瞎说,我娘的心魔不就是你解的。” 李不言轻轻拍拍她。 “她那多少年了,她的心魔多离奇,说出来有几人能信?你不也替她把棺材盖上了。” 第一百零二章变态 李不言的娘叫李由,是她解的第一个心魔,李由死前最后看到的是一片深邃的夜空。 这个心魔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找到根源。 原来,夜空的尽头还有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女人能和男人一样,走进学堂读书,读完书还能出门赚钱; 那个世界的男人只能有一个正妻,女人可以选择嫁人,也可以选择不嫁人,嫁了人还能选择离婚,离婚后还能重新再嫁…… 李由到死,都一直想回到那个世界去。 “三合,别怕。” 李不言呢喃道:“你那么聪明,这世上就没有你解不开的心魔。” “可我解不开自己身上的谜。” 晏三合眼神难得的茫然。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没有从前的记忆?为什么我的体温比别人低?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怕冷……” “打住!” 李不言轻笑道:“我说晏三合,软弱和你的性格不符,我娘说做和性格不符的事情,容易变态。” “变态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正常,会发疯。” “我只会把别人逼疯。” “我的小姐,这就对了。” 李不言替她掖了下被子,“睡吧,三个时辰后又得没日没夜了。” 晏三合把怀里的胳膊抱紧了一点。 人间三月,暖风吹,燕归来,一树一树花开,她不觉得有什么好。 可是在李不言的身边…… 千好万好! …… 三个时辰不到,天色已微微晓亮。 楼梯有响动。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谢知非抬起头,一时心里乱糟糟。 楼梯上,晏三合主仆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人头发高高束起,都是一副男子打扮,身后各背着一个包袱。 晏三合额头的血痂已经掉了,一道很浅的疤痕,颜色还有些粉嫩。脸因为刚刚睡醒,带着从未有过的一抹惺忪。 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真好。 谢知非掩饰的咳嗽一声,“吃了早饭再出发。” “好!” 晏三合坐过去,把包袱放在椅子上,然后低头捂嘴打了个哈欠。 再抬头时,双眸里含着一点因为打哈欠而渗出的泪水,泪水将清冷遮住,只余柔软。 谢知非好一会才把气息放匀,“那个……” 话起了个头,谢知非心中对自己大怒。 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这个,那个的……你是没见过漂亮女子,还是怎么的? “你想说什么?”晏三合皱眉。 一大早的讲话吞吞吐吐,没睡醒? “是这样,朱青和黄芪早就出发了,陈妈也已经离开,我们四人一匹马,一辆车,谁来骑马,谁来驾车?” 谢三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个得好好商量。” 晏三合用眼神询问李不言。 李不言托着腮道:“我不驾车,累得慌;裴大人屁股不好,不能骑马,那就我来骑马。” 听李不言这么说,谢知非没有太多意外,“那好,我来驾车。” 晏三合:“你会?” 谢知非瞄了晏三合一眼,没说话。 那一眼的意思是:姑娘你是看不起谁? 晏三合因为这一觉睡得好,不想和他摆脸色,只当没领会那一眼的意思。 就在这时,客栈掌柜拎着食盒走过来。 “客官,下了四碗阳春面,八个肉包,八个葱油饼,你们看看还要些什么?” 晏三合:“你们厨房的干粮我都要了。” “啊?” 掌柜一愣,伸手指了指谢知非:“都被这位官爷买走了。” 这回轮到晏三合瞄谢知非一眼。 谢知非也故意没领会她眼里的意思,自顾自拿起筷子,吃面。 晏三合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 当时,自己劫持谢而立离开谢家,挑了间客栈住下,又把客栈厨房里的干粮统统买走。 他这是在学我呢。 倒是长进了。 晏三合刚在心里夸一句,突然又想到自己那次在巷子里被他瓮中捉鳖的场景。 吸气…… 呼气…… “咦,裴大人呢?”这时李不言突然问。 谢知非指指外头。 手指还没放下来,却见裴笑得意洋洋地跨进门槛。 “谢五十,我在马车里又垫了两床被褥,这回总不该再颠着我的屁股了吧!” 再吸气…… 再呼气…… 晏三合狠狠地咬着一口面条。 本来就垫了两床,现在又垫两床,我能一脚把这废物点心踢下车吗? …… 北司。 诏狱。 甬道阴森逼仄,烛火跳跃如同鬼火,扑鼻的血腥味,怨魂似的哀嚎声充斥着整个牢狱。 赵亦时背手站在门前,神色淡色。 门,吱呀一声打开。 老御史陆时从里面走出来,冲赵亦时行了个礼,“殿下,季陵川死活不招。” 赵亦时冷冷道:“那便用刑吧。” 陆时摇摇头,“刑要用,但不是现在,在我手上没有屈打成招之事,更没有冤案。” “陆大人!” 赵亦时身子一恭冲陆时浅浅一礼,吓得陆时脸色大变。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 “老大人,这一礼是为我父亲。” 赵亦时神色悲戚,“父亲手掌户部多年,却不曾想手下竟出鼠虫之辈,纵容是一重过,失察是另一重过。” 陆时叹气,“太子脾性,天下人都知道,最是仁慈不过。”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他这性子也难怪皇上……”赵亦时声音哽咽着将头撇向别处。 “殿下。” 陆时劝慰道:“掌兵不必慈,掌财不必义,但为君者,若有仁心慈义,实乃江山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赵亦时猛的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陆时抚抚胡须,“殿下还有什么交待?” “老大人,我半无交待,秉公办案吧!” “是!” 陆时行完礼,刚要转身,突然想到一事,终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季大人有句话让我转告殿下。” 赵亦时:“老大人请说。” 陆时:“他说谢过殿下呵护深恩。” “这话于私,该谢;于公……” 赵亦时愣了片刻,苦笑道:“于公,我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栽培,暗藏私心。” 陆时不接话,躬身行礼后,再次推门走进去,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 赵亦时一点点收起苦笑,直到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才背身走出诏狱。 树荫下,贴身侍卫沈冲勾着头,见主子出来,忙迎上去。 赵亦时双目往边上一瞄。 沈冲心领神会,当即改了口道:“殿下,车马已经备下。” 第一百零三章借口 北司的长官们一听说皇太孙要离开,纷纷上前行礼。 北司老大蔡四则亲自送到门口,扶赵亦时上车。 皇太孙仪驾比太子仪驾略逊一筹,却也是浩浩荡荡。 马车行到北司巷口时,沈冲把马交给了手下,身子轻轻一猫,便钻进了马车。 赵亦时陡然睁开眼睛,“说吧,何事?” “殿下,两件大事。” 沈冲压着声道:“张家一个时辰前求见了太子妃。” “母亲见了?” “太子妃拒而不见,但张家人不死心,又在咱们府上等着。” “倒是好钻营。” 赵亦时冷笑一声,“说第二件事。” 沈冲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殿下,这是刚刚朱青送来的。” 赵亦时把信看完,嘴角才算勾起了一点笑意。 “爷,是好事?” “算是!” 赵亦时看了沈冲一眼,“北城兵马司的位置,惦记的人多不多?” 沈冲道:“惦记那个位置的人和惦记谢府三爷的人一样多。” 赵亦时思忖片刻,“三爷病了,怕要两三个月才能痊愈,那位置你帮他看牢了,谁也甭惦记。” “是。” “明日上朝,找人参僧录寺左善世一本。” “殿下,参他什么?” “两广寺庙的和尚人数含糊不清。” 赵亦时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互捻着,捻了好几下,轻声道:“参他亏空朝廷饷银。” 沈冲心头大骇,“殿下?” “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帮明亭掩饰?” 赵亦时:“左善世,右善世,明亭坐着也没什么差别,一样都是个闲差。” “是!” “对了,刑部左侍郎的独子叫什么来着?” “回殿下,叫徐晟。” “三爷在信里特意交待了,要你断他一条腿,做得干净利落些。” 沈冲:“……” “他病了,明亭又不在京中,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赵亦时低笑了一声,“这小子看着脸上笑眯眯,内里有仇必报的很呢!” …… 午后的翰林院,所有人吃饱了饭,都在自个房中小睡。 谢而立想着老三一夜未归,翻了两个身,又从榻上爬起来。 刚要唤人,朱青闪身进来。 “大爷。” “老三人呢?” 朱青上前附在谢而立耳边低语。 几句话一说,谢而立脸色大变。 朱青不等他说话,急道:“三爷和裴爷身边没人,银子也带得不多,我得立刻追上去。” “等下”两个字还在谢而立的喉咙里,朱青的人已经到了院外。 “手脚真快!” 他咕哝了一句,在太师椅里坐下来。 人已经几百丈外,追是追不回来了,眼下就看怎么把事情给他掩过去。 装病? 亏那个傻小子想得出来。 谢府三爷一病,京城探病的有多少? 不行,这事还得和父亲商量商量,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看看这病怎么装得滴水不漏。 至于晏三合…… 老太太那头也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否则又是一场闹。 谢而立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 此刻,比谢而立更头大的人,是裴大人。 四层被褥垫在马车里,身体上是舒服了,但精神上很遭罪。 瞧! 晏神婆如刀刃一样的眼神又看来了! 姑奶奶,你看什么看啊,我裴大人卖艺不卖身的。 “你看什么看?”晏三合也终于忍无可忍。 这人坐进马车,就开始这动动,那动动,没片刻是安生的。 要光动也就算了,他还瞄她,东瞄一眼,西瞄一眼。 “我们俩到底谁看谁?” 裴大人“唉”了一声,“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不看你,怎么知道你在看我?不能仗着你是个姑娘,就欺负人。” 我不想欺负你,我想打你! 晏三合:“谢三爷,停车。” 谢知非一勒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下来。 “怎么了?”李不言翻身下马。 谢知非也跟着跳下马车,“出了什么事?” “车里闷,我骑马透口气。”晏三合一个字不多说。 “行,我和你换。”李不言把鞭子往晏三合手里一塞。 谢知非扭头看一眼马车,“他欺负你了?” “谢五十,我哪敢呢!” 车帘一掀,露出裴大人十分诚恳的一张脸,“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你有人品? 谢知非眼神透着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晏三合翻身上马,鞭子一扬,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谢知非坐回马车,看着前面那道肆意的身影,嘴角轻轻勾起。 嗯。 骑马透透气也好! 很好! 马车里换了人,谁看谁一目了然。 李不言盯着裴笑看了半晌,突然咳嗽一声,然后手摸到怀里,抽出软剑,放在两人中间。 那剑在颠簸中散出一道锋利的寒光。 裴笑:“……” 李不言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裴大人,我这人能动手绝不废话,能挖眼绝不剁手。” 野蛮! 粗俗! 裴笑磨磨牙,翻身留了个后背给李不言,心说:老子连个眼风都懒得瞧你! 赶路到傍晚,天色突然暗沉下来。 谢知非看着天际的黑云,喊道:“晏三合,怕是要下雨了,找个地方歇歇脚。” 马上的晏三合扭过头,“成!” “小姐,你上车,我去前面探探路。” 李不言从里车探出半个脑袋,“最好能找个驿站,找不到驿站,找个村子也行。” “好!” 这一声好刚刚说完,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一砸,砸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谢知非一边稳住马车,一边直起身四下看看。 四下一片荒芜,连棵遮挡的树都没有。 “晏三合。”他大喊。 晏三合听到他喊,收了缰绳等他把车赶上来。 快并肩的时候,谢知非喊:“前面的路不熟悉,雨又太大,不能往前走了。” 晏三合已经看到前面有个小土坡,风雨是从西北面砸过来的,往土坡的东南面一躲,马能少受些罪。 她当机立断:“你们先停下来,我去前面看看。” “小姐,我去!” “没时间换人了。” 晏三合头也不回,“我很快就回来。” “晏三合!” 谢知非急得大叫,“前面什么都没有,我不允许你单独行动。” 这么大的雨,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这鬼地方又这么荒,万一…… “轰——” “嘶儿——” “哎啊——” 谢知非只觉得一颗心在这三声声响中,和半边的车身一道往下沉。 第一百零四章翻车 晏三合听到身后动静,扭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竟然…… 马车翻车了! 她赶紧调转马头,飞奔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左侧的车轱辘陷在沟渠里,一匹马跟着掉下去,发出阵阵哀嚎; 另一匹马听到同伴的呼叫声,不安的踢着前蹄。 “怎么回事?”她问。 “不知道。” 谢知非狼狈的跳下车,“晏三合,你帮我安抚一下马。裴明亭,李不言,你们两个有没有事?” “还活着。” 李不言手脚并用,从车里爬出来,顺势趴在地上看了看,怒火中烧。 “我日他仙人板板,哪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鬼儿孙子,在这鬼不拉屎的地方挖了一条暗渠,真是缺了个大德。” 车里,裴笑爬到一半停下来。 这人怎么和我一样,骂人是一绝? 谢知非蹲下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不言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 一转身,看到裴笑爬的像只乌龟一样艰难,伸手拽住他身后衣裳,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出马车。 “裴大人有没有受伤?” 我心灵受伤能说吗? 你怎么这么会拎的呢? 裴大人身子晃了好几下才站稳,“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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