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道一时没说话,微低着头,小伍刚才的问题他已经想过无数遍,被人摆布的日子早就过够,他想从黑暗走进光明,这种欲望十分强烈,而且已经到了无法动摇的地步。 半晌,他抬起头,接着刚才的话:“有个更安全简便的方法。” “是什么?” 他一时没答,站直了身,走去墙边揿开灯,顷刻大亮,这才见不大的房间里还坐了四个人。 一个岁数不大,顶多十七八,一身年轻人的流行打扮,面上尚存几分稚气,右手五根手指在大腿上灵活地敲击着,动作惯常随意,正是刚才说话的小伍; 墙角凳子上吊儿郎当挂个男人,英气俊美的长相,三十岁上下,点烟叼烟的动作不含糊,这人是顾维; 与之相对坐着纪刚,他是这房中年纪最长的,带黑框眼镜,蓄着胡子,发间掺杂几缕银丝,样子沉着冷静,目光很深,其中内容他人很难琢磨; 最后一人是许大卫,他比在座几人都强壮,交于胸前的手臂肌肉扎实,脖颈很粗,存在感最为强烈,他微昂着下巴,模样有些目中无人。 几人看向李道,等着他开口。 李道说:“祥阁金店有一套整体防护系统,一旦用暴力破坏门墙窗任何一处,上面的传感器接收到信号,就会自动报警并且触动预录开关,我们闯入过程会马上上传到云端服务器,即使破坏监控也没用了。” “有我在,怕什么……”小伍嗤之以鼻,见他目光警告,改口问:“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好办法?” 李道倚着墙,拆出一片口香糖送入口,咬合肌略动几下:“金店销售经理叫顾津,她知道保险柜密码……” “就他妈知道你打她主意!”顾维张牙舞爪跳起来,弓身抓起什么朝李道掷过去:“别想,我告诉你,没戏。” 空气突然凝滞。 这屋子里还真没人敢像他这么放肆。 李道看他几秒,不动声色垂下眼,侧臀处留下一个灰白的鞋印儿。 他轻拍掉,下意识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顾维,防备似的压低声音:“你想想,是不是掩人耳目、一石二鸟?” 几人再次用视线交流,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李道朝顾维抬下巴,等着答复。后者挠了挠脑袋,坐下来,不吭声了。 “老纪,你的意思呢?”李道转开视线,习惯询问纪刚看法。 纪刚点头:“赞成。” 达成一致,每人职责细分。 十几分钟过去,说话声渐歇,李道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道。 他撑着桌面靠近几人,声音放低,“完事后不上正门的车,走后门。” “都安排好了?”顾维也悄声。 “嗯。”他嗓子里哼出极低的音儿,几秒停顿,忽而直起腰,正常语调说:“先这么着。散了吧。” 屋内气氛恢复自然。 正事儿谈完,李道弓身捡起顾维适才扔来的皮鞋,走去窗边。 李道推开窗,干冷空气没等涌入,他将皮鞋顺窗口远远扔出去。 顾维睁大牛眼,要炸毛。 李道歪头吐了口香糖,瞥眼看他:“以后再跟老子动手,扔的就不是鞋了。” 几人笑声放轻松。 “那鞋好几千……我日你妹!”顾维奔到窗口往下看。 李道淡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没妹,你倒是有。” 顾津晚班,金店关门时间是九点半,见前面没了顾客,外头路人也渐少,她便提前进了更衣间。 差一刻钟下班,顾津推开窗,点一支烟。 窗口对着后巷,陈旧厚重的城墙遮住视野,空气清冷。她手肘撑着窗台,略昂起头,将口中烟顺防护栏吹进黑夜里。 还没抽上几口,陆续有人进来。 都是女人,一路笑声不停。 顾津掐了烟,挥走眼跟前的气味儿,关上窗。 店员拐过转角,见顾津在,叽叽喳喳冲她打招呼,来到各自更衣柜前换衣服。 闲聊几句,顾津提着背包先出去了,前厅柜台的灯已调暗,安保老王正拉百叶窗。 顾津过去帮了把手。 老王笑眯眯道:“我记得今天是冯经理的班儿啊?” 顾津笑说:“我和他调班了。” 老王走到门口,遥控卷帘门打烊:“他又有事儿?” “没。”顾津说:“是我明天有事。” “可不常见,连我这老头子都看出来你比冯经理工作认真,平时请假的时候都少啊。” 顾津没多解释,一笑置之。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刺耳刹车声,半阖的卷帘门外,一辆破旧货车堪堪遮住门口。 顾津被这声响惊得一抖,尚未做出反应,只见车门大开,上面跳下四五个蒙面大汉,顺不断合拢的卷帘门弓身冲进来…… 二十分钟后,李道大步走出去,顾维背着顾津,顺手提起她的背包,紧跟其后。 几人在前厅汇合,互相使个眼色,不走正门,快速从更衣室后面的巷子离去。 又过一刻钟,前街也冷寂无人。 祥阁金店门口那辆货车依旧安静停着,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胡同口拐出一个黑影,瘦高个子,叠着前襟,似路人从金店门口过,若无其事地瞟了瞟百叶窗闭合的内堂,未做停留,走向马路另一边。 瘦高个拨了通电话,沉声说:“告诉郭爷,情况不太对,李道他们已经进去二十分钟,金店里没动静了。” 第 2 章 夜色深浓,一辆银色普拉多行在宽敞的马路上。 许大卫驾车,李道坐在副驾位,后面是顾维、纪刚和小伍。 车内气氛严肃,直到开出这片老城,才渐渐听到呼吸扭动等窸窣声。 几人纷纷拆掉电话卡,掰断,顺车窗扔出去,换上新卡。 李道调整坐姿,两腿岔开,后脑抵在椅背上。 纪刚递来烟:“抽一根?” 李道摇头。 后窗打开一条缝隙,不大会儿,飘来阵阵烟草味儿。 李道吸了下鼻子,扭头,也降下车窗,拆了片口香糖扔嘴里。 小伍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老纪,给我来一根。” “毛没长齐,吃喝嫖赌样样落不下你。”隔着顾维,纪刚把烟盒扔过去。 “谁说的。”小伍接住,梗着脖子犟:“别的我都认,不过嫖可没嫖过……”说到最后他挠挠头,声音小下去。 “这么说你小子还没开苞呢?” 顾维接话,引来笑声,李道也跟着弯了弯唇。 “想开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就看小爷我想不想。”小伍佯装不屑,赶紧转移话题:“今天这单没难度,不太过瘾,以后要都这样可就没意思……” 小伍跃跃欲试,又蓦地噤声,车厢倏忽安静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看李道。 李道从内视镜中睨他一眼,绷着唇,没言语,冷硬的面部轮廓在路灯映照下明暗交替。 小伍拿胳膊肘拐顾维,偷着和他使眼色。 顾维暗骂,缓和道:“算是完美收官。”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看托谁福?”他得意挑眉,装腔作势地踹了脚驾驶座的椅背:“许大卫你悠着点儿开,我妹在后备箱呢。” 许大卫眼睛盯着前方,正心无旁骛,被他这么一吓,没好气:“嫌快你来开。” “找练是吧!” “练呗!”许大卫扬声。 李道略转头,平声开口:“再欺负别人,我卸你腿。” “我腿招你惹你了?” “它踹我车,皮子刮花了,你说该不该卸?” 顾维不服:“怎么就知道跟我来劲呢!你怎么不说别人?” “别人不招欠儿,就你欠儿。” 笑骂不断,气氛回来。 李道忽然想起一件事:“老纪,嫂子带着孩子到宁关了?” 纪刚说:“到了,昨天就让她们先过去,在机场附近找一家旅馆待着,明天在机场汇合。” 李道点头,“安排好就行。” 又行一段路,“道哥。”许大卫突然沉声:“前面有警察。” 几人心中俱是一惊,绷直了身,迅速把目光投出去。 前方不远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警灯在夜空中交替闪烁,警察站在路边,正拦截出城车辆。 许大卫放慢车速,声音微凛:“要不要掉头?” 李道眸色一瞬漆黑锐利,从袖口拨出腕表看时间,整个人沉在座椅里,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让人无法捉摸。 车还在缓缓向前行驶,他不开口,后面小伍已经坐不住。 “哥,咋办啊?” 李道开口:“往前开。” “什么?”顾维不禁前倾身体:“衣服工具和金子可都在后备箱呢,何况还有个大活人,一旦被逮,今晚也就交代了。要不先回吧,再想办法出城……你倒是说句话啊!” “现在掉头更起疑。”李道默了半秒:“事发不到一小时,里面那几个女人绑得牢,逃不开,打晕的老头也没那么快清醒,应该还没人报警。” 李道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我们现在应该忌惮的不是警察,而是郭盛的人,他一旦知道我们背叛他,”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顾维:“再发现他小情人也不见了,恐怕会立即采取行动,所以现在必须出城。” 顾维眼睛一瞪,支支吾吾:“别看我,是她非要跟着的。” 李道没搭茬,稍微侧头示意许大卫,许大卫被他刚才那番话一点,想明白了,没进车流里稍稍加速。 李道:“都坐稳当喽,表情别露。” 这么些年,每个人都吊在刀口上过日子,生怕头顶上那根弦断了,也就送命了。 缓缓靠近。 李道率先挪开目光,松下肩膀:“查酒驾。” 大家这才缓了一口气。 许大卫对着探测器吹气,表情比较淡定。 车内几人的视线却依旧戒备,做贼心虚地看着那交警一言一行,生怕他一个高兴去车尾掀后备箱。 交警往里面看了眼,“再吹一次。” 许大卫照做。 对方看看屏幕上的数字:“好了,走吧。” 许大卫摆手点头。 夜间十点半,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赶到时是十分钟后。 金店四周拉起警戒线,警灯闪烁,有人正给老王包扎,身边站着警员询问笔录。 “我正关门准备打烊……嘶……”他坐在台阶上,疼得躲了下:“有几个男人突然冲进来,我一看情况不妙,打算拿腰上的电棍吓吓他们,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晕了。” 警员问:“看清他们长相了吗?” “没有,都捂得很严实。” “一共几个人?” “四个……不不……五个?”老王为难:“不对,好像四个吧……我一时也没看清。”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警员,警员回头:“周队。” “怎么样了?” 警员随着周新伟绕过货车,进入金店:“货车几乎贴着大门停靠,他们利用这个盲区进入金店并遮挡外界视线,监控全部被毁,丢失大量金银首饰和金条,由于结算时间已过,所以现金不多。” “有人员伤亡吗?” “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没顾客,几名店员被困在更衣间,没受伤,但吓得不轻。”警员向后指了下:“报案人是保安王荣发,被人打晕,目前看身体状况正常。” 周新伟点点头,拉开防盗门观察了一番。 警员说:“门上没有砸损痕迹,里面的保险柜也完好无缺,都是用密码打开的。” 周新伟略微一顿,看向他。 警员止住话。 周新伟:“你继续。” “我们询问过现场店员,有一名人质被他们带走了。” “是谁?” 警员说:“叫顾津。”他把手上的资料递过去:“是这家金店的销售经理,23岁,独居,租住桂林路绿洲花园13栋,我们查到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也在本市,叫顾维。男朋友尚家伟,不过一个月前已经分手了。” 周新伟翻看着资料:“顾维什么情况?” “他的信息比较少,28岁,无业,但可以查到家庭住址。” 周新伟略微沉思:“先联系顾维,要尽量安抚家属情绪,除此之外,看他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辅助我们展开调查。” “是。” “还有其他的吗?” 警员摇头:“这伙儿人手脚麻利,没有留下任何皮肤纤维或指纹供我们做DNA比对。小刘他们在后巷。” “好,我去看看。” 周新伟把资料交还给他,系紧衣扣,推开后门。 窄旧的巷子里架起明亮的探照灯,他招手喊道:“小刘。” 小刘跑过来。 “你那边什么进展?” 小刘说:“这一大片儿都是政府规划的拆迁区,很久之前就已经没居民了,只有巷口有监控,但他们没往那方向跑。” “一共几条路线通往大路?” “四条。” “不能根据路径走向,在马路的监控上截取跟踪吗?” 小刘为难地说:“这片区域实在太大太破了,他们很可能没按四条路径走,从墙豁子或是狗洞不一定窜到了哪里,所以追踪意义不大。” 借助头顶的照明,周新伟眯眼看去。 面前的房屋零落不堪,到处都是坍塌的墙体和散落的砖头,杂草枯枝顺缝隙里钻出来,垃圾污水遍地都是,满眼破败。 小刘犹豫着问:“您看,会不会是那伙人干的?” 小刘所指,是近几年来本省内有名的盗窃团伙,他们有组织有预谋,针对珠宝展厅拍卖会等场所,进行高智商犯罪。他们行窃过程诡秘谨慎,样貌不详,身份不详,人员构成也不详,收尾干净,半点痕迹都不留。 周新伟是刑侦二队队长,主要负责这伙人的案件,时至今日,仍无头绪。 “犯案手法不太像。”提到他们,周新伟眼神暗了暗:“他们不会选择有人在场的情况行动,这几年来,只盗不劫,手法利落有序,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章法。” 小刘点点头。 他沉沉叹了口气:“尽快同交警等有关部门取得联系,封锁高速、车站等地。”他顿了顿:“告诉他们,搜查重点是一位叫顾津的女士。” “是。” 却在此时,许大卫驾驶着普拉多,早已逃之夭夭。 他紧踩油门,速度直接飙到一百二,将上陵这座城市远远抛在后面。 路灯划过车身,风驰电掣,如一道流光。 一小时后,下高速,来到宁关。 车子停在郊区一处民居外,开了后备箱,小伍和纪刚抱着东西先进去。 顾津窝在最里面,有转醒趋势,眼睛睁开那么几秒,没撑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维松下紧绷的身体,轻舒一口气,将她小心翼翼抱出来,走向门口。 许大卫去后面荒地处理那堆衣服,他淋了汽油,环手点一根烟,将将吸尽时,曲指弹了出去。 突然间,荒草之上,火光炸开。 天边仿佛被点亮,细小尘埃同浓烟一块儿向上翻滚,如无数黑色蛾子,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李道插兜站在不远处,略弓着背,双腿岔开,火焰在他双眸里燃烧。 没人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他目光很深,许久都未挪开视线,直到一双手臂从后摸索过来,环住他的腰。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 李道没动,也没回头,“一切正常?” “嗯。”女人脸颊贴上他宽厚的背,隔着衣料,仍能感觉到他脊骨处那道深深的凹陷:“我这里这么偏僻,能有什么不正常?” “正常就好。” 女人叫杜广美,一头披肩长发,妆容精致,身上只穿一件单薄裙衫,细细勾了着曲线。 她把他的身体搬过来,抬起头,高高仰视着他:“这几个小时好难挨呀,简直度日如年。”杜广美微微紧着眉心:“我很担心你。” 李道从裤兜里抽出手,在她鼻尖儿上捏了一记:“你还有心呢?” 他轻笑,却带几分轻佻凉薄。 杜广美也不在意,皱皱鼻,身体贴过来,宽领下肌肤雪白,微微挺起胸,在他怀里若有似无地蹭了蹭,“瞧你把我说的,没心肝儿的恐怕另有其人。” 李道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稍微下移:“旷了?” “难道你不想?” 李道看她几秒,把人挡开,插着兜迈步走在前:“进屋吧。” 第 3 章 顾津醒来眼前一片黑,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周遭气味很陌生。起先大脑空白,等到渐渐回忆起今晚的遭遇,眼睛也已适应黑暗。 余光中有道影子,鬼魅般浮在她旁边,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弹起身体,张口喊叫。 夜很静,她叫声尖锐刺耳。 旁边的黑影突然跳起来,扑上前捂住她的嘴。 “嘘!别叫,别叫,大家都睡了。” 惧怕令顾津本能向后躲避,然后发现手脚是自由的,便冲着眼前的黑影乱抓一气。 “嘶!”那人手忙脚乱:“津津,是我!” 听到这个称呼,顾津倏忽一顿。 月光寡淡,但足够看到彼此眼中闪烁的那点光亮,动作和说话声都停止,只有混乱的喘气声。 黑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可别叫了,我的小姑奶奶。”他抹把汗,悄声说:“我现在把手拿开,别弄出大动静,那几个刚睡……” “顾维?”她想确认。 顾维嗓子蓦地卡住。 他不太敢直视黑暗中那双眼,迟疑几秒,摸摸鼻子:“啊,是我。”声音小下去。 “今晚,是你?” 顾维知道她是问打劫金店这件事,躲开她的视线,心虚地点点头,意识到她可能看不见,又小声应了句。 顾津卸下力气,控制着发抖的身体,她知道顾维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却没想到有一天会牵扯到自己。用几秒钟的时间消化这件事,顾津突然掀开棉被,双脚顺到地上摸索鞋子。 “你要干什么?” “我回家。” “等会儿,你听哥说。”他上前阻拦。 “滚开。” 顾津推撞他,直接跳到地上,跌跌撞撞往前奔。 “顾津!”他低呵,把人一把捞回来,不轻不重按坐回床上:“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顾津抬眸恨恨瞪着顾维,黑暗中都是她气愤的粗喘声。 顾维拎把椅子坐在她面前,默几秒:“哥带你离开这儿,行不行?” “去哪儿?” “出境。” 顾津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次出去永远不再回来了,这儿没有亲人,我不可能把你自己留下。” “所以就用这方法?” “顺道……”他清清嗓,改口说:“我知道你脾气,好商好量你肯定不会搭理我……” “我哪儿也不去。”顾津忽然高声。 “你听哥……” “你不是我哥!咱俩早就没关系了!”顾津激动地跳起来,直直跪在床上:“看看这些年你做那些缺德事儿,哪里配当别人哥哥?我之前要你别违法乱纪踏踏实实找个工作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现在跑来跟我谈亲情,是不是有点虚情假意为时太晚了?那些钱不是自己劳动得来,你花着还心安理得,不怕有一天遭报应么?” 她嘴皮儿溜得很,蹦豆子一样控诉,眼中通红,越来越晶亮。 “是是,哥对不起你。”顾维知道她委屈,一句也不辩驳,只说:“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保证金盆洗手,我们一起离开好好过日子。” 顾津吸吸鼻:“你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了。” “这次真的。” “我不信。”她去推他。 又闹起来,正争夺不下,毫无预兆间,房间骤亮。 顾津一个膝盖跪在床上,另一只脚踩着地面,眼睛一刺,下意识抬手遮挡住。 安静了几秒,“大半夜的,这是唱得哪一出?”声音低而懒散。 顾津微顿,拿开手,看见门口站个男人。 先入眼是一副精壮赤裸的上身,接近麦色的皮肤隐隐泛着油亮色泽,脖颈和胸膛一片不正常红晕;下面套着牛仔裤,没有腰带,松垮垮卡在胯上,呼吸间,腹部肌肉带起强烈的力量感。 顾津目光避了避,又没忍住去看他的脸。 剑眉,高鼻梁,内双眼。 顾津后脑一炸,当即认出这眼睛。 那人手还停留在墙边的开关上,见她投来目光,视线也锁定她。 不知为何,她面对顾维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收敛起来,咬紧下唇,下意识逃开视线。 “不乖?”李道朝她略抬下巴,问的却是顾维。 顾维抹了把脸,刚才这通折腾出不少汗:“没事儿,说通就好了。” “大卫鞭子在车上,用不用?”这话绝对不像开玩笑,他眉间藏着浅显的川字纹路,可能被打扰,表情很是不耐。 “甭添乱。” 李道:“你先出来。” 顾维看了看李道,对着她一时也没办法,于是闷头走到门口。 李道倚门边,开口对她说:“你哥惯着你不代表别人好脾气,皮子紧了吭一声,我帮你松松。” 顾津踩着地的脚不自觉缩了缩,瞄他一眼,李道眸色黑而凉淡,像潭水一样深不见底,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很是强势。 她伶牙俐齿却一声都不敢吭,灰溜溜地低下头。 李道指着她:“睡觉。” 顾津一缩。 “给你三秒时间。” 她只觉鼻端酸涩难当,缩回腿,默默爬上床。 李道关灯,顾维贴着门缝低声低气:“津津,先睡一觉,有话咱们明早再说。” 他小心翼翼阖上门,落锁,暗暗叹口气,哪像平时那么嚣张。 “真有出息。”李道折身回房。 顾维脖子一梗,傲得不行:“你没妹,你不懂。” 李道没什么笑意地牵牵唇角,边走边拉裤链,进屋时,杜广美还是刚才的姿势,身上多了条被单,趴在床上,小口吸烟。 “那姑娘可真能闹腾。”她笑着说。 李道没吭声,把牛仔裤甩一边,手臂枕着后脑躺下,忽然失了兴致,竟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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