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咬出齿痕,转而对师岚野道:“你睡觉吧。” 师岚野并未答应,只是问她,“你要去何处?” “我哪儿也不去。”沉云欢低头,将腰间的刀抽出来,语气很是理所当然道:“就在这里。” 师岚野去床上躺着睡了,房中寂静无比,偶尔传来沉云欢动作的轻声。她的呼吸声很轻,但能够清晰地落入师岚野的耳中,甚至她胸腔内那缓慢且有规律跳动的心脏,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时时刻刻都明白沉云欢在身边。 这样的宁静让时间慢了下来,阳光照在窗子上,整个屋子格外明亮,空气中充满夏日的暑热。沉云欢受不了这样的热,用不了多久,她或许会起身出门,走到树下乘凉,或许会脱鞋上榻,靠在他的身边躺下。 一夜未睡的人,此刻应当十分疲倦,所以不能让沉云欢发现他没有睡着。 师岚野其实不需要睡眠,但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严格地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法则,到现在已经对睡觉从善如流。 沉云欢也并非呆坐着,她闭着眼睛在体内运转天火九劫,尝试突破。 天火九劫之中分三境,其中当属下境最好修炼,因此沉云欢没吃什么苦头,修习得也算顺利,但是破境极为困难,从锦官城离开之后的这些日夜,她一直未曾放弃突破。 中境像是一道无比高大厚重的铁门,将关卡焊死,不论沉云欢怎么尝试都无法窥探门后,她并未懈怠修炼,但至今未能更进一步。 这让自小天赋卓绝的沉云欢难免感到烦躁,便从刀中抽调妖力引入体内,使火焰在身体周身游走去炼化,想要积累浑厚的灵力去强行突破。 很快灼烧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沿着她的经络和骨骼朝心口烧去,剧痛凶猛地袭来,好似将她的骨骼架在烈火上炙烤。 沉云欢无法抵御这种从骨头里传出的灼痛,立即停止了妖力的炼化,猛地吐了一口血,像绽开的赤色花朵,在桌上四溅。 她下意识朝屋中另一人投去视线,见师岚野仍然板板正正地躺着,闭着双眼面容宁静,没有被吵醒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还是她头一次因为修炼而反噬自己,并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不过显然将妖力引入体内强行破境是胡闹的行为,沉云欢掏出锦布将嘴边的血擦干,又胡乱在桌上擦了擦,发现血迹已经深入木头里,于是又泼上了茶水模糊污迹,企图掩饰。 筋脉里仍有灼烧的余温,沉云欢擦干嘴边的血迹便走去床榻边,脱了鞋子往上爬。巧的是师岚野睡的位置靠近床榻里面,外面留出了一些空余,沉云欢躺上去正合适。 她轻手轻脚地躺下,为了不惊醒身边的人,就慢慢蹭过去,肩头挨上师岚野。随后就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凉意,缓缓沁过来,渗入她的血肉中,缓解身体里的灼痛。 吃一堑长一智,沉云欢老老实实闭上眼睛,心想下回修炼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沉云欢这次反噬其实伤得不轻,她这么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近乎昏迷。 师岚野途中起来,去外面走了一趟,碰上奚玉生向他询问沉云欢的去处,约莫又是找她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话,师岚野代为拒绝,只说沉云欢在休息,不见人。 奚玉生并未失望,转而就不由分说地缠上了师岚野,许愿似的希望师岚野能进入厨房。 师岚野看着他,双眸黑沉沉的,“你不应该带两个随从,而是需要两个厨子。” 奚玉生腼腆地抿唇笑,说:“可是我吃过各种山珍海味,都不及岚野兄所做的食物美味。” 认真来评判的话,师岚野做的饭并不算极其美味,也不算很美观,但奚玉生就是觉得他手里出来的饭食很特殊,即便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白粥,令人食之也念念不忘。 奚玉生其实有时能够看出师岚野有些不情愿,虽然他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但有时双眉轻压,漂亮的眼眸就会染上训斥一样的情绪,尽管说出的话并不严厉。 不过也不知为何,师岚野从未拒绝过他这样的请求。 就好比当下,师岚野在听了他的话后,冷着脸道:“你应当学会克制贪食。”然后转身去借了客栈的厨房。 夜间师岚野打水进屋,沉云欢尤在沉睡,他关上门点了灯,于床榻边坐下,给她擦起手脚。手臂上还有未褪完的妖纹,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 沉云欢的刀砍不了阴鬼,让她心浮气躁,在修炼方面急于求成,才走了错误的一步,好在她察觉不对劲时便及时止损,对身体没有大的影响。 师岚野细细擦着她的手掌心,背着潋滟的烛光,眉眼看上去并不柔和,却因为添了几分专注而软化了漠然和锐利,视线落在沉云欢恬静睡眠的脸上。 骄躁是修炼的大忌,沉云欢从前在修行之路上不会这般激进。师岚野知道她是因为跌过一次,摔得太厉害,为了站起来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更在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灵力尽失的情况下,难消心中的不安,所以才会如此。 太要强,太好面子,受不得别人嘲笑她。 她天性如此,因此师岚野觉得不应该苛责,将手掌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温暖干燥的掌心贴上她滚烫的皮肤,轻声好似哄慰,“慢一点,不着急。” 沉云欢睡得更沉了,身体像消弭了一切痛苦,进入了极为舒缓的状态。 隔日一早便是九月初一,几人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未大亮在沉云欢的房门前集合。 沉云欢本打算昨日下午去看一看观音庙,但事发突然,她这一闭眼就睡到次日鸡鸣,醒来之后匆匆忙忙把鞋子蹬上,束发洗漱,推门一瞧众人都已准备好。 前来拜观音的人不算少,得益于此庙威名远扬,沉云欢等人去的时候竟然还要排队。 远远看去,天色青灰一片,还有白雾笼罩,那座庙便在雾中若隐若现。算不得多么宏伟壮观的庙宇,完全比不得井底所看见的那道门,打远了看不过就是很普通的庙。庙门口栽了一棵柳树,光秃秃的,树身满是斑驳,好似枯死多年。 庙中有人守,并非出家人,听旁人说这些事村里为了看顾前来参拜的人别在庙中冒犯观音而自发组织的看守人。传闻说许了愿之后在庙中住上一夜,心愿才会灵验,但实则这庙中房间有限,并不是谁人都能住下来,须得在许愿时摇签,摇出了“大吉”的上上签才能入住。 沉云欢在队伍中耐心等待,待进了主庙室,扑面而来一股焚香的气息。这香火的味道并不像寻常那般沉稳,反而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掺杂其中,令人闻之竟觉得心旷神凝,情绪诡异地平静下来,只剩下满心虔诚。 她抬头一看,就看见正前方的案台上摆着一尊观音像。虽然主庙室建得不高,但这观音像却很是庞大,踩在莲花台上,在贴近屋顶的地方半弯腰,形成一个俯瞰的姿势。 缥缈的白烟散去,现出被雕琢得精致的观音像,微微睁着双眼,满脸慈悲,好似俯视众生,极具庄严的神性。 观音是远古之神,六界在沧海桑田间经历过无数次的更新迭代,那些存在于上古时期的神明早就不复存在。但是人界在经过千万年的繁衍之后,仍然传承着对诸天古神的信仰。世人骨子里敬畏、依赖神明,因此所有人在看见这尊观音像的瞬间,便心生极端的畏惧,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下来,不敢直视。 就连沉云欢见了,也免不了心头一颤,这尊神像的神性几乎铺天盖地压下来,化作实质砸在她的颈骨,迫使她低下头做出虔诚,敬畏的模样。 庙中没有闲话的杂音,众人跪下拜神,诚心祈求,摇签的声音噼啪作响。 沉云欢学着别人的模样跪在蒲团上,闭上眼在心里许了个摇出上上签的愿望,这么将手一晃,落下的签子上果然写着“大吉”二字。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少用心机奉神明(二)[VIP] 沉云欢弯腰捡起签子, 焚烧的香火相当旺盛,从她的眼前飘过。 她想要抬头去看悬在上方,俯瞰众生的观音像, 却总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在脖子处,使得她无法将头抬起来,只得左右转头脑袋去观察。 这庙虽然建得简陋, 除却面前这尊观音像之外,旁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此处的气息却干净无比, 不仅没有丝毫污秽邪气, 甚至还充盈着醇厚而浓郁的仙气,将人包裹其中。 民间有不少观音庙,沉云欢多少也进去过, 从未遇见这样的感觉。就仿佛真的如村民所言, 神明下了凡间, 落在这间小庙之中赐福众生,因此这股无形的压迫力, 每时每刻都在持续。 上古神明大慈大悲,降妖除魔, 是能够为众生献祭自身的神,是“善”的缔造者,绝不可能以这样阴邪的法子赐福凡民。 四十多年的局,打造出这样一座充满仙气的庙, 了不得。 沉云欢拿着签子去找庙中的看守人,分得一个房间, 待回身时就见其他人已经拜完观音,朝她聚拢。 看守人带着几人穿过主庙室, 后方便是供信徒歇息的院落。院中清扫得很干净,房间不算大,但入住的人井然有序,并未出现争抢的现象。看守人向沉云欢收了几个铜板,道这些都是香火钱,夜间他们会统一点香,向娘娘禀报在庙中过夜的人数。 楼子卿与雀枝燕流三人并未进庙拜,而是直接进入了后院的房间,等着几人入睡之后在此守夜。 定下房间后,沉云欢与几人辞别,同师岚野又去了一回先前下井的后院之中。 真正供奉观音的庙实则建在了地下,也不知挖了多大的山体,单是那晚看到的庙门就不难想象里面有多么富丽堂皇。沉云欢本想再下井探一回,却不想这次去一瞧,发现那口井竟然不是枯井。 在日光的照耀下,井里的水荡漾着,偶尔泛起波光。沉云欢没有强行下井,确认这里面的水不是障眼法之后,她转头去了隔壁,想找张元清再聊一聊。 相比于他们在这里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张元清显然知道得很多,沉云欢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至少能省一大半的事。可惜的是张元清并不在房中,那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没人睡过一样。 沉云欢尚不死心,在房中转了一圈,忽然弯身从叠起的被子下一探,摸出来一张纸。 纸上写着:今夜酉时闻鸡鸣入睡,勿寻我,自会相见。 沉云欢看见上面的字便心中奇怪,通常鸡只在日出之时发出鸣声,还没听过日落打鸣的鸡。但她知道这是张元清留的纸条,因此并未怀疑,随手引火烧了,与师岚野一同离开寝院。 剩下也没了旁的事,只需等日落再回庙中,沉云欢趁着时间富余,让师岚野给她做饭吃,再打了水好好洗漱干净,觉得今夜有一场恶仗要打,因此沉云欢一整天都在准备状态。 吃饱喝足,才好做事。 在村子里晃了几个来回,与村民闲聊一会儿,沉云欢无所事事地回房睡觉,补养昨日被反噬的伤。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沉云欢睡了个午觉起来,就见漫天霞光,太阳西斜,余晖朝着远处的山峦落下,便与师岚野赶回庙里。 其他几人也谨记沉云欢的话,没多久便在房中聚集。 为了方便行事和众人安危,所有人都要睡在这一间房内,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几人面面相觑间,沉云欢主动退让,让师岚野从锦囊中掏出为平日宿在野外准备的锦布软毯拿出来,靠着墙边铺下,说自己今晚就这么睡。 师岚野自然也不争不抢,默默去铺软毯。 奚玉生与楼子卿几人在床榻边争论了片刻,几人都一致认为应当让奚玉生睡床,在奚玉生再三拒绝之下,还是将他按坐在床榻上。 其后霍灼音将桌子搬到窗子边,动作熟练地往上一躺,将脚搭在窗框上,寻了个惬意的姿势合上双眼。 沉云欢的双眸落在师岚野的脊背上,看着他在墙边铺毯子的动作,耳朵里却充斥着几人仍在相互谦让,讨论唯一一张床榻的归属,便沉着声开口道:“酉时鸡鸣响,必须入睡,别浪费时间。” 房中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奚玉生也停下了推让,不再与其他几人争辩。其后众人各自开始在地上铺东西,就地将就一晚。 奚玉生望着他们将这本就不大的屋子瓜分,各自忙活铺地的动作,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站起身来到沉云欢的身旁,悄声道:“云欢姑娘,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沉云欢转头看他,从奚玉生的双眸中分辨出他认真正经,便转身与他出了房,二人往外行了几步才停下,还没等她开口问,就听奚玉生犹疑道:“这奉神庙,不拜观音能入吗?” “自然不能。”沉云欢轻挑眉尾,“你今日没拜?” “不是我。”奚玉生轻轻摇头,声音略低了些,“是岚野兄,他并未拜观音。” 沉云欢一怔,仔细回想起早上的情形,她拜完之后拿着签子就走了,并未留心身后的事,从而也不知道师岚野到底有没有拜。 奚玉生窥她的神色,又补了一句,“或许岚野兄并不想入奉神庙。”他并非怀疑师岚野有不轨之心,只是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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