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着闻人蔺的臂膀道:“我如今戴罪之身,不必多礼了。” 孤星双掌托着赵嫣在玉泉宫赠予他的花柄皮鞘横刀,低头郑重道:“知遇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卑职愿追随殿下为奴为侍,誓死守护殿下。” “你是东宫卫统领,跟着我实在大材小用,倒显得埋没人才了。待我挣脱囹圄,若还有机会,必亲自来请孤统领。” 赵嫣抬掌压在他的刀身上,示意他起身。而后看向一旁低头跪迎的李浮,“你也起来吧。我今夜来是想取两样旧物,我如今的身份不便再入东宫,你去替我取来。” 李浮很快便将东西带来,一箱书,还有一个不大的绸布包裹。 马车摇晃,朝全京城最大的灯市行去。 赵嫣打开了搁在膝头的绸布包裹,里头躺着赵衍留下的那柄短刀,一本半旧的《古今注》,扉页上的“拂灯”二字依旧峥嵘遒劲。 书本下,压着一只嵌螺钿的绿檀木长形首饰盒。 赵嫣以指轻抚过绿檀盒子上细微的裂痕,而后轻轻打开,将里头那支光彩烨然的金笄取了出来,捧在掌心。 闻人蔺靠在车壁上,抬指撑着额角,见她眼底也似升起了宛转的光华。 “赵衍那傻子送的生辰贺礼,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年半。仔细想想,仍恍若昨日。” 赵嫣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太久,很快抬起头来,提了个令闻人蔺诧异的要求。 “替我簪上吧。” 她将那支弥足珍贵的金笄递到了闻人蔺面前,眸若秋水月影,于纱灯下泛出澄澈通透的光泽。 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戴上它了。 闻人蔺坐直了身子,接过那支明显是生手打造的金笄,斜簪在赵嫣轻绾的少女髻间,仔细调整好角度。 他垂眸,慢条斯理道了声:“不错,小殿下真好看。” “彼此彼此,太傅也不遑多让。” 赵嫣扬了扬眉,眼尾那颗点缀的泪痣与金笄交相辉映,娇艳无双。 马车停在了灯市的街口,赵嫣脱下雪貂裘衣,罩上更为保暖宽松的杏色兔绒斗篷,以帷帽遮面。 起身时,她按住帷帽边沿,皱了皱眉。 微不可察的小神情,并未逃过闻人蔺的眼睛。他问:“戴着不舒服?” 赵嫣点了点头,不得不将头压得更低些:“夜间风大,人也多,戴着这东西不太方便。” 闻人蔺毫不迟疑地取走了她的帷帽,只留一条素色面纱遮容,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只要她说不方便,那些赘余的物件就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面纱上,赵嫣轻轻眨了眨眼睫,迟疑道:“你可否也要……遮一遮脸?” 无他,他容貌和气度太打眼了,身形又挺拔颀长,走在街上宛若鹤立鸡群,若遇见个熟人还真有些麻烦。 闻人蔺本身不在意这些,但见赵嫣好像挺介意,便命人取了张银质半截面具罩上,道了声“臣领命”。 他说得散漫,微凉的银质面具完美贴合着他眉骨和鼻梁的起伏,露出的下颌线条俊朗干净,竟将凌寒和温润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杂糅得无比和谐。 街市光河流转,张灯结彩,恍若仙境。火树银花,映着宵食摊位上蒸腾的热气,红男绿女往来不绝,皆是橙光中逆流而上的一尾鱼,游走于光怪陆离的绚烂中。 鳌山灯球之下,彩纸谜面如垂绦随风微荡,霍蓁蓁却不太开心。 “这么简单的谜面都猜不出来,我养你们何用。” 霍蓁蓁裹得像是个雪球似的,噘着嘴闹脾气,“要是太子哥哥在,多少灯谜他都能猜出来,我想要哪盏就能取哪盏。” “郡主莫恼,您喜欢哪个,奴婢替您买来。”一旁的伶俐侍婢安抚道。 “买来的还有什么意思?阿爹和阿娘卿卿我我,又丢下我一个人,连点乐子都没有……” 说着,霍蓁蓁眼圈儿泛起了红,“明明说好了的。” 街边,柳白微和明德馆几名故交游灯会,明明已经路过了,想了想,还是辞别友人倒退回来。 他站在鳌山灯球下,选了盏最漂亮的奔月灯,抬指捋下上方的谜面,扫了眼便报出答案。 周围一片喝彩声,柳白微没有接那盏赢来的花灯,只给了灯铺伙计一把铜板,朝着霍蓁蓁的方向一指。 伙计会意,忙提着灯过去,朝锦衣玉食的少女行礼道:“上元安康,这是那位小郎君赠予贵人的。” 霍蓁蓁讶然回首,刚好看到柳白微转身。 “嗳!” 她叫了声,提着灯穿过人群小跑过去。 柳白微停住了脚步,举起双手道:“小祖宗,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街边哭得可怜,随手摘来送你的。” “我知道!你有意思,我还看不上你呢。” 霍蓁蓁哼了声,指节捻着灯柄小声且飞快地说了句,“谢谢。” “郡主说什么?真是稀奇。” 柳白微夸张地瞪大眼。 霍蓁蓁却是扭过头,问道:“我今日看见你宫门口游荡了许久,是想见赵嫣吧。” 柳白微顿了顿,默然片刻。 “你想见的人,好歹还能见上。我要见的人,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霍蓁蓁说着,渐渐流露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越发气愤,“我替你骂她!明明两个月前约好了要一起赏灯的,结果她将自己陷入这境地,把我们都撇下了!” 柳白微反倒笑了,神清骨秀的少年,张扬洒脱:“她虽暂时脱险,然隐患犹在,不见我们是不想给我们惹麻烦。” 谁叫他们的本领不如那个人呢。 若像那个人一样只手遮天,活成人人都忌惮的样子,倒也不会让她顾忌许多了。 柳白微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替赵嫣守好那群儒生,不要辜负了她的信任。 廊桥上,赵嫣忽的打了个喷嚏,直将自己一趔趄。 “怎么了?”闻人蔺伸手扶了她一把。 “鼻子痒,大概有谁骂我。” 赵嫣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还有些油纸包裹的零碎玩意儿,一边吃一边眺望满城灯海。 闻人蔺没有看灯,而是负手而立,凝望她被灯火熏染得明丽的脸庞。 “殿下可要放盏祈愿灯。”他问。 赵嫣侧首,只见楼阁桥上,到处有人在放天灯,一颗又一颗,宛若萤虫飘荡在墨黑的夜空,渐渐汇聚成明灭的星河。 赵嫣想了想,对着面前的男人展颜道:“我希望盛世太平,世间再无战乱饿殍;希望太傅健康无忧,长命百岁。” 闻人蔺微微失神,笑道:“殿下未免太过敷衍,不放祈愿灯,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我知你不信神明,祈祷上苍,不如求你。” 赵嫣塞了一颗微酸的糖滚山楂在他掌心,郑重得像是交换什么信物,“我说真的,方才对你的祈愿听见了吗?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闻人蔺望着掌心的山楂粒,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赵嫣手搭着阑干,弯腰将下颌搁在指尖上,俯瞰灯海如昼,“我不知你与父皇说了些什么,但今日我却从父皇的只言片语中推演出了些许真相。魏琰当初能从中作梗,害你父兄性命,其中未必没有父皇的忌惮推动,就像他暗许磨刀霍霍的朝臣敲点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惜他太自负,沉湎于年轻时的功绩中不可自拔,以至于许多事情都脱离了掌控,酿成祸端。” 闻人蔺安静地听她说完,轻缓道:“殿下又犯老毛病了。” “我什么毛病?” “替别人揽罪的毛病。” 赵嫣怔怔然,瞠目结舌。 “恩债各有主,本王分得清。实在要说父债子偿,殿下也偿得差不多了。” 闻人蔺意有所指,语气低沉从容,“惹上本王这样的人。” 赵嫣又分了颗山楂给他,“我才说,遇见你是赵衍借我的赌运呢,何必急着拆台?” 他捻起山楂粒放入唇中,感受漫开的酸楚,皱了皱眉。 太酸了,不知小公主是怎么吃下去的。 赵嫣见他皱眉,就瞥了眼廊桥上间或路过的行人,朝闻人蔺道:“太傅你过来。” 闻人蔺闻言垂首,赵嫣不满:“再近些。” 闻人蔺危险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依言俯身,凑得更近些,让自己的倒影囚在她明亮的眼眸中。 赵嫣却垂下了鸦羽般的眼睫,隔着面纱,在他唇角飞快烙下一个亲吻。 亲完赵嫣就后悔了,她并不擅长在众目睽睽下做亲昵之举,方才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见他眉头轻皱,就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抚平…… 她退开些,清了清嗓子,重新别开了视线。 山楂还含在嘴中,却滋生出丝丝甜意。明明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却还是被这羽毛般调皮的一吻撩乱心中春水。 “这也是殿下的……偿债?” 闻人蔺垂眸敛目,抬起指节碰了碰唇角,也不知是说山楂还是她的主动,“都没尝到味,小气。” “不然还能怎样?” 赵嫣闷声反驳,“说好的陪你看灯会,结果因我膝盖淤伤,不能陪你尽兴,就算是……聊表安慰罢了。” 闻人蔺低笑出声,连凌寒的眉眼也化开了般。 遇见她前,所求不过一死。遇见她后,山河明亮,风都是甜的。 他道:“灯会本王年年都能看,没什么稀奇的。重要之处在于,谁陪本王看。殿下聪慧,实在不该本末倒置。” 这话赵嫣听明白了,暖意自耳畔递染,熏热了面颊。 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凑这般近,真是要命! 正此时,廊桥下忽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快看,有胡人!这肤色和头发好奇怪呀!” 赵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乌阙顶着那一头耀目的白发,领着侍从从一家秦楼楚馆出来,与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依依惜别。 这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来求亲和谈的。 赵嫣蹙了蹙眉,想起正事。 第106章 [VIP] 第106章 夫君 街上行人众多, 赵嫣又戴着面纱,是以乌阙一行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待乌阙等人从廊桥下走过,站在摊边观灯的两个戎服男子这才互相对视一眼, 远远地跟着。 闻人蔺认出了那两张面孔,唇角浮现些许兴味:“殿下的人?” “是孤星的下属。去年在锦云山庄的暗道里, 他们陪我一同追击赵元煜, 是忠诚可靠之人。” 赵嫣合拢手中的山楂粒,顿了顿道, “北乌这群家伙每日神出鬼没,不太对劲。我如今不能再光明正大吩咐孤星做事了,只能今日取东西的名义,交换情报。” 日暮时在东宫门外,她伸手去按孤星的刀身,便将在路上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压在其中。 孤星心领神会,约莫也将这些日子调查来的线索混入了那一箱书卷中。 这些小动作自然没瞒过闻人蔺的眼,他慢悠悠夸了声:“殿下的小细思, 还挺多。” 若旁的女子经历这般大的波折,恐早吓得心神不宁,或是放松警惕、沉湎于满城灯火的热闹中了。偏她能冷静抓住每个契机,继续推进谋划。 “近墨者黑,是太傅教得好。”赵嫣笑吟吟应了声。 闻人蔺乜眼过来,重复了声:“近什么?” “近朱者赤!朱!” 赵嫣带着狡黠的笑, 刻意将这个字咬得极清晰,抬手抵着闻人蔺逼近的身形道,“明德馆近日连番的施压, 已让父皇心生戒备,若再闹腾, 恐会适得其反。和亲之事,恐还得从北乌人这边入手。” “和亲”二字,令闻人蔺眸色沉了沉。 赵嫣看着他,默默止住了话茬。 好在闻人蔺面色依旧平和,状似随意道:“殿下不愿与北夷蛮贼打交道,直言拒绝便是。本王尚在,殿下只管朝前走,不必有顾虑。”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对她说“朝前走”。赵嫣抬眼看他,一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可若太直接,恐生战乱。” “彼要战,那便战。” 轻沉而恣肆的话语,令赵嫣心头一颤。 她侧首看着闻人蔺的双眸。他的眼睛被银色面具遮挡,幽暗无底,看不清情绪。 若时光倒退九年,闻人蔺定然也是鲜衣怒马、拓落不羁的天之骄子。可他不是说过,再也不会为大玄而战了吗? 况且战争,从不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那般简单。廊桥下,满城的灯影繁华,炊烟四起,人们谈笑往来,丝毫不受国事动乱所扰。 “我应允过,上元节前会让你看到大玄的变化,如今朝堂携手一战,做得虽不够完美,但希冀犹存。” 赵嫣有片刻的挣扎,随即沉静一笑,“我不会退缩的。在那之前,我得弄清楚北乌到底想要什么。” 明快坚定的眸子,是闻人蔺最熟悉、也最着迷的模样。 他抬手,隔着面纱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无声纵容。 廊桥尽头传来了拉长的吆喝声,是一名卖浮元子①货郎挑着担子路过。 赵嫣心中有了主意,可她尚是戴罪之身,囊中羞涩,便小声凑过去问:“你还有银钱吗?” 这句话实在问得多余,堂堂肃王殿下,岂短缺过银两? 闻人蔺扫了随行的侍从一眼,那侍从立刻解下沉甸甸的钱袋,双手恭敬地递给赵嫣。 赵嫣打开,从里头挑了一钱最碎的银子,径直朝货郎行去。 闻人蔺负手,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面具也遮不住满身雍容清贵的气度。 才跟了两丈远,就被三名青衣少女给拦住了步伐。她们互相笑闹推搡着,面红耳赤地行了个礼,约莫谁家官宦小姐身边的侍婢。 闻人蔺淡淡抬眼,果见廊桥尽头的阑干后有个藕荷色华裳的女子在张望,见他抬目,便羞得藏进了红漆柱子后。 不由微微皱眉,显出几分不耐。 赵嫣买了两碗热腾腾的酒酿浮元子。她和闻人蔺都不太喜欢吃甜腻之物,买的两碗都是无馅儿的。 谁料刚端着搪瓷碗转身,就见肩阔腿长的肃王殿下被青衣少女拦住去路,正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 “郎君是谁家公子?瞧这气度,便是京城也少见。”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女笑着福礼道,“楼上有观灯的绝佳去处,郎君若不嫌弃,可随奴上去小坐片刻,用些茶点。” 赵嫣站在原处,眉梢一挑。 她看够了,将手中的两碗浮元子暂交给侍从,自己拍拍手向前,忍笑唤了声:“夫君。” “夫君”二字脱口而出,清亮无比。 一时那几个侍婢愣住了,闻人蔺也怔了怔,抬起遮着银面具的脸。 他的唇线若有若无地扬着,方才那一声称呼明显取悦了他。 赵嫣越过她们,挽住闻人蔺的手道:“抱歉,我家夫君有哑疾,又呆头呆脑的。若是不察冲撞了几位娘子,我替他道歉。” 那几名派来探路的侍婢听这样挺拔华贵的男子竟然成亲了,且是个徒有其表的哑巴,夫人还这般年少明丽、通情达理,一时面色变了几变,皆有些羞愧。 “是奴等冒犯了。”她们匆匆行了礼,便快步离去回禀。 “真是罪过。” 赵嫣摇首轻叹,“廊桥之上,只怕要多一个情窦初开、却又芳心碎裂的可怜娘子。” 话还未说完,赵嫣便觉膝弯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你又作甚?”赵嫣睁大眼道。 闻人蔺稳稳抱着她朝廊桥的楼梯行去,小臂抄着她的膝弯,修长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似是在问:膝盖疼着这样,怎么下楼? 赵嫣这膝盖站了一日,上楼还好,只是有些疼痛费劲,下楼只怕会跪软得滚下去。 遂只得将这“一日夫妻”扮演下去,不再言语。 周围一片善意的艳羡声,目光纷纷而来,赵嫣脸颊发烫,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入闻人蔺的胸膛中,而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他闷在胸腔里的一声轻笑。 夜已深了,观灯之人也陆续散去。 马车内,侍从将那两碗还热腾着的浮元子置于案几上,又飞速退出,将这方狭小的空间彻底留给两位主子。 赵嫣取下面纱透气,分了闻人蔺一碗,扬着眼尾道:“尝尝吧,吃了浮元子才算过节。” 闻人蔺鲜少吃这些黏腻的零嘴,但他没有拒绝。 他将银质的面具随手搁置一旁,伸手接过。 赵嫣发现,闻人蔺有个武将特有的小习惯:饮汤时不似旁人那样小心翼翼端着,而是五指展开扣住碗沿——他的手掌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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