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坊道一端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骑坐在乌云踏雪的骏马上,一袭墨色的文武袖袍颀长熟悉。 来的不是救驾的禁军,而是恰巧奉命赶往南郊面圣的……肃王殿下。 可匪徒不这么认为,下意识擒住赵嫣,将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做人质。 反正箭在弦上,总要带一个人头回去交差才行。这少年弱了吧唧的,身上的衣裳倒是华贵得很,不是太子也该是个王爷世子之辈。 “让开!不然我宰了他!”匪徒大吼。 冰冷的刀刃抵在脆弱的颈侧,激出与生俱来的战栗,若说不害怕,那定然是假的。 赵嫣僵着身子,喉间艰难地吞咽一番,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坐于马背的肃王殿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冷风呼啸而过,四目相触,闻人蔺暗色的披风猎猎翻飞。 下一刻,他意义不明地提起唇角,勒马调开了视线。 是的,他调开了视线,放任匪徒挟持太子而去。 仿佛那刀下战栗的,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赵嫣眼前一黑,气得咬牙。 第18章 第18章 摸骨 赵嫣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她不该将求生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喜怒无常的危险权臣身上。 冷静下来,得想个两全之法。 赵嫣被刀刃逼着前行,心中飞速盘算。 方才匆忙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刺客共有两人,一个以刀挟持着她,还有一个弓-弩手藏匿于道旁屋脊后。 就算她有能力解决挟持她的匪徒,只怕还没跑出两步,就会被屋脊后的弓箭射个对穿。 赵嫣死死咬唇,抬起手臂攀住匪徒握刀的手,将目光落在了冷眼旁观的闻人蔺身上。 只是这次不再是乞求,而是决然。 闻人蔺唇畔的弧度淡去,还未来得及思索小太子眼神的变化,便见她调整腕下角度,而后朝着刀刃相反的方向猛一后仰。 几乎同时,一支袖箭从她腕下射出,由下而上贯穿了身后挟持者的喉管。 闻人蔺长眉一挑。 他没有等来意料中的哀求,小太子用他那日随手赠来试探的袖箭,利落解决了挟持之人—— 他以为那等凶器,小太子会吓得回去就扔掉呢,谁想竟一直带在身上。 时间仿若凝固,匪徒高大的身躯如山般僵直倒下。赵嫣紧跟着射出第二支袖箭,却因距离太远,未能击中藏在屋檐后的刺客。 只剩最后一支袖箭了,赵嫣脚下一个踉跄,有意朝闻人蔺跌去。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蔡田和张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刺客的箭也跟着朝肃王射去! 乌云踏雪受惊,高高尥起马蹄,闻人蔺眸色一寒,抬手攥住那支飞到面前的流箭,随即翻身下马,将赵嫣从马蹄下拎了回来。 天色晦暗,积雪泠泠,他的漆眸格外幽冷。 方才那一搏花去了赵嫣的全部力气,她呼吸凝滞,根本来不及窥探闻人蔺那眼中的薄怒因何而来。 闻人蔺将她圈在怀中,从身后以一个半搂的姿势抓住她颤抖的右臂,引导她将袖箭对准屋脊后正挽弓搭箭的刺客。 “射。” 低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赵嫣下意识扣动机括。 最后一支袖箭飞出,刺客手中的弦还未来得及松开,眉间便应声出现一点殷红,僵了僵,从屋脊后直挺挺栽了下来。 那沉闷的坠地声使得赵嫣瞳仁一颤,无力地垂下手来。 她微微张嘴急促喘息,视线模糊,只听得见闻人蔺喷洒在耳后的,潮湿的呼吸声。 等到血液回流,混沌的五感渐渐清晰,她才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了不轻不重的酥痒。 赵嫣茫然调转视线,只见闻人蔺半蹲在她身侧,正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她脸颊上飞溅的鲜血—— 是第一支袖箭射穿匪徒颈子时,不留神沾染上的。 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距离与姿势有多危险,赵嫣下意识要躲,却被闻人蔺用另一只手钳住了下颌。 明明没用多大的劲儿,她却像定穴般动弹不能,只能僵硬仰首,眼睁睁看着闻人蔺耐着性子,将她苍白的脸颊擦拭干净。 闻人蔺半垂着眸,过浓的眼睫盖住了那双慑人的漂亮眼睛,显得安谧无害。 他刻意放慢了动作,擦得极认真,也极磨人。 他视线往下,落在了赵嫣被血濡湿的狐狸毛领上,松软的白色上一抹湿红,像是雪地里娇艳的落梅。 那不是刺客的血,而是从赵嫣的颈侧渗出来的。 闻人蔺捏着帕子的手往下,拨开毛领子瞧了瞧,果然见一条寸许的细细伤痕横亘,想来是那匪徒的刀刃抵伤的。 他极轻地“嘶”了声,皱眉道:“太子为了拖本王下水,当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一提起这事赵嫣就来气。 若不是这人一副坐收渔利的漠视态度,她也犯不着兵行险着! “孤实在太害怕了,一时着急了些……” 她声音还有些微微的颤,可怜兮兮道,“万幸未曾连累肃王受伤,否则孤难辞其咎。” 闻人蔺扬了扬唇线,拇指轻轻碾过藏在毛领中的细白颈项,抚去那滴渗出来的血珠,没有拆穿她那拙劣讨好的谎言。 今日这群杂碎既然撞上了他,便没有不出手清理的道理,否则容易落人话柄。 他不过是,想看小太子哭着求他罢了。 闻人蔺微凉的目光落在太子平滑干净、不见丝毫粗糙起伏的喉上,片刻,淡然吩咐随从:“取本王的金疮药来。” “不必了。” 赵嫣拢紧狐裘,撑着地砖艰难起身道,“孤的车上有药……” 话音刚落,甲胄溅血的孤星领着小队侍卫策马而来,着急道:“殿下!” 马还未刹住蹄子,他便匆忙翻下马背,快步朝前跪拜道:“卑职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来得再及时不过了! 赵嫣终于有理由逃离闻人蔺的审视,忙不迭虚扶起孤星道:“卿牵制刺客主力,使孤得以突出重围,何罪之有?” 说罢又回身看向闻人蔺,细声诚恳道:“多谢肃王殿下及时赶到相助,将孤从刀挟刺客手中救出。” 说罢拢袖,朝他行了一礼答谢。 直身时她避开了闻人蔺的视线,在孤星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流萤昏了片刻便醒了,额上磕破了皮,小臂上亦被箭矢划破,好在都是轻伤。东宫太子归程遇刺并非小事,禁军很快赶到,正在和闻人蔺等人交涉。 赵嫣瞧瞧挑开车帷一角,闻人蔺负手而立,掌心还松松握着给她擦拭血迹的帕子。 帕子上沾染的触目殷红,反而将他的指节衬得如玉白皙。 闻人蔺微顿,毫无征兆地转过脸来。 赵嫣立刻放下了车帷,将自己藏在逼仄的阴影中。 禁军很快清完道路,孤星则牵了新的马匹套上。再次启程前,车壁上传来极轻的轻叩声。 车外传来闻人蔺平淡的声音:“本王与禁军一道,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颈侧被他抚过的地方开始发麻,赵嫣端正身子,隔着帘子低哑道:“有劳肃王。” 在崇文殿以外的地方,她极少唤他“太傅”,像是守着一条无形的界线,时刻提醒自己不应放松警惕。 闻人蔺没多说什么,松松握了握手中的帕子。 禁军一路送到了东宫门口。 赵嫣在闻人蔺的目光中下车,僵着背脊入了东宫,拐过长廊,直接去了内院的承恩殿。 直到关上殿门,她方撑不住似的一个踉跄,撑着桌面慢慢地跌坐下来。 “怎么了?” 柳姬倏地自窗边起身,一见她与流萤的狼狈惨状,瞬间反应过来,“郊祀途中出事了?” “殿下。” 流萤顾不得处理身上伤口,忍着疼痛沏了杯热茶奉上,“喝口茶压压惊。” 赵嫣抬起冰冷的指尖,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已抖得端不住茶盏。 “现在你还敢说,太子是死于旧疾复发吗?” 赵嫣望向流萤,哑着嗓子问。 流萤低下了头,颤抖不语。 柳姬神色凝重起来,含怒问:“谁对你们下的手?” 赵嫣摇了摇头,孤星说那些都是死士,行刺事败便服毒自尽了。 但眼下的危机,并非这群来历不明的刺客,而是…… 她垂眸敛目,看向自己腕上的那支射空了的袖里菖蒲,菱唇压成一条线。 闻人蔺将她护在怀里,握着她的腕子对准屋脊后的刺客时,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闻人蔺指节熨帖的温度。 那瞬间生死攸关,她根本无力阻止闻人蔺的触碰。 他摸出什么来了吗? 或许没有。衣料那般厚实,何况他当时的神情太过于平静,没有丝毫惊诧异常。 赵嫣撑着额头,累极般阖上双目,努力平复紊乱的思绪。 她不敢想下去,不敢揣测明天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 宫门外,闻人蔺骑坐于马背上,迎着光端详着指腹沾染的一点血色。 那是他为小太子拭去颈侧伤痕时沾染的,一同染上的,还有那片温暖柔滑的触感。 冷云低垂,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张沧和蔡田一左一右护在凝神的肃王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向前催促。 闻人蔺捻了捻那抹淡红,半晌才舍得掏出那方起皱的帕子,将痕迹仔细擦去。 他嘴角有了笑意,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 “差人出一趟远门,本王有要事询问。” 说完这一句,他方心情大好的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第19章 第19章 长风 东宫,承恩殿。 赵嫣搁笔,朝微凉的指尖哈了口气。 “华阳那边不能留下把柄。” 她吹干墨迹,将信笺交予流萤,“我以太子的名义书信一封,你即刻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华阳,时兰会知晓怎么做。” 时兰是她在华阳行宫的贴身宫婢之一,因与她身形年纪相仿,又是个伶俐忠诚的,是以每次赵嫣偷溜出去玩耍,都会与时兰互换衣裳,让她代替自己待在殿中应付嬷嬷们的查访。 此番被召回京前,她特意将时兰留在了华阳行宫伴随太后,以备万一。 反正长风公主年幼离宫,这么多年过去,又有谁知晓公主如今是何模样? 流萤接过信笺,思虑道:“太后娘娘那边……” 赵嫣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让宫婢假扮自己,瞒得过皇城的人,却瞒不过常年相伴的太后娘娘。 想起临行前,太后命嬷嬷送来的那串檀木佛珠,赵嫣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把祖母看低了。她虽一心向佛,却并非局外之人,她比我们更知晓该如何去做。” 流萤便不再多说什么,福礼下去安排。 赵嫣坐在书案后,想了许多。 方才在坊中遇刺,流萤扑过来的反应太过熟稔及时,仿佛经历了很多次,身体已形成了本能一般。 赵衍是这般死的吗? 这样的刺杀,他经历了多少次? 可整个大玄都知晓太子常年卧榻,幕后之人为何要迫不及待地行刺一个不成气候的病弱少年? 诸多疑团如墨云凝集,沉甸甸压在她的心头。 一旁,柳姬囫囵擦去指上的墨迹,默然许久,忽而道:“流萤有没有和你说过,今春圣上龙体有恙,曾让太子代理朝政。” 赵嫣极慢地抬眼,怔怔的,似是明白了什么。 所有人都教育赵衍要心怀仁德,要挑起储君的责任……唯独没有人教教他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那婢子嘴严又死心眼,想也不会说。” 柳姬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提问,泄愤般捻起桌上甜腻的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塞入嘴中。 赵嫣忽而想起,阿兄也爱吃甜,因为他从小灌了太多汤药,苦怕了。 “害怕?” 柳姬瞥着她的神色,问道。 四面楚歌,焉能不怕? 赵嫣点点头,又极轻地摇了摇头:“敌人不会因我害怕而放过我,就像他们不曾因赵衍体弱而留他生路。从回宫那日起我便明白了,不想被洪流吞没,便只能抓住每一根浮木逆流而上。” 因遇刺之事,东宫眼下乱得很,外头禁军往来巡防,询问细节。 赵嫣似是困倦般揉了揉眼睛,起身行至柳姬的小榻上,歪身小心而缓慢地躺下。 她轻轻阖上双目,呢喃道:“不能连我们也忘了他,柳姬。那个笨蛋,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那声音轻而坚定,藏着一股子韧劲。 柳姬顿神,回首望去,只见赵嫣紧紧拢着狐裘,纤细的身量微微蜷缩着。 记得赵衍说过,他这个孪生妹妹睡觉最是不安稳了,一晚上不知要踢几回被子。 而眼前的少女,睡姿却安静警觉得仿若初生婴儿。 柳姬起身,扯了被角给赵嫣盖上。 她思虑许久,终是提笔润墨,凭借记忆在宣纸上描摹起来。 …… 雍王府,僻静的偏厅门窗紧闭。 “啪”地一声巴掌的脆响,赵元煜如同陀螺似的转了个圈,又摇晃着站稳脚跟,捂着脸不敢言语。 “我且问你,郊祀归程的路线是谁泄露出去的!” 雍王来回踱步,手指几乎戳上儿子的面门,压着嗓子道,“去年那事后我便警告过你,不可轻举妄动,不可急躁求成!你怎的就听不进去,才不到半年就又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和江湖乱党扯上了关系,你……你是要气死本王!” 赵元煜那张刻薄的斗鸡脸上立刻浮出斗大的巴掌印,委屈道:“儿子所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父王。” “为了本王?哼,我看你是坑害你老子。” 雍王为了迎合皇上求仙问道的喜好,也终日道袍加身,只是终归没有仙人的气质,道袍勒在膀大腰圆的身形上颇为滑稽。 他训斥道:“皇上没有子嗣,而东宫太子又是短寿之相,也就是忍个几年的事。” “父王倒是能忍,也不怕那短寿的太子临死前折腾出个皇太孙来。毕竟他小小年纪,身边便有美婢宠姬日夜伺候。” 赵元煜冷笑道,“几年够他生好几个了呢,父王也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逆子!” 雍王扬手又要揍,赵元煜忙举起袖子躲避。 雍王一见自家儿子那怂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凡他这嫡子内外兼修些,有太子的一半聪慧与气度,皇帝也不至于嫌弃到连认他做儿子都不肯,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铤而走险的地步。 雍王铁掌紧攥成拳,视线扫过儿子下面某处,重重哼道:“东宫若有皇孙诞生,那也是命数如此!在操别人的闲心前,不妨先管好自己的那条软虫!” 赵元煜被戳中痛处,脸色唰的变了。 他生来好色,弱冠之龄便已御女无数,可自从去年春搜围猎坠马伤到下面以来,他那处便越发不行,到最近两个月已是完全不能人道了,就连胡子也越发稀少。 他害怕啊! 那么多美人无福消受了不说,一个不能人道之人如何继位成下一个东宫太子?他只能拼命地吃药,拼命地吃,就连那群女冠奉来的催-情猛药也尝试过了,可女人折腾死了几个,自己那物却还是不争气! 于父王看来,他是沉溺于女色的浪荡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恐慌。 他不敢禀明真相,只忍气吞声道了声“是”,从偏厅失魂落魄出来。 一名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从角落出来,朝他行了一礼,只看了一眼雍王世子脸上的掴痕,便知雍王这回动了肝火。 他道:“世子爷这回做得,的确冒进了些。” “连你也来训我!”赵元煜才压下的火气腾得上来了。 “世子稍安勿躁,属下的意思,行刺之事一击不中,便不该再有第二次,以免留下把柄。” 幕僚左右四顾一番,鬼祟道,“世子要除去那位,何必与虎谋皮,选用这下下之策?” 赵元煜不耐:“照你的意思,何为上上之策?” “那位不是颇有贤名吗?杀人诛心才是上策,莫过于让他声名狼藉,德不配位,方能显出世子爷的好来。” 幕僚露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再过月余便是春宴,太子必然在场,世子何不……” 他凑过去,几番耳语。 赵元煜眯了眯眼,心情大悦。 “啧,倒是个好方法。” 他迫不及待要找人去安排这事,正巧见柴房前的石阶上蹲着一人。 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高足有九尺,猿臂蜂腰,穿着一身脏兮兮破烂的黑蓝色武袍,沾着泥点的靴子破了一个洞,露出黑黝黝的大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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