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感动,待裴飒转身先行入了殿,她才转头对候在殿外的流萤道:“张太医研制的那茶,给孤泡一杯来。” 若没记错,今日的武课又轮到了骑射。 赵嫣最头疼的,便是这门课程。因其不似兵法、对弈那般只需端坐即可,教学时少不了身体接触,还是多留一手准备为好。 皱眉饮下那杯苦茶,待脉象发生了变化,赵嫣再回大殿时步履轻松了许多。 闻人蔺没有去崇文殿后的校场。 殿中的书案已经挪开,腾出一片空地来,闻人蔺正盯着周及坐过的那把椅子,慢悠悠道:“把这脏东西给本王丢了。” 掌事太监擦着冷汗,点头哈腰地命小太监将椅子挪了出去,换上闻人蔺方才坐的那把。 而方才提前进殿的裴世子,正腰腿上各绑一沉重的沙袋,端着一盏茶在角落里扎马步,鼻尖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赵嫣愕然问李浮。 她不过去饮了一杯茶的功夫,她的“盟友”怎就这样了? 李浮悄声答道:“许是对肃王今日的授课内容不满,裴世子便为您抱不平,主动提出代您对战。然后就……” 说着,李浮摇了摇头:“裴世子的身手绝对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可惜对手是肃王,抗了几十招还是败下阵来。肃王说其下盘不稳,得多练练,于是便这样了。” 即便如此,赵嫣对裴飒的好感只增不减。 裴飒说过不喜太子滥好人的性子,可到了关键时刻仍会挺身而出,这份不以自身喜恶待人的忠贞,在人人自危求保的朝堂中颇显得难能可贵。 何况闻人蔺是单手就能压制叛军猛将何虎的人,能与他过上几十招,虽败犹荣。 一阵喑哑的拖动声传来,打断了赵嫣的思绪。 闻人蔺抬手握住椅背,将其拖到了窗边的位置,而后面朝赵嫣坐了下来,交叠双腿抚平下裳。窗边柔和的暖阳斜斜投射进来,一半打在他英挺的侧颜上,一半顺着他的衣裳下摆和靴尖蜿蜒垂下,仿佛勾了一匹金纱。 这样的闻人蔺如去年雪中初见时那般,安静而无害。 “太傅。”赵嫣平静地朝他行了礼,没有半点慌乱躲闪。 闻人蔺抬起眼来,浓长的眼睫便也染了金的光泽。 “看来殿下,是想好如何应付本王了。” 他含着兴味的笑,示意她靠近些。 赵嫣依言向前一步,对答如流:“太傅这是哪里的话,孤说过会好好学的,再不懈怠。” 闻人蔺却是笑了,拇指微微摩挲玄铁指环。 内侍很快将教学所需兵器搬了上来,刀剑长枪,应有尽有。 “春寒料峭,校场上四面通风,易风邪入体,便不必挪动了。今日教授殿下简单的格挡之术,将来再遇险,便可防身。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闻人蔺看出了赵嫣的心思,起身行至兵器架前,指节挨个点过兵刃,“上次是殿下命好,反抗时万幸只伤了表皮。下次若再这般不管不顾……” 他睨眼过来,半边身形陷入阴影中,抬指轻轻横过自己的颈侧。 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赵嫣蓦地发寒。郊祀归途遇刺的惊险画面争先恐后浮现脑海。 她乖乖伸手,接过了闻人蔺为她挑选的轻便匕首。 匕首冰冰冷冷,握在手中有些不适。 裴飒还在角落里蹲着,手中的茶盏已晃起微微的涟漪。闻人蔺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只专心致志地为赵嫣拆解讲解动作。 赵嫣面上“受宠若惊”,心中暗自切齿。 难为肃王殿下对她如此关爱,连一对二的课程,也要将全部精力放在她一人身上。 “被人从身后以利刃挟持,切不可随意晃动脑袋挣扎。” 闻人蔺只单手就攥住了赵嫣握刀的腕子,轻松将匕首反搁在了她自己的颈上,“殿下方才那动作,便不对……” 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脉搏,他尾音微妙的一顿,若有所思。 赵嫣自知是那杯茶的药效起了作用,唇线一扬,挣了挣道:“太傅只为孤讲解,而对裴世子置之不理,是否不太公平。” “殿下这般挣动,只会激怒歹徒。因如此攀住我的手臂,往下压,另一只手臂曲肘,用尽全力往后击。” 闻人蔺一边纠正她的动作,一边气定神闲道,“太子太傅,自然只对太子殿下负责。本王素来专一,不似殿下这般……”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后传来,想了个合适的词:“……朝秦暮楚。” 谁朝秦暮楚! 赵嫣一肘子回击,却被闻人蔺轻松包住。 “力道不够,必失先机。” 闻人蔺钳制着她,“殿下自病愈受惊以来,待人对事总留有几分警惕。可对那周状元,却颇为亲近信任,好似早就相识一般。” 赵嫣眼皮一跳,装糊涂道:“太傅说笑了。孤沉疴病体,连伴读都是临时凑的,相交更是伶仃寥落,怎会认识周状元?不过是久仰其才高志洁,心生敬意罢了。” 闻人蔺“嗯”了声,淡然颔首:“他才高志洁,本王阴险狡诈,是以避之不及。” 原来您还知道呐? 赵嫣抬手反击,却被他连另一手也制住,反钳在身后。 自始至终,闻人蔺都只用了左手,而力量更强的右臂一直负在身后。 他凝视她因恼怒挫败而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递染:“听闻周状元曾在华阳游学,许是见过长风公主。” 与旁人看来,肃王只是在尽职尽责地与她拆分讲解动作,只有赵嫣知晓他藏在道貌岸然下的恶劣心机。 “是吗?若真如此,他日有机会见面,周侍讲定是第一个认出嫣儿的人。” 言外之意,周及没认出她来,则说明她并非他的故人。 赵嫣反将一军:“肃王殿下对孤的胞妹,倒是十分上心呢。” “自然。” 闻人蔺俯身挨近了些,故意道,“本王还盼着簪花宴上,能一睹长风公主芳容。” “……” 赵嫣束胸勒得紧,本就喘息困难,闻言险些眼前一黑。 匕首叮当坠落在地,赵嫣捂着腕子跌坐,从闻人蔺的角度看去,只见她瘦弱的双肩不住耸动,似是难受至极。 他目光凝了凝,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方才也没用什么劲。 “同样的招数用第三遍,便不管用了。” 说着,他伸手去扶赵嫣。 指尖才触及她的衣料,便见寒光已闪到眼前。 闻人蔺眸色一凛,左手轻飘飘攥住她的腕子,刚想嘲弄她的偷袭不堪一击,便发觉不对。 她手中握着的只是刀鞘,那么匕首只可能在…… 耳畔风响,闻人蔺下意识以右臂格挡住赵嫣挥来的另一只手,略一侧首,刀刃擦着他的下颌而过,带起锋芒的凉意。 阳光从僵持的两人中静谧穿过,照亮空气中舞动的尘埃。 风停,两人蹁跹的衣料也随之落下,殿中静得只听闻一急一缓两道交缠的呼吸。 闻人蔺很快回过神来。 方才她佯做脱力跌坐,只是为藏好匕首和刀鞘做掩饰。这一招佯攻用得极妙,竟然能逼他出双手应付。 “殿下这是,真打算弑师?” 他虚垂着眼帘,看着面前气短不已的少年,漆眸晕开如墨般的深暗。 “学生怎敢?” 用力过猛,赵嫣束好的发髻散下一缕,脸颊血色充盈,急促喘息道:“兵不厌诈,是太傅教得好。” 她声音是虚弱的,脉象紊乱,可眼睛却很明亮。 仿佛在说:你看,孤说过会好好跟着太傅学的。 闻人蔺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凝神瞧了许久。那目光仿佛要生生剥开她的层层伪装,露出最真实干净的内里。 被制住双手的姿势并不好受,赵嫣心脏突突打鼓,见他果真不再提“华阳”“长风公主”的话题,便不动声色地挣了挣腕子。 闻人蔺当做没看穿她这点小心思,平静松了手。 撞钟声适时响起,赵嫣轻咳两声避开视线,朝闻人蔺晃悠悠行礼告别,这才行至仍在扎马步的裴飒面前,替他取走伸臂端着的茶盏道:“你没事吧?” 整整一个时辰,杯子里的茶水竟是一滴未洒。 裴飒解了腰腿上的沙袋,抬手按着后颈,将僵痛的脖子撇得咔嚓响,语气透着浓浓的不甘:“无碍,练练基本功而已。” 趁着闻人蔺还未反悔,赵嫣忙带着裴飒往殿外走。 上了回东宫的轿辇,放下重重车帷,赵嫣这才瘫倒在绣枕堆中,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无了。 阿兄保佑,今天又是苟住小命的一天。 崇文殿。 闻人蔺抬起右臂,紧束的武袖上,衣料被划开齐整的一道小口。 这是方才太子偷袭之时,他抬臂格挡下的。虽然只是极细极浅的一道破口,旁观了全局的张沧却难免额角突突直跳。 除了在敌军如蝗的战场上,他还没见有谁能近王爷的身。 这一刀多危险呐!若非王爷身经百战,及时化了招式,匕首说不定就划在王爷的脸上了! 平心而论,王爷这人吧喜怒不定,手段呢也不甚光明,名声更不用说了,能止小儿夜啼…… 也就着一张脸算得上出色,若是连最后的优点也没了,以后还如何找媳妇儿? 眼瞅着簪花宴要到了,他还指望着王爷找个知冷知热的温柔夫人相伴呢,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破相。 与张沧千回百转的心思相比,闻人蔺倒是淡然得多。 “华阳那边,可有动静?”他问。 张沧这才想起正事来,答道:“已收到蔡田的飞鸽传书,他按照您的吩咐谒见了太后娘娘,长风公主随行在侧,并无异常。” 闻人蔺略一沉眸:“确定,是小公主本人?” 张沧道:“蔡田会继续潜伏在行宫一段时日,观察是否有变。” 闻人蔺抬指抚了抚那道微小的破口,忽的低笑起来。 每当他略觉乏味之时,小太子总会勾起他新的乐趣。也罢,倒想想看看东宫的这场戏能演多久。 不知到了藏不住的那日,她会露出怎样惶恐颤栗的神情呢。 真是期待极了。 料峭春风穿堂而过,云翳遮挡了太阳,于皇城上空投下大片阴影。 惊蛰,潮湿的雨气席卷京城。 春雷滚滚,雍王府别院一派阴沉。 纱帐鼓动,映出里头蛇一般扭捏的身形,吟哦夹杂在雨声中,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欢愉。 赵元煜看得口干舌燥,可这燥热也就止步于胸腔,再往下,便没了半点反应。 帐中是他买来的最烈性的女子,只沾了一点那药,便神志不清成了这般模样。 “这药,确定男女都能用?”他扯了扯衣襟,问道。 衣着轻薄透肉的女冠没骨头似的贴着他,媚笑道:“世子放心,仙师亲自调配的灵药,便是阉人用了亦能重振……” 说罢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赵元煜痛处,女冠面色一白。 可眼下赵元煜并不在乎这些。 他对这药性颇为满意,即将摧毁太子贤名所带来的扭曲愉悦感,掩盖了他身患隐疾的痛苦。 赵元煜仔细盘算着,几乎按捺不住兴奋道:“光是如此还不够,得再加上一条罪,使其万劫不复。” 女冠赔笑,从善如流敬酒道:“妾替仙师恭祝世子一步登天,荣光无限。” 赵元煜哈哈大笑,一把将女冠拉入怀中,紫白的闪电将他阴鸷的脸照得狰狞。 几场春雨过后,京师焕然一新。 厚重的青灰色逐渐掩映于桃红柳绿中,天上纸鸢纷呈,地上百花齐放,蜂蝶萦绕,一派生机盎然。 恩科放榜,最不开心的是柳姬。 “若非东宫遇上祸事,今年的恩科我……” 恩科如何,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赵嫣明白她的未尽之言:若没有去年的接连祸事,考中恩科的或许就是沈惊鸣、程寄行那样的少年英才…… 东宫也不至于势单力薄,至今未有拥趸跟随。 赵嫣看着礼部呈上来的名册,一个头两个大,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哪!和朝中各党派沾亲带故,一个干净能用的都没有。 偏生父皇闭关清修,无暇顾及簪花宴,这重任便落在了东宫头上。 天快黑了,赵嫣还忙着温习宴会流程,桌上关于各部官员为恩科进士引荐官职的奏折堆积成山,她还未来得及查阅。 流萤进来掌灯,见奏折后的少年眉头紧锁,便劝道:“明日还要赴宴,殿下早些歇息吧。” “是这个理。” 柳姬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地画王八,“你如今并无实权,皇帝也不会真的放心将任免之事交予你手中,那些奏折随便批个‘阅’字就行,不必急于一时。” “倒不全是为奏折苦恼。” 赵嫣抬起纤细的手掌,轻轻覆在点了朱砂小痣的眼尾。 不知为何,从午后开始,她这只眼皮便跳个不停,搅得人心烦意乱。 春风满城,肃王府却仿佛被神明遗忘。 在京城争妍斗艳之时,这里只有苍松翠柏挺立,不见半点桃粉杏红。 蔡田自华阳行宫归来已有数日,可连王爷的面也不曾见到。算算日子,已快到了病发的时候了。 每当此时王爷的心情便不佳,谁也不见。 他看着紧闭的书阁大门,问道:“上个月的药,王爷几号吃的?” 张沧想了半天,才道:“王爷说想看看身体的极限,撑到第七号才服药。” 蔡田点点头。 今天才是初二,看来还有几天才到那时候。 “发病的时日一月比一月晚,说不定哪天就不用吃药了呢,也是好事。” 张沧正絮叨着,书阁的门便从里打开了。 闻人蔺除了脸色比平常白些,并无其他异常。 “备车,入宫。”他道。 暮色中,他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拔,步履从容,仿佛世间没有一物能使他驻足折腰。 第21章 [VIP] 第21章 赴宴 三月初三, 上巳节。 辰时,鸟雀的脆鸣先于晨光醒来。 东宫寝殿门窗紧闭,水汽氤氲蒸腾, 在梁上凝成细密晶莹的水珠。 屏风后映出一道曲线玲珑的影子,赵嫣一手从颈后拢起半干的长发, 露出细白的颈项, 一手按住胸前质地柔软韧性的素白绸布,一圈一圈转着身子慢慢缠绕勒紧。 缠了小半年的绸缎, 这胸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然而天气回暖,春衫日渐单薄,赵嫣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再紧些。” 赵嫣皱眉道,随即被勒得一窒,好半晌才徐徐找到呼吸的间隙。 “祝酒后便无需太子出场,若流程走得快,则殿下只需忍耐半日。” 流萤伺候主子披上素白的中衣,遮盖住那层层紧绷束缚的白绸, 低眉道,“春夏最难熬,殿下受苦了。” 她是皇后亲手教出来的宫婢,行事自然也和皇后一般只问结果,不在乎手段,难得说两句体己话。 “流萤, 你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赵嫣尚有心思逗弄她,穿上绯红的罗袍,将拢起的长发放下来道, “当初回宫前我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难熬也得受着。” 穿戴齐整出门,便见柳姬戴着帷帽立于廊中。 她抬手撩起垂纱一角来,朝赵嫣道:“我要出宫,殿下将我也带出去吧。” 柳姬虽有东宫令牌,但顾及朝中各派盯得紧,又有肃王那样手眼通天的人在,是以行动并不方便。若能藏在太子的车中一并出宫,便可省去这些麻烦。 赵嫣其实挺喜欢柳姬的性子。 她想什么、做什么都会直言说出来,且极有主见。譬如她这会儿说的就不是询问“能否将我也带出宫”,而是拿定主意的“将我也带出去”。 赵嫣也没打探她出宫去做什么,“用人不疑”是太后祖母教她的处事之道。 簪花宴设在皇城以北的蓬莱苑,从东宫侧门出发,拐个弯沿着宫墙外的夹道行两刻钟,便可抵达蓬莱门。 “你在何处下车?”赵嫣问柳姬 柳姬撩开车帷看了眼,道:“就在此处即可。” 说罢,戴好帷帽下了车。 赵嫣以指拨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柳姬自永昌坊门而入,在街边铺子随意转了转,便没入了往来不绝的人群中。 赵嫣目送她远去,方吩咐孤星继续驭车前行。 柳姬穿梭数条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大半个时辰,直至确定身后并无可疑之辈跟随,这才进了大宁街的一家胭脂铺子,从后门出,绕到了明德馆的后院围墙处。 她豪迈地提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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