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总得寻个接班人替他,亦是替洛阳士族于朝堂发言。 “还有一件私事。” 李恪行润了润嗓,正色的面容缓和了些,“你年纪不小了,你父数次托信于老夫,询问朝中有无门当户对、品性贤淑的女子与你登对。老夫觉得,这事还得看你的意思……挽澜,你回京这么久,可有遇见什么心仪的女子?” 周及微怔,脑中闪过一张张模糊的脸庞。 李恪行观察着他的沉默与迟疑,慈祥勉励道,“只管说来,老夫替你做主。” 周及垂首,片刻,清冽道:“学生唯愿与文墨为友,并无心仪之人。” “你……” 这个得意门生什么都好,唯独在人情世故上稍有迟钝,只怕等他自个儿意识到何为“心仪”时,已经晚了。 李恪行看着周及,半晌“哎”地长叹一声。 “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你们一个个的,总该留个后啊。” …… 自赵嫣生辰宴遇险,东宫许久未起波澜。 风雨随着雍王的畏罪自戕戛然而止,岁月静好,平和得仿若一场梦。 赵嫣浑噩且平淡地穿梭于崇文殿和东宫之间,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还留在东宫的意义。她还未想明白,最后这场博弈为何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八月初,赵嫣受诏前去太极殿回禀旁听经筵事宜,却惊闻洛州发生暴-乱,起义的灾民攻占了大小十三个县。 皇帝将百里加急的奏折重重置于案上,虽未有一句怒言,却骇得殿中大臣与内侍齐刷刷下跪。 赵嫣也跟着跪下,听父皇来回踱步,开口道:“太子先退下,经筵照旧例即可。” “儿臣领命。” 赵嫣叩首起身,退出大殿时听父皇道,“肃王呢?去将肃王给朕请来!” 赵嫣已有好几天没见着闻人蔺了,他并未在鹤归阁,雪奴也交给了内侍照看。 赵嫣出不了宫,也不知他是否回了肃王府。 又是一月之初,赵嫣担心他毒发了没解药,会否有性命之忧…… 她胡思乱想,太过入神,全然不察迎面撞上一人。 赵嫣下意识踉跄一步,就见一双大手扶了她一把,低低道:“想什么呢?” 暗色的衣襟,赵嫣嗅到了熟悉的清冷霜雪香。 她诧异抬首,看着闻人蔺似笑非笑的冷白面容,一时不知是该放心,还是担心。 奇怪,神光真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上次的药丸亦已用完,为何闻人蔺身上还有这股丹药的冷香? 第67章 [VIP] 第67章 经筵(补完) 赵嫣又去坤宁宫给母后请了安, 出来后下意识顿了步伐,往太极殿的方向看去。 她屏退流萤和一众宫侍,在无人的宫道上等了小半个时辰, 便见闻人蔺迤迤然自太极门下出来。 赵嫣转身,在原处等他过来。 闻人蔺今日穿的是一身暗色文武袖常服, 肩阔腿长, 映着宫墙黛瓦,仿佛是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停下脚步, 漆眸含着赵嫣小小的身影,忽而笑道:“殿下欲言又止,是那坛紫罗衣喝完了?” 隐隐浮动的霜雪气息,冲淡了初秋阳光的燥意。 赵嫣轻轻吸气,与他比肩而行:“我就不能为别的事找你?” “当然能。那猫也一日三餐地喂着,胖了一圈。” “噢,挺好……” 倒也不是为猫。 绿荫探出宫墙,一片片从他们头顶拂过, 时影时亮,斑斑驳驳。 赵嫣拢袖而行,看着身侧闻人蔺如常的神色道:“这两日,你没事吧?你的药……” “殿下想说什么?本王的药没了,会不会死?” 闻人蔺看着明显一颤的赵嫣,眸中莫测的笑意更浓, “殿下这是,在担心本王。” “就……随口问问。” 赵嫣的声音变得含糊起来,扭头看着墙上两人比肩移动的影子, “毕竟我现在,还得仰仗太傅的庇佑呢。” “殿下如今红炉点雪, 遇事自决,何曾真正仰仗过本王?” 闻人蔺慢悠悠逗了两句,方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回道,“殿下不是常说祸害遗千年么,哪有那么容易死。” “也是。” 赵嫣认同地颔首,胸中那口浊气霎时松了大半,顺着话茬问,“那,是还有别人给太傅炼药吗?” 闻人蔺慢了脚步,凝视赵嫣装扮成小少年的精致面容。 她那一瞬的如释重负并未逃过他的眼眸,他看到了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类似于明快的情绪。 闻人蔺垂下眼帘,面上树影掠过,明暗不定。他行于深渊,再难承受暖意,可光照过来时,他心中还是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卑劣窃喜。 赵嫣显然误会了闻人蔺的沉默,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越界,倒像是故意套取情报似的。 她专注看着地上摇曳的树影,不着痕迹换了话题:“过几日开设经筵,太傅可会来坐镇垂听?” 闻人蔺淡淡道:“本王对那群酸儒舌战,并无兴致。” 如今洛州动乱,正是收网之时。 赵嫣低低“噢”了声,侧首瞥了眼闻人蔺身上沉重的衣料,没忍住又开了口:“太傅私下,似乎很喜欢穿文武袖的暗袍。” 赵嫣倒挺喜欢他穿文武袖袍的,英挺而不失优雅,像个文武双全的儒将,不似他穿殷红官袍那般凌厉妖冶。 闻人蔺索性停了下来,专注地看着赵嫣。 小殿下问题颇多,而这些问题,大多来源于对他的兴致。像是得到了一件什么青睐的东西,对他充满了乐此不疲的求知欲。 虽然这是他一手纵容的,但…… 闻人蔺目光微动,又归于平静温和,许久方在赵嫣疑惑的目光中轻缓道:“殿下应该知晓,本王有两个兄长。” 赵嫣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 “本王的长兄闻人苍骁勇善战,十六岁时他曾一袭戎服劲装直捣敌营,一战成名;本王的次兄闻人慕精通兵法,文袍磊落有‘小军师’之称,所布之阵未尝有败绩。” 闻人蔺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拂去头顶斜生的枝叶道,“天佑十年雁落关一战,长兄为护住城池,孤身诱敌,却死于敌军马蹄之下,尸骨无存;箭雨袭城时,次兄和他的亲卫们自发将本王护于身下,换本王一线生机。” 他们死时,一武一文的衣袍浸透鲜血,早已千疮百孔。 闻人蔺至今能回想起鲜血浓烈的腥气,和尸首的刺鼻腐臭。 树影婆娑,赵嫣听闻人蔺以低醇平和的语气讲述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没由来从心底漫上一阵苍凉。 “抱歉,我不知道……” 她只知晓当年闻人蔺是躺在尸堆之下,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她不知道那些尸堆……是他最亲最爱的人,以血肉之躯筑就的城墙。 闻人苍和闻人慕之死,又何尝不是武将之中的赵衍和沈惊鸣? 闻人蔺见她拧着眉,不禁笑了声:“殿下作何这副苦大仇深的神情?人死如灯灭,本王穿这身衣裳倒也不是为了祭奠死人,而是为了提醒自己。” 他浓密的眼睫垂下两圈淡淡的阴翳,低沉道,“本王并非良人,殿下如往常那般对本王撒撒娇甚至是利用即可,但,莫对本王存有过多的期待。” “……是何意思?” 赵嫣歪了歪脑袋,没太明白。 闻人蔺的目光温柔而怜惜,抬手轻轻碰了碰赵嫣束胸紧缠的心口,如往常崇文殿授课那般教她。 “殿下守好这颗清明心,别让它失望受伤。” 她生而璀璨。而深渊里爬出来的人,没有未来。 闻人蔺说得委婉,然而赵嫣何其通透? 她极慢地眨了眨眼睫,明白了他的意思,应道:“好。” 他们之间,本就理应如此。 遂她又郑重颔首,低声重复:“我会的。” 话虽如此,须臾间,心脏却仿佛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突的一声,而后轻缓缓地飘沉了下去,只留下些许陌生的怅然。 八月十二,经筵秋讲开设,天子集众臣于崇文殿说书讲学。 冗长的礼节过后,天子旁坐而听,众臣按品阶整齐分列讲座两侧,听候讲官讲学。 天子近来被洛州之乱弄得头疼,也就开筵这样的大日子露面,剩下的时日则交给太子代为旁听。 赵嫣的席位在天子左侧,身旁跟着裴飒和柳白微—— 原只有裴飒一人陪伴,可裴世子不好文墨,赵嫣为了方便询问不解之处,便寻了个理由将柳白微也捎上了。 霍蓁蓁听闻“太子哥哥”有好几个月都要待在崇文殿听讲,也闹着要来旁听经筵。 皇帝本就因太子生辰遇刺一事,对寿康长公主颇具愧疚,略一思索,答应霍蓁蓁做公主伴读,与未出阁的四公主一同旁听。 崇文殿东厢房挂了一道垂帘,与正殿严密隔开。开讲前隐隐可见一活泼、一文静的两道身影从帘后入席,正是霍蓁蓁与四公主赵媗。 赵嫣落座时,瞥见一向厌恶文墨的裴飒居然换了身广袖文袍,手搭在膝头坐得规规矩矩,视线正追着垂帘后的两道娉婷身影移动,连案几上的紫毫笔滚落在地也未曾察觉。 赵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了然一笑,抬指抵着下颌道:“孤若没记错的话,晋平侯与霍大将军是过命的交情,两家时常走动吧?” 裴飒如梦初醒,有些仓皇地收回视线:“殿下想说什么?” “世子方才,可是在看旧识?” “……” 裴飒拧起断眉,硬声道,“殿下莫不是以为,臣方才在看霍蓁蓁?” “难道不是?” 赵嫣讶然,再次顺着他躲闪的目光望去。 回想起生辰宴上太监行刺、裴飒下意识起身护住自己和赵媗的场景,赵嫣明白了什么,眼中惊愕更甚。 次间一共就坐了两位娇贵少女,不是在看霍蓁蓁,那能让裴飒失神之人……就只可能是她的四姐赵媗。 赵嫣迁去华阳时还小,对赵媗的印象并不深,只知她是掖庭宫的宫女所生,年幼时还生过一场大病,以至于右耳听力丧失。 听闻赵媗还在病中时,她的生母还因“不贞”之罪被赐死,后来她就交予贤妃抚养。可贤妃没两年病逝,她又辗转寄养在了许婉仪膝下。 赵媗是活下来的五位公主中,唯一一位至今没有封号的公主。 赵嫣回宫就见过她两次,每回她不是躲一旁看书,就是在角落里发呆。卑微的出身和右耳的残疾使得赵媗养成了内敛安静的性子,存在感极低,即便是出现在家宴上,也总是低眉敛目的乖顺模样。 但奇怪的是,对赵媗一直不咸不淡、颐气指使的许婉仪竟然一反常态,请求父皇将赵媗指婚给她的侄儿许茂筠,说要亲上做亲。 赵嫣一直觉得这门亲事可疑,许婉仪要提携侄儿,为何选择出身低微的四公主赵媗? 然而再疑惑,赵媗定亲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世子可知,孤的这位四姐姐已经定亲了。” 为免裴飒御前失仪,赵嫣只得好心提醒了一句,朝前面文官队列最末的一名清瘦的年轻男子抬抬下颌道,“那位,便是四姐姐的未婚夫许茂筠。听闻其文章锦心绣口,是颇有大才的后起之秀。” 裴飒微微握紧了拳头,应道:“臣知道。” 柳白微坐于赵嫣左后侧,歪着耳朵偷听秘辛,闻言嗤笑了一声道:“什么‘颇有大才’?以我识人的眼光,那姓许的一看就不是有真才实学,多半浪得虚名……等着瞧吧。” 正说着,台谏官的讲学开始,殿中肃静,赵嫣便直身端坐,不复言语。 日影自桌案缓缓挪下,乳-白的烟雾自兽炉中流泻。 殿中除了台谏官的阐述声和父皇偶尔的垂问外,连一声多余的咳嗽也无。 皇帝问的几个问题都颇为犀利,直切要害,这不禁令赵嫣有些惊讶。 这些年来,父皇留给她的印象似乎只有道袍加身的无悲无喜,与降真香混合丹药的沉重味道。 柳白微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倾身,低语道:“听说十九年前,有个年轻人曾以一场寿宴设局,诛乱王,荡贼寇,并在掌权后清查南方田地,轻赋税,重农桑,大刀阔斧推行了数项政令,使得大玄有了近十年的短暂繁荣……” 赵嫣来了兴致,问道:“此人是谁?” 柳白微神情复杂地看向主位的天子,沉哑道:“殿下的君父,当今天子。” 闻言,赵嫣也变得神情复杂起来。 当年励精图治的中兴帝王,如今却亲手推翻了自己一手建立的政令,沉湎于求仙问道的虚渺中。 “高处不胜寒,很容易迷失自我。” 当年为苍生发声之人,如今也快听不到苍生的哭嚎了。 思及此,赵嫣忽而道:“柳白微,你说将来我会不会也……” 她原本想问,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因身处高位,而忘记自己的本心…… 然而转念一想,她这身“东宫太子”的皮是假的,身份亦是借来的,迟早有一天要归还干净。 这个问题实在多余。 柳白微却是看出了她的思虑,洒脱一笑道:“殿下放心,即便有忘其本心之时,我也会极力规劝的。” 赵嫣摇首笑道:“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就难听进逆耳忠言了……” 无心之言,却令赵嫣心头震动。 乍现的灵光撕破心中迷障,一个念头不可抑止地蹦跶出来。 父皇当年行差踏错时,可也有人规劝过他? 申时,一日的经筵终于结束,赵嫣行礼跟着人群退出崇文殿。 柳白微见她眉头紧锁,并未多言询问,只默默陪伴着,护送了她一段路程。 “柳白微。” 赵嫣停住步伐,立在斜阳中唤道,“听闻父皇当年与闻人将军亲如手足,他能顺利夺嫡登基,亦有闻人家功劳……是也不是?” “啊?哦。” 柳白微愣了愣,“是这样没错……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 赵嫣也不太清楚,她只是直觉这中间还有什么未曾理清的关联。 一时千头万绪,头脑昏沉,她蹙眉按了按太阳穴,犹豫是否该去问问闻人蔺。 可,闻人蔺并不喜欢她越界。 上回不过多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便告诫自己“莫有过多期待”“要清醒些”,说一些有的没的…… 罢了,还是不要去烦他了。 反正这事和东宫没关系,何必多管闲事。 赵嫣舒了口气,心不在焉地踢了踢面前的石子道:“走吧……” 刚抬头,就见狭长的宫道上迎面走来一人。 残阳下,他一袭殷红官袍若血,飘然如神祇。 赵嫣心间突地一跳,思绪还未回笼,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倏地转身,催促柳白微道:“快走快走!” 看着赵嫣步履匆忙的背影,闻人蔺从容的步伐顿了顿,眼眸缓缓眯起。 第68章 [VIP] 第68章 鹿血(补) 柳白微其实有些怕闻人蔺。 那个人他看不懂, 危险而莫测,而聪明人对看不透的东西总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慌。 他被赵嫣催促着,回头看了眼, 当即郁卒道:“我如今都成这样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赵嫣叹了声:“不是因为你。” 她明明想清楚了, 面见闻人蔺时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平常心, 把控两人间微妙的平衡。可临到头,她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逃避。 柳白微环抱双臂, 觑视赵嫣的神情,拧眉道:“那就是他欺负你了?” 赵嫣怔了怔,无奈道:“真不是。我是任人欺负的人吗?” “也对,殿下的牙口尖利得很。” 柳白微稍稍放下心,又小声叮嘱道,“万一他要欺负你,你定要与我说。我如今好歹算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兄了,有理由为你出头的!” 赵嫣破功一笑, 这么一岔神,那点懊恼纠葛也随之浮散不少。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伤春悲秋,遂收敛神容,重新整理好心绪。 行至长庆门下,见四五个文官拿着一份绢纸聚在一块儿, 时而指点时而谈笑,甚为陶然。 “他们在作甚?”赵嫣好奇问了句。 柳白微看了眼,嗤道:“多半是在传阅许茂筠的那几首诗。那诗虽工整漂亮, 却力量不足,颇有些脂粉气, 哪里值得这般称赞。” 赵嫣知他不服,笑道:“你比他有才,为何不亲自上场?” 本朝经筵重在选贤,按照旧例每讲完一课后,皇子王孙与旁听者会聚集在一处,围绕今日讲官所论述的内容习字或赋,交予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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