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百般拷问。仆从辩解无力,乃以刀剖腹,剜心验之①。” 天佑十年,云翳灰灰。孤城无援,尸横遍野。 闻人将军浑身浴血,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身上蜿蜒淌下,他半跪的身形宛若一座丰碑,将最后的药丸塞入幺儿的嘴中。 “以我性命,全忠义之名。”他死死捂住少年的嘴,不让他将药丸吐出,“为父去了。好好活着。” 羽箭如麻,鲜血溅在少年绝望震颤的瞳仁中。闻人蔺抬目,漆眸中也晕开同样的暗色。 他唇线微动,低低沉沉道:“殿下,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的。” 所以太子并非是在替小公主遮掩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不愿妹妹受这验心之苦。 赵嫣也明白了闻人蔺的意思,不由怔怔,双目再次泛起潮湿的水光。眼睫一颤,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 闻人蔺屈指抚去她眼睫下那颗晶莹的泪珠,俯首吻舐而去。 他没再说话,缓缓抬起一臂将赵嫣揽入怀中,以掌轻抚背脊,下颌极轻极慢地蹭了蹭她潮湿轻颤的鬓发。 矜贵的小猫儿,生来就是要被疼爱的。 灯影渐暗,直至窗外浓夜渐渐化作纤白。 赵嫣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她躺在观云殿的寝房中,闻人蔺并不在身边。 昨晚哭得太厉害,醒来时头晕目眩。她撑着脑袋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凌晨是如何回到此处的。 她很没出息的,在汤池殿中揪着闻人蔺哭了大半宿,将他霜白齐整的衣襟蹭得湿乱不堪。 哭累了好不容易阖眼,又被斩杀的赵元煜梦魇吓醒。闻人蔺没法子,只得好脾气地从后门将她送回了观云殿寝房中,命人送了安神的香过来,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经过彻夜宣泄,赵嫣心口总算没有如巨石堵着般的窒息难受了,因情绪冲击而混乱的思绪亦渐渐归拢。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得弄明白那个假冒自己传信的人究竟是谁,赵衍究竟做了什么才惹来如此横祸…… 静坐醒神片刻,赵嫣摇铃唤来殿外值守的流萤,捂着肿痛的眼睛哑声道:“给我弄些冷敷的冰块来,还有……准备一块新的束胸。” 以冰敷了许久,到入夜时分,赵嫣哭红的眼睛总算能见人了,就是脸色还有些许苍白。 她抬手拍了拍脸颊,直至淡淡的血色浮现,方长长吐息,穿衣束簪前去听雨轩。 她想知道,柳姬到底隐瞒了什么重要细节。 听雨轩门户大开,似是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赵嫣屏退侍从独自迈入房中,只见柳姬只穿着简单的中衣中裙,外头松松罩一件月白的袍子。她未以钗饰绾发,而是以一根素色的发带松松系在末尾。 两只小虫跑进了灯罩中,怎么也飞不出去。 柳姬就凝望着纱灯内扑腾的飞虫出神,暖光打在她英气深邃的容颜上,一时竟难辨雌雄。 赵嫣定了定神,行至柳姬对面坐下。 案几上摆了一份巴掌大绢帛卷轴,一件叠得齐整的冬袄——赵嫣认出,是去年柳姬归来时穿的那件,此时已经被剪破了了一道口,露出里头的夹层。 “你知晓我为何而来?”赵嫣目光扫过桌上的东西,轻声问。 柳姬点点头,声音沉且哑:“知晓。自殿下追踪赵元煜归来,我便猜到瞒不住了。” 说着,她从冬袄夹层中取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轻轻展开,推至赵嫣眼前。 “殿下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赵嫣望见纸笺上熟悉而雅正的小楷,没忍住鼻头一酸:“这是……” 柳姬道:“太子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他留给殿下……不,是他留给下一任储君的遗言。” “遗言”二字如千钧之重,狠狠砸在赵嫣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拾起那张薄薄的信笺,逐字逐句审视。 看到最后一行字,赵嫣止不住眸光颤动。 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将赵衍留下的绝笔信放回案上,坚韧的目光落向一旁的的卷轴:“这就是赵衍在谋划之事?” 柳姬默认。 一切答案,一切祸事的起源,都在这份耗尽他们心血起草的革新政论中。 赵嫣伸手去拿卷轴,却被柳姬按住。 柳姬喉间微动,难得严肃道:“殿下要想好,很多真相一旦知晓,便再回不到曾经了……” 赵嫣神色不变,沉静道:“从赵衍死的那一刻,我坐上东宫的位置,就不可能回到懵懂的过去了。” 柳姬咬了咬唇,终是慢慢松手。 赵嫣抬指解开绳结,拂袖一扫,三尺长、小字密麻的卷轴立刻如浩瀚烟海呈现于前。 上千字的卷轴,从赋税、科考、宗室改革,甚至是崇儒轻教等大小十余条例进行分析,提出改革要义。 这份文稿会触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引来多少祸端,赵嫣想都不敢想。 卷轴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极有风骨的数行誓言: “拂灯……” 赵嫣总算明白沈惊鸣所赠的《古今注》中,阿兄珍藏的“拂灯”二字有何意义了。 此生愿效拂灯夜蛾,虽死而向光明——多么宏伟而纯粹的愿望。 那群博学多才的少年愿以用生命践诺,将来入朝拥护太子革新,就如同飞蛾扑火般万死不悔。 可他们都一个个的,倒在了黎明到来前。 赵嫣手捧着这份沉甸甸的革新政论草案,指尖微微颤抖,闭目几度呼吸,方问:“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柳姬亦是眼尾泛红,低声道:“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信任殿下,而且,赵衍不愿你卷入其中……” 她顿了顿:“本来那日想和殿下泡温泉,将一切坦白,可是……” 可是,终究错过了那个时机。 赵嫣盯着她,半晌轻轻问:“柳姬,你到底是谁?” 柳姬没说话。 灯罩中的蛾虫终是一头撞入了烛火中,化作壮烈的青烟消散。 许久,柳姬像是下定决心般抬首,越过案几,拉住赵嫣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 外袍滑下肩头,继而是垫着柔软突起的里衣,他将最真实的自己暴露于赵嫣面前—— 烛火的暖光下,那片瓷白的胸膛一马平川,没有半点应有的起伏。 他看着赵嫣的眼睛,道:“我的真名,叫做柳白微。” 风过无声,闻人蔺站在廊下,刚巧看到窗纸上两道影子相对而立,拉手按胸。 肃王殿下以指腹蹭了蹭冷白手背上的牙印,半晌,微眯眼眸。 第43章 [VIP] 第43章 咬指 柳姬的声音并不柔媚, 身量亦不娇小,五官轮廓张扬大气,浑身上下透着绫罗脂粉也掩盖不住的飒爽洒脱。 当他以超常的学识侃侃而谈时, 赵嫣并非没有怀疑过。 而今亲手触及那片平坦紧实,她仍是微微睁大了眼眸。 “所以, 你也是明德馆的儒生?”赵嫣不太适应地微蜷手指, 问道。 柳白微腰腹线条紧实瘦削而不羸弱,松手轻咳了一声:“算是吧。” 赵嫣不太明白, 即将科考入仕的少年为何甘愿隐姓埋名。读书人通常带分三分清高,最是讲究文人风骨,应是最不齿于涂脂抹粉扮成女子的。 想起被柳姬识破身份那晚的细节,赵嫣道:“你扮成女子入宫,是因为和赵衍的赌约?” 柳白微闻言扬眉一笑,“我这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赌约束缚?” 他视线下移,望向灯罩中跳动的烛火, 仿佛又看到了去年初明德馆镜鉴楼彻夜不息的灯火下,儒生与太子殿下促膝长谈的盛况。 天佑十七年,春夜。 浪荡不羁的沈惊鸣四仰八叉地躺着,与数名儒生相枕而眠。程寄行性格腼腆,则自己蜷缩在角落小憩,满是墨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起草的卷轴…… 轩窗半开, 孤灯之下,瘦弱稚嫩的太子殿下披衣而立,俯瞰夤夜中暗无光亮的楼阁屋舍。 “临江先生一言点醒了孤。大玄建朝以来科考所擢官吏, 十之八九出于各士族门下,这些人入朝后巩固的, 是其背后门阀的利益,并不在乎黎民苍生。大玄上有数万宗室嗷嗷待哺,下有神光教要建观祭神,国库疲敝,乱世凶年,非猛药不能根除。” 赵衍转过温和的眉目,望向身侧一袭雪袍黛襟的张扬少年,“新政非孤一人能推行,非一年之功能成就,须得集结尔等志同道合之辈,花费十年、乃至毕生心血方能换一番崭新天地。” 他顿了顿,温声道:“白微,孤体弱多病,困于东宫方寸之地,需有一人隐姓埋名换上最不令人起疑的身份,替孤做传声信使,集结起每一份可用的力量。” 柳白微昨天与太子射覆,输得惨烈,闻言撇了撇嘴道:“最不会让人起疑的,大概只有查不到背景、空有美貌的女人了吧。” 可这样的女子不好找。 “谁说不好找?” 沈惊鸣不知何时醒了,以折扇挑起柳白微尖尖的下颌,又看了眼赵衍,不正经地调侃道,“眼下不就有两个么?” 柳白微长得不太男人,他习惯了众人以此打趣,却没想到沈惊鸣这个浪荡子竟敢连太子一起取笑。 不由炸毛,翻了个白眼怒道:“滚。” 太子本人倒是毫不介意被说“美人”,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一声。 柳白微打闹够了,大剌剌抱臂倚在书架旁,说:“我可以一试。” 赵衍讶然地望向他,连沈惊鸣也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 柳白微道:“即便有那样一个女子,也不能保证她行事谨慎,心地忠诚。我擅丹青,可以脂粉修饰喉结与五官,再加上殿下帮忙遮掩,许能蒙混过关吧。” 赵衍敛神:“白微,明年会增设恩科,你若扮成了女子则会错过……” “我来明德书院,本就是为了藏身。能有机会藏到东宫之中,自是更好。” 柳白微佯做轻松地抻了个懒腰,哼道,“再说了,等我恢复身份,你们或许都已成为朝中肱骨,我入朝坐享其成,岂不轻松痛快?” 于是众人都笑了起来。 “如今新政草案初步形成,不如就以十年为期,立个字据共勉。” 沈惊鸣执笔提议,“不管身居何位,吾皆愿以死践诺。” 月下飞蛾扑闪,义无反顾地飞入灯罩之中。 赵衍沉吟,向前一步提笔,于卷轴末尾郑重补上两行小字:此生愿效拂灯夜蛾,虽死而向光明。 “拂灯……妙,甚妙!” 沈惊鸣抚掌大笑起来,“你我皆为扑火之蛾,不若就以明灯为号。太子殿下有吩咐时,便于东宫嘉福高楼上挂高灯一盏,我等见了信号自会集结于镜鉴楼,商榷殿下指令。” 众人皆点头称“可”。 他们中有的已是接近而立之年的贡生,有的还是十多岁的少年,无一例外,相继虔诚而庄重地在小字后写下自己的姓名。 想起什么,赵衍抬头朝门外尽职戍守的两人看了眼,笑道:“阿行,仇醉,你们也来。” 自前朝元安太子暴毙以来,皇帝都会为太子选一“影子”同住同行,关键时刻使其李代桃僵。 阿行是赵衍的“影子卫”,主仆一般年纪,身形样貌有七八分像。 影子行于暗处,本没有名字,是赵衍从自己的名字“衍”中分了一半给他,取名为“阿行”,并告诉他没有谁生来就是谁的影子,人行于世,当为自己而活。 阿行受宠若惊,踟蹰不敢向前。 他这样卑微的身份,怎配在这份千斤之重的卷轴上落名? “若无你们日夜守护,我等又如何能安心筹划这些?” 赵衍温声勉励,阿行这才敢接过润了墨的笔,在卷轴末尾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小而端正的名字。 他将笔转交给了身后的仇醉,仇醉直直地杵着。 “我不识字。”仇醉说这话时没有半点羞愧。 但没有人笑话他,连内敛的程寄行都主动开口道:“无碍,盖个手印或是画个别的什么也可。无非明志互勉罢了。” 仇醉这才握拳似的抓住那只笔,生疏且缓慢地在最末的位置画了几条扭曲且粗糙的线条。 柳白微擅丹青,一见这画技就直拧眉,古怪道:“仇兄,为何画了个煎蛋?” 仇醉没有解释,他画的不是煎蛋,是梅花。 回忆淡去,明德馆镜鉴楼中那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终究没能走完他们约定的十年。 赵嫣静静听柳姬叙说来龙去脉,指腹抚过那一个个或狷狂或端正的名字,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余温。 有人泄露了他们的革新内容吗?赵嫣猜测。 那人能仿她的字迹,必是对她与赵衍十分了解的人。神光教、士族、皇亲……所有被赵衍触动利益之人,皆有可能为帮凶。 赵元煜与劳什子“仙师”牵扯不清,神光教这条线是跑不掉了。 有空还得亲自去沈惊鸣等人的家中走一趟,或许能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赵嫣将赵衍的绝笔信与卷轴揣入袖中,心事重重地回到观云殿。 流萤迎上来,欲言又止。 赵嫣顺着她的暗示看去,才发现闻人蔺不知何时到了观云殿,正垂眸倚坐于宫椅中,一手曲肘搭着扶手,一手随意搁在膝头,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那极富力量感的修长手掌上,一枚淡红的牙印隐约可见。 见他等候在此,赵嫣莫名有一丝丝心虚,忙将袖中的卷轴藏紧些,轻声道:“夜已深了,肃王怎会在此?” 闻人蔺闻言抬眼,轻淡道:“本王来不得了?” 赵嫣一怔,回想起昨晚夜深,自己还抱着闻人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夜问出这句实属多余,显得过河拆桥似的。 她刚欲辩解,便见闻人蔺看向她拢在袖中的手,低沉道:“去洗干净。” “洗干净……什么?” 莫不是让她去沐浴吧?大晚上孤男寡女,沐浴一词听起来怪暧昧的。 赵嫣迟疑未动,谨慎道:“我已经洗过了。” 闻人蔺没说话,不疾不徐起身,扣住赵嫣拢袖的右手,带着她朝外间盥洗架处走去。 他身高腿长,一步能顶人两步。赵嫣被他拉得身子前倾,踉踉跄跄方能勉强跟上,不由连声道:“慢些,慢些!” 快步跌撞中,袖中的卷轴不小心坠出,滚落在闻人蔺脚下。 赵嫣眼皮一跳,若被闻人蔺知晓她又卷入了太子之死的乱流中,只怕会天翻地覆。 然而出乎意料的,闻人蔺的心思并不在此事上,只视若不见地跨过卷轴,将赵嫣的右手按进了铜盆中已然凉透的清水中。 刚下过雨,山间夏夜透着一丝凉意,赵嫣骤然接触到凉水,不禁微微一僵。 闻人蔺面上看不出情绪,无甚表情地掰开她蜷起的手指,一根根以指腹亲自揉搓着,仿佛她触碰过什么脏东西似的,洗濯得极为细致认真。 男人的骨节硬朗,指腹略有薄茧,与其说是服侍,倒更像是不轻不重的惩罚。 直至赵嫣纤白细嫩的手掌被洗得泛起了淡淡的绯红,闻人蔺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取来棉布为她擦拭。 这只手,是怎么不如他意了吗? 赵嫣实在不明白,忍着手掌的酥麻与微痛轻声试探:“肃王在生气?可是因为孤昨夜斩杀赵元煜,惹肃王心烦了?” 除了手上沾过仇人的鲜血,赵嫣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脏污让闻人蔺如此介怀。 闻人蔺瞥了眼地上的卷轴,低笑道:“本王烦了有甚要紧,殿下左右还有别的胸膛可以依靠。” 看似平淡无常的语调,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味道。 赵嫣真思索这奇怪之感从何而来,就惊觉指尖一痛! 她忍不住“啊”了声,兀然睁目,只见闻人蔺低头叼着她的尾指卷入唇间,牙关轻轻一合……赵嫣一颤,寒意立刻从指尖爬上头皮。 闻人蔺见她呆呆愣愣没了主意,眼底这才化开些许浅淡的笑,抿了抿那节指尖,终是没舍得下重嘴咬。 “此事到赵元煜打止。本王说过,这是最后的让步。” 他捏了捏那根骨节纤细的尾指,不轻不重道,“若殿下再做什么不该做之事,碰什么不该碰的脏东西,本王在这不老实的指节内侧刺一个印记,再用链子将手紧紧缚起来。” 赵嫣怔怔看着闻人蔺丢了棉帕离去,半晌反应过来:他说的“碰不该碰的脏东西”…… 莫不是知道柳白微拉她的手摸胸膛了吧? 就像看见自己养的小猫,去蹭了别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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