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将她纤细的身形镀成暗色的剪影,一时分不清是位秀气的少年还是位落落大方的少女。 想起什么要紧事,赵嫣揉肩的动作一顿,暗道了声糟糕。 她匆匆整理衣袍起身,因伏案而眠的浑身酸痛而皱眉吸气,朝殿门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朝着支腿坐在榻上的柳姬拢袖一躬。 “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还有,谢谢你教的棋。” 她直起身,眼睛在混沌的晦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我会竭尽所能保下你。” 就像阿兄待她一样。 说罢来不及审视柳姬是何神情,她微微一笑,推门走入那片晦暗的清寒中。 柳姬起身下榻,行至窗边,歪着脑袋看满盘交错的黑白棋子。 最后一手白子下得极妙,燕尾阵形成,如金蛟利剪刺破黑子的围剿,反败为胜。 一缕纤薄的晨曦自窗缝中洒入,照在那颗收官白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柳姬抬指轻抚那颗熠熠发光的官子,闭目喃喃:“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赵衍。” 赵嫣出了内院,果见寝殿前立着坤宁宫的贴身女官。 李浮躬身立侍,一脸欲言又止的焦灼。 赵嫣心下咯噔,加快步伐上了台阶,推开寝殿大门。 殿内烛火通明,魏皇后一袭凤袍端坐在她的寝榻上,旁边跪着唇色发白的流萤。 殿门再次在身后关拢,赵嫣向前行了个男子礼,定神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这个时辰风寒霜重,母后来此,怎的不差人通传一声。” 她刻意仿着赵衍的神情姿态说话,这点小心机瞒不过魏皇后的眼睛。 但这次魏皇后并未心软,面不改色道:“你还知道回来,太子?” 那声“太子”哑忍带怒,是在提醒赵嫣如今的身份。 “倒掉鸩酒是我一人的决定,一人担责,与流萤无关。” 赵嫣看向流萤,低声道,“你身为太子宫婢,听从太子号令何错之有?起来。” 流萤跪着没动,朝主子轻轻摇头。 赵嫣唇线一抿,索性撩袍在她身边跪下。 “柳姬已经看穿我的真实身份。” 未等震愕的皇后与流萤回神,她话锋一转,轻而坚定道,“但母后,我想留下柳姬。” 魏皇后凤眸严厉,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眼下局势本就如履春冰,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我理解母后心中忧虑,但我不赞同母后的做法。顾全大局,并非只有杀戮这一种办法。” 赵嫣字字清晰,“母后有无想过,柳姬是受太子宠信之人,在东宫闭门数月后回宫,撞见肃王夜访后就无端暴毙,会否更让人起疑?” 魏皇后眉头微蹙。 赵嫣便知她听进去了,继而道:“母后当然可以悄悄处理,再令侍从三缄其口,就当柳姬从未来过东宫,可肃王会相信吗?” 她说的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虑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她侍奉身侧。无非是两害取其轻,事关国运,你我都赌不起。” 赵嫣见母亲面色庄穆,声音却不似先前严厉,便知事情略有转机。 哪怕是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到底。 她趁热打铁,谈完利益,又动之以情:“柳姬在明知东宫有异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回来。明知看出我身份会引来杀身之祸,依旧选择坦诚相待……足以证明阿兄对她的信任是值得的。何况她与阿兄朝夕相对,兴趣相投,对阿兄的文章棋艺了如指掌,杀了她,我们恐再找不出第二个称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良久问:“你的意思是?” 赵嫣沉静道:“柳姬于我们有用,请母亲暂且留她性命,辅佐东宫。” “若她心术不正,泄露机密……” “若出了什么差池,我愿亲手了结此事,再向母后请罪!” 但至少,至少现在要为柳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赵嫣轻轻蜷起手指。 魏皇后权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色渐明,地砖上投射的昏暗烛火逐渐被熹微的白光取代。 “流萤。” 魏皇后开了口,起身命令,“暂将柳姬禁足承恩殿,不许她与任何宫侍接触。如有异样,格杀勿论!” 流萤顾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称“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宁宫去。 赵嫣知道,柳姬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砖上,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一颗心还未落到底,又倏地悬起。 天色已亮,她还得去崇文殿听学。 又是一场大劫。 赵嫣蔫蔫的,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更衣梳洗,进宫面对那满腹黑水的闻人蔺。 赶到崇文殿时,闻人蔺已先行而至。 他照旧一袭墨色常服,左手文袖执卷卷坐在太师椅中研读,右手护腕武袖微微前伸,漫不经心地转动修长有力的手掌,将指节置于炭盆上烘烤。 好在殿内除了这盆炭火外,再无其他赘余,淡淡暖香拂面,温度不寒不燥刚刚好。 闻人蔺面前案几上置着棋盘,黑白交错。 赵嫣壮着胆子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棋路眼熟,似是前几日她假晕毁掉的那盘。 闻人蔺竟是凭着记忆,一子不差地将棋局全部复原了! 赵嫣咽了咽嗓子,伸手在棋罐中摸了颗白子,吧嗒一声,轻轻按在右上断点处。 燕尾阵形成,白子一转颓势。 闻人蔺从书卷后抬眼,见到残局已破,不由眸色微动。 赵嫣露出一个小心的笑来,轻声轻语道:“太傅,孤的病已经大好了。” 才怪! 这招燕尾阵压根就是夜里临阵磨枪,跟着柳姬学的。 闻人蔺的视线只轻轻一扫,赵嫣便觉浑身发麻,仿佛被他从头到脚看穿似的。 他不置可否,以书卷敲了敲案几:“过来。” 赵嫣老老实实在书案后坐下。 闻人蔺又道:“靠近些。” 赵嫣一愣,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半寸。 闻人蔺眼尾一挑。 这回赵嫣不敢耍滑了,乖乖伏案倾身,半截身子越过棋盘靠近。 闻人蔺拿起一旁备好的青瓷小药罐,拔开塞子,指腹挑了一指药膏。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冷白若霜,竟是与那药膏颜色一般无二。 他手伸过来时,赵嫣逃避似的闭了双目,连呼吸都快暂停。 下一刻,额上淤伤处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 她颤巍巍睁眼,便见闻人蔺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半垂着眼,漫悠悠替她将药膏涂抹均匀。 闻人蔺抬眼,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赵嫣袖中的五指紧攥,拼尽全力压抑着想要逃跑的欲望,听见闻人蔺散漫问道:“给太子的药,可按时吃了?” “药……” 啊,那瓶温阳补肾的什么丸吗? 赵嫣眼睫抖了抖,有些尴尬:“多谢太傅盛情,下次一定。” 一定扔掉,赵嫣暗中腹诽。 闻人蔺给的东西鬼知道是什么,傻子才上赶着吃。遑论这药在她手中并无用武之地。 闻人蔺抬眼,小太子昨夜显然没睡好,脸白得欺霜赛雪,眼底挂着两圈淡淡的疲青。 他道:“太子小小年纪,纵欲可不行。” 赵嫣点头如捣蒜:“太傅教训得是。” 闻人蔺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眼底漾开极浅的笑,收回手道:“太子将《玄女经》中的‘鹤交颈’背来听听。” 赵嫣正欲点头敷衍,忽的一愣。 《玄女经》是什么? “鹤交颈”又是什么? 见赵嫣怔愣,闻人蔺缓缓眯起眼眸。 “宫中每位皇子晓事前,皆会学习御女术,《玄女经》便是诸位的必读之作。” 闻人蔺捻起内侍捧来的棉布拭去指腹残存的药膏,意味深长道,“我见太子昨夜与姬妾颠鸾倒凤,必是深得其奥义,不会背不出来吧?” 赵嫣傻眼了。 第12章 第12章 推搡 赵嫣尚未经人事,亦非晓事的皇子,哪里会看那种不正经的书? 闻人蔺根本就是因昨夜之事借机刁难,阴险至极。 赵嫣心中清楚,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拢袖呆呆坐着,眼神颇为澄澈无辜。 闻人蔺对她的装傻并不买账,指腹不经意摩挲,徐徐背诵道:“‘男正箕坐,女跨其股,手抱男颈①。’正是昨夜太子所用的姿势。” 赵嫣本懵懂无知,但听闻人蔺用低沉醇厚的声音念着直白通俗的香艳场景,耳尖竟开始发烫。 明明殿中并不热,却有一股无名燥意涌上脸颊,又向四肢奔涌而去。 闻人蔺后仰靠向椅背,平静的俊颜上并无半分狎昵轻浮,仿佛只是在探讨什么经学难题:“太子素来博闻强识,过目成诵,怎么这会反倒装痴作傻?” 赵嫣埋下头去,依照赵衍的性情选了个最合适的借口:“文太师曾教导孤,君子立于世,当以礼教为尊,博览圣贤,是以孤不曾看过这些闲书。” 闻人蔺低低“哦”了声:“这么说来,太子是无师自通了。” 赵嫣汗颜,继而听见这个刁钻恶劣的家伙又道:“此姿势虽于男子轻松些,但太子毕竟年少体弱,过度沉湎其中,会长不高的。” 最后一句,已是隐隐带了笑意。 赵嫣赧然,闷闷盯着面前的棋盘:“学生受教。” 又抬起头来,桃花眼轻轻一眨道:“太子太傅,还管教这些的吗?” 太子太傅当然不管教这些,不过是一点睚眦必报的恶趣味罢了。 闻人蔺将小臂搭在椅子扶手上,那片质感极佳的文袖衣料便随之蜿蜒垂下,不见丝毫多余折皱。 他审视够了小太子“挣扎求生”的忐忑,方心情愉悦地屈指叩了叩棋盘。 内侍立刻向前将黑白棋子重新归位,收拢于棋罐中,动作麻利轻快,不曾发出丁点刺耳之声。 李浮一直跟在赵嫣身后,见状提起一旁小炉上温煮的热汤,为她沏了一杯茶。 茶叶动了点手脚,饮下后会在短期内扰乱脉象,装病的同时还能掩盖赵嫣原本的女子阴脉,原是太医院张煦熬夜赶制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但来日且长,总不能每回都靠装病糊弄过去。 赵嫣将茶汤搁置一旁,并未取用。 好在昨夜临阵磨枪,跟着柳姬将赵衍的那手“燕尾阵”学了个大概,虽技巧生涩,用来做做表面功夫却是绰绰有余。 毕竟“太子”年少,输给权倾天下的肃王殿下,也不算破绽。 果不其然败得惨烈,所谓的“燕尾阵”在闻人蔺面前根本撑不过七手。 “孤输了。” 赵嫣乖乖投子认输,心中却是暗自松气,仿若渡过一劫。 闻人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输哪儿了?” 他翻阅着明日要讲的兵法,将一心二用发挥到极致。 赵嫣一副自省的温驯模样,眼睫却不安分地颤个不停。 闻人蔺以书卷点了点右上的位置,指上的玄铁戒折射出森森寒光。 他道:“太子只见眼前之利,稍一引诱便坠入陷阱,何时变得如此急功近利了?” 赵嫣低着头,温吞道:“毕竟是与太傅这般厉害的人物下棋,紧张了些。” 闻人蔺望了过来,视线落在她眼尾的小痣上,琢磨了会儿,缓声道:“棋差一着,尚可重来。若太子在皇城中也走错了位置,哪还有第二条命重来。” 赵嫣颔首:“太傅所言极是。” 闻人蔺靠在椅中,以书卷轻敲掌心:“烦请太子回宫手抄《合纵》一篇,磨一磨心性。” 赵嫣点头:“太傅高瞻远瞩。” “冬节将至,举朝休沐七日,太子这几日便不必来崇文殿。” “太傅……” 等等! 赵嫣涣散的眼睛叮地聚神,抬起头看向闻人蔺。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赵嫣摇首叹息,那一瞬将生平所有难过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堪堪压住那颗雀跃起飞的心。 闻人蔺嘴角勾起无甚温度的笑意,懒得拆穿她。 撞钟适时而响,半天的课业结束。 赵嫣拢袖行礼拜别太傅,直到脚步声越过她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了,她方从拢着的袖袍后抬起眼来,示意李浮:“走了?” 李浮端着凉透的茶盏退下,瞥了一眼门外道:“走啦。” 赵嫣活过来了。 年关将至,京城的天总是阴得多,晴得少。雪化还未及一旬,北风中又隐隐有了冰雪的湿寒。 春风得意的唯有赵嫣一人,归程时嘴角都止不住上扬。 想起柳姬之事,赵嫣又折回坤宁宫请了安,将柳姬助力自己应付肃王之事如实告知,好让母后放心。 回到东宫已是黄昏,赵嫣捧着鎏金手炉下轿落地,远远便见东宫卫统领孤星立于永福门下。 赵嫣清了清嗓子,吩咐流萤道:“肃王命我手抄《合纵》兵书,你去给孤找来。” 流萤不疑有他,领命退下。 赵嫣去了书房,屏退侍墨的内侍,等了不到半盏茶,孤星果然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绸布包来见。 “太子殿下。” 他行了礼,方将布包里的东西小心呈上,“您让卑职取的书卷纸墨,都在此处了。” 赵嫣不动声色道:“可曾惊扰旁人?” 孤星道:“卑职只说归家取些东西,没让旁人知晓。在明德馆,亦是卑职亲自清点整理的。” “你做事踏实。”赵嫣颇为满意。 孤星忙低下头:“此乃卑职本分,不敢居功。” 办事踏实谨慎,人又老实忠诚,是个可用之人。赵嫣暗中赞许。 “去忙吧,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赵嫣示意孤星退下。 她粗略翻看一番,几本书籍大多是听学之用,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彰显着执笔之人的端正认真。 留下的书信甚少,赵嫣趁着流萤还未回来,将布包藏在宽大的狐裘中,悄无声息带回了寝殿。 夜阑人静,流萤例行来寝殿检查了一番,替主子仔细掖好被角,吹灭多余的烛盏,便放下帐帘掩门退去。 赵嫣竖着耳朵听,待殿门关拢,脚步声远去,她方披衣下榻,提着床头那盏起夜用的小纱灯朝屏风后的小间行去。 她按下书架最底层的暗格,取出白天存放于此的明德馆书信。 赵嫣席地而坐,将阿兄遗留下的这点信件文章捂在怀中,深深吐息,方怀着近乡情怯的微微怅痛打开。 夜灯昏暗,唯一人一影相伴。 几封信寥寥数言,于礼教、国法、时政提出自己的精练见解,书信落款皆是明德馆的儒生,想必就是那批与赵衍相谈甚欢的同道之人。其中沈惊鸣出现的次数最多,其次则是王裕与程寄行。 沈惊鸣已死,剩下的两人却不知是何身份,赵嫣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录在纸笺中。 最底下压着两张折叠的信笺,展开一瞧,却是赵衍亲笔字迹。 想必是他写给诸位儒生的回信,未来得及送出,便和书本一块积压于此。 赵嫣将搁在地上的灯盏挪近些,继续往下看。 赵嫣越看越清醒,从一开始的一目十行,到最后的逐字咀嚼,桃花眼中满是难以遮掩的惊异。 在她印象中,赵衍是个好脾气到近乎懦弱的人,其笔下文字必然也是风花雪月的花拳绣腿,华丽有余而力量不足。 然而观此打信,却字字珠玑,力透纸背,将大玄朝积弊已久的腐朽内里剖出,鞭挞于笔下。 母后对他的偏爱并非全无理由。 赵衍若还活着,必成一代贤明仁君。 偏生这样一个人,死得不明不白,连真相都不配被人知晓。 想到此,赵嫣捏紧了手中绢纸,心中情绪交错翻涌,久久不息。 要带此物去见柳姬吗? 不,再等等。赵嫣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柳姬如今对她、对东宫尚有防备,并不会和盘托出,得晾她一段时间,观其态度。待她想清楚,愿意诚心合作,赵嫣才能摊出自己的筹码。 冷静下来,她将书信仔细叠放齐整,置回暗格中。 一夜北风呜咽,在窸窣的雪粒声中,冬节悄然降临。 大玄朝素来重视冬节,再贫寒的百姓亦会在这日穿上得体新衣,祭祖访友。而宫中排场更为浩大,天子设宴犒劳百官,王侯贵胄皆可携女眷嫡子赴宴,筵席从永麟殿正殿一直到长廊之下。 据说辖领巴蜀诸地的梁州州牧也派了通判入宫,共议蜀川兵的招安之事。声势浩大的宴饮喜气中,便蒙上了一层波诡云谲的阴翳。 如此场合,赵嫣身为“东宫太子”,自然要在场的。 马车停在承天门下,赵嫣身着紫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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