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案一般。现在王云鹤给她讲明白了,判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善恶要紧,善恶之上还有贵贱。 她手上沾过血,大理寺呆久了,也会想,我是不是也做错了?现在看来,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己去拿该得的东西,去给别人该得的报应。咱们各干各的。 王云鹤一番讲得痛快了,也是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学做了一个梳理。心道待得闲时,须著一文,将这些写明才好。倘有后学因此有所进益,也不枉我读书理政多年终有这么一点心得了。果然教学相长! 一看已是深夜,就又留祝缨在京兆府歇息。 祝缨跳了起来“不得了,我得回家了。自从被周游坑害入狱之后,一晚不回家,家母就担心!” 王云鹤道“回去吧,我给你写条子。” —————————————— 祝缨跑回家时已过了子时,家里一点灯光也没有,祝缨上前一摸门锁,没有锁,没人找她。推一推,顶门杠顶得严实,她只得翻身跃上了门房顶上,垫一垫脚再跳下来。 推开西厢的房门点上灯,去院子里取水洗漱一下就睡,明天还早起去大理寺呢。打水的声音先是惊醒了花姐,她披衣下床,手里拿了把剪刀,开门问道“谁?!” “我!” “三郎?” 然后是张仙姑和祝大,两个人都披衣趿鞋跑了出来,张仙姑揉着眼睛,说“哎?不是在京兆府里跟王大人聊天么?怎么回来啦?” 祝缨道“娘怎么知道的?” “我去问张班头的。” 张仙姑现在知道自己办了个傻事,官员的娘认了个班头当兄弟,这是不合适的。不过不妨碍她去张班头那儿打听消息,张班头别的消息可能不知道,这个是很知道的。张仙姑就很放心地回家了,一家三口放心地吃饭睡觉。得王大人高看一眼,多好呀。 祝缨道“明天还应卯呢,我就回来了。没事儿,睡吧。”她看了花姐一眼,心道,叫她今晚接着好好睡,明天早上等她吃完了饭再告诉她,晚上回来看她想怎么办。 张仙姑还要烧水,祝缨已经打好了井水就擦了脸要回去睡觉了。张仙姑道“哎哟,要死!怎么能凉水洗脚?有寒气的!”祝缨道“烧热水要到什么时候?”花姐道“不怕,我有办法。” 她用稻草编了个窠子,里头放一壶热水,到现在还有点余温,本是准备半夜万一有需要时或饮用或是做别的用,现在就都拿来给祝缨泡了脚。 收完了也到下半夜了,祝缨眼睛一闭一眼,就得去大理寺了。她闭着眼睛往嘴里塞包子,说“冯夫人死了。” 张仙姑和祝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哎哟”一声,起来,拍着巴掌跳了两步舞,祝缨睁一只眼看,他们跳的舞还是跳大神时的节拍。花姐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她跟冯夫人的相处称不上愉快,但是感觉得到冯夫人是尽力把认为最好的给她。可是要说悲恸,她也是没有,只是有些伤感。 祝缨道“你慢慢想想,要不要拜祭。我晚上回来你告诉我。” 张仙姑和祝大停止了笑声,张仙姑道“哎哟,是呢,到底相识一场。” 花姐苦笑道“我算什么呢就去拜祭?不叫人一顿孝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祝缨一边装包子一边说“不急,你想想,不能叫这个事儿以后总烦着你。哎,我先去应卯了!你们今天……” 张仙姑道“你走吧,家里的事儿还用你管?” 祝缨在一桩钦命的案子里出力不小,非但自己心情没有变好,连办案的补贴也没有,她手上依旧没有太多余钱。日常的花费虽有,还挺宽裕,真要办大事比如买田买房,又完全没用。攒着,不知攒到何年何月,好像还不如花掉算了! 她出大门就骂了一句“他娘的!” 因搬了家,离皇城更近了,不太久的时间她就走到了皇城,跟禁军验身份。今天领头的是一开始一起抄家的鲍校尉,祝缨看到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鲍校尉一肚子苦水,又苦于在宫门口不能太失态,只能低声骂了周游的十八代祖宗“他闲得蛋疼去嫖!完事儿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们剩下来挨操!大将军就多余管他!叫他吃点苦头多好?” 祝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过几天也就没事啦。” “这几天就很难了!”鲍校尉哼唧了一声,“为了出征或旁的,操练就操练。为他,算什么事儿?” “听说,南军也操练了。” “该!” 祝缨道“你找点膏药贴贴吧。” “已经贴上了,哎哟!” 祝缨接回了腰牌,踱去了大理寺。 ———————————————— 大理寺的大人们上朝去了,祝缨他们一群小鬼儿在一起说闲话。 杨六郎又蹿了过来,说“哎,三郎,听说你得了王京兆的青眼了?能受他教诲,难得的!” 左司直等人都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说,说说。那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啊!你要发达啦!” 祝缨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为了周游案,请教了一下而已。” 左司直道“那个案子还有什么疑点么?” 杨六郎的耳朵啪地一下竖了起来“怎么?怎么?有内情?” 祝缨道“没有!我是想问,这结案……” “嗐!”大家都嘘了她一声,“还能怎么样?就算你跑断腿,他也不是凶手,虽有别的事儿,上头要开脱他,他就能脱身。别想啦,趁没有下一个周游,赶紧歇歇吧。” 祝缨道“还有什么大事?下头不报上来,就没咱们的事呀。说起来,苏匡怎么还没回来?” 左司直横了她一眼“你是属地毯的吗?不被踩两脚不舒服?踩也要美人玉足踩,被那个东西踩,很舒服么?” 祝缨撇撇嘴,去翻书了。她要翻的是一些规章,譬如明法科的规定,以及关于官员的任命之类。明法科的内容,大理寺里就有。其他的也不难找,郑熹这人好读书,也存了一点常见的典籍,她悄悄去翻了来看。 仔细把两件都读完了,整个人笑得抖了起来。无论是明法科对于考生的要求,还是官员任命的要求,都是“三代清白”或者“报父祖”、“做保”,却忘了一条——规定必须得男人才能考。写的是“民”、“xxx者”。 笑死,默认“人”说的就是男人,却忘了女人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手有脚有躯干,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脑子,没想到吧? 她憋着气,把这两样放回原处,又找什么贡士、秀才等考试的条目,发现都没规定。仔细想想,职官志里也没说。坐到自己位子上的时候还是直乐。 乐完了,郑熹也回来了。 今天又是大理寺放松的一天,没什么大案子报上来,各人做各人的事去了,有人闲聊、有人串门、有人琢磨自家私事,也有人趁闲研究刑律。祝缨则被郑熹给提溜了过去。 郑熹先问“去见京兆了?” “是。” “聊得很投机?” “也……不算?请教了一些事情。” “譬如?” “呃……” “周游案?还是放不下?” “额,冯夫人死了。刚好路过,就请教一些礼仪上的事,王大人谈兴来了,多说了一阵儿礼仪刑罚。” “嗯?”郑熹说,“哦,原来是这样。”他家里多少跟冯、沈两家以前是认识的,仿佛这两天听说府里往外走礼,原来是这个事儿。 他说“瞧,她这就走了。有些人呐,不用你刻意计较,把你的心思放到正事上才好。” 祝缨道“哎。我早就不搭理她了,一个活死人,计较啥?是路上遇到陈大公子,他说了。” “他也不成器。你认真踏实些,以后未必就不如他了!” “他?怪他爹。” “狂妄!你还敢评论起丞相来了!” 祝缨不接着说这个,又说“我想请一天假,前几天办案子都没歇呢。” “你又要干什么?”别人请假,郑熹一般不问,但是祝缨他就要问一问。 祝缨道“冯夫人这不死了吗?大姐我已经找回来了,万一她念旧情想祭一祭呢,我陪着去。” “陈萌的面子这么大了?” “我是为大姐,别再有遗憾,送这一程以后不惦记,反正咱们不亏欠他们家的。” 郑熹说了一句“操心的命。”就准了假。还叮嘱祝缨,在外面不要口无遮拦的胡乱评论丞相。王京兆学问很好,且妙在经世实用,让你与他交往也是因为这个,他既然眼里看得到你,以后你多见他。有什么要和京兆府打交道的事都回你。云云。 祝缨老实地答应了,在大理寺老老实实又看了一天的礼制的书,按时落衙回家。 —————————————— 回到家里,花姐已然想明白了“我就远远地送她一程吧。虽说她未必想见我,我知道她走得安稳了也好。出了那样的事,想来她走得也不能安稳吧。都是可怜人。” 祝缨道“她对你也不好。” 花姐道“她自己觉得的好,未必就是真好,是见识不够。心地……” 她终究说不全“心地好”这三个字。 张仙姑听了半天,说“那也行!我陪你去,单抡起来,我定打得赢她!” 祝缨道“我陪着去就行啦!假都请下来了!咱们也不去他们家,我已探得他们出殡的日子,到时候雇辆车,远远跟着看一眼就行了。” 张仙姑说“也好!”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多买一点盐回来,等他们回家的时候洒点盐驱邪。花姐就说去准备衣服,张仙姑道“那你带弄点烧纸吧。”祝缨去雇车,约定连人带车包一天。 这天晚上,祝缨敲了花姐的房门。花姐把要穿的素色衣服拿出来叠好,说“我也不知道夏妈妈到底是不是,就为她穿了一年。今天这一身又要翻出来啦,夫人要嫌弃也没办法。” 祝缨倚着卧房的门框道“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小江,哦,就是珍珠,因为周游的案子我又遇到了她,她现改姓江了。你说……” “你想告诉她?” 祝缨道“陈萌。他告诉我冯夫人死了,又问我知不知道小江的下落,想让小江去祭一祭。” 花姐道“难道?” 祝缨道“我不问,我也不管,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现在当家的是冯大。” 花姐犹豫了一下,道“要我想,她也不是不想认亲,只是太伤心又为难。告不告诉……就怕时日长了,心底总有件事儿。这是殡事,是了结。她要愿意,咱们就一同远远的看一眼,跟咱们一辆车,也不叫大公子他们知道。不愿意,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你也不欠他们,你说呢?” 祝缨道“行,我去找她。” 她还没宵禁,又去了临河的小院。这回一敲门,小黑丫头看到她就认识了,叫了一声“娘子,那个小官人又来啦。” 小江也没让把她赶出去,祝缨也就进去了。 小江的正屋里光线极好,四面墙糊得雪白,墙上挂一点佛偈,一边供个观音。地上抹得光滑水平,桌椅擦得快要冒光了。布幔,干净,一点绣纹也没有。祝缨的脚在门槛外迟疑了一下,小江说“进来坐吧。” 祝缨才在最靠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小黑丫头端了茶来,茶杯、托盘也是擦得亮晶晶的。一个青衣的中年妇人站在厨房门口,问“要点心么?” 小江说“拿些来吧。” 点心盘子上也看不到一点碎渣,糕点码得整整齐齐的,黄白红绿的颜色都有,十分好看。 小江问“还要拿什么人吗?” 祝缨道“有个人死了。” “嗯?” “那位夫人,就前两天。大公子找到我,我没说见着你了。” 小江猛地站了起来,祝缨也站了起来,说“不用赶,我自己会走。来是告诉你,陈大公子既然还惦记着,你自己也要有个主意,我今天来得也尴尬。你自己的事儿,既然过去了就别叫它总梗在心里。你总是要有个新开始的!” “我已经开始了,你们非得再拽我回去吗?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小祝大人,请回吧。” 祝缨把杯子放回原位,道“好,我知道了。你要决定了就别犹豫。” “我犹豫什么?” 祝缨不说话,沉默地走了,回到家,花姐一看就知道事儿没成,说“怨我,不该多那个嘴。” 祝缨道“我也想去来着,我要不想,你总不能拿鞭子赶我去不是?”她本没这般好心,只是与王云鹤一番谈话下来,对小江心就莫名有一点点软而已。 第二天,她和花姐乘车跟着冯家送殡的队伍,一路跟到了郊外墓园,看着入葬,花姐遥遥拜了一拜,烧了些纸钱。再站起来时,花姐如释重负“好啦,也不知道是该怨还是该敬,总之,过去了。” 祝缨扶她上车,陈萌骑马跑了过来,一看只有她们二人,又有一点失望,又有一点欣慰。对花姐道“冠群……呃,你一向是个心善的人。近来过得好吗?” 花姐道“大公子,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现还好,三餐一眠,心里很安宁。以往阴差阳错,多承了许多的关照。” 陈萌摆摆手“那也是你为人好。唉,我该过去了。”他目视祝缨。 祝缨送了他两步,说“还找珍珠?” “终究是遗憾呐!” 祝缨道“这都多久了,早知道我那会儿就不手欠了。” 陈萌讪讪地笑笑,说“等这事儿了结,我请你喝酒。” “成。” 祝缨毫不留恋地上车回城,车上,花姐道“大公子这人,粘粘乎乎的。” “怪他爹。”祝缨说。 “哦。” 回去的路上,花姐心情似乎还可以,说“一会儿我想去报恩寺。” 祝缨道“去,今天这车咱们包了。” 不料才进城门,就被一个小黑丫头给拦住了。小黑丫头见着城外进来的就问“看着小祝大人了吗?”祝缨把她叫住了“哪有这样找人的?”小黑丫头咧嘴笑“殡事都从这儿进出。” 花姐问“认识的?上来坐?” 祝缨让小黑丫头上车,车夫问“还去报恩寺不?” “去。” 在车上,祝缨问小黑丫头“你怎么来了?” “娘子叫我请您去说个话,还说,您别生气……” 祝缨摸摸她的头“好!” 小黑丫头学了一肚子的话没派上用场,瞪大了眼睛。祝缨对花姐做了个口型,花姐点头,拿了些点心给小黑丫头吃。等车到了报恩寺,花姐道“你结了钱,我一会儿自己走回去。这里的师傅我都认得。” 祝缨结了钱,跟小黑丫头去见小江。 ———————— 还是那间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屋子,小江板着脸坐着,手里捏着一串数珠。 祝缨到来时,她起身福了一福,很是柔弱地道歉“昨天是妾无礼……” 祝缨失笑“昨天那样我都挨着了,今天就不用这样了,你还是昨天那样说话的好。我去看了,送走了。” 小江直起身,小小地吸一口气,说“她……” 祝缨道“要不放心,现在再去看看也还来得及赶得上关城门。” “我……” “等着!” 祝缨出门赁了辆车,不用车夫,自己赶车带上小江,连小黑丫头带一篮子纸钱之类都塞进车里,又杀奔了郊外。她认得路,一会儿就奔到了,冯家人已经收完了场子,只有一个日常看坟的老苍头在这里。祝缨这回把车赶得近了些,对里面说“要看看么?” 小江一路颠簸,连人带篮子里的东西连同小黑丫头都滚到了一块儿,此时正七晕八素,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听祝缨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祝缨飞快地把她头上的一片纸钱给摘了下来,咳嗽一声“我拿凳子,你下来吧。” 小江和小黑丫头把散落的东西收好,下车的时候祝缨扶也不扶,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自己踩凳子下来,又瞪了祝缨一眼。抱着篮子,再去看那片被荒草包围的坟场的时候,她的神情又变得悲伤了起来。 她在外面点着了香烛,祝缨给她把盆儿摆上,她一点一点地引着纸钱元宝慢慢地都烧完了。然后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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