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郎又不曾招惹你。” 祝缨道:“人心里的喜恶岂是能讲道理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不用所有人都喜欢。 刘松年指着王云鹤对祝缨道:“你什么你?考明法科已然是错了!怎么还投到权贵门下?正路你怎么就不走呢?那么多明日才华都有的人尚且不敢轻易涉险,你就敢一头扎进去了?要爱惜羽毛!” 合着他还是挺喜欢祝缨的,觉得祝缨得走“正途”,跟郑熹当走狗可惜了,得跟王云鹤这样的混。 王云鹤被他这一出代挖墙脚弄得十分尴尬,道:“你怎么说这个来了?三郎,不要听他的,他是自己心里不痛快,拿别人说事呢。” 刘松年道:“难道我是开玩笑的?那个狗人活像个假的似的!这个小东西那点儿心眼还是太实在了,在那狗人那里不够使的!” 祝缨试探地说了一句:“郑……郑大人?” “除了那个狗人还有谁?” 祝缨道:“为着……婚事?” “你还说!你还说!” 刘松年不喜欢郑熹。那货心太稳了。当朋友、当对手都还可以,但是!把闺女嫁他那样的人,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刘松年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好,他有资本脾气不好!当然,这也赖恩师护持。所以他虽然觉得恩师的儿子也不够聪明,可那傻货死了,生了个女儿要出嫁,刘松年也不得不操一点心。 祝缨真就“还说”了:“天下文宗,脑子也不算笨,还说对陛下有大功。这样都做不了大官,一定是因为你嘴太毒、脾气太差。” 王云鹤大笑! 刘松年气道:“我是闲云野鹤惯了的!” “你又不叫王云鹤。” 王云鹤笑得更厉害了。 刘松年道:“你以为郑熹是什么好人吗?那人心眼儿多着呢。今天那几个人,看见了吧?” “不算您和和尚,一共八个,您说哪个呢?” “段婴。” “啊?” 刘松年道:“不知道了吧?最前面那个,穿绿衫的。” “哦!他长得怪好看的。”祝缨说,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是穿得很好,乍一看不起眼,全身上下外面能看得见的就得值上五百贯,京城一座不错的宅子就这么穿戴在身上了,一看就知道是某名门子弟了。 “他的伯父叫段弘。” 看祝缨还是没动静,刘松年道:“段弘是郑熹以前的姑父。二十年前吧,郑熹把他姑母抢回家,和离了。” 祝缨也不免吃惊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问道:“难道夫妇二人很恩爱?被棒打鸳鸯了?老侯爷不管管?” 刘松年抿了抿嘴,道:“段弘婚前就有宠妾,为了结婚,把另置私宅安置。郑熹就趁他父亲出征在外,冲到了外宅,把他姑父揪了出来。好有情义是不是?” 祝缨道:“您把故事讲全了吧。” 王云鹤失笑:“你骗不了他。” 刘松年道:“谁要骗他来着?那时候他带着家丁……” 当时,郑熹带着家丁把段弘的外宅给冲了,段弘骂他不懂事,敢惊扰长辈。郑熹也狠,直接说段弘拿老婆的嫁妆钱置外宅。总之,用老婆的嫁妆养外宅和背着长辈存私房钱养外宅,你选一个吧。 哪个都不是正人君子该干的事儿。 要说是家里老人默许的,那就更不要脸了。他郑熹骂得没错,闹得也没错。 两下闹得非常难看,段弘就仗着郑熹不能把他一个“长辈”怎么样,指着鼻子骂。郑熹也不跟他争辩,行,长辈我不动你,我动你的财产。手起刀落把个有孕的外室的脑袋给削飞了。段弘急红了眼,还要骂。郑熹带人带尸首卷到了段府,几个门一个堵,出入一封,分几路杀进去,凡段氏得力的管事、奴婢,手起刀落挨个削。 一边削,一边让后面的家丁点钱。给的都是人市上的标准行情,男奴一个他还给算十贯钱呢!高价!歌女舞女年轻漂亮的贵点,他不杀,捆起来扔一边,省钱。整个段氏老宅被他清空了。然后拿着姑母的嫁妆单子,一样一样把嫁妆收回来。 前年十里红妆出嫁,今年也是十里红妆回来。回到自家,点名了几个陪嫁的奴婢,娘子受了气居然不知道回报,跟段家是一伙的,又杀在了自家。 段弘的父母本来还坐得住,被这一通杀镇住了,也被他吓出了重病——这货凶顽得很,段家中庭一边是尸堆,一边是钱堆。 祝缨心道:只怕还有内情。嘴上说:“挺好的。” 刘松年道:“他姑母成婚已然两载,段弘婚前已有外室!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依然是嫁了!两年来,新妇回娘家也哭诉过了。他要不拿他姑母说事,倒是条汉子。哼!不过是因为当时他父亲出征在外,段家身为姻亲,却在后面给郑侯下绊子。” 郑熹是借机把事儿给挑明了,把脸给撕破,把对方肚子扒开,一切都展示给他的皇帝舅舅看:您瞧,之前我们为了两家和解,他也为您登基出过力,把姑妈都嫁了!现在他是怎么对我们的! 拆伙! 龚劼、陈峦趁机接了差使,配合郑侯大获全胜,两人后来拜相也有这项功劳加持,郑侯也从此成了定海神针。 段家老宅得力干将、心腹能人、干脏活的下手,被他杀了个精光,他就照着名册来杀奴婢。大管事,也是奴籍啊!段家虽自家人没被他死,却是元气大伤,又失了体面。段弘父母又惊又怒很快病死,段弘也郁郁而终。等郑侯回来,再一算账,段家沉寂了快二十年。得亏是底子厚,姻亲多,自家人这些年却也都在外任上打转。 当时皇帝震怒,把郑熹关起来读书。然后他爹凯旋了!大胜!定国安邦。他娘、他外婆跑去跟太后哭,跟皇后哭,跟皇帝哭。好的,放出来了。 然后郑熹就又变回了一个斯文少年,全然不像他那个豪迈的父亲。那一年,他才十五岁。行凶的时候还不忘骗了个京兆尹拽在身边,说:“我杀奴婢,跟您报备一下。”十分的安份守法。那时京兆尹不是王云鹤这样的人,而郑熹却是一个现在这些菜鸡纨绔比不了的凶顽之辈。 五年后,他娶妻,安分守己。又过五年,发妻离世也不放纵,只有一妾侍奉起居。一路做到大理寺卿,没人说他不好。现在他要续弦了。 不能说郑熹不爱护自家人,但是他的爱护是有考量的,前提是一切都得按他的安排。女人到了郑熹的手里,他的家人他不会不爱护,但要是说有多少发自内心的“关切”,那就不要妄想了。无怪乎刘松年要发怒了。 祝缨道:“哦,多谢您告知。” 想来那位岳小娘子此时这个婚结得也挺门当户对的。再想段婴,小的都来了,老的怕也不远了吧?日他先人!得了郑熹这许多的好处,接下来得为他冲锋陷阵了。 王云鹤也为祝缨的镇静而惊讶:“三郎,老刘也是关心则乱……” 祝缨就是只能上这艘贼船,这贼头子对她也没亏待,她只能避重就轻,道:“我明白的。肯给女卒选拔写稿子的人……” “住口住口住口!” 祝缨对他们一礼,慢慢地告辞了。 王云鹤道:“老刘,你怎么当着年轻人的面说那样的话了呢?你也不是厌烦三郎的,何苦让他难堪?郑熹于他有知遇之恩,这个年轻人重情义,也有担当……” 刘松年恨恨地说:“一股你身上的臭味儿!他可别死在你前头!到那里时郑熹可未必会及时救他!” 王云鹤道:“不是还有咱们吗?” “你,就你!别算上我。” 王云鹤微微一笑。 刘松年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不愿只务实非要蹚浑水做打手,福祸就自己担着吧。我只担心国家从此多事。段氏回来,不争也是争,不闹也是闹。 哪怕段氏输,局势也要乱。我不通庶务,你不一样,你可别因为一个还没长成的狗屁‘美材’耽误了正事。你得稳住。别下场。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那个狗人故意放出来让你吞的饵! 算了,说了也是白说!怎么能不下场……总要选一个合适的,不然,与豺狼蠢猪一起治国难道是什么好事?” 王云鹤突然说:“固多同道中人,我在朝为官也常与豺狼蠢猪同治。所以踏实的年轻人尤为难得。是不是饵有什么关系?” 两人同时叹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qg789.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ww.biquzw789.org)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115章 拜相 郑熹的“光辉过往”并没有让祝缨的心情变差。刘松年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但祝缨不打算以刘松年的标准为自己的标准来决定自己的喜恶。 她甚至有一点安心。新娘子有刘松年这么个长辈,人品、行事如何姑且不论,至少有天下文宗给这个年轻的小娘子兜底了。祝缨身为人家丈夫的下属, 可以少担心一些了。 她还是原来的那个想法——看看再说。同时在心里划拉了几个预案。大不了跑路!现在这个官都是白饶的呢!她不贪心!当然,能不跑还是不跑, 那个段家她得开始留意了! 一边走一边想,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原先租住的地方,邻居跟她打招呼她才回过味儿来,笑道:“是, 搬走了,我再回来看看。付了整年的租金呢,不能白放着了。” 她真的进去看了一看,里面已然空了, 自家生活的痕迹也抹得差不多了。房东和中人是不肯再退房租的,不如再转一手,不过眼下还没个合适的下家。看完依旧锁了门, 这次顺利地回了自己家。 今天她没让曹昌跟着,家里还有一点事——祝大要自己搭个狗窝, 就让曹昌在家搭把手了。祝缨自己在街上走着,六月的天气仍然火热她心里却并不焦躁,只是有点感慨:一个生人进了别人的地方是很容易就掉坑里的。段家这个大坑她就没办法预知, 往事二十年, 一般人也想不到给她讲二十年前这一段过往。金良他们给她说过侯府的事,却不曾提及郑熹还有过这样的姑父。这样的事情在京城这深潭的平静水面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她现在没什么主动权, 只能安静蛰伏准备好自己, 等待需要自己出动的时候。 新房子的坊里也有不少的食肆, 卖的东西总体比她第一次租的房子周围好,又不如之前的坊。她摸着了一家还不错的面馆,一家做得挺好的馅饼店。路过的时候没敢买,天气太热,怕买得多了回家容易放坏。 回到家里,敲一敲大门,曹昌马上就过来开了门:“三郎回来了!” 祝大在他后面站起身来,说:“快来,瞧瞧、瞧瞧!” 他俩今天把个狗窝给搭好了,以这狗崽子的体积,狗窝算得上它的豪宅了。之前拆的旧料都给老田拉走的。傅龙料子算得比较准,新料最后只剩了一点,都放在门房旁的杂物间里。祝大把那个扒拉出来,只好够盖俩狗窝的。 曹昌找了点稻草,胡乱拢了个稻草垫子塞狗窝里,张仙姑把一个旧的瓦盆给放狗窝外面当食盆,现在里面还残留着点汤水。狗崽子脖子上系跟麻绳,拴在狗窝旁边,正在吐舌头。杜大姐又拿了个破碗盛了点水给它放在一边。 狗崽子就算在这里安家了。 祝缨见他们为一只狗崽子也能忙碌满足成这样,说:“这样挺好的。” 张仙姑喊她回房去换衣服,擦脸,一路着跟她进了二门,说:“今天买了篓甜瓜,拿了几个泡在井水里,正好吃呢!” 祝缨道:“好。” 她晚间还是想睡在书房,但是张仙姑坚持她在后面卧房里洗漱更衣。说:“还是到后面来洗漱,房子可不能没人过来。没点人气可不行。” 祝缨也不争辩,反正卧房也有妆匣家具,衣服还都在这里,她换完了衣服,问道:“什么声音?” 张仙姑道:“哪有什么声音?” 祝缨踩着木屐去隔壁杜大姐院儿里,一推门就看到两个大笼子。她家爹娘不养鸡鸭不种菜,可是杜大姐不知道从哪里拖了两笼大鹅过来!杜大姐道:“三郎,今天集上遇到大鹅便宜卖了,就买了。”她说话,时候有点怯,因为新家菜钱不多了。 祝缨道:“行吧,也算有个响动。” 杜大姐从桶里把瓜拿出来擦干净切了,祝缨道:“给曹昌也拿两个去。”曹昌跟祝大两人忙了一天,祝大对这个小伙子又产生出了一点友谊。祝大着实无聊,把门房里的一张桌子拖了出来,拖两条凳子,跟曹昌在狗窝边下棋。 他俩下的也不是什么复杂高雅的棋,很简单的每人五子,有点赌博的意思,两人又不下注。打发时间用的。 瓜拿过来,两人一边吃一边玩,招了苍蝇上来,祝大说:“狗太容易臭了,招苍蝇!” 曹昌实在人,说:“我等会儿给它洗洗。” 祝缨没到前面去,跟张仙姑一边吃瓜一边说话,张仙姑问她今天出去干嘛了之类。祝缨道:“出去逛逛,我好些日子没能闲逛了。花姐呢?” “她去庵里了。” “那给她留个瓜。” “留着呢。” 边吃边扯闲篇儿,张仙姑不让祝缨多吃,说一会儿还有晚饭。母女俩说话的时候花姐从大门回来了。张仙姑站了起来:“那是什么?” 花姐从怀里抱出一只猫来:“猫。前阵子庵里忽地来了一只母猫,过不多时就下了一窝小猫,我就抱了一只过来。咱家这么大,以后东西也多,厨房里吃的也多,得养只猫来逮老鼠。” 才搬到新宅几日,祝宅狗猫鹅驴马骡都齐了,数目与人相等了! 祝缨道:“也成!” 就是这狗猫到了祝家,也没什么大鱼大肉的喂它们,人吃剩了什么就喂它们什么罢了。吃饭的时候跟祝大说起,祝大道:“那再弄个猫窝!” 花姐道:“不用,我带着它就成。”找个篮子铺点旧衣,猫的待遇是比狗要好一些了。 祝大有点遗憾,再三说:“家里还有材料,要搭猫窝的时候跟我说啊!” 花姐笑着说:“好。” 祝大又说:“一会儿吃饭,阿昌自己在那边吃,怪冷清的。” 张仙姑一边赞同一边说:“咋?你去陪着他啊?别给人找不自在了。”她算看出来了,这老实孩子真把自己当仆人,跟主人家面前他拘束。 祝大道:“我说,咱这房儿也太空旷了,是不是得再有个门房?不然就一个杜大姐、一个阿昌,你看看,它也收拾不过来。有个门房,也能跟阿昌一处吃饭。”杜大姐负责后院,曹昌负责前院,光洒扫就是个大活。曹昌还负责跟祝缨出门,是够忙够累的。这也是许多小官家的窘境。他们是官,得用仆人,但又没什么钱,家中仆人少,一个仆人当几个人使。 张仙姑道:“再添一个人那得多少钱?又没个可靠的人。” 祝缨想了一下,它不是添一个人的事儿,门房、厨娘,至少俩。她说:“再过两个月吧,手头缓一缓的。” 花姐道:“秋收后也能好一些。” 一家子净说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祝缨心中十分宁静,家中竟无人察觉得到她才从刘松年处知道了些事,猜到了未来将会有事发生。家中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股“开始新生活了”的美好愿望之中。 祝缨有一条好处,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耽误她好吃好睡,极少有事能够打乱她的生活。这一晚她还是很正常的休息,也没有辗转反侧,第二天还是照常去应卯,从外面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 第二天到了皇城外面,郑熹随侍的仆人还是那个习惯,他们也不很快就赶回郑府。郑家仆人多,有的是人手留在外面等着。祝缨在外面看到了陆超,奇道:“怎么不见甘大?” 甘泽因为曹昌的关系,这些日子都准时在外面等着,然后拉了表弟到一边指导指导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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