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然后呢”“那怎么办”或者是顺着项安话里的意思表示一点赞同就行。 项安又说:“我自己是个女人,男人或多或少对我有点儿成见,如果手下多几个女管事,就会轻松一些,说话办事也方便一些。” 胡师姐道:“你管着糖坊,大人也没说不许用女工,你用就是了。” “栽培女人却又有另一件难事,即便是亲生女儿,她也不一定就留在家里她。一旦‘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栽培男人也有这样的忧虑,不过男人不容易‘有主儿’,拜了师徒,定了名份,他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也得孝敬师父。女人哪怕拜了师,教会了她本事、让她知道了糖坊怎么经营,她咔一下成了‘别人的人’、‘易主’了,功夫全白费了,哭都来不及!” “除非能有办法把女工一直留下。要么是签了卖身契,能用一辈子。最便捷的办法,当然就是……娶了,或者是纳为主人之妾了。总之,使她走不脱,也就不用担心自己功夫白费。”项安慢慢地说。 “这……”胡师姐此前倒是见过一二类似的事情,但从未想过内中还有这样的原因。原来,你们当东家的都是这样想的啊! 项安道:“可这主意我不敢对刺史大人讲。” “诶?” 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女人!怎么对待女工,就是教更高位的人怎么对待她。 项安道:“刺史大人虽然对女子一向优容,但是一看刺史大人用的女子,一个朱大娘,官都当了,那是人家干亲,是个守贞的寡妇,听说夫家也立嗣了,心无旁骛。一个江娘子,也当官了,是个出家人,跟男人一个指头也不沾。小江娘子,一门心思就是抓贼。杜大姐,也没个嫁人的念头。都是没有私心杂念,能认真为他干事的人。他向来不往男女之事上动脑筋。” 由此又想到她自己。项安是没想好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有那么个“招赘”的意思,她自己也没反对。父亲一死,打乱了一切计划。她已承担了许多的事务,在许多事务上有自己的见解,独独对婚姻没个成算。 今年过年回家,母亲、嫂嫂也与她谈起过这件事。事情是由二哥项乐的婚事引起的,家里的想法,要么娶个知根知底的能干媳妇,要么,能不能请刺史大人给保个媒,在梧州城求娶一房合适的妻? 然后就说到了项安,她们认为项安总得安定下来。以前是因为父仇,现在父仇报了,虽说要报答祝大人,可结婚又不耽误报答。以后有了孩子,也教孩子记这一份恩情就是了。 项安自以为有点“高不成、低不就”,要她还如先前父亲计划的那般寻一个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后生招到家里来,她有点不甘心。要让她就“嫁出去”,那就更不甘心了。跟刺史府里,她步步高升,哪家人家能给她现在这样的信任与自由?那得是个怎样的男人才值得啊! 这么些年,也没遇着让自己心动的人。然而年轻姑娘,要发誓现在就绝情弃爱,她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些对胡师姐也不能全说。 项安又说:“我总不能让女工都守活寡不出嫁吧?只要她们出嫁,就有风险。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也不能如那几位娘子一般……” 胡师姐的注意定转到了项安身上,道:“你别看那几位,她们小半辈子都过去了,你才二十出头,年纪也不算很大。万一大人再为你做个媒呢?”说着,胡师姐也有点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了。 哪知项安却说:“不能缓,来不及了。” “怎么?!家里给你定了亲了?” 项安道:“不是家里,我说的是糖坊,今天,杨坊主他们下帖子请我去说话。说起来还与过年时的那个案子有关呢,死的那个不是糖坊的女工么?就是杨坊主他们家的。杨坊主因自己也受牵连过堂,便说,各坊主一起议个事,要议将女工的工价压一下,且既要保人,还要父兄画押。唉……” 胡师姐道:“他是倒霉,遇着无赖,谁都怕。” 项安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女工不如男工,干个活还得父兄背书,那我呢?也不如他们?凡事都要我哥点头,或是干脆要搬出大人?以后我还怎么干?” 杨坊主一说要同行公议,一提“女”字,说的人不在意,听的人很惊心。 她第一想是杨坊主此举必会影响到她!女工都不值钱了,她一个女管事就能值钱了?值几个钱?女工不如男工,女人干活还要受到家中父兄的管,还敢栽培女工当管事吗?那她以后想养几个顺手的女管事可就难了。官糖坊还不是她的,她还得管着,要是使不动手下就麻烦了。就是现在,一些男管事听她的令时也是心二意的。 杨坊主他们攻守同盟一建,现在是炮制女工,接着就能排挤她。而且她还觉得杨坊主他们有另一个更大的计划——控制行会。说什么还要以后新建的坊主加入进来之后也要遵守现在的公约,这不就是先进门的给后进门的立规矩么? 都是通房丫头,还想争大小了!哪天说不让她留在行会,她是走还是赖着?大人是会调离的,到时候她也愿意跟着走。但是这自己打下的江山,走得灰溜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然后她又想到了女工的工钱已经比男工低了,还要再压? 项安说的都不是胡师姐所擅长的,她想了一下,说:“你现在要干什么呢?” 项安犹豫了,她想接着管糖坊,接着干事!女工压价她不介意,但这个父兄画押,她是坚决不想同意的。如果父兄要画押,那她就不要这样的女工了。 杨坊主等人当时说:“你要什么样的工,咱们也不能代你决定不是?只要你雇的女工也这般,咱们一体进退就成。” 项安很躇踌。她还有另外一个办法:买奴婢。 譬如育婴堂的小女工,人家其实是平民的身份。如果要栽培下来,就得把人身份变成奴婢,这样才能十分有效地防止一嫁人就变成别人的人。这又需要祝缨的支持。否则是很容易被问个买良为贱的。 胡师姐说:“要不,你索性请示大人?万一大人再有办法呢?” 项安无可奈何,道:“也只得如此了。” ———————————— “答应他。”祝缨听项安讲了一些培养女工的难处,又复述了杨坊主等人的“公议”之后,毫不犹豫地对项安说。 项安心中一凉,低声道:“那,我传信给二哥,让他下山来接替糖坊,我去山上管别业?”女管家,应该,还行? 祝缨道:“嗯?” 项安只得吞吞吐吐地说了:“女工都低人一等,我在他们中间就更是异类了。大娘的那个学生,孟娘子,还是个有儿子的寡妇呢,做买卖也吃了不少的累。我还是个年轻女子,他们就更要轻视我了,怕我说的话人家当耳旁风,反而误了大人的事。” 祝缨道:“他是坊主,你也是坊主,怎么就是异类了呢?能者上,庸者下,只要能为我将事办,就行。” “然而女工……” 祝缨好像没听懂她的小心思似的说:“账不是这样算的,你得先让人能先出来,能到你面前。” 项安低声道:“这……就怕,是给别人家养孩子。给别人家养也就罢了,就怕是给仇家养的。” “孩子也不是一天就能长大的。不止育婴堂,糖坊越做越大,也可在外面招小学徒工,慢慢看着,有机灵、人品好的,也一层一层地筛选出来。先把天上飞的大雁打下来,再想怎么吃。” “是。” 祝缨又说:“至于行会,只以糖坊为根本,不以人为限。谁在经营着糖坊,谁就代表这个糖坊说话,不会经营的人都闭嘴。” “是。” “我不计较能干事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祝缨认真地说,“只要能为我将事办,就行。你想用女工,就用,只要把我的事办好,剩下的我来办。” 这个结果项安还算满意,她不用太担心了,刺史不让她离任,那就是支持了?项安又有了干劲,拎着侄子又跑去了糖坊。 毕竟是自己的师妹,胡师姐还是很关心地留意一下项安走后祝缨的反应。 压根就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反应! 祝缨心里只觉得可乐,就在这几天里,一个江舟、一个项安,都在她面前、在她分派的事务上有了小心思。 怪有趣的。 她乐见其成。 —————————— 项安得到了祝缨一个变相的保证之后,又忙碌了起来。 眼下一件大事就是扩建糖坊! 如今得到新式制糖法子的只有有限的几家,但是祝缨说过,以后会陆续增加!祝缨要的是全国的产糖量,现在占了先机的人却只想将优势保持住。他们中的一些人又有一些扯不断的亲族。 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开分号。 大人给配方的时候只说的是某几家,我不将秘方分享,但是我开分号,由亲族出资入股,这总没话说吧? 各家都开始选址,誓要将这糖坊做大!不但要抢在别家前头,还要抢在别州的前头! 也因此,招工的告示洒到了县。 祝缨知道此事,还是花姐回来对她讲的。花姐又是听学生孟、王二人说的,说街上在招工。 这不跟种地抢人吗?:,,.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253. 连锁 人工成本,零。 让项家接管糖坊就是为了节省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自打做了刺史,祝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糖坊重要,但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不需要她“事必躬亲”。一个刺史,如果一直扑在糖坊上,反而是一种奇观,会被传为奇谈的那种。 项家做买卖有一套,以前的表现也颇为出色,祝缨就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了项安。项安也有一种“事事都要麻烦大人,要我何用”的想法,唯恐让人觉得她没用,打定主意要将事情办好,不令祝缨操心。 是以祝缨知道糖坊扩建的事,但不知道扩建得如此迅猛。 花姐也只当这是一件好事,讲给祝缨听的时候是想让祝缨也高兴高兴的。因为孟、王二人对她讲的时候,口气也是不错的。 王家除了自家住的房子,另有一处房子租了出去给往来客商,糖坊建得越多、客商越多,她家的收益也就越多。她家的田里也有几个佃户,虽不多,但有余田再种上一些甘蔗,又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孟氏自己就是个商人,她不贩糖,但是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使她亦可从中获益。 两人都当这是一件好事。 花姐将事情说了,祝缨不动声色地道:“是这样么?”她知道,这事儿是她估计不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糖坊办大了,它并不是“雇佣女工”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儿,这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影响。它不用女工,都不会妨害这件事情。但是如果影响了粮食的生产,才是真的要命。 花姐碰了碰她的胳膊,道:“不是好事么?你就笑出声来也没什么。” 祝缨轻轻地扯动一下唇角,道:“就那样吧。” 花姐低头看了看她的鞋子,道:“唔,没穿木屐,不怕门槛磕坏了齿。” 祝缨被这句话逗笑了,花姐也笑了起来。 祝缨问道:“学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年的新年过得刺激,马上灯节了,过了灯节就要开学了,番学的学生们要不了几天就要回来了。花姐道:“我那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孟、王二人帮我的忙。洒扫又有杂役,都是尽好的。” 祝缨点了点头:“家里也要准备一下,小妹和阿发也快到了。” “好。呃,出了正月,你是不是也要往别业去了?” “对。”她原本打算让项安、项乐轮个班的,但是现在糖坊在护建,项安恐怕走不开。她需要对人事有一个新的规划。项安由女工所引发的担心,在她看来就是“没有自己的心腹不行”。她自己也有同样的问题。 她的问题比项安还要严重一些。 她对花姐道:“你得顾着番学,现在天还没暖透,这次我连爹娘也不带过去。” “你……” 祝缨道:“你们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花姐摇头道:“那不一样,你要是个小孩子反而不用这么担心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你今你是一州刺史,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以往你自己随便就能应付了,现在……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守着你,不放心。咱们也是万不敢放心将事情告诉别一个人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祝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 才开学,花姐肯定不能擅离番学,祝缨就只好继续带着父母上山。她与花姐两人都有点无奈,祝缨低声道:“我还不如早早休致。” 花姐噗嗤一声:“你才多大?就要休致了?快忙你的去吧。” “这是我书房。” “好,那我走~” ———————— 花姐离开之后,祝缨换了身衣服,从后门出了刺史府,打算自己到街上看一看。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像是比以前多了。她看到了一个长衫的中年人在告示前面读着内容,她要往前走,前面都等着念告示的人斥道:“别挤!” 祝缨真的站住了脚,听中年人读告示上糖坊的招工要求。要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的男子,还要健壮,要有保人。如果是女子,还得体貌端正,要有保人,要有家里人画押等等。在这个旁边,又有人吆喝着工地招人——为建糖坊,这个就不用保人了。 这是掐着尖儿的雇工人啊!她征徭役都不敢这么征! 她又听了那个招工的工钱,中年人读的是“男工九十文,女工六十文”。祝缨越发的诧异:这不对呀! 祝缨转身,在街上蹓跶,耳中听着人们的议论,一些人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在街上走,都说着糖坊的事儿。“能被挑中就好了!家里能多些嚼裹。”诸如此类。 祝缨拐过街角,突然看到路边一个光脚乞丐,坐在一领破席上,手里掂着个破碗,向往来的行人乞讨。心道:这人我没见过呀!梧州城的乞丐她多少有点数。 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摸出两枚钱来往破碗里一扔,乞丐就念叨一句:“好人好报。”之类的。祝缨刚要蹲下来跟他说话,乞丐身后又闪过四、五个人,男女老少的,衣衫褴褛一齐说着吉祥话。 祝缨站起来后退了两步,道:“你们这是什么口音?河东的?” 老丐道:“官人明鉴,我们就是河东县的。” “诶?你们怎么来了?” 老丐说着话,其他几个人敲着碗,口里喃喃着吉祥话。老丐道:“还不是新来的大人哟~” 祝缨还要说话,围着她的人已经在“行行好吧”了。 祝缨一闪身,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拿着一把钱,道:“谁上前,一文不给。答了我的问题,每人五钱。就你们几个,再招呼别人围我,谁也别想有好儿!” 她做这些年的官,自有一股气势,乞丐们有序了起来,答话也变得谨慎了。 祝缨问:“你们是遭了灾了吗?” 老丐苦笑道:“小老儿活了五十六年了,这十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年景,不比我小的时候,三年两旱,第四年还涝了!” “那你是遇着了难处?还是遭了恶霸?又或者欠了什么债?没人主持公道吗?” 一旁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道:“您真真是个没受过气的大官人!主持公道?谁来?” 老丐道:“自打去年,河东并入了新南府,起头还好,王县令走了,没有新官儿来,咱们倒还自在。到后来,新的知府大人到了,他治所不在咱们县,咱们都说那更好,还少些摊派。哪知……从上头又摊下来了!” 老丐越说越难过,呜呜地哭了,道:“就要瞅着好日子了,祝府君的时候,捐税也少了,又教种了麦子,收成也好了。再种点甘蔗,越来越甜。哪知去年后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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